庞特扬起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玛丽又耸了耸肩。“再不然他就是个疯子。”
“你们允许疯子拥有武器?”庞特问。
作为加拿大人,玛丽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只有疯子才会想要武器,不过她没有说出口。“这其实是我们期待的最好结果,”她说,“如果他是个疯子,自己单独行动,那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担心这样的事会再度发生。可如果他是某个恐怖组织的一员……”
庞特向下看去——他的目光当然是落在了他那裹着绷带的胸膛上。“我本来希望到这个世界来是没有什么危险的,我的女儿们也可以来。”
“我真的很想认识她们。”玛丽说。
“这个——这个鲁弗斯·科尔会受到什么处理……”庞特皱着眉说道,“想象一下吧!我毫不费力就能念出这个格里克辛人的名字,而这个名字的主人竟然想要杀了我!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鲁弗斯·科尔没有被杀的话,他会受到什么处理?”
“他会受到审判,”玛丽说,“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话,他可能会进监狱。”
哈克又发出了“哔哔”声。
“呃,这是一个受到严密把守的机构,犯人就被关在里面,以便和普通大众隔离开来。”
“你说,‘如果裁定他有罪的话’,而他的的确确开枪击中了我。”
“是的,但是……好吧,如果他是个疯子,那就有辩护的借口了。因为他有精神病,所以就有可能判他无罪。”
庞特又扬起了眉毛。“在让人拥有枪支以前就查出他是否有精神病,应该比等到他们使用了枪支以后再来搞清楚这一点更合乎情理吧?”
玛丽点点头。“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但是,尽管如此,事实就是这样。”
“如果……如果我被杀了怎么办?或者图卡娜被杀了?这个人又会怎么样?”
“在这儿?在美国?他可能会被处决。”
又是熟悉的“哔哔”声。
“处死。杀死他,以惩罚他所犯下的罪行,对盘算着要这么做的其他人也是一种威慑。”
庞特左右挪了挪他的脑袋,他那棕褐色的头发在枕头上发出“嘶嘶”的声音。“我不会希望这样,”他说,“没有谁的生命应该提前终结,哪怕他是想让别人遭受到这种事。”
“好了,庞特,”玛丽说,尖锐的语气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难道你真的能像……像基督那样吗?这个残忍的家伙想杀了你。你这是真的担心他的遭遇吗?”
庞特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说——尽管玛丽知道他原本可以这么说——以前也曾经有人想要杀了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告诉过玛丽,在他年少时,他的下巴被一记重拳打碎了。相反,他只是扬起眉毛说道:“不管怎样,这都没有意义了。这个鲁弗斯·科尔已经不在了。”
但是玛丽并不打算让这事过去。“当你被打中时,在那么多——那么多年以前——打你的人并没有事先预谋,而且他立刻就后悔莫及了;你自己是这么跟我说的。但很显然鲁弗斯·科尔事先就计划要杀了你。这当然是不一样的。”
庞特在病床上稍稍挪了个地方。“我会活下去,”他说,“除此以外,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会带着这个伤疤,没有什么能把它抹去,因为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玛丽摇了摇头,但她还是尽量好声好气地说道:“庞特,有时候你实在太好了,好得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我对此不做回应。”庞特说。
玛丽笑了。“那刚好证明了我的观点。”
“但我确实想问个问题。”
“什么?”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玛丽说,“医生告诉我有一个从萨德伯里空运过来的外交邮袋是给你的。我想那边那个就是,在桌上。”
庞特转头看了看。“哦。可以请你替我把它拿过来吗?”
玛丽把它拿了过来。庞特打开邮袋,取出一个大东西,看来像是信封,不过看设计是尼安德特式样,方方正正的。他把它打开——它就像花儿盛开那样伸展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颜色像红宝石一样的小圆球。
“这是什么?”玛丽问。
“一个记忆珠。”庞特答道。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机侣,然后玛丽吃惊地看见它忽然弹开了,露出内部单元,上面有一小组附加控制钮,以及一个凹进去的小洞,直径跟一支铅笔差不多。“它是放在这里的,”他边说边把那个小圆球放了进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这就走,”玛丽说,“我知道你需要隐私。”
“不,不用。不要走。但是请恕我失陪片刻。哈克会通过我的耳蜗内置耳机把录音放给我听。”
玛丽点了点头,接着就看见庞特歪过头去,他习惯这样听哈克说话。他紧紧皱起了眉,脸上的皱纹都出来了。又过了一小会儿,庞特再一次弹开机侣,拿出了那颗小珠子。
“它说什么?”玛丽问。
“最高长老院希望我立刻回去。”
玛丽的心一沉。“哦……”
“我不会那样的。”庞特干脆地说。
“什么?为什么?”
“如果我回去了,他们就会关闭我们这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他们是这么说的?”
“没有直接说——但我了解长老院。我们的人民知道自己不是永生的,玛尔——我们知道没有什么来世。所以我们不会进行不必要的冒险。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长老院会认为没有必要继续和你们的人民接触。已经有很多人在反对重新打开通道了,而这件事会为他们提供新的说辞。”
“你能这样吗?就这样决定留在这里?”
“我会这样的。也许会有后果,但我会承担的。”
“哦。”玛丽轻轻地说。
“只要我在这儿,我们的人就不会关闭通道。这就能为那些人——那些像我一样相信应该和你们保持接触的人——争取到时间来反对那种观点。如果通道关闭了,那紧接着就是拆除量子计算机,然后确保再也不可能和你们有任何的联系。”
“好吧,你不走的话,出院以后想做些什么?”
庞特径直看着玛丽。“多花点时间和你在一起。”
玛丽的心又怦怦直跳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高兴。她微笑着说:“那可太好了。”随后她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下个礼拜,我要去华盛顿,在古人类学协会的会议上公布我对尼安德特人DNA进行研究的成果。你要不要一起来呢?沃尔波夫跟塔特索尔在堪萨斯城那次会议上差点打起来,而你会成为自那之后最热门的人物。”
“这是研究古代人类的专家们在一起开会吗?”庞特问。
“没错,”玛丽说,“在世界各地进行这种研究的大部分人都会去那儿。相信我,他们会很乐意认识你。”
庞特皱起了眉,有那么一会儿,玛丽担心自己刚才冒犯到他了。“我怎么能到那儿?”
“我带你去,”玛丽说,“你什么时候出院?”
“我想他们希望我在这儿再多待一天。”
“那就没问题了。”玛丽说。
“我们这么做,难道不会碰上什么障碍吗?”
“哦,会的。”玛丽微笑着说,“不过我刚好认识一个人,他可以让这些障碍统统消失……”


第20章
图卡娜·普拉特大使知道,这个人渴望不受外界打扰,这本身就是个讽刺。但谁又能因为他独居避世而埋怨他呢?他名满天下,不管去哪儿都是荣耀加身。更何况,全世界很快就要为他那伟大的发明问世1 000个月而举行庆典。他到时应该会在公众前频频露面——像他这个年纪的人总是免不了这些,如果到那时他还在世的话。他是第138代的成员,那一代人现在只剩下1 000个不到,他就是其中一员——而更早的世代已经全部作古了。
图卡娜曾经见过第138代的人,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自打她上一次见到第138代的人,肯定有50个月了,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那么老的人。
人家说白发象征着智慧——但这位伟人的头发已经全部掉光了,至少他那颗著名的、奇异的长脑壳上是一根毛也没有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胳膊上依然覆盖着几乎无色的纤细汗毛。他的模样很是古怪:一个皱巴巴的老头,皮肤灰一块棕一块的,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人造蓝眼睛,这眼睛由磨光的金属球和分割成一瓣一瓣的虹膜组成,从里面散发出光芒。当然,他本可以装上和他原先的眼睛一致的人造代替品,这样会好看一些,不过,这个男人是所有人中最没有理由对移植器官遮遮掩掩的。图卡娜知道,其实他身上还有其他移植器官在控制着心脏和肾脏的运转,而他那七零八碎的骨架上的主要部分都已经被人造骨骼取代了。尽管是这样,有一回她却听见他在和一名展示人谈话时风趣地说,人们到了他这个岁数,最好还是让其他人看出来他们换过眼睛,免得以为你已经老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图卡娜走进了宽敞的起居室。这屋子的主人年岁太大,用来建造他家的这棵树已经长到粗得惊人,随着岁月渐渐流逝,他也把屋子里面越掏越大。
经过了多少岁月啊!到现在,第138代的成员已经活过了1 300多个月——也就是108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日安。”图卡娜边说边坐了下来。
“到了这个份上,”他的声音异常地洪亮深沉,“我有一天就算一天,好不好都得过。”
图卡娜弄不清楚这句话的本意究竟是幽默还是沮丧,所以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过了一小会儿,她说:“先生,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我简直高兴得无以言表。”
“表来听听看嘛!”老人说道。
图卡娜紧张了起来。“呃,您为我们做出了如此大的贡献,而且——”
他却举起手。“我是开玩笑的,小姑娘。”图卡娜这次是真的笑了,已经有很多年没人叫过她“小姑娘”了。“事实上,如果你能不提那些荣誉,我就感到最荣幸了。相信我,那些话我以前全部都听过了。考虑到我的时间所剩无几,如果你不浪费时间来说这些,我会非常感激。这就请告诉我你的来意吧。”
图卡娜又笑了。作为一名外交官,她见过很多有影响的世界首脑,但她从没想过能和他们之中最伟大的发明家——著名的朗维斯·特洛波——面对面。尽管如此,看着他那对人造眼睛还是叫人勇气顿失,所以她把视线落在了他的左前臂上,那儿有植入机侣,这当然不是朗维斯很久以前发明出来的第一个机侣。正相反,这是最新的型号——而且,图卡娜惊奇地发现,那上面所有的金属部件都是用黄金制造的。
“我不知道您对地球上有个平行世界的事情知道多少,但是——”
“我什么都知道,”朗维斯说,“很有意思。”
“嗯,那你一定知道我是最高长老院选中的大使——”
“那群吵个不停的淘气包!”朗维斯说,“笨蛋,他们一个个都是笨蛋。”
“嗯,我能理解——”
“你知道,”朗维斯说,“我听说他们中有些人把头发染白,就为了看起来聪明点儿。”
图卡娜发现,朗维斯似乎对于自己浪费自己的时间没什么不满,但她想他应该得到这个优待。“总之,他们想关闭我们的世界跟格里克辛世界之间的通道。”
“为什么?”
“他们害怕格里克辛人。”
“你见过格里克辛人,但他们没有。我更想听听你的意见。”
“呃,你一定知道,有一个格里克辛人想要杀死布迪特公使,还用武器向我发射子弹。”
“是的,我听说了。但你们俩都活下来了。”
“是的。”
“你知道,我的朋友古萨——”
图卡娜忍不住打断了他。“古萨?”她重复道,“古萨·库斯克?”
朗维斯点点头。
“哦。”图卡娜轻声说。
“我敢肯定,古萨能找出办法来防范格里克辛人使用的射弹武器。根据我的了解,那些子弹是由化学爆炸来推进的——那就意味着,它们远不可能达到光速,所以有大把时间可以用激光来瞄准并且使其汽化。毕竟,我的机侣发出的激光已经可以覆盖到以两个半臂展为半径的范围。就算子弹的速度达到了声速,也还有——”他很短地停了一下,图卡娜不知道他是在自己进行运算还是在听他的机侣运算;她比较相信他是自己在算。“——0.005拍的时间用激光瞄准并开火。你得装一个球形发射器——转动机械部分是来不及的——也许装在帽子顶上就行。这不成问题。”他看着她,“那么,这就是你需要的吗?如果是的话,我就代表你去跟古萨联系,然后继续过我的日子。”
“呃,不是,”图卡娜说,“我是说,是的,有这种东西真是太棒了。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
“那就有话直说,小姑娘。你到底想要什么?”
图卡娜咽了一下口水。“这不仅仅是需要您帮忙,还需要您那些可敬的朋友们。”
“做什么?”
图卡娜对他说了,随后她满意地看到老人家的脸乐开了花。


第21章
露易丝·贝努瓦没有说错:凡是想得到的关系,乔克·克瑞格都能动用。他的协力集团有一名研究人员要花一个多礼拜向尼安德特人好好请教一下,这个想法对他很有诱惑力;然后玛丽就发现,她此次和庞特同行可能遇到的所有障碍都迎刃而解了。乔克和庞特一致认为,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他们也就有越多的时间来说服尼安德特人不要关闭通道。
玛丽打算开车去华盛顿,和庞特一起,这样似乎比较省事,不会给机场和所有的安保人员添麻烦。而且,这样她也有机会带庞特看看沿途名胜。
玛丽租了一辆银色的福特风之星小型客货车,车窗玻璃上贴了膜,这样路过的人们就看不清楚谁坐在她车上了。他们先开往费城,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护卫车小心地跟在后面。玛丽和庞特看见了独立厅与自由钟,在“帕特牛排王”吃了原汁原味的费城牛肉三明治;尽管里面有奶酪,庞特还是吃了三个——呃,玛丽想说他是“坐在那儿一口气”吃完了三个,但是在“帕特牛排王”只有站着的地儿,而且他们还是在外面站着吃的。玛丽觉得向庞特讲解美国历史有点怪怪的,不过她相信自己干得还是不错的,总比美国人讲解加拿大历史要来得强。
庞特似乎已经完全从他的痛苦经历中恢复过来了——看来他不仅像公牛一样强壮,还有公牛一样的性情。这就对了,玛丽笑着想:毕竟,他们正在参观的地方有着世界上最强的宪法[1]……
图卡娜·普拉特大使大步走上位于联合国大会堂前部巨大的半圆形舞台。她身后跟着一个尼安德特人,然后又一个,然后再一个,然后还有一个,越来越多,直到她那个人种的十个成员在她身后一字排开。她走上讲台,对着麦克风俯下身去。
“联合国的女士们、先生们,”她说,“我很荣幸地向各位介绍我们这个来到你们世界的新代表团。尽管我上一次来访时发生了很不幸的事件,但我们这次是带着和平与友谊而来,张开双臂而来。不仅仅是我——不仅仅是一名政府官员——还有我们的人民中最优秀、最聪明的十位。他们不是非来不可,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愿来到这里。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心怀理想,相信可以进行无偿的文化交流。我们知道你们本来设想的方法是——我想你们称之为‘有来有往’:你们给我们一些东西,作为回报,我们也给你们些什么。不过,建立起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这事不应该交给经济学家或者商人,当然更不应该由武士们来进行。不,这样的交流应该由理想主义者和梦想家们来承担,由那些拥有崇高目标的人——那些拥有人道主义目标的人来承担。”图卡娜对着众人微微一笑,“这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长的一次发言了,所以,废话少说,现在就介绍我们的代表们。”
她转过身指着身后十名尼安德特人中的第一位,那是个岁数高得罕见的老人家,眉脊下的蓝色人造眼睛炯炯有神。
“这一位,”图卡娜说,“是朗维斯·特洛波,我们最伟大的发明家。他发明了植入机侣和远程信息档案记录技术,从而使我们世界的全体人民时时刻刻都生活在安全之中。他拥有这些发明的知识产权——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专利’,并且打算让你们无偿地分享。”
人们吃惊地窃窃私语起来。大会堂的扬声器里开始播放音乐,令人一听就难以忘怀的、激动人心的音乐,尼安德特音乐。
“这位,”图卡娜边说边指着那一排中的第二位——她是按照尼安德特人的方式从右往左数的——“是波尔·卡达斯,我们最杰出的遗传学家。”一位第138代的年长女性向前走了一步。图卡娜继续说道:“我在这儿听人说起获得人类基因组专利权的事。大约在50年前,我们也进行过和你们的人类基因组计划相同的研究,负责领导这一项目的正是卡达斯学者。她来到这里,是准备让你们无偿地分享这项研究成果,以及我们从中获得的一切好处。”
图卡娜看见许多与会代表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位,”她指着一位胖胖的男子说,“是道尔·法勒,邦塔省的桂冠诗人,公认最伟大的在世作家。他带来了我们的人民在过去创作的所有优秀戏剧和诗歌、小说和纪实作品、历代史诗以及想象文学的抄本,全部都已经输入了计算机档案,他还将协助你们把这些翻译成多种语言。”
法勒对与会代表们热情地挥了挥手。音乐变得深沉起来,又有一些乐器加入了演奏。
“他旁边是德芭·荣克。我们能够运用干细胞技术选择性地克隆身体各个部分,她就是这一领域的首席专家。我们知道你们在该领域的研究才刚刚起步;而我们已经研究了4个世代——也就是40年,荣克学者很乐意帮助你们世界的医生们飞跃过这个阶段。”
很多与会代表惊喜地呼喊起来。
“她身旁的,”图卡娜说,“是库巴斯特·冈特,我们首屈一指的人工智能专家。你们当中那些跟庞特·布迪特或者跟我交谈过的人已经见识了冈特学者的杰作——就是他给我们的智能机侣进行编程的。还是那句话,他打算让你们世界的人民无偿分享他的知识。”
现在就连那位做记录的高级武士也低声说起了感激之词。音乐编排中加入了立方鼓的声音,一声声鼓点仿佛敲出了满怀的自豪感。
“冈特学者旁边的是加尔斯克·拉尔普伦,他之所以享有盛名是因为他是目前跑得最快的人类——我相信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昨天我们给他计了时,他能够在3分11秒内跑完你们的一英里。加尔斯克将和你们分享他的运动训练方法。”
加尔斯克咧着嘴笑了。音乐的节拍快了起来,节奏感也强了。
“加尔斯克旁边的是拉芭·哈布隆。她是我们最顶尖的法律专家之一,是我们的文明法则在当代最首要的解释者。我们没有高人一等的神灵却依然能够保有是非原则和道德标准,对此你们很多人都感到疑惑不解。哈布隆法官会很乐意解答你们就这一方面提出的所有问题。”冰号三重奏也加入了交响乐。
哈布隆很有威严地歪了一下头。尽管大会堂里有规定,但还是有几名代表拿出手机打起电话来,大概是在跟他们国家的首脑通话。
“站在她身旁的,”图卡娜说,“是得雷德·克里米尔克,我们哲学学院的院长。你们不要被他的棕色头发糊弄了,他是我们世界公认最有智慧、最有洞察力的思想家之一。从他和哈布隆法官那里,你们将了解到有关我们思维方式的一切。”
克里米尔克说话了,他的嗓音低沉而洪亮:“我对此非常期待。”交响乐重复着前面的一个乐章,但是音量更大,也更有活力。
“克里米尔克旁边的是柯瑞克·多纳尔特,我们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现在你们所听到的就是她的作品——曲名叫《合欢节》。”
多纳尔特鞠了一躬。
“最后一位——不过,正如你们说的,并不是最不重要的一位——是达普波·卡亚克,你们有些人已经跟她很熟悉了。她发明了可调谐激光设备,从而对来往于我们这两个世界之间的人进行杀菌消毒。卡亚克学者愿意和你们分享她对于人体杀菌和量子级联激光物理学所掌握的知识。”
音乐的声音忽然增大成为渐强音,立方鼓、冰号、打击晶球还有许多乐器的声音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图卡娜继续说道:“所有这十个人——科学家与工程师、哲学家与艺术家、运动员和学者——来到这儿,是为了和你们无偿地分享他们在各自的专业领域里所知的一切。”她向大会堂里四处看了看,“朋友们,让我们实现梦想吧。让我们在两个世界之间建立起一种让人人都能受惠的、以和平为基础的关系。过去已经过去,现在我们要关心的是未来。让我们尽力为所有人都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图卡娜·普拉特看见,最先开始将双手拍在一起的应该是一名奥地利代表,不过几乎立刻就有十几个人和他一起拍了起来,然后是几百人,很快所有的代表都站了起来,用他们的手掌和嘴巴发出了热烈的响声。
不称职?图卡娜边想边对众人露出了微笑,他们正为了她今天在这儿所发起的事情而激动不已。不称职你个毛蛋……
* * *
[1] 性情和宪法在原文中同为“constitution”。——译注


第22章
“我们在华盛顿只有一天时间能到处看看,然后就要开会了,”玛丽说,“我想带你看的地方有很多,不过还是想从这儿开始。关于这个国家,关于作为人类的意义——我们这种人类,没有哪儿比这里能让人了解得更多了。”
庞特向眼前这奇特的景致远远望去,一脸不解。绿草茵茵的美景中有一道疤痕,像一道深深的鞭痕,绵延大约八十步以后,和另一道类似的疤痕以一个钝角相交在一起。
这黑色的疤痕反射出光线——一种……那个词又想不起来了?一种矛盾修“粗”法,就是这个词;意思是说法上存在矛盾。黑色,就意味着吸收了所有的光线;反射,则是将光线反弹回去。
可是它确实是这样,一面黑色的镜子,映出庞特的面孔,也映出了玛丽的面孔。这是两种人类——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而是两个独立的物种,以人类为主旋律的两个不同版本。从她的映像中可以看见一个人,她称之为智人,他则称其为格里克辛人:有着怪里怪气、笔直向下的前额、小得可怜的鼻子,还有——在庞特的语言里没有这个词——她的下巴。
从他的映像中也能看见一个人,她叫他尼安德特人,他称之为巴拉斯特人,这个词在他的语言里是“人类”的意思:有着尼安德特人的宽面孔、两道弯弯的眉脊,不大不小的鼻子占据了脸部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