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到五个小时了。”矢理看看表,“如果对方渠道畅通,这会儿都能到广西了。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桌上。
他们乘坐的商务车正高速行驶在内环通道上,左首是龙湖地产的别墅区。叶襄往窗外看去,绝大多数的房间里的灯都已熄灭,路灯照耀下,只看得见无数高大的树的剪影。只需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左后方漆黑的天空中,有一个银色的闪亮光点。那是小巧的天蝎号,一直与商务车保持着不超过七百米的距离。她微微皱起眉头。
那可不是单纯来保护或策应的。由于矢茵的失踪,矢理阵脚大乱,被永远冷静如冰山一般的明昧抓住了机会。矢理现在仍然只把注意力放在搜索行动上,而明昧则第一次操纵全局,接管指挥权…
关于矢理和自己失职的报告,这会儿一定已经放在上级的桌面上了。由于执玉使的职权和责任重大,一旦有失职或被审查的征兆,四号明昧是有权展开秘密监视的。叶襄想到这里,不觉大是泄气。
明昧没有错,执玉司的确不能因为矢茵一个人而自乱阵脚,但矢理关心则乱。他怎能不乱呢?他…
“我们的确判断失误了。”矢理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你准备一下吧,接受必要的审查。”
“这只是一次失误而已,需要上升到审查的高度吗?”
矢理叹了口气,示意叶襄重新拉上窗帘。他拿了张纸,飞快地写下两个字——内奸。
叶襄屏住了呼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矢理朝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把纸揉成一团,拉开窗户扔了出去。他重新坐回椅子,说:“当此时刻,最要紧的就是冷静,不能自乱阵脚。对于那个接触者,不知道他的行为模式,就难以判断动向。他有定速缓降器…”他突然若有所思的敲打桌面,“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做事非常有针对性,而且异想天开。”叶襄收回心神,沉吟道:“他似乎早在进入102房间前,就确认无法全身而退,因此才带上缓降器。他为何如此肯定呢?”
“有可能,他能监听我们的频道,知道我们的部署…”矢理咬着牙道:“这个人很不简单,我怀疑他就是在麦当劳与矢茵接触的人。他的干扰器就准确地包括了我们和警方的频率。”
他站起来,烦躁的在车内狭小的空间走来走去,不时深深吸气,像是要借此把脑子里的核糖分解速度提高几倍。叶襄心里却乱七八糟,想着矢理刚才写的那两个字。
内奸,多么可怕的字眼。执玉司成立一千多年来,内奸不是没有,而且每一次,都给组织造成极大破坏。但矢理为什么要对自己说?为什么是现在?他知道内奸是谁?
矢理突然站住了,说:“针对性,针对性,你说的很对,那么车撞在桥天门大桥桥墩,是不是也有针对性?”
“你是说——”作者:碎石
“也许他并没有打算走陆路,或是坐船,而是更加古怪的方式,就像那个缓降器一样。”
叶襄眼睛一亮:“潜水?他有潜水装置?”
矢理怔怔的瞪视叶襄几秒,一把拉开挡在驾驶室的密闭窗,大声下令道:“立即返回大桥。春霆号,立即前往朝天门大桥,沿江面搜索!”
“这是舵盘,还是靶心?”矢茵试探着问。
这个被深藏在墙内的圆形器具的确让人琢磨不透。它的边缘伸展出四只约二十厘米长的轴,各自相距九十度,呈斜十字形。轴有着圆滑的表面,两头粗,中间细,乍看上去跟中世纪帆船上的十字舵盘一模一样。
然而它的内部,却是无数段圆弧形的金属条,它们彼此扣接,形成十二个同心圆盘。每段金属条上都刻有极精美的花纹,有平行线条,圆润的云纹,复杂的几何组合形,或是如同埃及象形文字似的人、鸟、兽等纹路,不一而足。
这些金属条都打磨得非常光滑,通道里灯光虽然暗弱,它们却仍然发出黄橙橙的光芒,冷冷的回应矢茵惊诧的目光。
玛瑞拉捂着鼻子走近,不敢置信的伸手触摸金属条上那些精美的纹路,打心底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安蒂基西拉机器!”
什么?安蒂什么?矢茵耳蜗里充满一种奇异的尖锐的啸声,听不清玛瑞拉的话。真奇怪,自己明明从未见过这玩意儿,但手指却蠢蠢欲动,想要去摸,去拨弄,去调整…什么?调整?自己一定是疯了!
矢茵使劲摇摇脑袋,强压下心底的冲动,问道:“你认识这东西?”
玛瑞拉喃喃地说:“认识?哦不,你不明白,这是安蒂基西拉机器!黑玉的解读器…哦!”她突然意识到矢茵是个门外汉,自己说的太多了,忙捂住嘴。
“我不明白,它为何藏在墙内?它是开关吗?”
“你要说开关,也不能算错。”玛瑞拉斟词酌句地说,“虽然很小,但它的风格、造型,甚至材质都跟安蒂基西拉机器一模一样。事实上,你可以把它看做一个小型的编码器,也可以说是密码盘。瞧这些金属条,有个传说,它们是可以移动的呢。”
玛瑞拉用手指按住最外圈的一根铜条,稍稍用力,它果然慢慢向一侧移动。玛瑞拉惊讶地说:“呃?真的能动呢!”
“那么说你也是第一次见到?”
“嗤!”玛瑞拉不高兴地说:“至少我听说过!天呐,它跟石壁上的那具真是一模一样…”
“哪儿的石壁?”
玛瑞拉没有回答,呆呆地上下打量这玩意儿。她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在推动金属条,当移动到某个位置——确切地说,移动到紧贴它的下方那跟金属条三分之一处,盘内某处叮的一声轻响。突然,淅沥沥一阵响,盘上所有的金属条都飞速转动起来,吓得玛瑞拉嗖地一下跳到矢茵身后。
“它、它动了!”
矢茵没有后退,反倒向前走了一步——不可思议的,她仿佛知道金属条要怎样移动。金属条并非单纯的绕着轴心转动,而是如同它的组合一般,呈现出极其复杂多变的态势。一些金属条会突然弹起,在其下两根细轴的带动下,从最外一层圆环转入内层圆环。它所经过之处,内环金属条也纷纷响应,或前后转动,弹开一段距离,让两根细轴能从容穿越;或同时弹起,向不同的环弹去,转寰腾挪,彼此呼应。
几秒钟的时间,所有的金属条移动到位,同时向内收紧,啪的一声,再次紧紧扣在墙上。盘内的组合已是翻天覆地,完全改变了。
玛瑞拉的下巴快要掉到胸口,呆了半天,才艰难地说:“原来传说是是真的。”
“那么,”矢茵的声音变得很怪,好像用力把气憋在胸口,“你说这中间隐藏着密码?”
“也许吧,你瞧这些金属条,十二圈同心圆,一共三百多根吧?以刚才的情况看,每一根金属条能出现在任意位置,你算算看,这个组合数是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嗯。”矢茵眉头紧皱,耳朵里再次响起那莫名的尖锐啸声。见鬼,刚才那一瞬间,玛瑞拉移动的金属条还没有真正弹起,她的眼睛就不自觉地看向下方第七根环的某处。几秒钟之后,十二条环急速转动,当一切重新归于平静时,金属条就出现在她注视的位置,分毫不差。
现在,手指又蠢蠢欲动了。
这感觉真正难受。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心理作用,现在连肢体都似乎不受控制。体内好像有某个东西活了过来,某个不属于自己,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一滴汗从矢茵额头流下,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我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原理,不过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密码盘了。想想看,还是纯手动!连用计算机模拟测试都不行。”玛瑞拉没看见矢茵脸色惨白,继续泄气地说,“我看咱们是不可能打开了。我师傅说,安蒂基西拉机器是上古神器,果然是道理的。但是现存于世的安蒂基西拉机器都只剩下残骸,这大变态居然会有一具完好的,真是不可思议——喂,你在做什么?”
矢茵右手三根指头伸出,分别压上第十、第七、第六三环上的三根金属条,同时向左推去。玛瑞拉瘪瘪嘴巴:“你想…”
啪!第十环上的金属条弹起。在它向内环收缩之前,矢茵左手闪电般抓住它,把它逆而向第十一环推去。当它挤入第十一环时,啪啪啪啪,第十一环所有的金属条都弹出来了。
“你在玩么?!”玛瑞拉呆呆的问。
啪啪!第七、第六环上被按住的金属条弹起,矢茵同样抓住它们。这个时候,金属盘发出嗦嗦嗦的声音,除了第十一、第七、第六环,其余环开始飞速转动。许多金属条弹起,又收回,相互交错。
金属条通体纤细,快速转动时向刀片一样锋利。玛瑞拉被无数闪烁的寒光吓得不住后退,矢茵却纹丝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金属盘上一举一动。十几秒之后,她手指移动,带动第七、第六环上的金属条向内环插去。啪啪啪啪!第五、第四环被这一举动打断,骤然停止,却已经有两根金属条弹出,被转到了第七、第六环的下方。
矢茵从容把这两根金属条压入新的位置。哗啦一下,所有突出的金属条同时收缩,盘的格局就此改变了。
它往后退去,往墙内退去。仿佛时光倒退,所有的金属条弹出,伸直,退入洞口。最后是那扇浑圆的玄武岩,它庄严地反扣回来,无声无息地慢慢往后退缩,直至彻底退回原位。墙壁重新恢复平整光洁。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一直沉默了三分钟之后,两个家伙同时叹了口气。
墙壁没有任何变化。
玛瑞拉不甘心的又拍了半天,这次连安蒂基西拉机器都不再弹出。
“看吧,”玛瑞拉不高兴地说,“门外汉就不要随便乱碰嘛!”
矢茵也颓然的叹口气:“走吧,这东西诡异得紧,别管它了。我们还是继续找门吧。”
在距离矢茵和玛瑞拉不到六公里的一间密闭小屋里,四个人几乎同时呼喊起来。
“安蒂基西拉!安蒂基西拉!”一个人用俄语喊。
“绝对是它!”另一人激动得满脸通红。
“上帝,它真的出现了!上帝,它真的存在!”
“不、不,冷静,冷静!看在上帝的份上,再进行一次测试。”
“测试?还测试个屁!如此特别的脉冲信号,而且对准的仍然是空中那个固定轨道,不是安蒂基西拉是什么?”前一个人说。他深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发射地点?”
“不能确定,脉冲在长达三百米的距离上都有反应。”
“是水体,看来它的确在渝水下方。”那人沉吟着说,“这一波信号发出来,肯定有其他人会观察到。同志们,下决心的时候到了!”
“是!”屋子里的人同时站得笔直。
“命令,所有单位立即行动起来,进入预定位置。”那人狠狠一拳打在自己手心,“伟大的时刻就要来临,伟大的神圣光辉军团万岁!”
“乌拉!”
“拉鲁就要觉醒!拉鲁万岁!”
“乌拉!乌拉!”
找到了墙,她们就沿着墙走。转了几个拐角——由此大致算出书房至少有五百平方——终于看见了一扇门。玛瑞拉上前小心的推门,门没锁,触手既开。有了刚才的教训,她连退几步,跳到矢茵身后。
门后是高大、宽阔、阴森森的通道,矢茵却觉眼前一亮——这不是自己进来时的通道么?她走进通道,果然是来时的路。走过浴室时,矢茵眼尖,看见玛瑞拉所谓精华的几根带子落在地上,她赶紧牵着玛瑞拉跑:“快走快走,前面兴许就是出口了!”
转过几道弯,她们跑到了通道尽头。玛瑞拉摸着尽头处那堵巨大的石墙,沉吟道:“很冷…这墙后不是空的,但也不是石头,是…是水?哎呀…”被矢茵扯着耳朵拖到旁边:“来闻闻这些地方,有没有开关之类的!”
玛瑞拉顺着墙一路敲敲打打,嗅来嗅去,忽然说:“在这里了,你来开!”
墙上有一扇小门,颜色与质地都与墙一般无二,加上矢茵刚醒转时昏头昏脑,根本没留意。她上墙拉开门,见里面是一大一小两个开关。
“开大开小?”
“小吧。”玛瑞拉咬牙说。
矢茵伸手要去拉小开关,玛瑞拉却又叫道:“等等,是大的吧?先试试大的!”
“你确定?”
“我从来只赌大,不赌小!”玛瑞拉蛮有自信地拍胸脯。
咣!矢茵拉下了大的开关。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动静。两人对看片刻,玛瑞拉忽然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
矢茵忙转头,只见十米之外,一扇厚达半米的石门从天花板上快速垂下,眼看就要将走廊隔为两段。
玛瑞拉双腿一错,就要向前冲刺——矢茵比她快得多,脚尖一勾,勾得玛瑞拉一趔趄,冲刺之势顿时泄了。
石门垂下一半,只有不到两米的空隙了!
玛瑞拉骇出一身冷汗,但逃出去的时机稍纵即逝,她顾不了反击,向前一滚,避开矢茵的又一次偷袭。她身体躬得很低,咬紧牙关,全身力量都集中在腿上,想要拼死往前一扑,冲过石门。她双腿刚一发力,突然矢茵斜刺里冲来,合身死死抱住了她。
这下向前之势顿时歪了,两人一路翻滚,刚好滚到石门下便停了下来。玛瑞拉眼见重达数十吨的石门就要把自己压成稀泥,全身一软,破口骂道:“你妈的!”
矢茵拼死一扭,抱着玛瑞拉向一侧滚去。轰的一声沉闷的响动,石门擦着她俩的边落下,彻底斩断退路。
玛瑞拉跳起老高,叫道:“你疯了!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不滚到那一边去?你、你他妈想死在这里面么?”
矢茵竖起食指在嘴边,让她稍安勿躁:“你刚才说,这扇门外是水?”
“那又怎样?”玛瑞拉看她一脸无所谓,恨不能上前抽她两耳光,只是上次被矢茵打怕了,才没有立即下手。
“我记得在这里醒来时,也一身是水——你还没明白么?”矢茵盯牢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里,即将被水充满。”
咯——咚——
仿佛为了印证,矢茵话音刚落,墙角下巨大的排水系统发出一身沉闷的叹息,接着噗的一下,开始疯狂往外喷水。
玛瑞拉觉得呼吸急促。她觉得心脏快要跳出咽喉,全身的血都疯狂冲进脑袋,太阳穴剧痛。肝也痛,脾脏更是像被人踢爆…她又开始流鼻血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弄对了,这就是出口。但是你赌错了,白痴。”矢茵转身拉下小开关,对面墙上一扇门慢慢放倒,露出五套潜水用具。玛瑞拉发疯似的向前扑去,却再一次被矢茵死死拽住。
“来不及了,根本没时间穿戴好,还很可能被沉重的氧气瓶拖累。”
”玛瑞拉想跟她拼老命,但鼻血喷涌而下,她拼命堵住鼻孔,一时腾不出手。
一分钟不到,水已经涨过了两人头顶。矢茵平静地浮在水面,玛瑞拉则钻入水中到处看。矢茵突然腰间一紧,玛瑞拉手足并用地抱着她爬上来。她扶着墙冒出水面,叫道:“没有出口!没有任何出口!我不明白!我们要被那变态淹死了,是不是!”
“拜托,你没学过紧急避险守则么?”
“什么玩意儿!”
“如果车子落入水中怎么办?咳咳…”矢茵被玛瑞拉扯得呛了两口水,拼命摔开她的手,吼道:“必须等待车内的水差不多漫过头顶,才能打开窗户或门逃生,否则内外水压会直接要你老命,咳咳…”
“啊…”玛瑞拉眼珠急速转动,活像一只被催眠了的猫。“你的意思是外面是水,所以必须充满水才能打开大门?”
“你脑子转得挺快嘛。”
“你一个学生,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矢茵刚想说是老爹教的,话到嘴边,想起了帝启曾说过的一句话:“你父亲教你这身功夫,并不是没有目的的。”
妈的!矢茵在心中又酸又怒地想,老爹,你果然是有预谋的!


第十二章绝处逢生
“一号,这里是春霆号。我沿江上溯到二十公里,没有发现高能量反馈。根据四号的要求,我必须立即返航了,抱歉。”
“按要求返航吧。”矢理缩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四号在追查法国人,任务同样艰巨,要小心。”
“明白。头儿,还有件奇怪的事。”
“什么?”
“请稍等,正在转入十号的加密频道。”
“嘶嘶…一号…嘶…这里是十号。就在五分钟前,实践三号卫星意外检测到一组信号…嘶嘶…确切地说,是一组高频振动。这组信号与目前所掌握的第三、第七、第十五组安蒂基西拉解码反应非常类似,单极链接层,方位在1403、1507。重复,信号与第三…”
“确认是安蒂基西拉解码组?”矢理一跃而起,打断了十号的话,“确认么?”
“呃,相似度在70%左右。目前得到的信号很少,并且似乎穿越某种介质,导致背景噪音超过允许解码的范围。但从其频率和行为模式判断,呃——”行动小组首席科学官员,十号斟酌着说,“我们认为,该目标至少部分遵循基于安蒂基西拉编码的原则,其单极链接模式非常明显。”
玛瑞拉:尼泊尔的秘密教门陀阀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陀阀教这一系与帝启、阿特拉斯都有过很深的渊源。
“穿越的介质,是指水体么?”叶襄问。
“有63.37%的可能是水体,因为背景噪声有明显的波动迹象,且呈某种规则方向运动——如果要我说,应该是流动的水体,比如江河一类,才能造成这种大范围的方向性。话说回来,该编码形式单一,目前截获的仅有第三、第七…”
“全体行动,向1403、1507方位靠拢!”矢理不听他啰嗦,大声下令道:“该目标在水体以下,立即联系水上刑警支队,调派船舶支援!天蝎号,沿江岸向前推进,留意每一个可以目标,快、快、快!”
噗——
“哇——咳咳、咳咳!”
“咳咳,放手!你勒死老娘了。咳咳!”
“我、我腿抽筋了!”
“那也别扯我,咳咳咳,这他妈的臭水,到底是什么地方?”
当石门最终打开时,果然如玛瑞拉所嗅、矢茵所料,外面是同样冰冷的水。她俩在水彻底充满通道前深深吸了口气,但石门开启花了不少时间,而且其后是一条狭长弯曲的天然洞穴。等到从至少二十米深的水底冒出来,只差一口气就憋死了。不过稍缓过了劲,两人便警惕地抬头四处张望。
天空有云,因为反射城市灯光,隐隐显出黑红颜色,看得久了,让人徒然生出一种落入某只怪兽肚肠里的幻觉。
相比之下,四周却是一片漆黑,分不出哪是水哪是岸。远远的零星几盏灯光,也有一些车灯快速移动,但目测距离至少在五十米以上。黑灯瞎火,哪里敢乱游。浪头起起伏伏,两人都没了力气,尽量仰浮在水面,随波逐流。
阿特拉斯的狗窝说不定全建筑在江水之下。刚才矢茵在钻出洞穴后,曾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江底泥石浑浊,仿佛有某个机关正在重新掩盖洞口,让人再也无法从外部发现。
“是江。太宽了。”矢茵说,“那家伙可真够绝,居然把窝修在江底下,谁找得到啊?”
“所以说他是变态!这儿可有两条江,长江还是渝水?”
“呸呸,”矢茵吐出口水,“谁知道呢!今年水特别少,两江江水都差不多,一股泥味儿…不过至少不是主城区那一段,两边滨江路不可能这么冷清。”
“幸亏不是主城区,否则那么多船开来开去,我这一身可怎么见人?”
“嘶、我冷…”
“我也冷,”玛瑞拉白她一眼,“我还心冷呢!我的限量版裙子!这下子干洗都弄不好了!那是什么?”
两人一起回头,大约十几米之外,幽幽亮起了一盏橘黄色的灯。虽然并不怎么明亮,两人心中却都是一暖,立即奋起最后的力气向灯扑腾去。
五分钟后,两人疲惫地爬上一艘导航灯船。矢茵抱成一团,哆哆嗦嗦地说:“该死,这、这种船通常都布置在江中心的,我们要怎样才能游到岸上?”
玛瑞拉瘫软在船上:“你走吧,反正我是动不了,让我死在这里好了…”
矢茵眯着眼,想看到一点河岸的痕迹,但两侧的灯光隔的太远,身旁的导航灯又太亮,根本看不清楚。看来真的只有等到天明了。
她坐在船头发呆,其实没有发呆,她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容易就从阿特拉斯的老窝里出来了?
他的每一个细节都设计得非常完善,却偏偏在老窝里完全不设防,任由自己大摇大摆地找出路,这实在不像他的风格。他是有意为之?还是有突如其来、更加重要的事,以至于来不及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真是猜不透…
忽然觉得身子一热,玛瑞拉从后面抱紧自己,嘴巴凑到耳朵边,轻声说:“我冷。”
“呃,我也冷。”
“介意我这样抱你么?”
矢茵摇摇头。
玛瑞拉嘿嘿轻笑,似乎很满意。她脑袋在矢茵后背上滚来滚去,矢茵拿她没法,干脆不理。玛瑞拉的限量版裙子本来就轻薄,在水里游了半天,吊带都落到手肘处了。玛瑞拉的手从旁边偷偷摸进去,摸到矢茵肚子上。
“你做什么?”矢茵有些迷糊。折腾了这么久,她困得都快睁不开眼。
“没什么,嘻嘻。”玛瑞拉越法在她背后蹭来蹭去,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对了,安蒂基西拉机器!你是怎么弄开的?你以前见过?”
矢茵还是摇头:“我比你还困惑呢。那个时候不知怎么,手就不听使唤地动起来…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但为何就…喂,你的手到处乱摸什么?别抓我胸口啊。”
“嘻,你的身体真暖和。”玛瑞拉从矢茵胸口收回手,却又摸到她背上,继续说,“你今年几岁了?”
“要你管?”
“胸虽然小,板起脸来架子倒比我老…”
矢茵恼火道:“谁比你老?不过道上混的都叫我茵姐。””
“姐姐,”玛瑞拉立即甜甜地叫道,“你教教我嘛!”
“教你什么?”
“安蒂基西拉呀?刚才你其实在测试那台机器,是不是?啊,我想起来了,你老爸是上一任执玉使,一定是他传给你的,对不?”
“我不知道!”矢茵莫名的怒火中烧,用力甩开玛瑞拉,举起手吼道,“老爸教我各种奇怪的本事,什么擒拿、轻功、跳伞、潜水、无人区生存技能、自救一百例…偏偏没有什么破机器的使用指南!我、我…”
“呃,你别激动,我也只是说说。”玛瑞拉知趣地退开。
矢茵脑子里到现在还乱七八糟,刚才动手解开安蒂基西拉机器时,身体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她甚至在心中狂喊狂叫,想要阻止手的动作,但某种无法可说、无法可形容、更无法可抑制的情绪笼罩了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走火入魔…
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让人恶心。然而更恶心的是,一旦组合完成,安蒂基西拉机器缩回洞中,她骤然回过神,就一点也记不起刚才是如何做到。就像某段程序突然插入主进程当中,尽情侵占核心资源,又在瞬间消失,抹去一切使用痕迹。
妈的,难道我被上身了不成?
还有,她更加悲惨地想,那群人乱打一气,自己也许已经无家可归了。矢茵万念俱灰,双手抱紧了膝盖,把头深深埋进胳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