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他们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回到内室,春卷紧张地问。
“若是已经察觉到,便不会只是试探了。”萧夫人摇了摇头:“应当只是防备而已……”
“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未有昨夜出府,坚持留在此处,否则今日便要被他们发现了……”春卷既觉庆幸,又觉不安。
夫人固然是明智的,但昨夜未走,今日再想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无疑是难上加难。
“不用怕,有容济和敬勇他们在——”萧夫人看向窗外,声音低缓却坚定:“只要景时能平安就好。”
言毕,她看了眼滴漏。
巳时了……
该是“审”到一半了吧?
刑部大堂内,审讯已过半。
“看来萧节使是执意不肯招认了——”都察院御史定定地看着立在堂中的青年。
“非萧某所为,无从招认。”
刑部尚书暗暗看向大理寺卿朱智,及坐在上首却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姜正辅。
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的刑部尚书唯有先道:“来人,传河东王府女使,入堂作证。”
河东王妃以身体抱恙为由,今日未能亲自出面,但其身边的女使当晚与之在一处,也是亲历者,其证词亦可同样采用。
很快,那名早早过来了刑部的女使便被带了进来。
“当晚,婢子与王爷王妃自宫中离开后,回府的途中突遇刺客拦路……”女使将过程事无巨细地说明,最后道:“婢子与王妃藏身于暗巷之中时,偶然听到了那些刺客低声交谈了两句,他们说……”
“等等——”
此时堂外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打断了女使的话。


第206章 从天而降
女使闻言转头看去,吃惊不已:“王妃?……您怎亲自过来了?”
“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亲自说明那晚王爷出事前后的情形。”河东王妃走进堂内,看向姜正辅等人:“不知诸位大人是否准允?”
“王妃言重了,此案起初本就是因有王妃给出的线索与证词,案情才能如此之快便得以明朗,今日王妃能亲自来此作证,自是更为妥当,也更合乎规矩。”刑部尚书说道。
“近几日我得宫中医官医治照料,心神稍定,头脑清明之下,关于那晚之事的记忆便更清晰了些。”河东王妃道:“其中,有一点极重要的出入,我必须当堂言明。”
出入?
刑部尚书几人皆是正色看向河东王妃。
“王妃请讲。”
河东王妃:“那晚我的确亲耳听到了那些黑衣人的交谈,但他们的原话中所提到的,乃是‘侯爷’”二字,而非是‘定北侯’——”
堂内霎时间一静。
而这静字之下,很快掀起了巨澜。
这河东王妃今日到此,竟不是为敲定定北侯的罪名,而是反口替对方开脱来了?!
姜正辅眉心微动,看向萧牧,却见对方眼中亦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外之色。
“王妃可知这一字之差的区别所在?”左都御史正色拧眉问。
“正因知晓……”河东王妃看了一眼站在那里的青年,有些惭愧地道:“所以今日才不敢有任何隐瞒。”
“既如此,王妃当初何故那般笃定地声称就是定北侯所为?”
“那时……那时我受惊过度,脑子一时混杂,这才口不择言……”
“口不择言之下,又为何偏偏认定了是定北侯,而非是其他人?”
“因为……”河东王妃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明言道:“因为王爷当晚在宫中酒后……曾与定北侯有过冲突,之后被圣人责罚,便认定了是定北侯所致,回府的路上也一直为此恼怒不已……再加上王爷兼任了营洲防御使之职,外面多有传言……如此之下,王爷突然出事,再听得那些人提到了‘侯爷’二字,便也就先入为主了。”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几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一记眼神。
这个说法听起来,倒也算合情理……
“如今清醒下来细思,他们未必不是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于言辞间刻意诱导我怀疑到定北侯身上!”河东王妃鼓起勇气说道。
刑部尚书几人闻言面色复杂。
今日这三堂会审的“结果”如何,他们心中多半都有数。
可当下河东王妃忽然改口……
刑部尚书一时只能看向“代朕亲临”的姜正辅。
姜正辅的视线落在了河东王妃身上。
“王妃言下之意,是指定北侯是被冤枉的,而凶手另有其人吗?”
此一点,极为重要。
若这河东王妃反口得这般彻底,他就不得不多想一层了——
姜正辅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萧牧。
“不……”河东王妃摇头:“我亦不敢断言,只是将实情及自己的猜想如实说出来罢了。此案真相如何,自然还是要劳诸位大人详查。”
正如吉娘子所言,她只需说真话。
只有说真话,才不会有破绽,才不会被人揪住把柄,才不会惹来一些自己应对不了的麻烦!
“在此案中,王妃虽为苦主,但若于证词之上有所偏颇,或是作假,之后亦要担上做伪证的罪名——”姜正辅面容冷肃:“此一点,王妃想必应当清楚。”
听得此言,刑部尚书心中微定——看来姜令公手中应当已有“铁证”在了。
如此之下,河东王妃的证词,便会被盖以伪证之罪……当然,若河东王妃聪明些,自然该知道要如何选择。
这话在刑部尚书眼中的“提醒”之言,落到河东王妃耳中之后,叫她心生畏惧之余却是愈发坚定了:“……我敢指天发誓,今日之言句句属实!”
好在她及时做出了选择,不至于当真落到“做伪证”的地步!
刑部尚书听得一噎。
“雀儿,当晚你也是听着了的,今日只需将实情言明!”河东王妃看向女使。
女使忙不迭点头:“是,王妃所言,皆是实情!”
虽然不明白王妃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但她身为王妃的婢女,自然是王妃怎么说,她便怎么说的!
况且……
女使悄悄看了一眼萧牧,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当下想来,那些人……言辞间的确是有栽赃之嫌!真凶不一定就是定北侯!若单凭一句模棱两可之言,便定罪的话……怕是有些牵强草率了!”
这个想法,早在王妃出现之前,她在这堂中看到定北侯的第一眼……便生出来了!
定北侯这般面相,怎会做出此等事呢?
未见定北侯之前——此人居功自大,目无王法!
见到定北侯之后——仔细想想,是否有些草率了呢?
不然,再查一查?
听着主仆二人齐齐改口,左都御史皱紧了眉,直言道:“历来三司会审,便以公正为先,三堂威严,不容有丝毫作假亵渎——今日我等在此,亦有姜令公在上,王妃倘若是受到了何人威胁,此时也大可明言,自有我等与大盛律法替王妃排难。”
“多谢这位大人好意。”河东王妃道:“但自王爷出事后,我便闭门未出,又何谈被人威胁……不过是不愿真相被埋没,不愿错冤无辜之人,错放了真凶而已。”
她说着,深深行了一礼,哽咽道:“求诸位大人替王爷寻回公道,以让王爷早日得以瞑目安息!”
“既然王妃再三声称今日证词句句属实——”姜正辅微侧首,交待堂中主薄:“将王妃之言录为堂证,请王妃于其上署字画押作保。”
面对姜正辅的交待,主薄不敢犹豫。
很快,河东王妃便于证词之上署上了字。
刑部尚书觉得局面有些棘手了,下意识地看向姜正辅,只听对方道:“河东王妃今日既已改换证词,加之证据不足之下,此案依律容后再行审理——”
刑部尚书不由一惊:“令公……!”
此案怎会是如此走向?
“证据”呢?
大理寺竟是空手而来不成?
“本官自会将实情禀明陛下。”姜正辅道。
可是……
刑部尚书还欲再言,却见大理寺卿朝他微微摇了下头。
刑部尚书唯有暂时压下诸多疑惑,抬手应了声“是”,又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堂中的青年。
证词改换,证据不足之下,那……
“眼下并无证据可证定北侯是河东王遇刺一案的主使,依律自当不宜再行羁押之举。”姜正辅看着萧牧,面色严正:“只是此案重大,而定北侯仍有嫌疑,故而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还请定北侯暂居侯府之内,随时等候大理寺传审——”
刑部尚书几人更觉吃惊。
未定其罪且罢了,眼下这更是要直接放人了!
怎会如此!
是他们今日开堂的方式不对吗?
萧牧已抬手,语气并无喜怒:“多谢诸位大人秉公之举。”
守在六部外的各路眼线,见到定北侯全须全尾地出了刑部大门,皆是震惊难当,立时将消息传到各自的主人耳中。
一路跟着马车穿过长街,眼看车马驶回了定北侯府的方向,蓝青缓缓松了一口气,低声交待身侧下属:“通知各处,侯爷无恙,计划暂时取消。”
“是。”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正辅离开后,刑部尚书几人站在一处连声叹气。
“就这么将人放了,要如何同陛下交待?”
“姜令公何故如此……”
“没道理啊!”
手刃仇人的机会送到了眼前,为何要冒着得罪圣人的危险,将这机会推开?!
想不通的自然不止是三司官员。
“这局棋越来越不好下了啊……”
回到了别院中的晏泯将棋子丢回棋碗内,“啧”声道。
另有一道人影闪身入了一座府邸内,将三司会审的消息禀明。
随着一声失望的叹息,那只白皙而指节分明、虎口处有着一道旧时长长疤痕的手,索然无味般,将鱼食悉数抛入了塘中。
鱼儿围了过来,抢夺着吃食。
然而投食者真正想钓上来的大鱼,却隐在水波暗处未曾现身。
“……都打听清楚了,定北侯此时已经平安回到了侯府内!”翠槐从外面回来,欣喜地道。
衡玉长长地吁了口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更早一些时候,她听闻河东王妃的女使单独去往了刑部,一颗心高高悬起。
后来听说河东王妃急急地出了门,才觉看到了一丝希望。
而当下则是彻底安心了。
“太好了!”一旁坐着的顾听南倏地站起身来,满面庆幸欢喜。
宁玉不由看向她,抿嘴笑了,道:“顾娘子怎瞧着比我家小玉儿还要欢喜?”
小玉儿的心思她这个做姐姐的早就看出来了,可顾娘子呢?莫非也有牵挂之人?
“我这是……替小玉儿高兴嘛!”顾听南试图对宁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只是自己都不知道过关与否。
宁玉笑了笑,并不戳破什么。
只看向妹妹,道:“三司肯放人,自然是好事……但听这消息,似乎也不算真正洗清嫌疑?”
“是还不算,纵然没有河东王妃此前的‘指认’,他的动机与嫌疑也是最大,此事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衡玉分析道:“所以,只有找出真正的凶手,方可彻底摆脱这罪名——”
但她仍然是笑了,道:“不过只要人回了侯府,便算安全了。”
她总算不必再做昨夜那般噩梦了。
宁玉赞成点头:“也是,只要人平安,真相总能查出来的。”
“且由此看来,这三司……似乎也并非咱们起初想象中那般,一意要置萧侯于死地?”顾听南压低了声音道:“若不然,纵有河东王妃改口,可他们只要咬死了‘动机’二字,将人继续羁押起来,也不算坏了规矩吧?”
但眼下,可是直接就将人给放了!
倒像是……站在了萧侯这边,相信了他的清白似的?
衡玉也在思索:“三司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寻常……”
她有一些猜测……
具体是如何,萧牧或许会有答案。
此时此刻,她想去见他一面。
很想很想。
但是不能。
他此番虽得以回府,却与禁足无异,定还会有大理寺的官差守在侯府外,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事实的确如此。
此时的定北侯府,武卫虽已撤去,但大理寺的官差仍在。
萧牧刚回到前厅,便被翘首以盼的萧夫人捶了肩膀:“你这臭小子,可总算是好端端地回来了!”
萧夫人的声音是哽咽的,眼睛也红透了:“我还以为再没机会抱孙子了呢!”
这说法多少有些奇怪,萧牧却也笑了:“母亲多虑了,儿子还未娶妻,怎会轻易让自己出事——”
“我才不是担心你!你自然不会出事!你怎么可能出事!”萧夫人觉得晦气,一连否认了数句,才道:“我是怕自己早早死了,没有抱孙子的福气!”
她自己晦气,可以。
臭小子晦气,不行。
萧夫人说着说着洒了眼泪。
因印海等人都在,难免觉得有些难为情,得了自家臭小子几句安慰,便也很快止住了。
庆幸之后,便是真切的开心。
“真是谢天谢地……”萧夫人擦着眼泪,将声音压得低极,对儿子说道:“更要多谢阿衡的,是她说动了河东王妃改口……人家可是又救了你一回!阿衡这回替你忙里忙外,操碎了心……该怎么做,心里头有数吧?”
“是。”萧牧眼中有一丝笑意:“儿子有数。”
随后,萧夫人带了嬷嬷去了小佛堂烧香还愿,萧牧则带着严明几人去了书房说话。
夜色深浓,顾听南仍无睡意。
此时她干脆起了身,披衣走了出去。
她非是什么闺阁小姐出身,不习惯歇息时有人贴身照料,因此院子里的两名女使,夜间都歇在隔壁耳房中。
她此时脚步很轻,便未惊醒她们。
她来到院中的香樟树下,借着月色围着树转了一圈儿,不由纳闷低声道:“不应当啊……按说今日不该给阿衡送个信儿,叫她安心吗?”
虽说眼下看起来……见不到信,倒像是她更不安心些。
她于原处站了片刻,轻叹口气,正待回房时,忽听头顶上方传来窸窣声响。
这响动甚微,也就是在这寂静夜色中醒耳了些。
顾听南立时抬头去看,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一道黑影直冲着她跃了下来。
她下意识地就要避开,然而一切只在一瞬间,根本来不及躲。
那黑影跃下之际已然察觉到了下面有人,却也是来不及了——
二人不可避免地撞到一处,顾听南被那从天而降的黑影压倒在了树下。
朦胧夜色中,女子柔软的唇触碰到了男人刚毅的侧脸。


第207章 没有得罪任何人
四下静谧,唯有虫鸣与二人的呼吸声。
下落时紧急之下半侧过了身,以手撑起的王敬勇,此一刻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之音更胜战鼓声。
他一时僵了身形,而后微微抬头,看着身下之人。
四目相接间,二人立时回过神来,一个抬手推开对方,一个侧身而起。
“你怎么突然跳进来了!”顾听南半撑着身子坐在地上,疼得面容紧皱。
王敬勇站在一旁,也死死皱眉:“你……你怎么,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树下作何?”
“我在自己的院中赏看月色怎么了?”
月色?
王敬勇抬头看了眼毛烘烘的月亮,嘀咕道:“有甚月色好赏……”
“王副将砸到了人,竟连一句对不住都没有吗?”
王敬勇这才道:“哦,对不住。”
顾听南朝他伸出手去。
王副将立时戒备不已:“……作何?”
顾听南忍无可忍地微微笑道:“你还想要我在地上坐多久?”
一句“你自己起不来?”到了嘴边,但见她疼得直吸凉气,王副将到底是选择做了个人,伸手将人拉起。
女子的手是微凉的。
可此时被他握在手中,于他而言却仿佛格外烫灼。
同样烫灼的还有那方才被她……撞到的侧脸。
待将人拉起来后,王敬勇便立时抽回了手,干巴巴地问了句:“没事吧?”
“险些被你砸死,你说有事没事?”
“这墙不算高,我方才又特意避开了身子,怎也不至于出人命——”他活脱脱一副“休想讹诈于我”的神态。
顾听南只觉得好笑,盯着他那一板一眼的面孔认真瞧了片刻。
“喂——”她好一会儿才出声。
“怎么?”王敬勇转头看向她。
“你该不是因为方才砸到我,便乱了心神了吧?”
王敬勇赫然瞪大了眼睛:“无中生有!”
顾听南单手扶着摔疼了的后腰,笑问他:“那你为何站在这儿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王副将被问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多少有点茫然。
是啊?
他为何站在这儿?
他干什么来了!
见他着急,顾听南好意提醒:“传信?”
“……对!”王敬勇忙不迭点头。
下一瞬,对上她忍笑的眼睛,王副将不禁觉得整个人都裂开了:“!”
不是她想的那样!
他可不是那种会被美色迷昏头脑以致办事不力的无用之人!
“是将军让我来带句话!”他一刻也不愿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多做停留:“我恐你睡着了,不能及时看到信,便只有翻墙进来了……若有冒犯之处,我在此赔罪。”
顾听南悠悠地道:“你固然是冒犯了我,却非是因为这个吧?”
王敬勇的表情凌乱了一下,好半晌才犹豫着道:“纯属意外……你想如何?”
总不能……就此要对他行那去父留子之举吧!
思及此,王副将目露恐惧之色。
“我想如何啊……”顾听南作势认真想了想,道:“我一时还想不出来,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听得此言,王敬勇只觉生不如死。
他极擅审讯之道,又岂会不知,上刑场砍头只是一瞬之事,砍头前的煎熬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这女子,用心堪称毒辣!
顾听南不再逗他:“你还没说呢,来传得什么话?若是说白日之事,阿衡皆已知晓了。”
王敬勇这才开口说明来意。
一刻钟后,睡梦中的衡玉被翠槐轻声唤醒:“姑娘,姑娘……”
衡玉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您醒醒,萧侯爷来了……”
衡玉闻言倏地坐起身来:“他来了?在哪儿?”
一面下意识地拿手指去匆匆拢了拢散乱的发。
翠槐瞧得想笑:“您别慌,萧侯爷是在府外等着您呢。”
衡玉便立时赤着足下了床,欢喜地道:“快替我穿衣梳发,简单些就好,越快越好。”
翠槐笑着应“是”。
不多时,衡玉便从屋内快步而出,出了院子便瞧见了顾听南:“顾姐姐——”
顾听南冲她招手,衡玉走近了才看到她身后站着一道黑色人影:“王副将?”
王敬勇朝她揖手,低声道:“吉画师请随我来。”
衡玉点头。
王敬勇便在前带路,刚走了几步却又顿住,后知后觉道:“……抱歉,我才想到,我乃翻墙进来的,并不认得贵府的路。”
衡玉对他异于常人的敏锐度早已习以为常,只赶忙问道:“他在何处?”
“由贵府后门而出,即可见到将军了。”
衡玉便快步走在了最前头。
跟上去的王副将不禁于内心深处自我拷问——所以,他跟着顾听南一同过来的作用是……?
答案竟是毫无作用。
王副将陷入了难言的自我怀疑当中。
衡玉则一路脚步轻快,翠槐提着灯要小跑着才追得上。
吉家的后门被打开,几人走了出去,王敬勇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将军就在此处。”
衡玉跑了过去。
“你作甚?”顾听南一把将也要上前的王敬勇拉住。
翠槐也识趣地含笑止了步,等在一旁。
月色不算明亮,视线昏暗朦胧。
但这并不妨碍衡玉跑进亭中,欢喜地扑向那道人影,将他紧紧抱住。
萧牧被她撞得发出一声低低含笑的闷哼声。
“受伤了?”衡玉回过神来,立时将人松开,双手扶着他的手臂,问:“他们可是对你动刑了?”
“皮肉伤而已。”萧牧反将她拉入怀中,拥着她,温声道:“阿衡,让你替我担心了。”
衡玉颇不解风情地将他推开,拉着他在亭中的竹凳上坐下:“你既身上有伤,那便坐着说话——当真只是皮肉伤?回头我自会问了严军医,若知你撒谎,你当知晓后果。”
听她倒威胁上了自己,萧牧露出一丝笑意,笑望着她道:“你既不信,不然我脱了衣让你亲自验看?”
衡玉毫不示弱地打量着他:“你不怕冷,脱便是了?”
反正她看了又不吃亏。
早看晚看而已嘛。
萧牧作势将手放到了衣袍领口处,片刻后到底是败下阵来:“大庭广众之下不甚妥当,待寻了合适的时机再让你验看——”
“你应当说此处风大,脱衣易患风寒。”衡玉继而说道:“你既都来了,为何不去家中,在这儿吹得什么风?”
“深夜入府,私闯闺阁,非君子所为。”
衡玉疑惑地看着他:“可你不是让王副将去了么?”
“那是他,不是我。”萧牧认真地道:“之后若被你家中祖母亦或是阿兄得知,便可以推他做替罪羊,以略保全我之形象。”
衡玉:“?”
王副将没有得罪任何人。
“萧景时,你少时便是如此奸诈的吗?”她礼貌发问。
那人心平气和,理直气壮:“权时制宜,随机应变罢了。总归是我日后要求娶吉家娘子,而不是他。”
衡玉不禁也被他的厚颜无耻所感染了:“也行吧,那日后咱们成亲时,记得让王副将坐上席。”
她好似一贯不知娇羞回避是何物,他说日后要求娶吉家娘子,她便扯到了成亲时的安排——
二人相邻而坐,他将她揽向自己,她便顺势靠在了他的肩上。
月色朦胧寥寥,月下之人的心情却明亮安宁。
如此靠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急着出声打破这份安静,只任由月色静静落,夜风轻轻吹,时间慢慢流淌。
“你才回府,怎就急着大半夜地过来,还有大理寺的人盯着呢。”衡玉轻声开口。
“我怕你心中挂念,会睡不着觉。”
“我睡得可香了,是翠槐将我喊醒的。”
萧牧“哦”了一声:“亏我跑这一趟,倒是搅扰你安歇了?”
“怎么,我为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日,今日得知你脱了险,还不准我好好睡一觉了?”
萧牧笑了一声:“岂敢不准。”
“自你入大理寺后,我可是没少做噩梦,昨夜还曾梦到姜正辅去了大理寺暗室中寻你,要对你下杀手……”
萧牧道:“你这不像是做梦,倒像是在我身上安了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