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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从那外星人偶然降临之后,却再没有人来到了。
地球,是被遗忘的角落。小小的阿密,感受到被抛弃的自卑,而他的父辈却不觉得。
四、阿密之死
又过了一年。阿密十五岁了。
姐姐终于要出嫁了。临行前,放心不下弟弟,含泪对他说:
“弟弟,你跟我走吧。我说好了,你到新家去住。他们家也可怜你,愿意接纳你。”
阿密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倔犟地把头扭向大海。
阿玛的未婚夫也如是劝说。他深爱着阿密的姐姐,也便心疼着这个异样的孩子。
“跟你姐去吧,看你,又不能自理。”
阿密只是固执地摇头。
百般劝说无奈,大人也有些烦了。最后,姐姐只好说:“那么,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阿玛抹着眼泪走了,到另一个岛上去生活了。
而她也履行自己的诺言,很快就回来了,带来了许多吃穿用品,但眼前的情形使她大吃一惊。旧屋里的家具大都被弟弟扔了出去,那些来自深海的物件,原来都凌乱地堆在角落,现在全部整齐地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阿密已把家改造成一间陈列室。
“姐姐,我还需要一些架子,有格子的那种,这样,我就可以为它们分门别类了!”
阿密神采飞扬地嚷嚷。
阿玛心里一阵难受和感动,便点头答应了弟弟的请求,回去后真的做了一些架子送过来。阿密高兴坏了。
“姐姐,物品越来越多,这一间屋子不够了,能不能再搭建几间呀?”
阿玛闻此言,可怜着弟弟,回去跟自家男人一说,善良的他竟一口答应。夫妇俩雇请了一些人来施工。阿玛不明白,自己怎会这样纵容弟弟的妄想。
难道,她也不知不觉中了那外星球来的怀特人的魔法?
新屋建成,可以摆放很多的东西了。而阿密则每天更加地忙个不停。
阿玛每次回来探望弟弟,都会发现新的变化。最大的变化,是阿密用卵石和沙土建造了许多精致的模型。
他兴奋地指着它们一一对姐姐说:“这是神山,这是神宫,这是神水流经的渠道!山脚是村庄和城市,人们种植作物和饲养动物,而不捕鱼。”
阿玛吃惊不小,也为弟弟感到骄傲,因为那些东西的确做得惟妙惟肖,甚至堪称巧夺天工。
阿密说,所有的作品都源出于他的想像。有的则是梦到的。他的梦很离奇。
他梦见人死后变成鱼,鱼又变成蛇颈龙,蛇颈龙变成什么呢?又变回人了。如此,世问的一切,便这样永恒地轮回,完成着自我的救赎。
他还梦到,很多人排队来参观他搜集的物品。他便卖起了门票,以此收入养活自己。这说得连姐姐也笑了。
但实际上,没有人来看,人们要忙着打鱼,惟一的观众便是他的姐姐,但阿密已很满足。
然而终于有一天,天气预报说有飓风。人们都早早撤往安全地带。只有阿密痴痴地端坐房中,神情是无比的镇静。
姐姐听到消息,着急地朝弟弟的住处赶来。不料飓风提前到达。她虽然心急火燎,却被阻在另外的岛上。
等风势小将下去,已是两天后的事情。
阿玛终于赶到了“昌都”,她看到的是,弟弟的居所,他的陈列室,已被夷为平地。
“阿密!你在哪里?!”她哭喊着寻找,但是没有回音。大海疲惫地喘息着,无数的泡沫人眼般明灭不定。蛇颈龙一头都不见了。
阿玛声嘶力竭的声音在赤浪滔天的海面上翻飞。
五、海下的山峦
过了一年,天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飞船,连太阳的光线也被完全遮蔽,白昼犹如黑夜。
居住在外星球的怀特人蜂拥而至,前来考察人类最伟人的发源地。
大规模、高科技的水下考古开始实施。怀特人发掘出无以尽数的文物古迹,并真的发现海底竟有一座极高的山峰,一片宽广的高原。暴露出的事实,使整个宇宙震惊!
随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研究中心、一条又一条的旅游线路的建立。
高原人放弃了打鱼,皆从事起利润丰厚的旅游业。他们依靠外星人或远古的遗产,一夜间发了大财。
人们在庙宇中废弃了海神,转而竖起了怀特人的偶像。高原人说,是外星来的天神,拯救了这个无望的世界。
在海边,也建立了庞大的博物馆,陈列着文物以及遗址的复原模型,竞与阿密梦境中的如出一辙。
但没有谁想起那个痴痴的孩子,直到有一天,海边飞来石一般出现了一座他的塑像,亦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建造的。
“这是谁呀?”外星人和高原人都惊疑地发问。
每天夕阳西下时,便有一个女人来到塑像面前,默默地祈祷,任海风吹拂起她黑黑的长发。明月升起来,她仍不走,这时几千头蛇颈龙齐聚岸边,引吭高歌,如诉如泣。
但是,有一天,塑像却奇怪地消失了。
有人看见,在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它从基座处忽然断裂,自动地移行起来,一寸寸滑到岸边,最后歪歪斜斜依靠自身承受的重力,一头栽人到海中。
这真是一件神异之事!
那个女人,从此再也见不着了,。
红色的洋面像一块大布舒展地蠕动着。巨大的山峦,就在这浩淼的水体下起伏。
第四部 我们的未来
第一章 天下之水
一、孤独的水路行者
天下之多者,水也。
——生长于北方的郦道元,一天发出了这样的感喟。
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较之今天,北方水草丰盈得多,然而,人类真正了解到水之浩大,还是郦氏死后一千多年后的事情。精确的科学考察表明,以海洋为主体的水占据了地表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余——恰好与人体中水分含量的比例一致。
那么,由此推之,世界本身是否便是一种有机体呢?这却是一件需要长久考察和求证的有趣事情。
不管怎么说,对于以陆地为大本营的中国,能够在那时便说出"天下之多者,水也"的人,大概是凤毛麟角的吧。
然而,《水经注》中,对于海洋,却又是很少提到的。举凡遇到海一类的主题,注文基本上就嘎然而止了。间或提到,也是一笔带过,比如:“西南至安市入海”,“浙江又东注入海”之类。
这大约是因为,海在当时已被视为世界的边缘。
郦道元所处的南北朝,是一个战火连绵、国土分裂的时代。但他笔下的水流,包括河湖溪瀑井泉等,却在大地上无拘地倾注奔涌,突破了交战各方人为划定的分界。
在破碎的山河上,郦道元使用着统一的西汉王朝版图来描绘他的水世界,这连郦道元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有的时候,他只是隐约地觉得他不过是在藉此挽救某种东西,而这种挽救,最终恐怕又是一种徒劳。
但就算是徒劳吧,又要行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这样做,就算是尽到男人的本份了吗?
因此,他十分希望能够弄清人这一生行为的意义,因为他深知自己对于水的执著,已是一个不可能被常人猜透的谜团了。他了解那么多的水,而对自己的心灵呢?
身为尚书郎,在陪同北魏孝文帝巡游时,每当途中歇息,郦道元便偷偷躲到一旁,慢慢捋起自己的袖子,久久凝视铜黄色手臂上铁青色脉搏的清晰贲张,这时内心就会泛涌起亲昵的冲动。
他也曾看到了许多死于兵乱的普通人,看到了他们密密麻麻翻卷于皮肤之外的蛛网般血管,那里面跳跃着尚没有气绝的怦怦脉象,并沸腾着从此再也不能起到营养作用的体液。大地上的水与人体中的水,比例到底有没有不同呢?它们能否达成无隙的交合?此时,他困惑了。
但刚愎自用的帝王是不会这样去认识世界的,还有枕戈待旦的将军们,以及忙于宫廷倾轧的大臣们,也同样不能。郦道元便成了水路上孤独的行者。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他突然有一天梦到了红色的水。
他初以为是无处不在的鲜血流成的河——这每每使他尝试拼绘完整而纯正的水图的努力化为乌有。但即刻他发现不是。
那耀目的色彩,几乎丧失了水的本相,而如同霞云或者雷电,只君临了一刹那,却使他大叫着醒来,并痴痴地长坐。
星光如水一样源源流下来,注入他宽大柔和的衣领,凉嗖嗖地顺着坚直的脊柱往下淌。
他醒来后便回忆到,那红色之水的背景,是在无边无际的暗色物质,在厚重无声地蠕动,使人感到压抑憋闷。
但是,这便是对水的真实回忆吗?——世上大概是无这样的水的。因此,或者梦是对尚未纳入郦道元视野的某种水的预示?
几天来,他反复梦到这个场景。红色的水势越来越浩大,直到有一天,天下的水,都变成了红色。
看上去,像是在用一种水统驭万种水啊。
梦中之水,便成为了一种意淫。
这时,郦道元突然产生了去黄河孟门瀑布看看的冲动。他以为,大概只有那里的崩浪万寻、悬流千丈,才能一鼓荡平心中似不该有的疑虑,也是满足那久蓄的亢奋与饥渴。
但就在前去的路途上,他认识到了自己更隐秘的意识,那是在担心,红色的水是首先从那里发源出来的吧。但是,为什么是这样的担心呢?为什么是黄河孟门呢?黄色并非是红色的补色。
不管怎么说,内心充满对红色水流的迷恋与恐惧,郦道元来到了孟门。这大约是孝文帝太和二十一年(西历四百九十七年)的事情,郦道元已经三十二岁了。
二、"堪影"
在孟门,郦道元很失望,他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经色瀑布。但黄河之水魔女般乱发飞舞的景致,又似乎暗示着各式水存在的可能,其中也包括郦道元尚不知道的水。
这时候,郦道元心灵有所感应,忽然回头,见距孟门瀑布百米开外有片青郁竹林,却是怪异之事。在他的知识体系中,应该是往南一些的地方才有这种植物吧。那么,这是一种品质殊异的竹了。
秀气的青竹与狂暴的黄河,形成了强烈的映衬关系。
这一片清湍如水的翠色,不禁惹得郦道元满心喜悦,遂缘竹而去。曲径通幽,光影叠乱,巉岩参差,不一时,竟听到了潺潺水声,没有了黄河的粗犷暴烈,而像小女子轻歌低吟。郦道元愈发欢欣。
水声时大时小,忽远忽近,似是一条洁净的小溪,在漆黑光滑的山石岩壁间一路跑跳。郦道元干脆安下心来,亦步亦趋与它捉起了迷藏,时左时右,忽前忽后,其乐无穷。
突然水声大作,分明已到近前。然而趋步前往,水声又小了下去。刹那眼前一亮,并无溪流奔行,却是一泓人脸般大小的水潭,其色竟是赭红的,四面修竹环绕,风息云止,却见水面涨落不定,如有数条大鱼在其下翻腾鼓噪。
疑惑之间,又见竹影摇曳之中隐现一座草庐,柴扉虚掩。推门而入,见一老人沉睡于竹席上。此时,外间水声又骤然大作。
郦道元垂手竦立,不久,卧睡之人醒来,见有客临,延坐奉茶。细观此人,眉坠于肩,手长过膝。郦道元知是隐士,肃然起敬。
茶水却碧绿清冽,不见一丝红色。由此可知不是那潭中之水所沏。此时,门外水声又哗然一片。
郦道元道:“我观之,此处并无鲜活水源,外间不过一潭死水尔,本该静谧无声,缘何流沫山腾,作此巨鸣?”
老者正色道:“客人有所不知,此非凡水,而是一方生灵。”
郦道元大惊。老者复引领客人来至潭边。
却见那水,已趋安静,发出喃喃细声,似与老者轻语。郦道元击掌称奇。
“此等怪物,其质与水无异,其形随物化成,唤作‘堪影'。”老者道。
“如何却栖身于此?”
“三年前的一个晦夜,孟门雷雨交集。清晨,门前便多了此潭红水。我始不觉有异,后渐知其非凡水。”
老者说罢,又轻唤数声,那水又作翻腾状,而水声竟可变化,如雄狮、健男;又如妇人、幼蝉。而郦道元试作声呼之,水却置之不理,又似有嗔羞状,若闺中少女初见陌生男人。
郦道元语告老者,称近来夜夜梦见红色之水,于是不辞远道前来访察。老者不禁叹息。
郦道元复观此水,见其通体透明,不含杂质,清洁澄深,漏石分沙,又仿佛有漆胶的质感。他恍若置身梦中。伸手略试水面,竟被一股少妇肌肤般的温润所袭,手继续往里走,却黏黏地陷住了,急拔而出。水嗤然一声,似作笑。
他便与老者回到室中。老者称,日久已能辨知水声,如此便常与堪影交谈,已了解到其传奇身世。
堪影告诉老者,它已忘记了自己所来何朝何代,甚至亦不知是来自过去或未来。
它只记得,祖上是与人类无异的生物,生活在陆地上面。后来发生了世界大战,陆地生态体系遭到毁灭,全族才将自身改造为适宜水生的形态,下到了水中避难。
最初,仍接近于人类模样,但在千万年中几经演化,终于抛弃了旧有的形体,把生命寄寓于流水——世界即我,我即世界,以为如此便会永生。
然而,某一天,新的灾难不期而至,其族不得不离开水世界,迁向一个陌生的空间。
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却在路途中阴差阳错被抛遗到了这个世界,未能抵达其目的地。
“它曾经寄生并又与之相融的水世界到底在哪里呢?”郦道元道。
“那便是海洋啊。”
“那么,是整个海洋的大迁徙了!”郦道元看着小小水潭,怔住了。
“是的,海洋即是堪影,堪影即是海洋。”老者黯然说。“它救赎自己的努力,终于是失败了。”
郦道元对海洋所知不多,此时却万丈心潮轰然涨落。他无法想像那浩淼的大海,与这浅薄的水潭,竟是同一样东西。而海之蓝色,又是何时变化成红色的呢?——如堪影所说,到底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他深深地糊涂了。但可以肯定的却是,海洋眼下仍在远处无知地起伏,如同郦道元从未踏足南方,海洋又何曾来到此地了呢?
“它是多么可怜的生灵啊。在这里,还能生存多久呢?"”
“恐怕,时日不多了吧。”
“如果把它重新置于一处活水中呢?”说这话时,郦道元眼前出现了孟门的黄河大水,正鼓足劲向它自己也不曾见过的大海奔流。回想到自己前半生与水打交道的经历,郦道元是多么的希望能够救助堪影啊。
“那样的话,这生命会迅速扩散,成为新的海洋。这是它化育自己的方式。天下的水将成为红色。它即是一,一即是众。”老者微微蹙眉。
“那么……”“那么,我们的世界将成为水的世界,而这个世界上便不再有我们习称的水了。”
闻此言,郦道元不知说什么好了。
是夜,郦道元宿于隐者的茅屋。三更时分,他醒来了,听见外面传来呜咽之声。难以想像,有一种生命、有一个世界竟由水来结构而成。他不禁思忖,当初,那异类是否不小心自己毁了自己呢?
呜咽声越来越大。堪影在哭泣吗?
或者,它在呼唤同类——天下之水?但郦道元深知,那些水却是没有灵魂的。
他不禁对此水曾筹谋转移的目的地产生了好奇。它在哪里呢?所谓海洋之外的新的逃逸空间,恐怕是不好想像的。
大概是习以为常了,那老者却没有被水声吵醒,鼾声大作,不知做着什么好梦。郦道元心烦意乱,披衣走出茅屋。
黑暗的世界里弥漫着恐怖的氛围,这是连夜行的妖怪都不敢出门的时刻。夜色至浓处,天庭上有一处星云狰狞。这遥远太空中的神秘花环,从来没有如此地低垂迫近,直若要坠落头顶。郦道元觉得它像一滩溅开的血渍。他全身一震。在那后面,幽暗地浮动着一种他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的东西。他难以形容它是什么,而它也的确超越了他生而为人的感悟力。没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事情了。
堪影的呜咽更加悲戚了。水面虎虎跃起,形成一根三尺高的柱头,似要与那不可名状的世界亲近,但相距却实在是太过遥远。最后,水柱垂头丧气地放弃了努力,落下来,卧伏着不动了。
郦道元感到,说是空间吧,却分明是空间以外的存在,拥有超越一切的力量和简单至极的结构,却看不到也摸不着,乃连想像力也给幽禁了。它是水呢?还是非水呢?这种别扭至极的体验,是第一次侵入他早已定型的人生,导引出变化的可能。他想,面对这样的无以用言语表述的存在,水也好,人也好,又怎么能够如此容易地救赎自己呢。
一种刻骨铭心的无由之痛,使他欲放声大哭。此时,却感到水潭如一只眼睛在惊讶而怯怯地注视着他。他便羞惭地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然而,对于海洋来说,超越空间的“空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一团水流的生灵,又是如何发现这奇妙的存在的呢?如果它们真的去到了那里,又将以什么样的形态生存下去呢?恐怕,不再是水了。
世间之一切,本是无固有之形态的。
此时,郦道元突然意识到此水与自己的关系,内心不禁涌出一阵极大的恐惧。他感到自己的思想和形体已快化身一注清水了。
他僵然伫立,束手无策,直到霞光来临,一切才恶梦般成为了过去。
而那水却不动弹了,红色中透射出一层灰翳。他慌张地用手去拨弄,感到它正在凝结、冰冷、塌陷。
“死了。”他一惊,转头去看茅舍,却见它也在一片灰色的迷雾中慢慢隐遁。
他扑过去,双手去推那扇就要退行入虚无的薄薄竹门,却推了一个空。面前除了一堆青色山石,什么都不是。
回首一看,天空中颤动着一个陌生的银色圆点,伸手难及,在浮肿苍白的太阳附近,局促地明灭了一下,便消失了。
刹那间,他感到了许多个世界的存在。而他所在的这一个,不一定便是最真实的。
过了很久,郦道元才恹恹地离去。他看到黄河仍在奔涌,才松了一口气。但那水流却与他的心灵发生了强烈的共振。
三、无路可逃
返回洛阳,郦道元把这一段经历,写入了《水经注》。
此后,他更加勤奋而认真地记录世上各种水的情况,为它们留档备案,仿佛是担心它们有朝一日会悉数遁去。
但直到很久以后,他都不愿去到海边。对海的记载,也颇潦潦,后世的研究者说,这不符合他严谨的学者个性。
孝昌三年(西历五百二十七年),雍州刺史萧宝夤的反状暴露,朝廷命郦道元为关右大使深入险境与叛将谈判。这道授命其实是郦道元的政敌们设计的阴谋,欲借叛将之手置他于死地。
对此,郦道元是非常清楚的,但他仍慨然而去,心中想着的是那一潭曾阅尽沧桑却终究无路可逃的红水。
连水也无路可逃之处,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地呢?
水啊,你这形成世界的关键元素,你这无坚不摧的至柔之物,竟也走入了这样的结局,这大约便是“天下之多”更深的一层含意吧。地理学家此时的心情,已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结果,郦道元终于在阴盘驿亭(今陕西临潼附近)蒙难。他的血液从尸身上泉涌而出,渗入泥土,汇入万千条水流,最后去到了他不曾涉足的大海。
仿佛是生克关系中的命定,在不久后洛阳的一场兵火中,《水经注》的数卷文献竟不幸被烧掉了。后世的人们不知道郦道元究竟还曾记录了什么。
现在,我们只能从幸存下来的残文中,读到郦道元关于孟门瀑布的描述。他仅用一百三十一字,便将其水流冲交、素气云浮之景观,做成了千古绝唱,使后人扼腕叹息。
孟门瀑布,即今壶口瀑布。据考证,其位置距当年郦道元造访之地,已北移了五千余公尺。
西元第三个千年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春夏之交,壶口瀑布浑黄的水流突然变得碧绿澄清。据在黄河岸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讲,这种情形还是第一次见到。而水流今后还将变为什么颜色,却没有一个人说得上来。但壶口瀑布将在百年后消失的消息,却是由此间最权威的新闻机构发布的。
第二章 武夷梦
一、幼溪草庐
明万历十一年(西历一五八三年),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陈省辞官人武夷,在五曲云窝大兴土木,“极亭台之胜”,构筑“幼溪草庐”·
陈省,嘉靖己末年(西历一五五九年)进士,字孔震,福建长乐人。曾为御史,弹劾不避权贵。有一年世宗欲南巡,命工部张守直、太监袁享等往督工,并随心所欲摹画出宫殿草图,要其建筑,计费甚巨,国不堪此重负,而大臣们却都无法阻止。后来由于陈省上书力谏陈述利害,世宗才打消了此念。陈省因而有“一言回天”之誉。
万历十一年,宰相张居正殁,因继承者与居正不合,而陈省又为居正所重用者,陈遂归道武夷。这本是中国官场之常情。
陈省入武夷后,选中九曲溪畔的云窝,以建筑隐居之所,因自号幼溪,故为“幼溪草庐”,一意以闲赋诗酒为乐事。
云窝为武夷山风光最为集萃之地。此地尚有朱熹所建著名的紫阳书院。为表达对朱子的仰慕之情,也为弘扬理学,陈省出资赞助,将衰颓的紫阳书院修葺一新,颇得四方学士文人的称誉。
政治上失势的陈省,至此方感到慰藉,以为即便偏居乡野一隅,也有机会挽救中落的道统。
二、奇异的访客
自修建幼溪草庐之后,陈省亦常在云窝一处石洞中构室读书,研修易经。他将此石洞命名为“研易台”。从此处,可见九曲溪蜿蜒流下,万壑千岩,朝云暮雨,为朱熹当年泛舟并吟诵棹歌之处。
九曲溪汇入了哪条江河呢?陈省不知。但它最终要归于大海是无疑的。
陈省在研易台也时常见竹筏在深涧中出没。他诧异此地竟有竹筏连翩如此。但初时,陈省并没有多加在意。
后来看到竹筏上整齐地坐着奇装异服之人,每舟六至八位,皆身着古怪的红色马夹,俄顷又烟云一样逸去远方。陈省以为是仙人。
竹筏流逝之后,碧绿清澄的九曲溪,竟暗暗泛出与那马夹同色的涡流,看久了便如若鲜血。陈省暗自心惊。
一日,陈省来到溪边,忽见一人徘徊不止,也穿红色马夹。询问之下,竟是乘坐竹筏之人,上岸后迷了路,而竹筏已然离去。
陈省和迷途者均对对方的着装和言语感到好奇。
此时,陌生人身后的溪水,已是一派红光笼罩,说不清是血光之灾,抑或吉瑞之象。
迷路的士子说,他是前来寻找朱熹的世界的。
“人们来到武夷,皆为游山玩水,除了我,就是没有谁来寻访朱子遗址。可见人心之不古,世道之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