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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沪在这艘船上居留下来,疗治身心的伤害。船上还收留了不少像他一样的落难者,里面却没有小沪认识的人。
不久,小沪可以自由活动了。他刚开始还想念着母亲、兄妹和“富海”号上的水手们,但过了一阵,便不再想了。在如今的海洋上,死亡已是一种见惯不惊的结局。大人小孩都习以为常了。只是,此刻的小沪,感到格外的孤独。
在“凤江”号上,一切程序都跟“富海”号大同小异。小沪随着它,又开始了海上生活的新旅程。然而,大鱼群却仍然是难以遇上。
与“富海”号一样,“凤江”号也是高度自动化的,捕鱼、清洗、称重、分类加工、输送、包装冷冻都由计算机控制,形成了封闭流水作业。船上装备有先进的鱼肉采取机,适用于去头、去鳞、去内脏的海鱼采肉,并将鱼肉和鱼骨、鱼皮等分离。它每小时能生产一千五百公斤鱼肉。鱼丸成型机的作用是制作出规格不同、大小均匀、圆度要求较高的鱼丸。鱼肉精滤机则可以将采取的鱼肉中的筋、骨刺等杂质滤去,以提高鱼糜制品的质量。海水制冰机,则以海水为原料,也以海水作为冷却介质,进行快速制冰,以满足渔品保鲜的要求。
鱼,是船民们的基本食物。在大海上,一切都是自给自足的。每一艘船,便是一个封闭的社会。人在船上出生、长大,一直到老死。这里面见过陆地的,仅仅是少数人。但这种生活,今后怕是难以为继了。
是啊,如今流水线冷清了,鱼类已成了一种奢侈品。“凤江”号一路上不断遇上落难的渔民,刚开始还积极救助,到后来也顾不过来了。也是的,救上来了,拿什么给他们吃呀,自己还在挨饿呢。
一天晚上,小沪忽然惊醒。他觉得船在上下直跳,而并非是横摇了。他连忙凑到舱口,朝外面看去,只见一排排的巨浪压过来,而附近的一条船,一会儿在头顶上,一会儿又被巨浪吞没,甲板上不知是雨还是浪花,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么恶劣的海况。船员们说这风足有十一级。
这时,小沪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但又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去抗争一下。他觉得反正没有希望了,就又躺在床上,去等待命运的裁决。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小了下来,小沪庆幸自己还活着。
就这样,又挨过了一些时日。拖网、围网和张网都难以捕到鱼。人们又开始钓鱼。这是沿用了多少万年的老法子啊。只是,钓竿如今是用玻璃纤维和合成树脂制作的,钓线则是锦纶单丝,其直径还不到一毫米。装绕线轮的钓线长度可达五十米。另一种不用钓竿的方式是延绳钓,通常是在早上放钓,白天和晚上收回,大部分延绳钓线在黎明时放下,其中有百分之二十五是在太阳升起后放下的。
然而,收获却十分的稀薄。海鸟倒是捕获了一些。这些同样饥饿的倒霉飞禽被水中的饵料吸引住了。
偶尔也有惊喜的时刻。一天傍晚,甲板上忽然响起少有的欢呼声。有人在大叫:“捕着鲨鱼了!”小沪连忙跑出去看,但是鲨鱼还没被拉上来,大家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鲨鱼拉到船边,但是因为太大,在临时加固了吊杆之后,才把这个家伙拽上了甲板。
鲨鱼足足有六米多长,五吨多重,占据了后甲板的一大片位置。现在它已经没有了在水里的威风,眼睛乏力地一翻一翻的,皮肤无助地歙动着,因为它是软骨鱼,所以出水之后就没有了力气。小沪俯下身,大着胆子摸了摸它的皮肤。看上去很光滑的皮肤,竟然像水泥墙壁一样非常的粗糙。但他这回没有看到鲨鱼的牙齿。
已经很久没有遇上鲨鱼了,所以大家都像见着了新奇事物一样兴奋不已。鲨鱼成了当天的美餐。
七、历史
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凤江”号下了双锚,小沪与全船所有的孩子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听一位老人讲课。学校很久没有开课了。这堂课的内容有些不一样。是由船上年龄最大的男人讲诉船民社会的由来。这种事情,通常要留到等孩子们稍大一些的时候再讲,但是如今海洋发生了变异,等不及了。
小沪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的先辈过去都是生活在陆上的,那个时候海洋上涌动着盛大的鱼汛,人们总是兴高采烈地忙着出海。
然而,慢慢她,出海的天数越来越少了。
那是因为海洋中的鱼少了,而这是捕捞过度的结果,同时海区受到了严重的污染。赤潮时时作孽。国家开始实行休渔制度。每年伏季,连续四个月,渔民们都呆在岸上,不能出海了。
但休渔也不能挽回渔业资源减少的颓势。大陆附近几个边缘海一年的海产品出产量,远远赶不上捕捞量的增长。每当休渔期结束,大批渔船抢着出海的那股疯狂劲儿,把赶到现场来采访的新闻记者都吓坏了。
当时,人类的捕鱼手段已十分先进。地理信息系统(GIS)、遥感信息处理系统(RS)和全球卫星定位系统(GPS)技术等都被广泛地应用于渔业生产、科研和管理等方面。气象、海况和渔况预报,鱼群探测,渔船导航以及海上生产作业,都是高科技装备大显身手的场合,捕捞效率大大提高。但是,对于亿万年来过惯了悠闲生活的海洋生物来说,却意味着前所未有的灾难。
近海的鱼都被捕完了,在这种情况下,大马力船到外海捕鱼便成了常事。也就是说,要进入公海或者别国的海域争抢资源。这样一来,便频繁地发生国际渔事纠纷,结果是不少渔民被对方抓走了。
事态越来越严重,国家之间便签订了协议,对进入各自海域的渔船数量进行限制。
捕鱼于是就更加困难了。渔民们分成了两拨。一部分上岸后从事起水产养殖业,或干脆做起了与渔业完全无关的事情,比如种地和当建筑工。另一部分则驾船去到更远的海区——最远的去了七千海里外的马绍尔群岛,不少人置国际渔业组织的禁令于不顾,进行着冒死的偷捕。
天长日久,这些去到远洋的渔民,慢慢地习惯了长年流浪在海上的生活。他们的渔船也越造越大,最后出现了“富海”号这样的家族型船舶,他们便以船为家,疏离了与大陆的联系。他们中的一些人则变成了海盗。
原来,那击毁“富海”号的暴徒,早先也跟大家一样是渔民呀。小沪黯然地想,自己有一天会不会也成为海盗呢?讲课的老人,属于第一批下海生活的人。他似乎仍在缅怀旧时的光景。
“海洋养成了我们强悍的性格。这世界上,最无畏的人类,其实便是渔民呀,可是我们却再也不被陆地上的居民所了解。”老人说着,眼眶好像湿润了。
小沪却悲哀地想,现在怀特人来了,海洋变红了,渔民像死鱼一样,就要成为垃圾了。
“你们无论谁活下去,一定要记住我们船民的历史呀!”老人的声音一下子尖了上去,歇斯底里地有些像个女人。在座的孩子们都面无表情,咬紧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八、水栖人
小沪在“凤江”号上结识了一个新的伙伴,他名叫小浦,仅比小沪大一岁。他也是在一次海盗袭击中幸存下来的。他那个家族的渔船名叫“明珠”号,一年前就沉没在海底。
两个孩子常常趴在舷边,整天整天地看着波涛起伏的大洋,想像着那已成为海底渔礁的大船。他们发现,水层之下有时会爆发出一种神秘的金色闪光。小浦便说:
“你知道吗,这下面也有人居住呢。”
“你说海底有人吗?”小沪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是的。‘明珠’号的船长就是这么讲的。他在海洋变红前上过陆她,那时候陆生人正筹谋着要到海洋下面去生活呢。他们修建了巨大的海底城,你都想象不到那有多大。”
“啊呀,有这样的事啊。陆生人真了不起。”自从那天听了老人的讲课后,小沪便对陆生人的生活感到了神往。
“船长还说,有空要带我下海去看一看。可惜,他被海盗打死了。
“真有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也想下去看一看。”“那我们一块儿下去吧。”
“可是,怎么去呢?”
“光这么游着肯定不行,要穿潜水服的。”
“怕不可以吧,大人们知道了会骂的。”
海洋变红后,渔船便严禁人们随便下海了。但好奇的孩子们却跃跃欲试。
“不怕,我们偷偷的。”
就这样商量定了。一段时间以来,船上的秩序和纪律早已废弛,偷一两件潜水服还是很容易的。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小沪和小浦穿卜潜水服,攀着船帮下了海。
他们一直下潜到五十米深处。借助头盔上的照明灯,他们看到成批死去的鱼儿、贝类和海藻,却没有见到什么海底城。他们想,这是潜得还不够深的缘故吧。渔船上备有潜水钟,可以深入数千米的海沟,但孩子们却不懂得如何操作。他们后来又多次下去。哪怕见不到海底城,遇上出来串门的水栖人也好呀。但是,除了无以尽数的死亡海洋生物,仍然什么也没有看到。
终于有一次,他们刚刚浮出海面,便看到大人们驾着小艇着急地找了过来。
他们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潜水服也被没收锁了起来。
九、禁忌的话题
孩子们擅自下海的事情,引起了大人们的不安。他们困惑地议论着这起事件。
“难道,连他们也知道了吗?”
“水栖人的事儿,怕是瞒不住的吧。”
“可是,有必要告诉孩子们这个吗?”
“还是不要吧,连我们也不能确切知道陆生人是否真的下去了呢。”
“我们为什么不自己下去看一看呢?”
“那是陆生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我们早已断绝了与他们的往来。”
“但是,也许今后某一天,我们说不定要下到海底去生活呢。海面的情形是越来越糟糕了。”
“太晚了。他们不会接纳我们的。”
“但是,孩子们呢?想一想他们未来的生活吧。”
这样的讨论,照例是没有结果。大人们虽然也想把自己知道的一星半点有关水栖人的事情告诉孩子们,却不知从何说起。
那是一个神秘的世界。长期脱离大陆而终年航行在海上的水手们,心头萦荡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顾忌和惮畏。然而,既然同处一个大洋,与水栖人世界的交错,却不能说想避开便避开。
有一天,又远远地看见了怀特人的飞行器。那菱形的家伙,从云层中嗖地一声钻出来,这回直接扑向了渔船。这样的事情,以前还没有过啊。
像见了海盗,聚在一起的船只又四散开来,各自逃避。
但哪里又跑得过飞行器呢?那家伙玩似地追了过来,悬停在“凤江”号上层建筑的上方。大人们都变了脸色,小孩子却没有那么惧怕。小沪好奇地看见,金属飞行器的下部有一个不太大的圆型开口,一眨一眨地闪射着鬼绿色的火苗。而其上部则有一排椭圆形的舷窗,里面透出金黄色的光亮。
“这回怕是完了,。”小浦在边上带着哭音说。
连小沪也听说过,怀特人比海盗更加厉害。他们的飞行器能发射出一种致命的光束,可以瞬间融化掉陆生人暴露在地面的城市。
“凤江”号干脆停下不行驶了。海面静悄悄的。其余的船只在附近紧张地观望着。
忽然,菱形飞行器下部的那个圆口处爆发出一片红色火花,一道让人眼睛也睁不开的白色光束斜刺里地射了下来,大家一片惊呼,转身便往船舱逃去。但那道强光并没有命中船体,而是落在距离船舷几十米外的洋面。海水顿时沸腾起来,飞升出大片的红色蒸汽。
这时候,小沪目瞪口呆地看见,裂开的海面呼地跃出一个乌黑发亮的金属硬壳,它正在着急地往上浮。那是一艘人们从未见过的奇怪大船,却完全没有舰桥一类的上层建筑,身子整个是浑圆的,上面分布着一些瘤状的金属突起,头部略呈矩形,样子倒有些像是抹香鲸。有人注意到,船身一侧画有一个红色的三叉戟符号,
“那便是传说中的海底城的标志呀!”小浦兴奋地叫出声来。大人们都紧张地侧目看那孩子。小沪的背上冒出一溜冷汗。
那大鲸似的船儿仿佛受了重伤,拼命地逃逸,却怎么也走不快。菱形飞行器不紧不慢地浮游在它的上方,隔一会儿便向它发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束,使它的外壳冒出浓烟和烈火。然而,那从水下冒出来的家伙却似乎不甘心失败,在它的球状首部,忽然间也向上发射出了一道白色的光束,竟差点击中飞行器。这样一来,飞行器便更加凶狠地还击了。
黑色的硬壳猛然间爆炸了,残体四分五裂,礼花一样向空中和海面迸发,有些金属碎片飞落在“凤江”号的甲板上,还兀是嗤嗤冒着烟火。菱形飞行器停止了射击,盘旋着低飞下来,默默地观察了一阵,便掉转头迅速地飞走了。
大海又恢复了平静,海面上漂浮着大片的残骸和油迹。小沪忽然看见,就在这残骸与油迹之间,挣扎着一个人形的东西,正朝着与“凤江”号相反的方向缓慢地游走。
“水栖人!”又是小浦,发出了让人心悸的叫声。
“凤江”号的侧舷放下了一艘机动小艇,四名水手驾着它,向那游泳的生物追去。很快便接近了,一个水手站在船头,抄起一张鱼网,朝在水中扑腾的家伙撒去,立时便把他罩住了。几个人合力把网拉上艇来。
那果真是‘个奇形怪状的生物,他在网中恐惧而紧张地直视着水手。他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三下两下便割开了鱼网。这怪人嗷嗷叫着朝水手直扑过来。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船民被捅伤了,另一个人也被打落在水中。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水手飞快地掷出一把鱼叉,穿透了那怪物的胸膛,把他钉在船帮上。
浑身是血、内脏外露的水栖人被带了回来,啪地一声扔在“凤江”号的主甲板上,船民们争先恐后地围了过去。小沪胆战心惊地凑上去看,见那怪物的体型比人还要大一些,尖脑袋光秃秃的,浑身不长毛发,耳朵后面有一个鳃似的褐色薄膜。水栖人死了,还一直用悲哀的眼神注视着漂浮在水中的黑船残片。
这时,有个水手走上前来,镲镲两刀,剁掉了水栖人的两只手掌。
小沪清楚地看到,死人的手,长得十分奇怪,指缝间粘连着一层厚厚的棕色蹼膜。
“得把这家伙身上的皮也剥下来。”
船长烦躁地发话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十、鱼与人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痛不痛啊。”小浦对小沪说。
事件都发生三天了,两个孩子仍在回忆着那朝思暮想却难得一见的水栖人。这回,终于见着了,他却死了。
“他是水栖人,一定不会害怕疼痛的。”小沪满脸钦羡的表情。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对呀,那天他死去的时候,分明也扭缩了。我猜想他的神经组织跟我们的也很相似吧。”小浦是一副吃不准的样子。
“啊,你说的大概也不错吧。我想起来了,就像鱼从水中捉出,在网里或在甲板上翻跳着一直至死,也显示了痛苦。但是鱼不能发出我们可以听得出来的哭喊凄叫。”小沪终于把很久以来一直匿藏在心中的想法,向好朋友说了出来。
“鱼类的死亡一定更为痛苦、更为绵长吧,因为都是捞上船来,任它们慢慢去死。”
“由于鱼鳃只能从水中吸取氧气而不能从空气中吸取,因此离开水的鱼不能呼吸。鱼可能是因窒息而慢慢憋死的,如果是深海鱼,被拖回渔船,则可能是因失压而痛苦死亡。”
这样的话,似乎不像是发自渔民说的。但小沪这一代人,却与他们的前辈有了显著的不同。
“水栖人也是这样的吗?他好像有鳃哩。”
“不过,他似乎在上船前便被鱼叉搠死了,恐怕并没有经历那样的痛苦折磨吧?”
“不管怎样,遗憾的是,不能下到海底与他们打交道呀。我们是以捕捉和杀害海洋动物为生的,自然地,心情中便对水中的生命存在着畏惧,不管它们是人还是鱼。”早熟的小浦像个大人似地连声叹息。
那水栖人被杀死后,就被厨师做成一道菜来给大家吃掉了。显然,他是被当作与黄鱼或者带鱼同样的海洋生物来对待的。而在小沪和小浦看来,这正是连水手们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畏惧之心的流露。由于肉量有限,每人仅分到一小匙尝鲜。小沪和小浦因为有过下海寻找水栖人的经历,都不敢吃那肉。
“为了鱼也为了人,我们应当不再吃鱼。”小沪迟疑了一下,说。
“听大人讲,我们已经够好的了。我们吃鱼,但已经决定不再吃其他动物的肉。这一点与陆生人绝对不同。”
“那既不吃其他动物的肉,又不吃鱼肉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呀,生活在人海底部的水栖人,又吃什么呢?”
小沪想,不会吃我们掉到海中的尸体吧?他又想起了“富海”号沉没的一刹那。人们在鲜艳的波涛间挣扎着大声惨叫,其中有妈妈。妈妈的身体,此时已被鱼儿或者水栖人吃掉了吧?
看着红色的海洋,孩子们的眼神中隐伏着迷离的阴翳。
十一、上岸
一天,“凤江”号又返回了一处它曾经捕过鱼的海域。水手们看到海面上漂荡着一串串白色的塑料浮标,是以前没有见过的。
捞起来一看,见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和图形:星星和波纹,中间嵌着一个满月。
“是怀特人的东西。”
“真可怕,他们的触角已经深入到这里了。”“
“看样子,他们很快要在这一带的海洋上建立基地了。”“
是为了对付下到海底的陆生人吗?不是说,怀特人是恐水生物吗?”
“难说啊。总之,今后我们不能再在这里捕鱼了。”“
“慢慢地,渔场会一个都不剩啊。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点,几年前便已预料到了。那时候,怀特人打前哨的侦察飞船还刚刚出现在天空中哩。”
于是,就到了需要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刻。
大人们又开起了冗长的会议。然后,渔船便改变了航向。
这是多少年来“凤江”号第一次贴近海岸航行。水手ffJ怀着惊惧之心,看到了久违的或者从未见过的陆地。陆地已渺无人烟,一片荒寂。有时候,船儿经过的岸边,残存着一些规模不小的海上工程,看样子像是制氢车间或者潮汐发电站,但都被毁坏得不成样子了。偶尔还能见到岸基高炮和导弹阵地,已是一块块分崩离析的黑炭。在低矮的山头上,散落着飞机的残骸,生满了锈,机身上尚能隐约看到五角星或着红太阳的标志,显示着当初战区的归属。
陆地经历了比海洋更大的变化呀。而陆生人看来是死绝了。
“不妨派一些人上岸去看看吧,我们不能下到海底去生活,但也许有一天是可以返回陆地的。”船长提议。
“是像肺鱼那样登陆吗?”大副有砦兴奋。
“还不好说。陆地文明跟海洋文明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不能让全船人冒险上岸,只能派一小部分人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于是,开始征集自愿者。小沪和小浦都报了名。他们被选中了。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谁再把他们视为需要特殊照顾的孩子了。
登陆的人们携带着武器、干粮和水,在一个河口上了岸。初次见到河流,目睹那与海洋颜色不尽相同的奇异水体,小沪和小浦的心头一阵发涩,都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眼含热泪,久久地挥着手,告别了相依为命的“凤江”号。这时,小沪想到,“凤江”这个名字,也许暗示着它本来就与陆上的河流有着很深的渊源吧。
船长说,“凤江”号不会走远的,它仍将沿着海岸线航行,随时准备着把登陆者接回来。
第一批重返陆地的水手一共有二十四个人。他们沿着河岸往上游走,慢慢地,骨髓中已然浸透了这世界的苍凉。
四野无人,除了风儿偶尔吹过,到处一片寂静。不见有任何植物和动物存在过的痕迹。大地呈红黑色,像是从里到外被岩浆烤焦了。这种颜色,常常使水手们忍不住要拿红色海洋进行对比。不时能见到深深的圆坑和掀翻的泥土。那似乎是某种猛烈的爆炸所形成的。在巨坑边,水手们见着了零星的动物骨头和金属残片,却都没有完整的形状。
这样的景色一直持续着,根本不可能期望会有什么变化。
下午,他们来到一座成为废墟的城市附近。城市十分庞大,绵延着向天边铺展开去,但已是一片瓦砾了。城市的边缘倒是有几座孤零零的高楼,还没有完全塌掉,但也仅剩下支离破碎的钢筋骨架,单薄而寂寞地刺立在虚空之中。水手们没有闻到任何硝烟或尸臭味。战争仿佛结束很久了。
在废墟间,他们又发现了白骨,都极其的凌乱。他们胆战心惊地绕过去,不敢正眼看,均默不做声。
忽然,有人叫起来。原来一个坍塌的门洞前,跌落着一面烧得仅剩半截的金属牌子,上面残缺不全地写着他们认识的几个方块字,是“水栖……所”的字样。
他们走进门洞,又看见了白骨。这回,要完整一些,是模样颇为奇异的骨架,比人类的要稍大,胸骨和骨盆的结构也有些不一样。这使小沪想到了那个死在“凤江”号甲板上的水栖人。
小沪猜测,这个地方大约便是制造那成为船民腹中肉的水下怪物的加工厂了。这样的作坊,当时一定遍布大陆。
这时,有人顺着钢筋爬到一座残楼的高处。,他兴奋地挥舞手臂大叫起来,招呼别人也上来看。
小沪和小浦好奇地爬了上去,他们看见了一样陌生的东西,那是在城市的外围,横贯着一道宽厚而崎岖的大墙。原来是高耸的山峦啊。青色的峰谷间升起漠漠紫烟,大陆的景观犹如仙境。
觅惯了平展的海面的人们都爬了卜来,眺望巍峨群山,情不自禁地发出啧啧赞叹。
吸引人们目光的,还有山腰上一座座小巧的白色蘑菇状城堡,像是用某种特别的材料建造的。它们星星点点地洒落在峰谷间,十分美观。
“那便是怀特人的基地呀。”有懂得的人便说。
“像是女人的乳头。”有人嬉笑。
“别乱说,那里面可是住着杀死所有陆生人的残忍凶手啊。”另一个人正色道。
这样一说,大家才有些害怕起来。但景色本身仍然使船民们迷恋不已。他们久久凝视,不愿离去。
小沪心中则荡漾起一种魅惑的感觉。他心驰神往地想着,竞有四个不同的世界在变化的时空中此消彼长,它们分别是月球怀特人、地球陆生原住民.、海底水栖人和船民的世界。它们的存亡,仿佛喻示着宇宙中的恒常道理,这道理小沪却一时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