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姑娘尚未落地时,小刚已经骑着自行车闪电般冲过去。他骑得那样快,扑面的狂风紧紧捂住他的口鼻。但是晚了,虽然他有接近光速的反应速度,却达不到这么高的肉体速度。他眼睁睁看着姑娘在空中挣扎着,重重地摔在地上。很久之后,才传来沉闷的声响。
这个过程只有0.1秒时间。小刚跳下车,扑到姑娘身边。她双眼紧闭,嘴角有一丝血流缓缓而下。小刚大声叫着:“姐姐,醒醒!醒醒!”白易也来了,带着哭声唤着。那辆车上的司机一定是吓傻了,很长时间,汽车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
忽然,那辆汽车猛轰油门,飞快地逃走了。小刚和白易在细雨中抱着伤员,一时间竟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刚看看白易,白易看看小刚: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卑鄙的人!小刚忽然咬牙切齿地喊:
“他逃跑了,他竟然逃跑了!”
他们真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当然,这次事故主要不怪驾驶员,但不管怎样,伤员还躺在雨地里,生死不知,这个混蛋司机竟然逃跑了!小刚恶狠狠地咒骂着,向白易急急交待:快打电话喊救护车,我去追那个坏蛋!
人影一晃,他已经消失了。他的交待是用快速说的,白易根本没听见,但她从小刚的表情中足以明白了。她急忙放下伤员,在附近找到一个IC卡电话亭,打完电话,另一个路人也跑来了,是一个中年妇女。她们把伤员抱在怀中,白易脱下外衣遮在伤员头顶上,焦急地等待着救护车。
那个司机发疯地开着车,不知道自己该逃往何处。他姓边,刚在朋友那儿喝了两瓶啤酒。他知道这起事故的责任不在自己,但是……如果交警在自己嘴里检查到酒气,他有一百张口也说不清了!
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血液冲得头颅嗡嗡地鸣响,玩命地开着车,时速达130公里。幸亏路上没车,只有几个行人在人行道上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他揉揉眼睛,那个幻觉中的画面仍然挂在窗上: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蹬着自行车从后面追上来,这会儿已经与汽车保持平行。小孩的两腿飞快蹬着,幻化成一团光影,就象内燃机中高速旋转的曲轴连杆。他还瞥见,自行车的轮轴处在冒着青烟。男孩愤怒地打着手势,让他停下。边司机吓傻了,反而把油门踩到底。
他似乎把男孩甩掉了。忽然,一辆没有坐人的自行车飞速地超过汽车,向右一拐,倒在汽车轮下,卡卡查查的碎裂声从车后传来,还有耀眼的电火花(那是车轮中储藏的电流释放到雨地中了)。边司机一阵晕眩,等他清醒过来――我的天,那个男孩已站在汽车的脚踏板上,面孔仅与他相隔一层玻璃,正愤怒地嚷着什么。在这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从小听过的“善恶有报”的故事应验了。“鬼!鬼!”他惊恐地喊着。
外边的男孩义正词严地喝令道:“我是闪电侠,快停车!”
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等这辆货车掉头开回时,救护车还没到。一名中年妇女蹲在地上,把伤员揽在怀里,一个男人打着伞。雨丝变稠了,这几人的衣服都被淋湿,但雨水浇不灭他们目光中的怒火。三双目光鄙夷地罩在小刚身后的司机身上。
司机低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走近伤员,那张十分俊美的脸庞显得十分惨白,双眼紧闭着,生命力正从她身上一滴一滴地流走。司机突然扑通一声跪在雨地里嚎啕大哭:我是畜生我不是人哪!
小刚想起他刚才的混帐举动,真恨不能踢他几脚。但这会儿他的痛苦分明是真实的,在短时间的道德沦丧后,他已经良心发现了。小刚低声说:“别哭了,救人要紧。”
司机从泥水中爬起来,泪流满面地把车调头。正在这时救护车尖啸着开来了,车未停稳,两名男护士已从车上跳下来,大家急忙把伤员抬上去,救护车尖啸着又开走了。刚才为伤员打伞的男人怒冲冲地说:“押着这个畜生去医院,别让他又逃跑了!”
小刚急忙为司机遮掩:“不会的,大叔,他刚才是一时煳涂,以后再也不会了。”司机忍不住痛哭失声。
小刚和白易把自行车存在路边小店,坐上小边的车,一块儿到了市中心医院。伤员已经送入急救病房内,正在进行抢救。小边眼睛红通通的,到收款处递上自己的信用卡:“8万元,我的积蓄全在这儿了。”
收款的是位大辫子姑娘,她微笑道:“不必全交的,先交两万吧。”
“不,我要全交上。”
大辫子抬头看看他,没有多说,为他划了卡。司机来到手术室,门仍然关着,里边在紧张地抢救。白易和小刚焦急地交谈着:“有危险吗?她的家人通知了吗?”刚才跟来的那位中年妇女说,已经按照伤员的身份证号码查出了她的地址,通知了亲属。她爹妈马上就会赶到。
司机颤栗一下,忙离开这里,到电梯口按了上升键。中年妇女发现了,小声问小刚:“司机干嘛去?又要逃跑吗?”
小刚小声说:“嘘――别让他听见。他已经把钱交了,车牌号也登记了,哪能逃跑呢。他一定是没脸见伤员的爹妈。”司机已进了电梯间,小刚忽然喊道:“他不是下楼,是上楼。没准他是寻短见,快!”
他拉着白易奔向电梯口。这儿是双梯,但无论怎样按键,另一个电梯口仍然不开。小刚果断地说:“白易你等电梯,我去找消防梯。”人影一闪,他已消失在拐角处。他刚走,电梯门就打开了,里边没人。白易忙进去,按下顶楼的楼号。在她焦急的目光中,楼层号慢悠悠地闪着:10,11,12。白易跑出去,拉住一名医生问:
“叔叔,上楼顶的小门在哪儿?”
等她赶到小门,小刚也正好赶到。小门打开着,门扇还在晃动,显然司机刚从这里跑上去。两人急忙攀上去。司机果然在上边,一只脚已跨上了楼顶的护墙。白易惊叫着:“叔叔,千万别跳呀!”
司机扭头看见他们,这更促使他下了决心。他急忙跨上护墙,作势欲跳。夜空寂寥,街上汽车穿梭往来,小如木盒。对高空的本能恐惧使他迟疑片刻,但他横下心纵身跃下。就在这时,他的后衣领被人揪住,扑通一声从墙头仰面摔下,后脑勺着地,摔得七荤八素。等他从昏晕中悠悠醒来,听见一个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大哥哥,你咋能寻短见呢,人一死就不能活啦,后悔也不成啦。多危险,害得我也差点摔下去。哟,这么高!”他一定是蹬在护墙上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惊骇地喊:“白易快拉住我,我有恐高症,两条腿发软!”
他真的扑通一声坐到地下,就坐到司机的头边。司机泪流满面,没脸看孩子们,低声抽泣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东西,我没脸见人了。”
小刚和白易互相看看,觉得他这个自我评价还算贴切。不过看来他驾车逃跑只是一时煳涂,现在确实悔悟了。白易柔声安慰道:“大哥哥,别这样嘛。‘神雕侠侣’中郭靖对杨过说过,人孰无过?知过而改,善莫大焉。象铁掌裘千仞那样穷凶极恶的家伙,最后还以一念之仁,立地成佛呢……不不,这个例子不合适,你只是一时煳涂,不能和裘千仞相比。反正……”她忽然想到了正确的解劝词,“你一死倒干净了,那位姐姐说不了落个终生残疾,还得你照顾一辈子呢。你可不能一死了事呀。”
司机擦擦泪,从地上爬起来:“小兄弟,小妹妹,谢谢你们,我不死了。我从哪儿摔倒再从哪儿爬起来。”这时他才想到,当他纵身下跳时,小刚明明还在30米外的小门边,这么说来,他是在一瞬间跃过30米的空间距离。他又想起轮轴冒烟的自行车,想起那孩子在高速行驶中跳到车上的惊人本领。那时他在窗外怎么说来着:闪电侠?对,闪电侠。他敬畏地看着小刚,低声问:
“你……真的是闪电侠?少年闪电侠?”
刚才情急中为了镇住司机,小刚曾自称是闪电侠,这会儿早把这个茬儿给忘啦!他的脸庞涨得通红,看看白易,低声说:“哪有啥子闪电侠呀,我是个初中生……”
“不,”司机大声说,“我眼不瞎!你的绝世武功我是亲眼看见的。绝对错不了!”他见小刚还要推托,便斩钉截铁地说:“我知道真人不露相,你不会承认的。没关系,你的大名已经印在我心里了。我边吉成今天一时煳涂,干了猪狗不如的事情,可我平时也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侠,以后你老人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含煳!”
这一声“老人家”把小刚和白易叫懵了,白易“咭”地笑出声来。想到这样太不礼貌,忙用手掌把笑声死死堵回去。小刚的脸庞成了一块红布,连耳朵根都是发烧的。想了一会儿,他只好说:
“大侠、老人家什么的,以后就不要说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以后平辈论交,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叫我一声小弟,比什么都强。”他看见司机还要辞让,连忙摆出一副威严面孔说,“我生性淡泊,不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你非要大侠大侠地叫下去,不是让我为难吗?”
司机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听你的吩咐就是。对了,到这会儿还没请教你老……你的大名呢。”小刚介绍了两人的名字,“好,以后就喊你刚弟,喊你白易妹妹,你们喊我一声成哥――我可是有僭了。大哥我今后得活个人样,不给弟弟妹妹们丢人。咱们下去看看伤员吧。”
下到一楼手术室,手术已经完成,伤员正被护士推出来。三个人急忙扑过去。她仍闭着眼睛,眼角还挂着泪珠。医生说她的肋骨断了两根,左腿骨也受了伤,至少得在床上躺两个月,但没有生命危险。司机在心里喊声“谢天谢地”,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已经是夜里10点,白易说:“糟了,家里人一定急坏了。”她忙到护士值班室给两家挂了电话,两家的爹妈都欣慰地说:“谢天谢地,你们没出事,把我们都急坏了,正满世界找你们哪。这会儿你们在哪儿?我去接你们。”
白易说:“哪用得着接呀,我们这就回家,放心吧。”她对妈妈说,“再说,有闪电侠他老人家陪我回去,你还不放心?”
白易妈怔住了?“什么蛋蛋侠?什么老人家?”
白易格格笑着挂了电话。“走吧,老人家!”她扭头笑道。小刚红着脸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让成哥朝你喊祖师婆婆。成哥保证听我的话,你信不?”
“我信!”白易看看正好走过来的司机,不敢取笑小刚了。他说的不错,这位边吉成已经成了小刚的狂热信徒,无论什么命令他都会绝对服从的。他们和成哥道别,在门口叫了一辆出租回家。
第三天早上他们来探视时,受伤的姑娘已经睡醒,枕着高高的枕头,斜倚在床背上。那位司机和衣躺在旁边的床上,鼾声大作。姑娘看见两人进来,忙欠起身:“你俩是小刚和白易吧,我已经听小边介绍过了,谢谢你们。”她看看小边,小声说,“别惊动他,昨晚他熬了一宿,刚刚合眼。”
姑娘的脸色好多了,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虽然微笑中还藏着凄然。白易看看她的胸前和左腿:“姐姐,疼吗?”
“当然疼了,腿骨上还穿着三根钢钉呢。昨天的事故全怪我,不怪小边。”她抬头看看二人,“昨晚睡不着,他陪我说话,把所有情况都告诉我了。他说他干了混帐事,是小刚救了他。我想,谁能没过错呢,改了就好,对吧。”
“你原谅他了?”
“当然。”
“你的心真好。”
那姑娘苦笑着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有些事就忽然看透了。知道昨晚我为什么闯红灯出车祸吗?因为我的对象把我甩了。六年呀,我们整整认识六年了,我把什么都给他了……昨晚那个时候,我满脑袋想的都是咋样去报复,想和他同归于尽。”
小刚说:“你从我们身边经过时,我看见了你的表情。”
姑娘摇摇头:“不过现在我已经想开了。谢谢你们――听小边说,小刚是一个轻功卓绝的大侠,能骑着自行车追上时速130公里的汽车?”
小刚面孔发烧――当然多少也有些得意。这个边吉成,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要保密呢,转眼就宣扬出去了。瞅机会非要狠狠训诫他。他把话题岔开:“大姐姐,还没请问你的名字呢。”
“我叫凌燕,你们喊我燕子姐吧。”
一对夫妇推门进来,手里提着饭盒,看来是凌燕的父母。白易和小刚急忙告辞走了。刚出门,凌燕妈妈追过来,二话不说,往小刚口袋中塞了1000元钱。小刚慌忙推着:“婶婶,这是干嘛?”
大妈感激地说:“你就是小刚呀。燕子说你和白易救了她,还说你的电力自行车被轧坏了,小边要赔你,但他的钱都交到医院了。我先替他还你吧。”
小刚摇着双手:“不不……”凌燕妈硬把钱塞过来,“孩子,别推了。昨晚就听小边和燕子夸你,武功又好,心地又仁义。我原以为侠客义士只是小说里才有,没想到让我亲眼看见了。孩子,小小年纪,你咋能练出这么高强的武功?真是难得呀。”
小刚只好揣起1000元赶紧撤退。出了门,见白易嘴角和眉间满是笑意,便佯怒地说:“这个边吉成,竟敢不遵师命,到处炫耀。我明天要重重处罚他!”
但白易这次没有取笑他,她欣喜地说:“小刚,我真高兴。”
“高兴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畅快。你说,经了这场不幸,燕子姐姐和小边哥哥能成一家吗?”
小刚“臭”她:“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燕子姐姐如今没对象了――这是对的。成哥呢?你咋知道他没对象?没结婚?你都不知道吧。”
白易老实承认:“我真的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我喜欢看到人的心灵变得美好纯洁,喜欢世界上充满友爱。对不对,闪电侠?”
小刚笑道:“这正是我辈侠义道所追求的呀。”两人骑车离开医院,在身后洒下一路笑声。
6
“水一方”旅馆座落在白河的月亮岛上,俯瞰着如镜水面,周围垂柳依依,绿草茵茵,环境十分幽雅。上午,趁着客人大都出门时,李月英到四楼各个房间打扫卫生。她是肥肥的妈,比肥肥还要胖。浑圆的腰,大象一样的臀部,说话象打雷似的,为人热情豪爽,同事们都喜欢她。
四楼的客房中有三个日本客人,是前天来的。一位老先生叫麻原义仁,已经89岁了,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他在室内爱穿一件和服,在李月英眼里,这身和服颇似中国道士们作法时所披的羽氅。老先生会说流利的中国话,老是笑眯眯的,见人先哈腰。另外两位是一对夫妻,女的大约三十二三岁,长得很漂亮,言语不多,脸上总是带着冷冷的神色。她在登记时写的名字是麻原芳子,大概是老人家的孙女。她丈夫叫阿部仲雄,至少比她大十岁,终日面色阴沉。他是个哑巴,李月英曾看到夫妻二人在打哑语。
收拾老先生的423房间时,他穿着和服木屐从外边踱进来,进门先含笑点头:“你好,我在屋里不妨碍你干活吧。”
月英在屋里来回拖动着吸尘器:“不碍的不碍的。老先生出去散步了?”
“对,这儿真漂亮!中国,文明古国;南阳,中国的历史名城。枕伏牛而蹬江汉,襟三江而带群湖。南阳地位很特殊,恰好是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新石器文化的交汇处。夏商时期已经建城,周朝时是国舅申伯的封地。汉唐时是全国著名都市。南阳的历史名人车载斗量,有范蠡、百里奚、刘秀、张衡、张仲景、范晔、范缜、庾信、岑参、张巡……南阳,伟大的名城!”
老人点着脑袋,一咏三叹。李月英听得十分佩服,这个小日本懂的真多,比我这个南阳人还强哩。这时老人转了话题:“听说南阳又出了一个名人,一个少年侠客,闪电侠,朱小刚君?”
李月英一愣:猪笑岗君?日本名字?但她马上猜到了:“你是说朱小刚,小刚?你咋知道的?”
“日本也有个与这儿名字相同的的南阳市,你知道吗?”
“知道。不久前日本南阳市代表团还来访问过,就住在这个宾馆里。”
“那就对喽,我就是听他们说的。”
李月英关了吸尘器,开心地说:“那你算问对人啦,说不定,告诉你的先生也是听我说的呢。那个闪电侠,朱小刚君,是我女儿姜菲菲的同学,好朋友,常到我家玩呢。”
“他真的能徒步追上汽车,真的练成了小龙女的天罗地网势,能把九九八十一只麻雀用手圈在怀里?”
“可不咋的。我女儿亲眼见的呀。”她笑道,“你们日本人也看金庸的武侠小说,也知道小龙女?”
日本老人紧紧追问:“那么,朱小刚君的师傅是谁?他一定是个功力超绝的武学宗师。”
“他没有师傅。”李月英断然说,“实际上,两个月前小刚还是个普通孩子,和我们菲菲,和马田、白易都一样。他扔‘四连珠’还不如我家菲菲呢。听说他后来喝了一瓶神仙水,功力立马就提高了。嘿,这种神仙水比金庸说的什么莽牯朱蛤,什么雪莲朱果还要灵光呢。”
日本老人连声惊叹:“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我能见见这位神功惊人的闪电侠吗?”
“当然能。他们都在卧龙中学上学,今天是在校学习日,下午四点放学。想见的话,四点钟去吧。”
“多谢您啦。”日本老人礼貌恭谨的说,连连鞠躬。李月英去打扫隔壁房间时,老人把孙女和孙女婿喊过去,关起房门,商量了很久。
下午四点,小刚和同学们象麻雀一样飞出校门。今天他骑了一辆簇新的电力脚踏两用自行车,是用燕子姐姐给的钱买的。凌燕姐姐已经出院了,不过还不能下床。小刚和白易去看过几次,每次都碰上成哥。成哥常用轮椅推着燕子姐姐到街心花坛,低着头,有说不完的话。看来,白易的猜测歪打正着,他们俩真的可能成一家哩。小刚他们已经知道,成哥既没结婚,也没谈对象。
校门口停了一辆皇冠车,两男一女立在车边,巴巴地望着这边。打从第一眼起,小刚就知道这仨人是外国人,很可能是日本人。因为中国人和日本人尽管外貌相似,但总是有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区别。肥肥在后边喊:“小刚,等等我!”
那三人听到喊声忙迎过来,其中年纪最大的人用汉语问:“请问先生是朱小刚君吗?”
他的中国话还蛮地道哩,小刚点点头:“对,我叫朱小刚,你们是日本客人吧。”
日本老人激动得又是抱拳又是打躬:“朱小刚君,我总算找到你了。我在50年前就是金庸大侠的痴迷弟子,本人也嗜好习武,年轻时还是柔道高手哩。我也一向心仪中国武术。不久前听说你的大名,特意带上孙女和孙女婿来登门拜师。希望大侠伏念我的诚心,收下这两个不成材的弟子。”
小刚挠挠头,又是得意又是难为情。你看,一不小心就成国际名人啦,竟有外国人千里迢迢跑来投师。当然,小刚知道自己当不了师傅,除非让这几个日本人也喝神力1号。但神力1号还没生产出来,即使生产出来,他也无权送给一个外国人先喝。日本老人看出他的犹豫,回头断喝道:
“不懂事的小辈,还不快来拜见师尊?朱君,”他问小刚,“您说他们该怎样行礼?”
身后的同学们起烘:当然是按中国的礼节啦,当然是按古代江湖上的礼节啦。
那个女子抢前一步,作势要拜下去。小刚心里说糟糕,这个国际玩笑开大了,忙喊着:千万别!……不过那女子没拜下去,让身后的男人拉住了。男子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小刚,又用哑语手势比划着。女子扭回头,用生硬的中国话对小刚翻译道:“我丈夫说他想露几手粗浅功夫,让朱小刚君看看,他是否够格作徒弟。我丈夫还说,久闻大侠威名,是否有幸亲眼见见大侠的精妙功夫?”
这时,连身后的同学们都听出来了,这个日本男人不是来拜师,是来向小刚叫阵的。老人怒冲冲地喊:“不许放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阻拦。马田从人缝里挤出来喊:“小刚,露两手给他看看,看他狂的!走,到前边花园去!”
不容小刚分说,同学们已嘻嘻哈哈地拥上他到河边花园去了。同学们大都听说过有关小刚的传说,但亲眼目睹的并不多,正巴不得借此开开眼界,所以几乎全班都跟来了,前唿后拥,煞是热闹。到了花园的草坪上,那个男人抢先一步站到空地上,马步微蹲,两手相扣,他妻子对大家说:
“我丈夫说,请你们去把他摔倒,上多少人都行。”
日本老人这会儿不提拜师的事了,含笑旁观。十几个男孩嗷地一声扑过去,团团围住那人,有的抱头,有的搂腰,有的扯腿。但无论他们怎样用力,那男人的双脚象是扎在地上,纹风不动。僵持了十几分钟,那人突然一发力,身体一抡,把十几个孩子摔落一地。
十几个男孩爬起来,气喘吁吁的,对这个日本鬼子暗暗佩服。小刚一直冷静地旁观着,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夫。这些同学们毫无摔跤经验,他们的力量都分散了。当然,你也不能不承认,这个男人确实有两下子。马田喘息着说:“小刚,我们这一阵丢了面子,你快上吧,把看家本领都使出来。”
日本老人笑眯眯地瞅着他,那对夫妻也抱着膀子斜睨着,目光中隐含得意。小刚无奈地说:“好吧,你们这是赶着鸭子上架――赶鸭子上架,你们懂不懂?”
日本老人连连点头:“懂,懂。我们知道这是少侠的自谦。”
“好吧,菲菲,你的石子还在口袋里吗?”
“在。”菲菲掏出十几粒石子,小刚只捡了三只,难为情地说:“我这点微末本事真不该来现丑,全是你们逼的。”他定定神,把石子抛向空中,左抛右接,手忙脚乱地坚持了3秒钟,石子就扑塔塔落到地上。“今天玩得不好,嘿嘿。”
三个日本人和十几位同学都怀疑地看着他。日本老人沉默一会儿说:“听说你善接飞刀?”
小刚吓了一跳:“飞刀!那哪成呀。飞刀――多危险!”
中年男人不耐烦磨嘴了,他呀呀叫着(原来是个哑巴,难怪一直是那个女人代他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短刀噼面掷过来。小刚“啊呀”惊叫一声,吓傻了,眼睁睁看着飞刀射向胸口,又落下来――原来那把寒光闪闪的飞刀根本没有刃口和刃尖。小刚吓得坐到草地上,惊恐地瞪着日本人。哑巴鄙夷地拾起飞刀,三个日本人互相看看,一言不发,冷笑着开上车走了。
马田他们都面红耳赤,没见过小刚本领的同学更是怀疑地盯着他。等日本人的汽车拐过街角,马田和肥肥就迫不及待地发难了:
“小刚,你咋整的……”
“给中国人丢脸……”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小刚忽然嘿嘿地笑了,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向肥肥伸出手:“拿来。”
肥肥心想莫非小刚受了刺激神经失常了?“拿来什么?”
“石子呀。”
他接过全部石子,数数,共有12粒。“喂,都看清啦!”然后左手微动,一颗颗石子你追我赶地跃入空中,拉出一条稳定的、闪亮的白线。周围没有喝采声――同学们真正看傻了。他耍了3分钟,在钦羡惊讶的目光中,很潇洒地作了收式。立时,人群中爆发出狂热的叫好声,惹得铁栏外的路人也转过目光。马田一脑门问号:“原来你今天不是发挥失常呀,那是为什么?”
小刚干脆地说:“我讨厌这三个家伙。”
“为什么?我看他们都是好人,尤其是那个老人,慈眉善目,仙风道骨……”
“不,他们三个的眼睛中常常闪出一丝阴光,尤其是那老家伙。当然,这些阴光一闪即逝,你们注意不到。但你们知道我的反应速度,对我来说,那一闪即逝的瞬间就象是电影中的定格画面。你们想想,对着这么一个定格画面看着那道阴光是啥滋味儿!再不把他们打发走,我要把中午的韭菜包子都呕出来了!”
同学们都哄然笑了,彭丁丁问:“这么说,你是故意假装着不能躲开飞刀了,对吧。”
“嗯。”
彭丁丁由衷地说:“你真勇敢。”
小刚不好意思地说:“啥子勇敢呀,那把飞刀一出手我就看清了,是把特制的刀,虽然寒光耀眼,实际刀头是圆的,根本没有刃口,而且,方向是向着我的胸口而不是眼睛。否则,我决不会冒险的。”
“那么,这三个日本人是什么目的?”白易问。
小刚老实承认:“不知道,我不会观心术,不能看出别人的思维――好象金庸、古龙笔下也没出现过观心术吧。”
同学们笑了,簇拥着小刚离开花园。
第二天,李月英打扫卫生时看见,麻原先生的行囊已经准备好。他不在室内,肯定是去例行的饭后散步。收拾卫生间时,听见木屐声踢踢嗒嗒地回来了。李月英隔着房门热情地问侯:“你好,麻原先生,今天要走了吗?是不是回国?祝你一路顺风。”
没有回音。外面的麻原先生冷着脸,不理不睬。但卫生间里的李月英没看到这副嘴脸,仍然边干活边聊天:“昨天见到小刚了吗?你不是说想让孙女拜师学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