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罗,罗格罗,
没有你我们更快活!
罗格罗,罗格罗,
没有你我们更快活!"
苏苏也说:“对呀,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童谣,海豚人和海人孩子个个会唱,我小时候也唱过!”
拉姆斯菲尔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索朗月说:“看来,‘罗格罗’是‘窝格罗’的讹音了。其实我早该怀疑的,如果把这首童谣当成及笄仪式时的祷歌明显不合适――在与及笄的兄长告别时,怎么能说‘没有你我们更快活’呢。但如果把它理解成‘窝格罗’,意思就正确无误了。”她羞愧地摇摇头,“真的,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但这首童谣千万年来一直传唱,所有人从童年时就听熟了,思维也就麻木了,没能往深处想。”
拉姆斯菲尔进一步剖析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你们的族群之歌也可以解释了。‘生于海里,曾爬上陆地,我们归来了,又寻回肢鳍。’这个进化之路是外星的神告诉海豚的。”
“对。理查德,你真行。”她由衷地称赞着,“你的思维非常敏锐,在不经意之间解开了一个大的历史迷团。”
拉姆斯菲尔苦笑着想,自从他醒来,索朗月对他的敬重一直是理性的,只是因为他的“雷齐阿约”身份,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心地称赞。他淡淡地说:“算不了什么。过去你没能解开迷团,只因为你没听香香讲过这个传说。所以,真正的功臣是香香。”他用海豚人语说,“香香,谢谢你。也谢谢岩苍灵。”
香香没听懂他的话,岩苍灵为它翻译了,香香目光闪动,得意地甩甩尾巴。
“但事情还没完呢,”拉姆斯菲尔说,“神说‘窝格罗’和太阳一样亮,那么,即使在深海中它也应该能看见。岩苍灵,你和香香在深海见过什么发强光的东西吗?”
岩苍灵和香香商量一会儿,摇摇头说:“我们都没见过。”
“那么,它的能量可能已经用光了。这不奇怪。窝格罗不太大吧,听你们的讲述,它应该是一件不大的礼物。这么小的东西,没有什么能量方式能维持上千万年的耗用。”
岩苍灵急急地说:“对了,我刚才少说了一点,传说中说,窝格罗是不会死的!”
“是吗?”拉姆斯菲尔吃惊地说,“不会死?也就是说,能量永不耗竭,或至少在几千万年内不会耗竭?”
“对,传说中是这样说的:窝格罗不是生物,但它会不间断地进食,所以永远不会死。我想这句话可能是说,它会不停地从外界吸收能量。”
索朗月沉思着说说:“如果是真的,那这种利用能量的方式超过我们的知识水平。”
这个消息太出人意料,他们都被深深震动,默默思索着。拉姆斯菲尔说:“不管怎样,请岩苍灵和香香以后随时注意,也请所有能深潜的海豚人和抹香鲸注意,如果发现海底有什么发强光的东西,赶紧通知我。”
“我们一定办到。”岩苍灵说,又对香香说了几句,香香也答应了。
“好啦,谢谢你们俩。再见。”
“再见。”岩苍灵说,但并没有马上离开。停了一会儿,他游近来,把脑袋搁到拉姆斯菲尔肩膀上,轻轻地擦着。香香也过来,用它的大脑袋顶着拉姆斯菲尔的身体。拉姆斯菲尔理会到这种“男人的拥抱”,也十分感激他和它的情意,便拥抱了岩苍灵,又尽可能地拥抱了香香(它的脑袋实在太大,简直无法拥抱)。然后互道告别。一豚一鲸离开他们,潇洒地游走了,留下一条细浪花和一条宽阔的鲸道。
第6章 妻子
1
参加完齐力克,拉姆斯菲尔在杰克曼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运动会中他在日光下曝晒较多,结果皮肤蜕皮很厉害,灼热发疼,全身乏力,恶心欲吐。看来,在270年后,地球表面的幅射量仍然比较强,超过他的耐受力。苏苏一家因为经常潜在水里,受的直接日晒不多,基本上没什么反应。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躲在岩洞里休养。索朗月来看过他两次,但她要和族人生活在一块儿,无法长期滞留在岸边。她只能交待苏苏照顾好拉姆斯菲尔。当年她决定把自己的爱情献给雷齐阿约,就像小人鱼把爱情献给王子,不过她忽略了一点:小人鱼最终长出了两条腿,可以上岸生活了(即使她每走一步就像走在刀刃上),而她却不能与理查德生活在同一个区间。
她仍然深爱着她的雷齐阿约,即使不能生活在一起,他仍是她精神上的丈夫。
拉姆斯菲尔在苏苏家养了十几天,身上的晒伤痊愈了。这天晚上他对苏苏说:“苏苏,陪我到外边去转转,行吗?”
苏苏很高兴,这些天,只要出去,拉姆斯菲尔总是拉着约翰作陪。主动提出让苏苏陪,这还是第一次呢。她快活地说:“当然!走吧。”
她挽起拉姆斯菲尔的臂膊,爬过岩岸,漫步向海滩走去。下弦月低低地挂在天边,映着岛上棕榈树的大叶子,海浪不高,沙滩平坦而松软。苏苏先跑到水边,侧腿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回头喊:“理查德,快过来!”
拉姆斯菲尔没有急着过去,苏苏映着月光的倩美身影忽然勾起回忆的涟漪。他想起和妻子南茜有一次到夏威夷度假,那时他们还没有女儿,晚上,妻子穿着泳衣坐在海滩,也是这么一副天人合一的画面,温馨的月光勾勒出女性身体的倩美。他忽然又想起覃良笛,那时他们常常屈腿坐在岸边,看一群大大小小的海人崽子在水里嬉闹。那时覃良笛的面容已经相当衰老,但身形仍然娇好,她沐浴在月光下的画面永远是他记忆中的亮点。今天,这一幕又出现了,不过这回不是南茜,也不是覃良笛,而是另一个年轻姑娘。
连海里的景象也和过去一样,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小海人在那里嬉闹,不知是在做什么游戏,吵闹得像一池青蛙。拉姆斯菲尔刚在苏苏身边坐定,忽然海水中传来一阵尖叫,苏苏急急地说:
“鲨鱼!”
她迅速跳入水中,拉姆斯菲尔也要过去,她回头喊一声:“你不要下来!”就消失了。拉姆斯菲尔焦急地等着,仅两三分钟后,苏苏就领着一群孩子回来了。小贝蒂快活地说:“拉姆斯菲尔爷爷,一条大白鲨!”
“苏苏,没事吧。所有孩子都回来了?”
“没事,都回来了。”苏苏平静地说。十二岁的坦弗里大大咧咧地说:“没事!苏苏姐姐不去,我们也能躲得及的。那条愚蠢的大白鲨!”
苏苏说:“好了,你们回去吧。”小海人与他们告别,吵吵嚷嚷地走了。拉姆斯菲尔笑着说:“真是些能干的小家伙。苏苏,我刚才听见他们在尖叫:我的上帝!是吗?”
苏苏愣了一下,才悟出他的话意:“噢,是的,不过并没有什么宗教含义。海人没有接受陆生人的宗教,所以,‘上帝’在他们心目里只是个语助词而已。”
拉姆斯菲尔自嘲道:“我知道海人社会里没有宗教,不过,听到这个词,至少让我这个基督教徒心中感到亲切一些。”
苏苏调皮地看看他:“理查德,我知道你肯定有话给我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开始吧。”
拉姆斯菲尔沉吟片刻,郑重地说:“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苏苏,我从冷冻中醒来后,你们按照女先祖覃良笛的遗训,为我找了两个妻子。我十分感念你们的关心,也感念覃良笛的细心。但是,我俩毕竟年纪悬殊……不不,你先不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年纪也许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态。你的心态是早上的太阳,而我已经在计算我这根蜡烛还能燃多长时间呢。从我的身体状况看,我的寿命不会太长了。而且,我毕竟是陆生人,是旧世界留下的一个遗老。虽然我和覃良笛创造了海人,但让我单独生活在海人社会里,心理上难以接受。以后,也许我会回美洲大陆,去寻找陆生人的残余,也许会干脆回到冷冻箱中。我不能把一个妙龄少女和我的命运捆在一起。苏苏,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坦率地说,你的爱情多少有些概念化,只是因为我是‘雷齐阿约’而已。忘了我,很快你就会心情泰然了。”
苏苏仍然调皮地看着他:“还有吗?还有吗?”
“你不要这样,我是认真的。”
苏苏也认真起来:“那好,我也认真谈谈我的想法吧。你说得对,我对你的爱情在开始时多少有些概念化,但经过这一段的相处,我已经把它转成坚实的爱情了……你也不许打断我!”她威胁地说,随即又笑了,“你说你是旧世界的遗老,你知道是什么真正打动了我吗?恰恰就是你这种末代王孙的苍凉感。你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觉得自己在水里很笨,觉得自己很落魄,很自卑,对吧。”
拉姆斯菲尔开始吃惊了,在他眼里,苏苏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毛丫头,没想到在嘻嘻哈哈的外表下也有这么锐利的目光。他觉得简直有点汗颜了,这么多天一直是暴露在这样锐利的目光下而他却不自知。苏苏生怕她过于直率的话会让拉姆斯菲尔难为情,忙说:
“但你可能没感觉到吧,在你自卑的外表下是逼人的自尊,男人的自尊。海人中没有这样的男人,一个也没有。这不奇怪,有谁能具有你这样大起大落的经历呢:你是旧人类的幸存者,是新时代的开拓者,在270年的冷冻后重新复活……这样的经历有谁能比得上?没有,阅历最丰富的海人也比不上你一个小指头。所以你想,我会放过你吗?”她咯咯地笑起来。
拉姆斯菲尔听得直摇头。自卑外表下逼人的自尊。也许苏苏的剖析比他的自我认识更深刻呢。为了今晚的谈话,他准备得很充分,但这会儿他已经无话可说了。苏苏接着说:“这还没完呢。上次你对‘窝格罗’的分析,表明你的思维还非常敏锐,不愧是雷齐阿约。告诉你吧,索朗月私下里说过许多次,说她从那以后真的很佩服你,说你的‘超越时代的目光’是不可多得的。”
她看看哑口无言的拉姆斯菲尔,快活地笑起来:“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她钻到拉姆斯菲尔怀里,搂着拉姆斯菲尔的脖子,“你就是我的丈夫,就是我的丈夫。不要再拒绝我的爱情,好吗?”
拉姆斯菲尔叹口气,用手抚摸着她赤裸的背部,默认了。过去他总认为苏苏是个思想简单的小姑娘,答应她的爱情简直是利用她的无知去犯罪。但现在,既然苏苏也有这样的思想深度,那她确实有资格做自己的妻子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甩掉”索朗月。当他和约翰密谋着对付海豚人的时候,再答应索朗月的爱,那才是居心卑鄙呢。他一定要明白地拒绝她,哪怕这会让她很难过。这是他唯一能为索朗月做的事了。
苏苏吻吻拉姆斯菲尔:“好啦,不要再想这件事了。给我讲讲你的两个妻子吧,”她改口说,“先讲讲覃良笛吧。她是我们的女先祖,但奇怪的是,海豚人外脑信息库中关于她的资料相当少。她好像是有意把自己隐在你的光芒之后。前天索朗月姐姐对我说,她非常珍惜你这次的复苏,她会很快来找你,把那一段缺漏的历史补齐。不要忘了,她可是历史学家。”
拉姆斯菲尔在心中苦笑着:可惜,他决不会把这一段真实的历史告诉索朗月,甚至也不能告诉苏苏。目前他仅对约翰透露了一点,但约翰也不是传授这段历史的好的对象。也许,他只能把这部分真相永远埋在心里,并带到坟墓里。苏苏用目光催促着他,他漫声说:
“讲讲覃良笛?好的。从哪儿讲起呢。”
“当然是讲你和覃良笛如何创造海人和海豚人啦。我能猜到,那肯定是非常困难的工作。”
“当然,你说得对。”拉姆斯菲尔心不在焉地应着。他开始忆起与覃良笛最后一次深谈。不过,这些情况只能放在心里,不能告诉苏苏的。
2
他没想到那次深谈导致了他和覃良笛的彻底决裂。杰克曼所说的海人的两大劣势:不能离开淡水和不能在水里睡觉,覃良笛早就指出了,在开始培育第一批小海人时就指出了。不过说归说,她仍然非常投入地哺育着小海人们。11次生育,每次四个,她的身体急剧衰老了。终于,他们决定停止让覃良笛生育,因为小海人最大的已经12岁,热带的孩子发育快,他们很快就能结婚生育了。
12年的努力已经看到曙光,但覃良笛却越来越忧郁。她常常躲开拉姆斯菲尔,一人坐在海边的岩石上,伧然看着西斜的落日。拉姆斯菲尔以为她在怀念那批留在圣地亚哥的孩子――那里还包括他俩的一个亲生孩子。但他猜错了。覃良笛不是不思念这些孩子,但她主要的目光是盯在远处。
终于有了那次深谈。那天,44个海人孩子们都睡了,岩洞里是粗粗细细的鼾声。覃良笛拉他坐在洞边,悄声谈论着。覃良笛分析了海人的两大劣势,痛惜地说:“由于这些先天的劣势,海人不可能成为海洋的主人。我早就看出这样的结局,但我一直在欺骗着自己,不想把它摊到桌面上。因为,如果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采用很异端的方法。”
拉姆斯菲尔皱着眉头问:“什么方法?做基因手术让海人能在海里睡觉?能离开淡水?那恐怕得对大脑和内脏做手术,我怀疑手术后的海人还算不算人。”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但覃良笛的想法比他的猜测更可怕。她肯定已经经过缜密的思考,今天是厚积薄发,所以她流畅地说:“不,那样的手术很困难,而且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即使做了这样的手术,仍是只是部分的改良。咱们时刻不要忘了这个大前提:地球环境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陆上已经不适应哺乳动物生活了。”
“我当然没忘。否则我也不会抛开圣地亚哥的伙伴和后代,跟你到这儿来。”
覃良笛摇摇头:“还不行啊,我们对海人的改造太不彻底。”
“你说该怎么办?”
覃良笛很快地说:“为什么不考虑海豚呢?”她不想让拉姆斯菲尔反驳,很快地接下去。“海豚是哺乳动物,其身体经过几千万年的进化,早已完全适应海洋生活,一点都不用改变。它们的大脑有1600克重,比人类大脑还稍重一些,有足够的智力基础。唯一不足的是大脑新皮层比较原始,但做这样的手术相对简单得多。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它们的幼崽有很强的生存能力,不用像人类幼儿那样需要近10年的照顾。一句话,以海豚为基础,我们可以很容易得到一种既适应海洋生活、又有人类智力的人。”
这番话让拉姆斯菲尔下意识地离开了她的身体,好像她已经变成了海豚的异类身体。他冷冷地问:“你不是开玩笑吧。”
覃良笛凄然说:“你看我是开玩笑吗?”
拉姆斯菲尔恶毒地问:“你刚才说能培育出一种什么?人?”
覃良笛平静地说:“当然是人,有海豚身体的人,他们有足够的智力来传承人类文明。”
拉姆斯菲尔冷酷地说:“看看咱们这些海人孩子吧。看看他们,你不觉得脸红吗?不觉得心中有愧吗?你竟然想让海豚代替他们成为海洋的主人?要不,我把孩子们叫醒,你给他们讲讲这种前景,可以吗?”
覃良笛苦恼地说:“拉姆斯菲尔,你怎么了?当年,你有勇气面对全体同伴的反对,跟我来到这儿培育海人,你并不是一个僵化者呀。现在怎么一提海豚,你就歇斯底里大发作呢。”
拉姆斯菲尔干脆地说:“我知道人类环境已经变了,所以,我同意为孩子们增加脚蹼和鼻腔的瓣膜,让他们能到水里生活――但这已经是我能走的极限了。”
覃良笛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拉姆斯菲尔,我何尝不是这样,如果能行,我连这样的脚蹼也不愿添加。但我们得承认现实呀。要想让人类在海洋中延续,咱们只能走这样的路。”
“海豚――那是人类的延续吗?”拉姆斯菲尔刻薄地说,“覃良笛,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海里出现一群长着人脑的小杂种,并且占领了本该由咱们孩子占领的地盘,我会重新拿起武器的。我已经有15年没使用武器了,但我没有忘记如何使用,再说,人类社会遗存的武器很多很多,足够我们用100年了。这一点肯定是海人的优势,我想那些小杂种没有手指去扣板机吧。”
覃良笛叹息着,低声说:“理查德,我真想能说服你。但――那就算了吧。算了吧。”
他们分开睡了,拉姆斯菲尔当然睡不着,一股无名之火一直在他心中闷燃。他知道覃良笛不会轻易被他说服,正像他不会被覃良笛说服。两人的思想差距如此之大,以后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他无法相象离开覃良笛他该怎样才能活下去,他俩几乎可以算做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和最后一个女人了……忽然听到悉悉的响声,是覃良笛过来了,紧紧搂着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胸膛。拉姆斯菲尔没想到覃良笛这么快就向他妥协,很感动,也紧紧搂住她说:
“覃良笛,我并不想让你生气……”
覃良笛捂住他的嘴:“今天不说了,我同样很珍重你的感情啊。明天再说吧,明天吧。”
那晚他们有一次酣畅淋漓的作爱。覃良笛好像变回到15年前的年轻人,要了一次又一次,一直到两人大汗淋漓。事毕,覃良笛伏在他身上,喃喃地说:理查德,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然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深吻。拉姆斯菲尔看出覃良笛有点反常,她的亢奋中夹着非常深重的凄凉。他想,这是因为刚才吵架的缘故吧。两人在一起生活了15年,从来没有这样剧烈的争吵,覃良笛心中一定不好受。他尽力安慰了覃良笛,两人搂抱着入睡了。
晚上太乏了一些,早上他在朦胧中感到覃良笛吻吻他,起身了。她似乎还吻了每个孩子,事后,拉姆斯菲尔痛苦地自责着,那天他太迟钝了,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不妥――不过即使他意识到什么异常,又能怎么样呢。覃良笛在吻孩子们时,他又继续眯了一会儿,等他醒来,覃良笛已经失踪,干脆利索的失踪了。她知道劝不动爱人,就告别爱人和孩子,独自一人到天涯海角去了。
拉姆斯菲尔呆呆地坐在洞口,根本没有去寻找,知道寻找也是徒劳。孩子们醒了,吵成一片:妈妈呢,妈妈呢。他哑声说:孩子们,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妈妈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孩子们哭着问:她要多少时间回来?拉姆斯菲尔说:恐怕要几年吧。孩子们都咧着嘴哭了,岩洞内成了一个疯人院……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才逐渐习惯了没有妻子和没有妈妈的生活。拉姆斯菲尔变得非常忧郁,沉默寡言,时常独自在海边发愣。孩子们已经懂事了,知道爸爸是在思念妈妈,总是远远地站着,不来打扰他。覃良笛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她还活着吗?地球太大,对于没有现代交通和通讯工具的人来说,要想寻找一个藏起来的人根本不可能。他对覃良笛的思恋是刻骨入髓的,但只要想起覃良笛此刻所做的工作,思恋又会被怒火取代。
他很快看到了覃良笛的工作。短短两三年之后,海里突然出现了一种聪明的海豚,不用说,这就是他曾诅咒过的长着人脑的小杂种。算来它们最多只有两岁多吧,但它们身强力壮,在海洋里“如鱼得水”。这种聪明海豚的数量急剧增多,很快在海中建立了它们的霸主地位。甚至鲨鱼都对它们十分忌惮,因为,当鲨鱼进攻一只聪明海豚时,马上有成百只海豚赶到,用严密的阵势同它对抗,猛力撞它的鳃部,常常逼得鲨鱼落荒而逃。
它们对小海人们非常好奇,常常恶作剧地顶翻他们,从他们嘴边抢夺食物,吱吱地嘲笑他们。那时,最大的海人已经15岁了,早已完全习惯了水中的生活,但他们远远比不上这批小杂种的强悍,更不说比较年幼的孩子了。孩子们只好来爸爸这儿哭诉,但拉姆斯菲尔也毫无办法。他曾带着匕首下水,想教训教训这些小杂种,但那些聪明海豚远远地围着他,用聪明的目光好奇地、嘲弄地看着他。等他冲过去时,小杂种们则一哄而散,速度远远超过他。
就在那时他想到了陆生人的武器。他和覃良笛争吵时曾提过武器,但那时只是脱口而出,现在他打算真的付诸实施了。陆生人的武器工业太发达了,可供选择的轻武器数不胜数:班用轻机枪、冲锋枪、枪榴弹、手雷、迫击炮、深水炸弹、水下APS突击手枪、水下SPP步枪、水下轻机枪……还有数量更多的重武器。这些重型武器现在不那么容易运输,但如果逼急了,他也会想办法把它们运到这儿来。人类历史一直伴随着武器的发展,到21世纪,武器发展得登峰造极,如果不是那场灾变,这些可怕的武器包括核武器会不会最终派上用场?这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了。不过,反正这个极其庞大的武器库还完好地保存着,他可以随便在那个国家哪个城市都能找到。
他在心中对覃良笛说:对不起了,覃良笛,我根本不想这样做,但这是你逼的。那时,他手中还掌握着一艘动力船,他带上五名最大的海人孩子,赶到最近的新西兰,很轻易地收集了一船合用的武器,运回来,藏在那个后来被覃良笛划为禁地的岩洞里。他运了两船,包括足够用100年的弹药,完全够一次大的摊牌了。
他对孩子们进行了起码的军事训练,8岁以上的孩子都学会了使用武器。现在,只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在这时,覃良笛突然回来了。
覃良笛是乘一条不大的机帆船回来的,所以,看来她的居住地离这儿并不是太遥远,至少不是在太平洋彼岸。那天,15岁的孩子阿格侬急匆匆地跑过来,对他说:
“爸爸!妈妈回来了!”
拉姆斯菲尔非常震惊,与阿格侬对视着。阿格侬低下头,喃喃地说:“爸爸,妈妈为什么突然回来?”
15岁的阿格侬是拉姆斯菲尔选定的族长,也是唯一知道妈妈出走原因的孩子。拉姆斯菲尔没有告诉其它孩子,不想粉碎他们心目中“妈妈”的美好形象,但他至少得让未来的海人领导者知道真相。现在,阿格侬的表情充满疑惧。拉姆斯菲尔思索一会儿,低声说:
“也许她已经得到咱们收集武器的情报?你知道,海里到处都是那些小杂种,他们肯定看到了咱们的船只经过。”
“爸爸,该怎么办?”
“我去看看再说吧,也许她知道厉害了,想跟咱们和解。”
他匆匆赶过去,那边覃良笛正在孩子们的簇拥之中。亲近她的大都是七八岁之上的孩子,他们还保留着对妈妈的记忆,他们亲着妈妈,喊着叫着,乱成一团。再小的孩子记忆已经淡薄了,远远立在外圈,用陌生的目光看着她。拉姆斯菲尔走过来时,覃良笛正把外圈的小海人们一个个搂到怀里:孩子们,是妈妈回来了,你们不认得妈妈了吗?有些小海人终于回忆起来,哭着说:妈妈!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覃良笛也哭了,说:妈妈怎么能不要你们呢,妈妈出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看妈妈今天不是回来了嘛。
她看见拉姆斯菲尔,分开孩子走过来。三年不见,她的模样变化不大,也许眼神更疲惫一些。她同拉姆斯菲尔拥抱――像一个朋友那样拥抱,说:“理查德,你老了。”
他想起覃良笛走后这三年艰难的岁月。“当然老了,又是三年过去了。不过,你的变化不大。”
覃良笛摇摇头:“怎么能不大呢,这三年我累得几乎要崩溃了。”
再往下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他不能问她这几年在哪儿,在干什么,这次回来干什么,这些话题都太敏感。但不说这些,能和一个消失三年又突然回来的人说什么?覃良笛机敏地打破这层尴尬,对孩子们说:
“孩子们,你们干你们的事吧,我和爸爸有很重要的事要说,晚上咱们再聚谈,好吗?”她拉着拉姆斯菲尔回到岩洞里。
到了洞里,覃良笛默默地抱住拉姆斯菲尔:“拉姆斯菲尔,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
拉姆斯菲尔何尝不是如此,这三年,他想念妻子南茜和女儿,想念父母,但更多的是思念覃良笛,毕竟最后15年他们是在一块儿生活的。他紧紧地搂住覃良笛,感到两人的身体变得火烫,肌肉崩紧,情火在全身游走……然后他俩都冷静下来,离开对方的身体。两人都知道将面临一次艰巨的谈判,并对此心照不宣。他们将互相提防,互相猜测,用尽心机。如果在这之前作爱的话,那爱情简直就变成阴谋的一部分了,他们都不想亵渎两人的爱情。拉姆斯菲尔平静地说:
“覃良笛,有话直说吧,我知道你突然回来肯定有目的。”
覃良笛微笑着:“我只是来道歉的。理查德,这两年海豚人发展很快,多少有些失控。一些海豚人和海人发生过轻微的冲突,我知道后已经训诫了他们,以后绝不会出现这类事了。”
听了这句话,拉姆斯菲尔忽然悟到,最近两个星期来,那些小杂种的行为确实收敛多了。不过他并不准备就此买她的帐。“那就谢谢了。还有呢?”
“理查德,你知道我的观点,海人不适宜到深海生活,他们的身体结构决定他们不会成为海洋的主人。不过,在近岸地带也有广阔的生存空间,和海豚人不会发生冲突的。”
“很好,我也会这样教育我的孩子。”
覃良笛温和地纠正:“不是你的孩子,是我们共同的孩子,甚至海豚人也可算是我们共同的孩子。”
“是吗?我不敢奢求那样的荣耀。”
覃良笛看看他:“理查德,我今天来是想来一次坦率的谈话,不要这样躲躲闪闪的,好吗?我知道你在搜集武器,你想让两个族群的孩子们互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