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走了。所以只能等那边的消息了。昌昌和埃玛怎样了?那俩人谁把谁逮住了?”
“谁知道啊,那俩孩子玩心太重,不像洋洋和柳叶的稳重。他俩谈恋爱就像玩电子游戏,你攻我守你追我逃的。你俩瞅机会说说他们,你俩的话比当妈的话管用。


天乐笑道:“用不着我俩劝。你应该了解昌昌的,那孩子外表郎当,似乎有点儿玩世不恭,实际心中很有主见。埃玛那姑娘也差不多。”
鱼乐水的手机响了,是姬人锐。“乐水,阿比卡尔确实有重要的提议。我们刚在你家吃过饭,我让徐嫂带他去山中转转。你和天乐快点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在他

走前给出一个大致的答复。”他犹豫片刻,“要不你先来吧,还像我第一次进山时那样,我想先说服你。如果你不同意,这件事就不用对天乐说了。”
鱼乐水对他的谨慎多少有些疑虑,有意开玩笑:“第二次火葬台谈话?”
姬人锐响应了这个玩笑:“对,第二次火葬台谈话。是否我去那儿等你?”
“不用,你就在贺家等我吧,我马上就过去。”
她让丈夫在这儿等她,要来直升机,匆匆赶往山中的贺家。
姬人锐在门口等着,看见鱼乐水下了直升机,匆匆往这边走。这位47岁的女性仍保持着青春的活力,身材苗条,走路富有弹性,黑亮的长发在身后飘拂。鱼乐水进

了屋,有点微微气喘。令姬人锐吃惊的是,她径直扑向姬人锐,紧紧地环抱着他,把头埋在姬的怀里。姬人锐稍愣了一下,也轻轻地搂住她。
无言的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两人都能听见对方的心跳。鱼乐水抬头,笑着看看对方,重新把头埋下去。
她对男女之事历来不太拘泥。她相信那个观点:一个族群的平均性欲强度与这个族群的活力成正比,因为正像生存欲和食欲一样,性欲是生物最重要的本能,如果

它在道德重压下萎缩和干瘪,那族群的活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年马伯伯劝她慎重考虑与天乐的婚姻时,她曾爽快地说:她可以把爱情和性欲分开的,那时她认为

这样做是很正常的事。正巧在那时姬人锐“从天而降”,来到了她的身边,从各个方面说,这个男人都够格做一个蛮优秀的情人。但也正是这个男人无意中给她套

上了道德的枷锁:他说动马家人成立了乐之友组织,他说马家四人已经在无意中占据了道德高地,占据了“天枢”和“天权”位置,这就把她推上了神龛。自此之

后她就变了,倒不是说她有意压抑天性,而是说,在她所处的道德高地上,在与丈夫炽烈的爱情中,在乐之友基金会的高位上,她不再认为爱情和性欲能够分得开

了,不再认为婚外情是“正常的事情”了。
从那次火葬台谈话之后,她就和姬人锐成了相知甚深的朋友——但不会再是情人了。一直到今天上午,当她看见一向是强者的他流露出片刻的软弱时,她内心深处

的情愫被突然激活……她抬起头,笑着说:
“人锐,吻吻我,算是还一笔宿债吧。”
虽然今天鱼乐水的举止过于突兀,但姬人锐大致能摸清她的心理脉络,20多年来,他对身边这位女性的了解已经很深了。他也笑着,低下头,深深地吻了鱼乐水的

双唇。这是一个情人式的热吻,两人都感到强烈的电击……鱼乐水推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刻。”她用这句话把这段感情挽了个结,随即笑着转了话题,“好啦,说正事吧。”
姬人锐向她点点头——我也会永远记住这一刻的。他说:“先坐下吧,这事说来话长。”
两人坐定,姬人锐复述了阿比卡尔的话:对贺老的追念,关于权力、污浊和净土的自我评判等。“阿比卡尔说,现有的政治架构对于应对灾变还是有效的,即由民

间的乐之友当先锋,SCAC紧随其后,进而通过联合国带动世界。但眼下有两个重大的变化恐怕要影响到此前的有效性。首先是全宇宙收缩的噩耗造成了悲观主义的

泛滥,至少说,安理会今后会攥紧钱袋子,不会再把大把金钱撒到救世行动上了;再者,安理会尤其是常任理事国早就厌烦了他这个强势的小秘书长,只是由于他

在民众、舆论界和联合国中下层官员中的威望,婆婆们对他无可奈何,但他马上就70岁,安理会已经透出让他退休的意思。阿比卡尔坦率地说,他退休后,SCAC不

可能再保持以前的影响力和效率,但在目前的局势下,恰恰需要更强有力的行动。他不相信人类已经走到了绝路!只要继续往前走,也许明天就会发现一个麦哲伦

海峡!
“对,应该这样。他肯定提出了具体的设想?”
“对,他提出一个重要设想,那就是——”姬人锐盯着鱼乐水的眼睛,“让乐之友和SCAC合并。当然,这个设想在20年前海利上将就提过,但那时乐之友很弱小,

所谓合并其实是SCAC对乐之友的收编,是不合适的。而今天的合并肯定会以乐之友为主。他提出让我接任新SCAC的秘书长,他可以给出短期的辅助,然后他就要退

休了。乐水,他的真实想法是:以22年来乐之友和SCAC所积淀的实力和威望,如果两者合并,应该有力量绕过安理会,成为实际的世界政府!到那时,救世行动就

会开始一个全新的局面!即使做不到这一点,至少说,以乐之友为核心的新SCAC,也会是一支强大的力量。否则——阿比卡尔说,也许你们要孤军奋战了。”
鱼乐水静静地倾听着,不时轻轻点头。
“我觉得阿比卡尔的分析和设想是可信的,但依我的估计,乐之友领导层不大可能同意与SCAC合并。所以,我想先同你深谈一次。如果我说服不了你,那就不必往

下继续了。”
鱼乐水笑着说:“这个变化有点太陡峭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她仰靠在沙发上,陷入沉思,姬人锐静静地等着。22年前两人的火葬台谈话实际上奠定了其后的世界政治格局,开始了一个“氦闪时代”,人类的创造力和智慧以

空前的强度迸发。这次的谈话如果获得鱼的同意、进而获得其他乐之友领导层的同意,同样会开始一个新的时期,救世行动将从“以威望推进”转变为“以权力推

进”,时代的巨轮会行驶得更加顺畅。姬人锐非常希望这个结果,但鉴于他对鱼乐水以及楚天乐等人的了解,他并不抱太大希望。
十几分钟后,鱼乐水睁开眼,笑着说:
“来,说说我的想法。人锐,我不大同意合并,你看我的考虑是否有道理。一,乐之友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是学术型的,虽然都是罕有的天才,但并不适应SCAC的

工作,两者合并后反倒会影响工作效率。我们更适合干眼下的角色,即道义上的灯塔和行动上的先锋。二,两者合并后架空安理会并非没有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

让我们陷入肮脏的权力之争,反倒毁了救世行动。当然,如果我们确实能执掌天下权柄,推行救世行动会更强劲,更有效,为了这,干点肮脏事也不算啥。这究竟

是一个值得的冒险,还是危险大于收益?我倾向于是后者。第三,我不希望你,”她直视着姬,“完全陷入权力场中。”
第三个原因她说得很简略,但给姬人锐造成了足够的震动。这句话实际也否定了阿氏当时提出的备选方案——阿氏说,如果这边不同意合并,姬人锐是否可以单独

去SCAC担任秘书长。姬人锐当时表示他不会离开乐之友的,现在鱼乐水的意见更进一步否定了它。鱼乐水也知道这句话的意味太重,马上笑着冲淡它:
“你早就说过的,我的心地太单纯,不适合思考政治谋略。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看,还是把阿氏的设想提交到乐之友领导层吧。”
姬人锐沉默良久,平静地说:“不,不用提交了。”他苦笑一声,“如果说服不了你,我肯定无法说服其他人。何况你的考虑并非没有道理,与我刚才说的道理相

比,那是同一枚硬币的另一面。把阿比卡尔唤回来,告诉他结果吧。”
20分钟后阿比卡尔回来了,姬人锐对他说了这边的意见。这位古稀老人很平静,但他眸子深处的火焰熄灭了,这让鱼乐水满怀歉疚。阿比卡尔没有多谈此事,转而

扯了一些闲话。他说自己马上就要退休了,退休后想来这儿住一段时间,就住在贺老住过的这间屋子里。两人都笑着说,那我们当然欢迎啦,期待着你的到来。
两人陪他坐直升机到了乐之友总部,阿比卡尔没有停留,随之乘直升机赶往南阳,到那儿去转乘民航。两人怀着歉疚,目送直升机消失在晚霞中。那时他们不知道

,这是同阿比卡尔的诀别。
两人回到姬家,鱼乐水对丈夫简单地介绍了阿比卡尔的来意,说详情回家再说。苗杳要留他们吃晚饭,正好天乐妈来了电话,鱼乐水听完,匆匆对姬人锐说:
“我俩得走了,婆母让快点回去,说有一个多年不见的亲戚来了,要见天乐。”
姬人锐警惕地问:“多年不见的亲戚要见天乐?是谁?”
“你放心,我婆婆说是熟人。”
“好,你们回去吧。反正小心,老鲁明天就到。”
直升机把夫妇俩送回山中,随即离开。夕阳已经沉落,西天还残留着几许晚霞。鱼乐水推着丈夫从停机坪回家,远远见婆婆揽着草儿候在门口,山风吹乱了她如银

的白发。女儿柳叶突然离开后,婆婆像突然老了十岁,她不停地咕哝着:柳叶走得对。是女人总得出嫁的,再说嫁的也是心上人。再说,就算天要塌,他们乘着超

光速飞船,总比留在地上多一份儿希望。但说归说,强烈的思念是无法排解的。丈夫走了,女儿也走了,她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大半。
鱼乐水推着丈夫,想起婆婆刚才的电话,心中多少有些疑虑。婆婆说有一个多年不见的亲戚要见天乐,但说话时分明有点吞吞吐吐,是否有别的原因?……对了,

她不是说“亲戚”,而是说“亲人”,天乐多年不见的亲人,那又会是谁呢?问丈夫,丈夫也想不出来。
那边已经看见他俩了,草儿欢快地尖叫:“奶奶,妈妈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天乐妈也在向这边招手。鱼乐水大声回应着,加快脚步,轮椅上的天乐也欠身向女

儿招手。快到院门时,忽然山石后闪出一个人,大步跨过来,厉声喝道:
“站住!”
鱼乐水在惊愕中站住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就是婆婆说的那个什么亲人?他为什么这样……对方把右手伸出来,手中握着一件什么东西,恶狠狠地说:
“楚天乐,我要杀了你!”
那边天乐妈惊呼一声,接着是草儿的惊叫。鱼乐水本能地做出反应,把轮椅忽地打一个转,掩在自己身后。她努力镇静自己,在脸上堆出笑容,对来人说:
“这位先生……”
来人坚决打断她的话:“鱼乐水姐姐我敬重你,不想误伤你,请你带着那边一老一小赶快避开。但你甭想劝我,我一定要杀死这个姓楚的混帐,你快走!我手里的

控制器是松手即炸,你不要逼我做下让我痛悔的事!”
她知道姬人锐预言的危险果真变成现实了,在这个凶险的时刻,她努力保持冷静,果断地说:
“好,你让我安排一下。”
她推着丈夫匆匆往前走两步——但不远离凶手,以免他作出激烈反应。她对婆婆说:“妈,快带草儿和徐嫂离开!妈你快点儿!”婆婆显然在心中激烈搏斗,舍不

了儿子,又想救出孙女。鱼乐水厉声说,“妈你别犯糊涂!快点走,还能保住三条人命!”她借着身体的掩护低声加一句,“快通知姬人锐!”
婆婆顺从了她的决定,抱上草儿,喊上屋里正做饭的徐嫂,悄悄用手机通知了姬人锐,然后含着泪,跑步离开房屋。草儿在保姆怀里大哭,使劲向爹妈这边伸着手

。等她们走出危险区域,鱼乐水重新把丈夫护到身后。那人狂躁地喊:
“你也走!快滚!别想说服我!”
轮椅中的丈夫也着急地喊:“水儿快走!快走!”
鱼乐水对丈夫凄然一笑,从容地抿抿头发,对杀手说:“不要急,我也会离开的。不过,我敢说你在杀死楚天乐之前,肯定想告诉他原因。他现在听力和说话都困

难,我来帮你们翻译吧,说完我就离开。”
她没有猜错这个杀手的心理,那人狂怒地喊:“我恨他!是他帮我们开启了天眼,领我们走进伊甸园,又突然毁了人类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希望!”
鱼乐水心中发苦,知道这是个特殊的杀手,他曾对天乐等科学家虔诚信仰,因而在突然得知人类已经走上绝路时信仰崩溃,精神失常,这样的杀手不可能被说服的

。她现在只有尽量拖住他,等候姬人锐带着警察赶来,不过肯定来不及的,即使他们赶来也恐怕于事无补。此时此刻,她已经决定同丈夫一块儿赴死,只是想起年

幼的草儿,实在放不下。丈夫与她想到一块了,在轮椅上努力欠起身,喊道:
“水儿快走!把草儿带大!”
鱼乐水对丈夫凄然一笑。世上事大半不能两全,为了保护丈夫,只有舍弃对草儿的母爱了。她柔声对杀手说:
“谢谢你喊我姐姐。我也喊你一声弟弟吧。弟弟,你想我能离开丈夫吗?如果你真要动手,那就把我们俩一块儿炸死吧。不过你别急,先听姐姐说几句话,行吗?


杀手显然害怕“姐姐”的劝说会使自己的决心崩溃,疯狂地喊:“我不听你说!你别想说服我!快滚,要不我就连你一块儿炸死!我数十下,你听着,我只数到十

下,没有第二次警告!我开始数了,1,2,3……”
鱼乐水知道最后时刻来了,她伏下身,把丈夫护到怀里。楚天乐狂怒地用力推她,他的语音转换器可能断线了,无声地喊着:快走!快走!就在这个瞬间,鱼乐水

的眼角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正像猫一样悄悄从后边接近杀手。她不敢盯着看,怕杀手从她的眼神中发现那人。余光中觉得那人身体瘦长,满头白发。她悲苦地想

,那人救不了他们的,杀手说过,炸弹是松手即炸,那人的出现只会使爆炸提前发生。忽然听到杀手一声怒吼,鱼乐水迅速抬头,看见来人用两只手死死握住杀手

的右手,两人倒在地上,正在拼死搏斗。鱼乐水立即扑向丈夫,推动轮椅急速向外滑走。随即是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鱼乐水昏死过去。
她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因为意识的黑暗中还有一盏小小的灯光在闪亮,在唤她醒来。她醒了,见丈夫正在无声地喊她,推她。丈夫满脸是血,自己也是。她努力站

起来,想检查丈夫和自己的伤势,但她随即发现丈夫身上和轮椅上都是碎肉和残肢,那么,血不是她和丈夫的,而是杀手和那个恩人的。那边婆婆抱着草儿正向这

边跑,但婆婆看见这边的满地血肉,连忙停住,捂住草儿的双眼。在她身后,一架直升机急速降落,几个人跳下尚未停稳的飞机,向这边跑过来,姬人锐打头。婆

婆把草儿塞给其中一个人,自己发疯般跑过来,嘶声喊着:
“天乐他爹……”
山野中灯光闪亮,姬人锐、鲁局长和几个手下在处理善后。经医生检查,楚天乐和鱼乐水都只有一些轻伤,只是在轮椅的翻滚中擦破几处皮肤。杀手和那位救命恩

人,楚天乐的亲生父亲,则完全被炸成碎片,只余下几段稍为完整的残肢。由此可见,杀手腰间缠的炸药威力强大,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吓坏的草儿哭乏了,徐嫂把她抱回屋里睡了。天乐妈坐在现场附近,失神地看着那片满是血渍的地方,不停地念叨:
“天乐他爹……乐儿会认你的……他爹……媳妇孙女都会认你的……”
鱼乐水从她零乱的叙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由来。
今天下午,73岁的天乐爸步行上山,来到这里。40多年前天乐得绝症时,他当了逃兵。他外出打工,一直没脸回家乡。他这一生混得很不如意,也没再结婚。现在

老了,也早就知道儿子成了世界名人,又是个绝顶的天才,心里非常疚悔。他一直想来见见老伴和儿子,就是没脸来,而且他也知道妻子和马先生结婚了,还生了

一个女儿。不久前得知全宇宙都在收缩,人类已经走到绝路——而且正是儿子做出的发现!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要在有生之年看一眼俩亲人。
他来了,天乐妈接待了他,心中却十分犯难。几十年过去了,天乐妈已经不再恨他,毕竟这是自己的结发丈夫,是天乐的亲生父亲。但天乐愿不愿意见他?愿不愿

意接纳他回家?以儿子和儿媳的秉性来说应该会的,但她必须事先征得儿子儿媳的同意。那个男人知道她为啥犯难,自卑地说,他不求儿子认他,也不求能被他们

接纳,只是想来看看他们。现在他已经见到了妻子和孙女,只求把儿子叫回来,让他躲在外边悄悄看一眼就行,看完他就下山,再不来打扰他们。
于是天乐妈打了那个电话。儿子快回来时,天乐爸要躲出去,天乐妈想这样也好,让他避一避,等娘儿俩把话说透再让他进来。可能他就是在躲出去那阵儿,发现

了并怀疑上那个杀手。天乐妈则自始至终没看到杀手的身影,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时候摸上来的。事后,警方根据杀手的DNA查出他的身份,知道他叫何星,今年27

岁,本地人,已经结婚。他原是楚天乐和鱼乐水的虔诚崇拜者,曾两次步行来这里,悄悄瞻仰心中的偶像,所以对这里的路径很熟。他正在努力学习,准备报考下

一艘太空飞船船员的资格考试,但在突然得知全宇宙无处可逃时,他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后来他利用专业知识自制了背心炸弹,悄悄摸上山,潜伏在树后,等着

袭击楚天乐。
天乐妈哭诉着:“爷儿俩到底没能说上一句话啊,到底也没能见一面啊。”
姬人锐目光阴沉,恨得咬牙切齿——是恨他自己。“都怪我!我已经预料到危险,安排了保护,只要再早一天,就不会出事了,我他妈真该死!”
鲁局长让手下在附近僻静处挖了墓坑,把天乐亲爸的残肢碎躯埋了。杀手的残躯装到一个塑料袋中,交给他的亲属。但亲属不方便带走,在胆怯地征得主人同意后

,也埋在附近了。兴许天乐爹的坟墓里也掺有杀手的残屑吧,这是没法子的事,两者无法分得太清。天乐妈领着儿子儿媳和孙女儿,在这座无碑的墓前作了祭奠。

楚天乐和妻子在坟墓前行了礼,说:
“爹,你安息吧。”
草儿也行了礼,说:“爷爷你安息吧。爷爷你真勇敢。”
天乐妈说:“乐他爹,你看,儿子儿媳都认你啦,孙女也原谅你啦。这下你能闭上眼了。乐他爹,我得事先对你告罪,等我闭眼后,我得陪马先生,没办法照顾你

,你自己保重吧。”
墓中人无言。
回家的路上,草儿奇怪地问:“妈,这个勇敢的爷爷干过坏事吗?为啥你们说原谅他?”
鱼乐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草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姬人锐随即为楚天乐布置了强有力的保卫力量。鲁军定在杞县已经退居二线,他辞去了“副地级调研员”的虚职,带两个手下就住在贺家。以后,楚天乐无论去哪

里,身边都站着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而头发花白的老鲁总在外圈扫视着,眼神如鹰隼般犀利。楚天乐不喜欢这个调调儿,甚至可以说非常头疼。他多次向姬人锐

求情,但姬一口就堵回来,没有任何通融余地。鱼乐水同样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欢处于24小时的盯视中,但想起丈夫遭遇的凶险,她从未表示异议。


第2节
就在楚天乐遭遇未遂暗杀的第二天,传来了阿比卡尔的噩耗。美国航空公司上海浦东至纽约的一架波音747客机失事,坠落在太平洋的中心,机上300多名乘客全部

失踪。乘客名单中有艾哈迈德·阿比卡尔的名字。
姬人锐立即赶往纽约,他将以个人身份,也代表乐之友组织对逝者吊唁。当客机经过新闻中报道的失事地点时,姬人锐俯望着白色淡云下那闪着波光的海面,心中

是浓酽的苦楚。他想,如果他同意了阿比卡尔的提议,阿比卡尔很可能多停留半天以商谈具体事宜,那样也许就错过了这趟失事的班机。当然这个自责过于苛刻了

,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另一件因果关系则是明确的、肯定的——是他的拒绝毁了阿比卡尔一生中最后一件事业,九天之上的阿翁不会瞑目的。
灵堂设在SCAC,丧事的规格很高,是比照联合国秘书长的待遇,不少国家的首脑亲自来了,包括中国总理。首脑们的吊唁带着仪式化的庄重,至于来吊唁的普通民

众和联合国中下层官员们,姬人锐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更多发自内心的悲痛。姬人锐在灵堂上鞠躬默哀,在心中重复了对这位学兄的歉意,然后退出人群。SCAC的道

格拉斯将军一直陪着他,将军叹息着说:
“一个伟人离去了。姬先生,也许你是最后见他的人。”
姬人锐知道,在联合国大楼里,沉痛的氛围中也有一些非难的暗流,毕竟阿比卡尔此次去乐之友并非公务,而是一次隐秘的私人之旅。将军的后一句话肯定不是无

意的。姬人锐冷淡地说:
“对,我和鱼乐水会长是最后见他的人。他专程前去见我,想说动我来接替SCAC秘书长的职务。”他说的是实情,当然他不会说出全部实情。“可惜我没有答应,

我和鱼会长当面明确地拒绝了。否则他就不会当天离开,那样的话也许他会躲开这场灾难。老天弄人啊。”他悲凉地叹道,随后补充一句,“他告诉过我,他没有

就此事先同你们沟通。因为他估计我不会同意。他说,如果能够说动我,再向你们举荐。“
道格拉斯淡淡地说:“坦率地说,他一向是比较独断的,对此我们已经习惯了。姬先生,你如果能就任SCAC秘书长,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只是,安理会已经透露

,不想再设这个职位……”
“我已经说过,乐之友明确拒绝了这个建议,所以不必说它了,你们设不设这个职位都与我无关。只是——道格拉斯先生,你能原谅我的直率吗?”
“姬先生请尽管直言。”
“阿比卡尔之所以去找我,是因为他有一个担心,担心他退休后SCAC会失去现在的强悍,失去雷厉风行的执行力,变成一个轮流坐庄的清谈俱乐部。也许有人会说

他这个想法过于自恋,而且我也知道他的为人强势独断,惹得不少人讨厌。只是——在他离去一段时间后,也许你们会怀念他的。”
道格拉斯看看他,干脆地说:“我们现在就很怀念他。尽管他有一些毛病,和SCAC执委会也常常有一些龃龉,但我们也都承认,他是SCAC真正的发动机,是一台一

万马力的卡特彼勒推土机。他的不幸去世是SCAC最沉重的损失,因为没有人具有他的内在力量,他的威望、坚韧和强悍。但我们都会尽力的,这是他的事业,你们

的事业,同样也是我们的事业。姬先生,请你放心,并把这番话转告乐之友的所有人。”
他的话让姬人锐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好的,谢谢你的话。期待双方保持良好的合作。”
上帝之鞭又开始在乐之友总部呼啸。姬人锐面色如铁地说:尽管前边已经是彻底的断头路,也必须往前走!要榨尽最后一滴潜能寻找逃生之路,这样在途中才有可

能发现惊喜。即使最后仍是失败,至少在努力的过程中,民众不会因为绝望而发疯!
短暂停止的队伍又开始起步。乐之友科学院,还有全世界的专业科学家和业余科学家都动起来了。大家首先向“楚-泡利发现”发动进攻,但没人能推翻这个结论

,它太坚硬了,没有一丝缝隙,对它的轮番进攻反倒越来越证明它的正确。于是人们改换了努力方向,那就是:在认可“楚-泡利发现”的基础上,努力寻找道路

迂回前进,在彻底的断头路中苦苦寻找生路。
这天,一直在人蛋岛隐居的霍克·泡利突然给姬人锐打来电话,要求姬继昌和康不名去做他的助手。姬、楚、鱼等人非常欣喜:看来那位隐士有想法了,这人只要

动起来就大有希望。姬人锐立即唤来了儿子。姬继昌嬉笑着说:
“那个白无常要我当助手?陪他光屁股晒太阳?”
姬人锐瞪他一眼,昌昌立即噤口。他在父亲面前一向随便惯了,但看见父亲今天脾气不好,也就很明智地躲开枪口。姬人锐说:
“他要你做助手,那是你的福气。此人是科学界的怪杰,连你天乐叔叔都很佩服他。”
旁边的楚天乐笑着说:“对,我一向佩服他。你如果不想做他助手的话,我代你去吧,只要他答应。”
“别别,我去,我去。不过老爹,我想让埃玛一块儿去。”
鱼乐水调侃他:“怎么,到底让她逮住了?还是你逮住了她?”
姬继昌笑着说,这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深刻的哲学命题,一句话说不清的。姬人锐略微思考,说:“行,你俩去吧。不过,如果泡利还想‘天体’,你们注意别

妨碍他,让他还像过去那样自由自在。天才们常有怪僻,也许在‘天体’状态下他的思维最敏锐。”
“没问题,埃玛那个美国妞,才不会在乎他的光屁股呢。”
昌昌走了,姬人锐打电话通知正探家的康不名,他不清楚泡利要一位年迈的科幻作家去干什么,但想来有原因吧。当然,让83岁的康老去当“助手”,除非泡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