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不及多想,赶紧原地扑倒在地上,脸深深埋进积雪里,差点喘不过气。这样的姿势虽然不太优雅,体验也非常糟糕,但可以有效减少面积,降低被子弹射中的风险…
“鬼叔,你在干嘛?”
梁sir弯下腰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侧过脸来,紧张地喊:“卧倒!你不要命了吗!”
我心想,这下要坏了,梁sir被射成马蜂窝之后,我一个人要怎么面对那么多禽兽?
要不等下还是跟他们谈判吧,该取的器官就取走,起码留小希跟水哥一命。没了子宫大不了就不能生孩子了,我也愿意娶了小希,当丁克也不错;水哥也别把整个脑子取走,弄掉貔貅就行,那水哥没了海马体会变成《初恋50次》里的女主角一样,每天醒来都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情,但是没关系,叔虽然不是大富豪,养这样一个废人一辈子的能力还是有的……
梁sir却轻松地笑了:“这个,鬼叔你不用担心。刚才我们趴着看帐篷里的时候,我已经把持枪的三个人的位置看清了。他们三个人没有动,但其他人是规律地走动的,有可能会挡住那三个人。我刚才在计算其他人走动的频率,还有预判第一个人被射中后另外两个人的反应……”
我听得目瞪口呆。
梁sir干脆蹲了下来:“总之,从现在的情况看,刚才那三枪,已经解除了他们的战斗力。我刚才还警告他们,外面有50多个警察把他们包围了,看来也把他们吓住了。”
他说的听起来像是武侠小说,我打心眼里不相信,但是,帐篷里确实没有动静。
梁sir笑着打量了我一下:“鬼叔,你扑倒的姿势挺标准的。”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叔这个人情商比较低,最受不了人激,再加上帐篷里该打枪的话也早打了,于是,我半信半疑地爬了起来。
梁sir举起手里的枪,示意我也跟他一样,然后带着我向帐篷入口走去:“走,我们去救你的朋友。”
走到帐篷入口,梁sir交代我:“他们手上应该没枪了,但是站在手术台旁边的人,可能会拿着手术刀威胁我们。你用枪指着他们,别说话,都交给我。”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
梁sir伸出手指,三、二、一,然后掀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里的情况,展现在我们眼前。
如果说之前我对他所说的还半信半疑,那么现在,我是完全服了。
帐篷里的人们,无论是施害者还是受害者,都穿着红色的制服,一切医疗设备也是红色的,那种诡异的感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帐篷的三个角落,躺着三个男人,血从他们的手臂或肩膀流出,分别有人正在给他们包扎。这时候,都回过头来看着我们。
小希跟水哥躺在并排的两张手术创伤,水哥的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双手双脚被带子固定在手术台上,抬起头喊了一句:“卧槽,你们真的来了!”
小希却似乎在昏迷状态,双眼闭着,脸上竟然还挂着淡淡的笑,像是正在做一个甜蜜的梦。
水哥身边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中等身材,虽然戴着口罩,但我感觉他就是之前各种装死的小野君。女人正在把水哥肩膀按下去,她声音颤抖地说:“水哥,别动,求你了。”
这个穿着红色手术服的女人,正是作为内奸打入我们内部,为了完成任务,还不惜陪了水哥几晚的小明。
小野用一把红色的手术刀,架在水哥脖子上,对着小明低声说了句什么。
小明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继续她的翻译工作:“小野君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让外面的人也一样,不然的话……他的速度足够把水哥……”
我心里一阵怒火,之前装神弄鬼地骗我也就不说了,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虎作伥,毕竟水哥跟她一夜夫妻,现在却完全不讲情分,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么想着,我抬起手中的枪,指着小明:“你闭嘴!”
小明吓得后退了两步,差点踉跄摔倒:“鬼叔,求求你别开枪。”
虽然叔的原则是永远不会动手打女人,更别提杀女人了,但看小明害怕的样子,还是挺想吓唬一下她的,于是枪口一直随着小明而移动,眉头紧皱,装出下一秒就要扣下扳机的样子。
梁sir用手肘碰了碰我,低声指挥道:“枪口对着小野,还有,别说话。”
我刚想要说什么,梁sir又补充了一句:“想救水哥,就照我说的做。”
听他这么说,我深呼吸了一下,确实,现在保护水哥跟小希的安全才是正事,其它什么都要先放一边。
于是,我调转方向,把枪口指着小野,他比小明要镇定多了,不动声色,手上力气还加重了几分,估计把水哥割疼了,水哥低吼了一声:“孙子,你下手啊!”
水哥果然是条汉子,还对我嚷嚷:“鬼,开枪啊,别管我,弄死他们!”
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心里默念,水哥,吵个鸡巴,我特么一定不会让你死这的。
梁sir自己的手枪,一直指着站在小希手术台旁的两个人,同样是一男一女的组合。男的像苍鹭一样又高又瘦的,明显就是慎吾,女的看那边平的胸,无疑就是美子。
看来,这两个人是队伍里的核心成员,不但演戏的时候担纲主演,现在要取小希身体里最重要的那颗卵,也是由他们来主刀。
回想起这两天里,他们俩的一些亲密动作,我感觉这还应该是一对夫妻档。
一对疯狂的科学家情侣。
梁sir开始用日语跟他们谈判,声音平缓而冷静。我虽然听不懂,但也能猜到,他说的是那一类经典台词——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负隅顽抗;我已经掌握了你们部分犯罪证据,但目前还说都是小事,现在投降,我会替你们向法官求情的。
好吧,有可能他说的是别的什么,但我确实不懂日语,现在也只好瞎猜一通了。虽然叔的求知欲很旺盛,现在的气氛下,也不好再让小明给我翻译。
然而——不论梁sir到底说了什么,起到的效果都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一对疯狂的科学家夫妇,朝我们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四目相对,用眼神交流着什么。
然后,美子举起了一支针筒,里面装满了红色液体,即使在这红色饱满得快要溢出的帐篷里,那一支针筒,仍然闪耀着如同红宝石般夺目、恶毒的光。
我不由觉得脖子上的针眼一阵生痛,看来刚才的那阵麻药,正是美子下的毒手。
当时她的手法果断而利落,现在也依然如此。
梁sir把枪口指着她,又喊了句日语。
美子却不为所动,用手指弹了下针头,把多余的空气弹出,然后又把针对着小希的脖子,微微移动,像是在找下针的血管。
我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如果不是梁sir让我别乱动乱嚷,现在估计就喊着冲上去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就连梁sir也有点不淡定了,语气严厉地制止美子,应该是再动就开枪之类。
美子却依然置若罔闻,不断移动的针头,像是找准了位置,突然停了下来,瞬间插入了小希脖子上的皮肤。
小希脸上原本喜悦的表情,为止一变,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她的痛苦。
美子的拇指推动着针管,把那如红宝石般闪耀的神秘液体,慢慢推入小希的血管里。
我一下子就急了起来,完全忘了梁sir的交代,也忘了自己没有练习过射击,用枪对着美子,食指用力扣下扳机!
比起打CS时按鼠标的轻松,扳机沉重得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叔毕竟CS里是沙漠之鹰爆头王,现实里就算不能射中美子,起码不会误伤到躺着的小希,也能起到震慑的作用吧。
至于打伤打死日本公民,要负什么法律责任,这时候我已经完全来不及考虑。
扳机被我扣下,声音干燥而空洞,嗒。
枪并没有响。
然后我才想起,另一个更重要的事实,就是我的弹匣里并没有子弹。
在这个过程里,美子完全不为所动,双手连震都没震一下,还是持续再往小希身体里注入那红色液体。而站在她对面,手术台另一边的慎吾,也举起里手中的红色手术刀。
“砰!”
一声枪响,却是由梁sir手上发出的。
这一下,美子终于肯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手臂上的血洞。不过,就算到可这个时候,她也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喊痛,似乎被射中的手,并不是她自己的。
梁sir是想让美子停止加害小希,并不是要美子的性命,所以挑了个特别的角度;子弹穿过了她的手臂之后,并没有射入身体,而是在帐篷上留下了个洞,然后飞了出去。
过了几秒钟,鲜血才从那个洞里慢慢流出,跟她鲜红的手术服相比,从她身体里刚流出的血,却是颜色暗红,像是用了很久的抹布。
不过,就算意志力再怎么强悍,人始终还是血肉之躯,血流得太多,意识再硬,身体也会软下去。
美子扶着手术床的栏杆,一点一点瘫坐到了地上;插在小希脖子的上的针,也从半空掉到了地上,插进被踩得有点脏的雪地里。
慎吾看来跟美子果然是一对,这时候也扔掉了手术刀,跑到手术床的那一边,扶着美子。毕竟他自己是研究生命科学的,在医学上面也有造诣,所以马上帮美子进行包扎止血。
他一边给美子急救,一边还对我们破口大骂。估计是为了让我也懂得他的伟大,慎吾用的还是汉语:“禽兽,野蛮!你们知不知道,实验,这个实验,对全人类的意义!实验成功了,人类就可以不用害怕死亡,最终极的恐惧!可以摆脱!”
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总之,在科学家井上慎吾看来,为了他所进行的崇高事业——让全人类不再畏惧死亡——牺牲掉几个小白鼠,完全不是什么代价。
而我们这些组织他进行实验的人,才是站在了全人类的对立面,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罪人。
但是,“全人类”这么崇高的字眼,对现在的我来说,又算是个鸟毛?
我所关心的,只是我的好基友,跟我喜欢的女孩子——虽然她不让我推倒——不能死在我面前。
这或许就是一个崇高的科学家,跟一个庸俗的普通人之间,世界观的巨大差异。吊诡的是,无论在当时,还是以后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哪一种世界观,才是更正确的。
慎吾还在那边大喊大叫,美子却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看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是女人比男人更加成熟、镇定。
慎吾也就不再喊叫,专心地帮美子包扎。慎吾应该感谢美子,制止了他失败后可悲的表现,保全了他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尊严。
看到眼前的情况,梁sir松了一口气:“早知道他们这么没用,我一进来开两枪就好。鬼叔,行了,现在你的朋友都安……”
“巴嘎!”
我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边的手术床上,没注意到那一边。小野挥舞着红色手术刀,疯狗一样扑了上来,那刀子眼看就要捅到梁sir的脖子上……
不过,就算意志力再怎么强悍,人始终还是血肉之躯,血流得太多,意识再硬,身体也会软下去。
美子扶着手术床的栏杆,一点一点瘫坐到了地上;插在小希脖子的上的针,也从半空掉到了地上,插进被踩得有点脏的雪地里。
慎吾看来跟美子果然是一对,这时候也扔掉了手术刀,跑到手术床的那一边,扶着美子。毕竟他自己是研究生命科学的,在医学上面也有造诣,所以马上帮美子进行包扎止血。
他一边给美子急救,一边还对我们破口大骂。估计是为了让我也懂得他的伟大,慎吾用的还是汉语:“禽兽,野蛮!你们知不知道,实验,这个实验,对全人类的意义!实验成功了,人类就可以不用害怕死亡,最终极的恐惧!可以摆脱!”
虽然他说得颠三倒四,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总之,在科学家井上慎吾看来,为了他所进行的崇高事业——让全人类不再畏惧死亡——牺牲掉几个小白鼠,完全不是什么代价。
而我们这些组织他进行实验的人,才是站在了全人类的对立面,是人类文明史上的罪人。
但是,“全人类”这么崇高的字眼,对现在的我来说,又算是个鸟毛?
我所关心的,只是我的好基友,跟我喜欢的女孩子——虽然她不让我推倒——不能死在我面前。
这或许就是一个崇高的科学家,跟一个庸俗的普通人之间,世界观的巨大差异。吊诡的是,无论在当时,还是以后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哪一种世界观,才是更正确的。
慎吾还在那边大喊大叫,美子却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
看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是女人比男人更加成熟、镇定。
慎吾也就不再喊叫,专心地帮美子包扎。慎吾应该感谢美子,制止了他失败后可悲的表现,保全了他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尊严。
看到眼前的情况,梁sir松了一口气:“早知道他们这么没用,我一进来开两枪就好。鬼叔,行了,现在你的朋友都安……”
“巴嘎!”
我们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边的手术床上,没注意到那一边。小野挥舞着红色手术刀,疯狗一样扑了上来,那刀子眼看就要捅到梁sir的脖子上……
“操!”
我来不及想那么多,飞起右脚想要踢掉小野手中的刀子,却没有计算好时间跟力度。
小野的刀子用力挥下。
我的小腿一阵酥麻的感觉,但被惯性带着踩回了地上,于是那刀子在我腿肚子的肌肉里,滑行了一段距离。
痛得尿都要出来了。
小野的手没有松开那把手术刀,所以连人带刀一起摔倒了地上。
我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回头再看梁sir,他已经跳出了两步之外,正吃惊地看着我。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卧槽你在干嘛,这刀根本刺不中我,你是自己找死吗?”
我很感谢他,没有把这一句话说出来,也保全了我为了朋友不惜小腿插刀的光辉形象。
小野在地上挣扎了一下,尝试把刀拔出来,但是我那时候肌肉紧紧绷住,所以他没能成功拔刀,只是成功让我疼得哭爹喊娘。
我感觉骨头跟神经都被这把刀从中间割断,心想这下惨了,下半辈子要变成瘸逼了。
同时我又犯贱得有点期待,小希醒来之后,如果告诉她我的英勇表现,不知道她会不会推着我的轮椅,在夕阳下的公园里逛逛?这个画面,想想也是蛮美的。
现实里的节奏并没有那么诗情画意,梁sir跳了过来,一脚踩在小野的脖子上,又对着他大腿砰地射了一枪。
小野这才缩回他的手,在雪地上抱着大腿,蜷曲着边哭边骂。
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全世界没人能比他更惨——除了我。
我同样在雪地上痛成了一个球状,看着小腿上插着的那把刀,还有顺着刀滴到了地上的鲜血。我想把刀拔出来,又怕这样做以后,鲜血会飙得满地都是。
“医生呢,快救我啊医生!”
这个帐篷里,身兼医生的科学家那么多,梁sir又成功控制了局面,肯定会有人来给我急救的。总之,小命是不会丢在这山上的。就算瘸了,这辈子算是有了吹嘘的资本,也不算太亏。
因为失血、剧烈运动,再加上强烈的高原反应,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马上要昏睡过去了,但我仍然记得交代一句:“梁sir,一定要保护我安全下山啊!”
梁sir的表情还是这么无奈:“这个你放……”
突然之间,他的身躯摇晃了一下。
我躺在雪地上的身体,也在抖动。
我的第一反应是,地震了。
再想一下,难道是刚才这场动作戏,加上大家的喊叫,引发了雪崩?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我插着一条手术刀的小腿,那一滩渗透到雪地里的鲜红血液——又从雪里钻了出来。
血液慢慢爬到了雪地表面,然后又从原本一滩的状态,逐渐凝聚成一粒粒的球状。
血球。
再接着,血球像是一股奇妙的力量所吸引,向上被拉成了椭圆形,再然后,一滴、一滴、又一滴地——慢慢飘向了空中。
我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十几颗花生粒大小的血球,在半空中漂浮,忽上忽下,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变成在洁白雪地上跳舞的血精灵。
然后,我感觉到小腿肌肉一阵钻心的痛,再一看,那把手术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也慢慢向上被拔走,噗哧一声离开了我的小腿,慢慢漂浮在半空中。
从我的刀口里,新鲜的血液喷薄而出,像是一道凝结成一股的泉水,向着半空飘去。
我顾不了痛,赶紧用食指戳进了刀口里,那种奇妙、热辣的痛,驱散了我刚才昏睡的感觉,也让我真心盼望自己此刻能够昏过去。
“重力反转!”
我痛得咬牙咧齿的,再回头看看梁sir,他身穿着红色冲锋裤的双腿,此刻也被带着离开了雪地。他手忙脚乱地要去脱裤子,全身动作却非常滑稽,就像掉进海里的不会游泳的人,无法控制身体的平衡。
我上半身的冲锋衣是红色的,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一股向上的拉力,但是光凭着半身的红色衣服,无法把我整个带离地面,而只是好像有人扯着我的衣服,要扶我站起来。
相比之下,全身都穿着红色手术服的小野,整个人基本保持跟地面水平的姿势,向上漂浮了起来。
尽管我用手指堵住刀口,但一些踊跃的鲜血,还是从缝隙里喷了出来,继续向半空飞去。我想起梁sir在直升机上说的,关于“小事件”发生时,没穿红色衣服的人会爆血管而亡的警告。现在我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扯着右边小腿,争先恐后地要往外流,再放任下去的话,我的手指很快会被决堤的鲜血冲开,我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挂掉。
这时候,小野整个人飘起,立地快要半米,我来不及再多想,左手一把抱住他的肩,右脚也忍痛搭到了他的脚上。效果立竿见影,随着我整个身体被带着往上漂浮,刀口里感受到的喷涌,也明显变弱了。
小野被我缠绕住,不能愉快地向上飘了,他一边用日语大骂,一边挣扎着想要摆脱我。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紧紧缠住小野,再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周围。
所有红色的物体,都飘到了半空中,包括帐篷本身,还有那些柜子、医疗器械、躺着小希跟水哥的手术台,无一幸免,都在向上漂浮。而且,所有物体之间,相对位置基本不变,维持着原来在地面上的样子。
我欣喜地看到,小明良心未泯,正在尝试解开帮助水哥的绳子。
慎吾抱着美子,一起漂浮在半空中,场面温馨感人。
小希仍然躺在手术台上,睡得像个甜美的公主。
他们这些全红的人跟物体,都已经离开地面一米半的高度,而且继续在向上飘。
而我跟小野这一对双打瘸逼,小野仰面躺着在上,我像秤砣一样挂在他身下,也飞离地面快要一米。
梁sir设法爬到了一个红色柜子上,黑色的手枪啪一声掉到了雪地里,他也不敢跳下去拿。
我对着他嚷嚷:“你不是说,重力反转,一百年内,都不会发生吗!”
梁sir无可奈何地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我听日本人说的!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日本人,可能是错的!”
我骂骂咧咧道:“日本人不是很牛逼吗,这么重要的问题,也搞错!”
梁sir眼神其妙地看着我:“日本人的预测没有错,只是他们预测漏了你!”
我一阵莫名其妙:“这关我鸟事!”
梁sir还要解释:“鬼叔,不是关你鸟事,是关你的……”
突然之间,原本笼罩着我们的红色帐篷,像是被巨人的手捏着顶端一般,一下子提了起来。像房子那么大的帐篷,被向上的巨力牵引成一条长长的鱿鱼,还卷入了原本在帐篷下面的两对倒霉蛋。
然后,这一条巨型的红色鱿鱼,极速地向天空飞升,朝着半空中的那一个……
小野惊呆了,喃喃自语:“八卡纳,八卡纳……”
我越过上面的小野的肩膀,也向天上看去。
天空已经是血染的红色。
在原本应该是白云的位置,现在,是一座倒挂的雪山。
卡瓦格博雪山。
不对,是卡瓦格博——血山。
我注意到,那条巨型的红色鱿鱼,夹着几个倒霉蛋的哀嚎,并不是垂着朝上飞去,而是从我们身处的半山腰开阔地,斜着向上,飞往卡瓦格博顶峰的方向。
而我们所在的卡瓦格博雪山,跟倒挂的卡瓦格博血山,两个顶峰是相对着连在一起的。
不,我定睛细看,并不是连在一起。
在两者之间,还有一个红色的血球,正在缓缓地不停旋转。按我肉眼分辨,直径足有三百米,相当于三个标准足球场。
这个巨大的红色物体,就像是一颗液态行星,行星上没有陆地,都是鲜血组成的海洋。在那血海之上,似乎还翻腾着鲜血的海浪。
在红色的血球旁边,围绕着像是土星环那样的一圈,却像是固态的。我想起水哥望远镜还挂在自己脖子上,于是放到眼前,朝那个红色血球看去……只见,那个“土星环”的构成,是红色的石头、经幡、睡袋,还有……套着红色衣物的残缺肢体。
多少千年来,在这座卡瓦格博上,被重力发转所吸附到天上的人跟物,原来都依附在这颗红色血球旁,逆着红色血球自转的方向,永不停歇地转动着,几千年都不能停下来。
那一个帐篷做成的巨型红色鱿鱼,笔直地飞向红色血球,咚一声撞到了土星环上的一块红色巨石,然后,也成为了土星环的一部分。
那几个倒霉蛋的哀嚎,再也听不见了。
我们这些还在慢慢向上飘的人,此刻不分敌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的想法恐怕都是一样——巨型鱿鱼的死法,也就是等一下我们的死法。
一切红色物体,都在向上漂浮,天地之间一片诡异的红色,死一般的寂静。
突然之间,身下的雪地里,传来哗啦啦的异响。
十几具被掩埋在地下的遗体,穿着鲜艳的红色衣物,又或者是套着红色的睡袋,都被那红色血球所吸引,向着它笔直地飞去。
一具遗体从我旁边快速飞过,红色的衣服在空中猎猎作响,颜色如新,像昨天刚从商场里买来。
再一看那张脸,面无表情,颜色蜡黄,正是被我一泡尿揭露出来的那具尸体。
这些遗体像是逆向的流星一般,从地面出发,在我们身边擦过,全都飞向了那不断旋转着的红色血球。他们比不上那巨型鱿鱼,连咚一声都没有,就这样归于寂静。
“啊!”
一个之前没见过的日本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疯一样撕扯着自己的红色手术服。手术服被撕烂之后,快速地向上飘去,而那个日本人则往雪地上掉。
我紧张地看着他,如果他能够成功逃生,那我们也可以效法。
那人掉到地上之后,却好像马上死了一般,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正当我们都要绝望的时候,突然之间,那人开始爬动起来。
我骂了一句:“卧槽,掉下去不会死啊,我们也照做吧!”
这时候,水哥身上的束缚已经被解开,而内奸小明,这时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双手捉着手术台的栏杆,也在向上漂浮着。
水哥躺在手术床上,同样探头向下看:“鬼,你这次说的靠谱!”
我们正跃跃欲试,梁sir朝我们用力挥手:“千万别!你们看他的样子,马上就要支持不住了!”
梁sir话还没说完,果然那人匍匐着爬没两下,就翻过来仰躺着不动了。我用望远镜朝下看,那人的表情痛苦得无法形容,脸上的七窍都流出鲜血,一滴一滴地向半空漂浮。
我绝望地看了水哥一眼:“跳也是死,不跳也是死,看来我们的身份证要报销在这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之间,雪地上传来轰隆隆的的巨响。
我们往下一看,却是另外一个日本人,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脱了衣服也跳到雪地上。不知道是他的体质比较好,还是运气比较好,他坚持爬到了不远的那辆直升机上,并且把它开动了起来。
那轰隆隆的巨响,就是机翼开始旋转的声音。
我心里一阵狂喜,这次的重力反转绝对到了“大事件”的级别,目力所及的范围,都受到了影响,所以就算我们脱了红色衣服往下跳,没跑出“大事件”的范围,就会因为血管爆裂而亡。
但是,有直升机就不同了,我们可以在血管爆裂之前,快速离开“大事件”的范围内。
直升机的噪音太大,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再用语言交流。
我从水哥的眼神里,也看到了同样的喜悦。水哥不愧是有情有意的好男儿,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小明耳边说着什么,估计是劝她一起往下跳,保全小命。一夜夫妻百日恩,小明虽然不认,看来水哥是认的。
就这么干。
我扭头朝下,判断着自己离雪地的距离。
八米,不超过十米。
这个高度往下掉,在松软的雪地上,不至于摔得太惨。我虽然是一个瘸逼,但梁sir看我往下跳,总不能看着我死在这里吧,也会跳下来把我弄到直升机上的。
好吧,其实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这么做,但这个时候,也只能一搏了。
想法是很美好的,只可惜,现实总是太残忍。
还没等我们往下跳,那辆直升机,就已经飞了起来。
但是,却不是正常的那种起飞。而像是小孩手里的玩具,歪歪扭扭,左倾右斜的,上升到了半空中。
虽然走向诡异,但总的来说,却是朝着那红色血球的方向。
我跟水哥都忘了一点——那辆直升机,也是红色的。
直升机的机翼虽然旋转着,但是,看不到有人操控的迹象,更看不出它有逃离红色血球吸引的努力。
在它飞到跟我们一样高度时,我发现了,那个爬上飞机的日本人,躺在机舱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死了。
鲜血也从他的五官里汩汩流出。
在我们所有人的注视下,直升机还上升了十几米,突然之间,它整个倾覆了。机翼的方向朝着红色血球,轰隆隆旋转着,被快速地吸引了过去。
日本人从机舱掉到了雪地上,啪的一声,死死的。
不过,他算是幸运的。
因为,机舱里又掉出了一个红色的物体,不,红色的尸体,不,是红色的……人。
因为他在不停叫喊跟挣扎。
在我想起来那人是谁之前,他已经被红色的血球所吸引,撞到了仍在旋转的机翼上。
漫天血雨,铺面而来。
就像在风扇页上涂满红色颜料,然后再调到最大档。
小明的声音撕裂了这片血雨:“多吉!”
是的,这个被搅拌成了碎肉块的人,正是我刚才想着,让他留在机舱里会比较安全的——向导多吉。
他爸爸是在雪山上失踪的,没想到,作为儿子的他,也以这样的方式,永远留在了他无限崇拜的这座雪山上。
那一架红色的直升机,在甩出了里面的两个人之后,也心无旁骛地,笔直飞向那诡异的红色血球,葬身于越来越大的红色“土星环”上。
我看了一眼梁sir,再看一眼水哥,在他们眼睛里,我都看到了绝望。
这两个经历过生死的男人,这时候,也已经彻底没了办法。
跳下去是找死,不跳是等死。
至于被我缠着的小野,这时候也没了动静,不知道是绝望得已经放弃,还是昏了过去。
不过,这种怪异的组合,反而让我有了点优势。跟别人相比,我们往上飘的速度更慢,现在跟梁sir已经拉开了四五米的垂直距离。
对了!
我突然想起,应该让他们把衣服脱掉一点,减缓上升的速度,又不至于因为血管爆裂而死亡。“大事件”总有结束的时候,只要在那之前,我们还没有成为土星环的一部分,那就会往下掉。
掉到雪地上,总有生还的可能。
我兴奋得血往上涌,刚想要说出这救命的发现,突然之间,从慎吾跟美子旁边的那张手术床上,探出了一张脸。
因为手术床漂浮得比我高,所以,那张脸是俯视着我的。
那是小希的脸。
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在一阵诡异的红光下,却让我想起了那天在梅朵客栈里,她睡饱了起床,在朝阳下伸懒腰的样子。
即使现在,也还是那么可爱。
我心里有千万句话要跟她说,到了嘴边却是:“你醒啦?”
小希对我笑了一下:“没有,我还在梦里。”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鬼,是你,你跑到了我的梦里。”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小希身上。
她的脸突然收了回去,从这个角度,我看不见她正在做什么。
我看到的,是慎吾跟美子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突然之间,小希站到了手术床边缘,面朝着我,像是面朝着舞台前的观众。
然后,她纵身一跃。
小希同样身穿着红色手术服,黑长的头发在空中飘舞,诡异的是,她在半空中,却能够自由地控制身体。
她在空中游泳,姿势优美,就像是一条美人鱼,畅游在我的梦里。
我记得,她跟叔说过,她游泳很厉害。叔不会游泳,所以她也答应了要教我。小希愿意教我游泳,没有附加条件,不像是推倒她的约定,要在找到任青平之后才能履行。
她当时说的是:“现在都秋天了,等明年夏天吧。”
小希没有骗我,她游泳的姿势果然很美。
她在空气中滑动身体,掉转方向,几秒钟时间,就下潜到了我的身边。
然后,她毫不费力地推开小野,在我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一把抱住了我。
我感受到了她那紧绷而柔软的身躯,紧张地说不出完整的话:“小希,你……”
她把胸从我的胸前拉开,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们的鼻尖相距不到十厘米。
小希脸上带着天真的喜悦:“鬼,我很快就要看见他了。”
我被她神经兮兮的说法吓了一跳,向四周打量,却没发现任青平、或者仁青平措的身影。
我结结巴巴地问:“他在、在哪……”
小希没有回头,眼睛还是看着我的眼睛,手却向后一指,准确无误地指着那个不断旋转的红色血球。在那个血球的红色土星环上,有红色的石头、经幡、睡袋、红色衣物的残缺肢体,还有一个大帐篷变形而成的巨型鱿鱼,以及一架直升飞机的遗骸。
我抓住她向后的右手:“小希,你疯了!你不能去!”
小希摇摇头,温柔地看着我:“鬼,我没有疯。”
我皱着眉头:“任青平怎么可能在那上面?那里什么都没有!”
小希眼睛里满是笑意,又像是对我无知的怜悯:“他就在那里,我知道的。”
我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小希,你清醒一下,照着我说的方法做。你先把衣服脱掉,我们慢慢下降到雪地上,等这场重力反转过去了,叔再带你去找任青平。”
小希还是摇头。
我急了:“这一次,一定能找到!”
小希温柔地笑着,手指卷着长长的头发:“叔,到现在,你还是想推倒我吗?”
我愣了一下,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我也挺想推倒你,但不是说这样……”
小希看着我的眼睛:“叔,别说话,看着我的眼睛。”
我看着她的眼睛。
小希俯下脸来,跟我深深地接吻。
这个吻漫长得有一分钟,又短暂得像是一个世纪。
然后,她一把推开我的肩膀——就像是在梅朵客栈的阳台上的那次——脸上还是那种天使般的微笑:“叔,我会让你推倒的。”
她像最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一般,敏捷地转身,脚尖在我腹部点了一下,然后仰着头加速向上游。
游向那颗不断旋转的红色血球。
我徒劳无功地伸出右手,疯了一样地喊:“不——”
我没有抓住她的脚踝,虽然近在咫尺。
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小希,美人鱼一般游向那颗充满着诡异的死亡气息的红色血球。
她并没有撞到土星环上,但对于这一点,我一点都不意外。
小希毫无阻碍的,游进了那巨大的红色血球,然后,从血球的另一边钻了出去。
从游出去的那一刹那,小希就变了一个样子。在倒挂的卡瓦格博,红色血山,她穿着一身初雪的洁白。
她继续向上游动,或者说,从倒挂的世界里,她是极速地向下坠去——就好像仁青平措,正站在那边的雪山上,等着抱着她。
天空中传来她的声音:“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
红色血球炸裂开来,化成了铺天盖地的血水。
血水遮天盖日,像是鲜血的洪水,从卡瓦格博的顶端汹涌而下,要把我们所有人吞没。
像是几天前——或者是几十年前,几个世纪前——我跟小希进雨崩村的时候,在山路上看到的那样。
然后,重力反转结束了。
我们停止了漂浮,快速地往地上掉。
我的内脏处于失重状态,轻飘飘地让我想要吐出来。
鲜血的洪水在半空之中,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咚一声掉到了雪地上,各种人跟物体也纷纷掉落,竟然没有一样掉到我头上。
我仰头看着天空,那倒挂的红色卡瓦格博,像是被风吹散的火烧云,也在渐渐散去。
我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反正雪地那么松软,像是酒店的白色床垫。说不定,我只是做了一场有点哀伤的梦。
又有人托起我的腋下:“鬼叔,快起来,雪崩了!”
我半坐了起来,右小腿钻心的痛,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凝神看向眼前的雪山崖壁,一片白色的积雪,突然像龟裂一般,分割成了一块块的形状,然后嘣一声巨响,天塌地陷,全世界的雪都向我们掩埋而来。
没有邪恶的红色洪水,圣洁的白雪一样会把我们掩埋。在这高远神圣的雪山上,又多了一条衣服鲜艳的遗体,等待几十年后被人发现。
反正都一样。
在我闭上眼睛之前,有一个胖胖的背影,站到了雪崩跟我之间。
那人伸出右掌,螳臂挡车地对着滚滚而来的雪崩,神经病一般地喊:“卧槽,快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