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哥最先跳出来表示无法接受:“扯淡,什么上山下山的,就这么一堆石头,就像让我们在这大雪天的,继续往山上爬?这不是送死么?”
我同意水哥的观点:“我也觉得不靠谱,怎么可能下山反而要朝上走,这也太违反常识了。”
小希看了我一眼:“鬼叔,我们在雪山上遇见的违反常识的事情,还少吗?”
我想起了一前一后出现的两个小明,还有小木屋窗外的那张惨白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在雪山上遇到的这些怪事,完全无法用“常识”来解释。
多吉迷迷糊糊的,可能是因为他淳朴的脑子里,无法理解太复杂的逻辑:“亲,你们说的多吉不懂,不过不管往上走还是往下走,雪越下越大了,我们要赶紧走。”
水哥又骂了一句娘:“还叨叨什么,不赶紧下山,等着冻成冰棍啊?”
棉帽男热烈响应水哥的说法:“对对对,我们赶紧下山啦,继续朝下走就对啦。”
我看了棉帽男一眼,一直以为他是跟日本人同穿一条裤子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是向着自己中国人。
慎吾摇了摇头:“没有搞明白之前,我们不能冲动。小野君在那种、那种情况下,还留下遗言,让我们向上走,小野君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给我们指出正确的方向。”
小希也点点头,再次重复了任青平的那句话:“要下山,向上走。”
我注意到,棉帽男看了小希一眼,表情有点耐人寻味。
虽然把前面发生的种种怪事,罗列起来,得出要向上走的这个结论,是完全合乎逻辑的。但是马克思教导我们,真理并不是一系列现象简单相加,并且,我对于这整件事是个骗局的感觉,开始越来越强烈。
我们的向导再次催促:“亲们,到底怎么样啊?”
一直默默站在慎吾身后,很少说话的美子,突然建议道:“诸位,要不然我们来投票吧?”
确实,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时半会的,谁也说服不了谁,投票倒也是个好办法,少数服从多数就好了。
我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投票的话,我方的胜率有多大。慎吾、美子,还有被任青平灌了迷魂汤的小希,肯定都会投朝山上走,对方是三个人;我、水哥拉着小明、倒戈的棉帽男,多吉也应该是听我们的,我方有五个人,赢的概率更大。
我跟水哥对视了一眼,他点点头,同意了美子的提议。
慎吾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一共是八个人,如果刚好打平了怎么办?”
一直跟他不共戴天的多吉,这下却主动出来就解决了他的问题:“亲,投票什么的多吉就不参加了,多吉反正也不懂,亲们赶紧决定好,多吉跟着你们走就行。”
虽然少了多吉这一个可以争取的革命力量,但目前的情况是四比三,还是我们的胜率大些。
慎吾在一边催促道:“怎么样?大家同意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吗?”
我们纷纷表示同意,水队长宣布开始投票:“赞成往山上走的人,举手,听好了,是赞成往上走的人举手。”
慎吾跟美子同时举起了手,接着是小希,如我所料,这三个人是坚定的向上派。
棉帽男突然也举起了右手,我心里咯噔一声,大呼上当,原来这小子刚才的表态,是在演戏,骗我们同意投票?
就在我想冲上去踢他一脚的时候,棉帽男看了一看左右,却又把手放下了:“对不起对不起啦,我搞错了,我要下山的,不用举手才对。”
估计他是脑子被冻糊涂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好,四比三,投票结束,我们向下……”
“稍微等等,我赞成慎吾的说法,向山上走。”
耳边传来小明的声音,我转头望去,小明正顶着水哥不满的眼神:“对不起,水哥,我觉得向上走才是正确的。”
我悔得肠子都青了,竟然忘记了小明这个内奸!现在的情况,就好象是在玩三国杀,内奸在关键时刻跳反,形势于是就逆转了。
水哥试图去拉小明的右手:“你疯了吗?”
小明敏捷地闪开了:“水哥,别这样,我觉得慎吾说的有道理,而且你看,小希也认为应该向上走。”
小希点了点头,脸上还是那种喜悦、放松的笑容,在这严酷的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诡异。
小明一把抱住水哥的左边臂膀,撒娇道:“水哥,小希肯定不会害我们的啊,我感觉向上走肯定就对了。”
慎吾站出来宣布胜利:“现在是四比三,我们赢了,大家一起掉头朝上走吧。”
他看了棉帽男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对方似乎没有看见。
我伸出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等等,我觉得这事要水队长来决定。”
说完这句话,我跟水哥对了下眼神,他点了点头,准备发作。
这个时候,小明却再次发射糖衣炮弹:“水哥,你就陪人家一起向上走嘛,你看,地库里面那么可怕的地方,你都能走出来,这次也一定能带我们安全下山的。”
我不禁讽刺道:“水哥可是说过了,lolita最后疯掉了……”
小明看了我一眼,撅嘴道:“鬼叔你讨厌”,然后又继续朝水哥发嗲:“好不好嘛,就算向上走是错的,跟你在一起我就安心呢。”
水哥看了我一眼,我皱着眉头猛摇头;他又再看了小明一眼,嘬着牙花,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好吧,听你的。”
小明喜笑颜开,在水哥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水哥看着我送了下肩膀:“对不起了,鬼。”
然后他清了请嗓子,洪亮的声音盖过了风雪:“好,大家都听我说,掉头,我们朝上走!”
我长叹了一口气,大势已去,连水哥都叛变了,我一个人根本无力回天。
向导多吉第一个响应水哥的号召:“亲们,那就赶紧出发吧。”
他又抬起头来,朝着卡瓦格博的方向:“多吉觉得,卡瓦格博正在指引着我们,在这座神山上什么神迹都有可能发生,向上走,可能真的是对的呢。”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墙头草。
其他人已经纷纷掉头,朝着山上走去,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就算现在想要朝下走,凭我自己一个人,又不认识路,结局也只能是冻死在山上。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还在纠结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走出了几米外,快要消失在风雪中了。
多吉回过头来召唤我:“亲,快跟上啊亲。”
突然之间,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走吧,兄弟。”
我转头过去一看,却是一直以来没怎么说话,比美子还缺乏存在感的棉帽男。
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看着他的侧脸,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一片肆虐的风雪,并没留时间给我细想。
我骂了一声娘,快步跟在棉帽男身后。
来的时候是向上爬,现在要回去了,还是向上爬,这么狗血的事情,该找谁说理去?
队伍在不断地向上走着,起码,从身体对重力的感受来讲,确实是这样的。我每一次抬起脚,再踩下去,都比迈步之前要上升一点高度。
大风呼啸着,赶跑了本来就稀薄的氧气,队伍里所有人都走得很吃力,支撑慎吾跟小希的,可能还有内心里的信念;对于怀疑“向上走”理论的我跟水哥来讲,步子就迈得更艰难,简直每一步都走在崩溃的边缘。
我们花了几乎是刚才三倍的时间,才回到通往神湖的那条路上,队伍没有在这里停留一秒,而是直接朝上爬去。
在漫天风雪中,我看不见队伍带头的那个人,到底是慎吾还是小希,总之,一定是他们两的其中之一,要不然的话,不会走得那么坚定。
而走在队伍最后的我,每走一步,都在质疑自己的决定,在考虑是不是要掉头一个人下山;每走一步,我都在怀疑下一步的时候,我是不是会跪倒在雪地里。
但是,在求生欲望的支配下,身体像是个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机械地向上走着,走着。每一分钟都如此漫长,我即觉得自己离开那堆石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又担心走了那么久,怕是还没向上移动50米。
我身上除了不断运动着的双腿,其它部分都似乎冻成了冰块,如果不小心撞到硬物上,应该会哗啦啦碎成一地。同样快要被冻僵的脑子里,却突然跳出一个想法:1990年的那支中日联合的登山队,也遭遇了这样的暴风雪吗?
一整支探险队,17个人,是我们现在人数的两倍还多,一个都没能下山。
他们究竟是像报道所说,是在半夜被雪崩埋住了,还是说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想要下撤,却被误导着继续向上爬?
或者反过来说,他们是向着山下走,但因为确实发生了的重力发转,反而到了更高的山上?如果真是这样,倒可以解释为什么有些人的尸体,是出现在比假设遇难的3号营地,海拔更高的冰川上。
我摇了下脑袋,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自己这一队人,分分钟也要死在这雪山上了,还有心情去想二十多年前另一支登山队的人是怎么死的?
更何况,从小木屋里翻出来的那份实验报告,以及我背包里藏着的一把红色陶瓷手术刀,都在暗示着当年那支登山队,并不是单纯的登山队。他们瞒着敬奉神山的雨崩村民,应该也是瞒着国内当局,在山上进行着某个神秘的实验。
而且,看起来像是有违人类伦理的实验。
或许是这场实验真的激怒了卡瓦格博的山神,所以夺走了这17个人的生命……
不对,按照我的推测,那一个在大学里跟小希谈恋爱、懂日语的任青平,应该是17个人里面的一员,他成功地存活了下来,并且下山当起了大学生,直到他被大卡车撞飞的那一天。
从现在得到的信息看来,任青平是他的化名,本名应该是叫仁青平措,他并不是雨崩村民,但应该是住在太子雪山脚下的某一个村落,对卡瓦格博的情况比较熟悉,所以在1990年的那支队伍中,担任向导之类的角色。
时隔二十多年,在任青平——或者是伪装成任青平的人——引领下,他曾经的恋人小希,满怀着重新遇见男友的希望,又回到了这座雪山上。顺便地,捎带上了我跟水哥这两个倒霉蛋。
至于慎吾、美子、棉帽男,还有死在松树上的小野君,这伙人无论是不是“重力反转”这一骗局的演员,总之,他们来卡瓦格博的目的,都不是自己所声称的上山找父辈的遗体那么简单。
至于小明,我现在已经能确定,她不是一个简单的日企员工,加入我们这个团队,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就算不能说她是内奸、汉奸,起码在这趟自驾游行程之前,她就认识慎吾、美子这帮人,并且接受了某些指令,来引导我跟水哥、小希一起上山。
是的,引导我们上山。
在来到了神湖之后,遇到了这样极端的风雪天气,还让我们继续向更高的山上走。
慎吾跟小明的所有努力,他们布下的一切骗局,都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而且,他们成功了。
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高原缺氧让我有些头晕。
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事件,死而复生的任青平、雪崩、奇怪的实验,同一个人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重力反转……在能看见的谜题后面,是逐渐浮出水面的答案。
如果说,我们注定要步二十多年前那支登山队的后尘,死在神圣而残忍的的卡瓦格博之上——至少,让我在死之前,可以搞清楚这个答案。
我在风雪中低头赶路,不知道向上走了多久,身体跟精神都到达了崩溃的极限,突然之间,我醒悟到,现在每次抬起腿来,再落下的时候,好像没有刚才那么吃力了。
再抬起头来,我发现棉帽男的后脑勺,跟我的视线是持平的。也就是说,我们正走在一段平路上。
我心里先是一愣,然后不由得一阵狂喜!
在我的印象中,这一段路虽然很陡,但是却不长,上山时是用20多分钟走完的。在这一段坡路下面,连着的是一块较为和缓的开阔地,然后就是原始森林,在森林里有一段去神湖必经的枯木,也是我们跟救援队相约汇合的地方。
现在,我们走的这一段平路,会不会就是那一块开阔地?
难道说,我们真的赌对了,“要下山,向上走”是离开这座雪山的不二法门,而我们经过艰难的跋涉之后,正在朝着那一片原始森林走去?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没相信重力反转这种事情,但是只要能让我顺利下山,继续祸害年轻貌美的女子,喝着陈年醇厚的威士忌,就算被这种不相信的理论啪啪打脸,又有什么关系?
前面的棉帽男伸出右手,打了个停止的手势,这一次,我没有再撞到他背上去。
队伍停在一片雪地中,我环顾四周,刚从草甸那条路出来,原本以为很快就要走出暴风雪范围,没想到并非如此。这里也是被过了靴子的积雪所覆盖,无法辨认地表,而且四周风雪迷茫,所以认不出到底是不是上山时走过的那片开阔地。
前面停下来不知道干嘛,有可能是在辨认方位。
还在行军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浑身似乎要三家,喉咙也干得难受。我取下身后的保温水壶,打开盖子,狠狠地灌了一口。
要说日本人虽然讨厌,但生产的东西确实好使,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保温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喝下去之后暖心暖胃,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人的身体,就是那么贱的东西,刚把水壶放回原位,突然膀胱一阵酥麻。
想要尿尿。
我看着队伍前面,似乎没有挪窝的迹象,于是拍了拍棉帽男的背,让他队伍走了千万记得叫我,然后就稍微往外走了几步,背着他们,掏出了被冻成一团的小鸟。
作为一只来自亚热带的小鸟,叔确实担心,它会在这风雪中被冻死,或者是因为天气太冷,直接被粘在了雪地上。
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反而是从体内排出的液体,带着热腾腾的雾气,滋到雪地上的时候,还融化了一些的积雪。
叔是一个很少见雪的南蛮子,更缺乏在雪地里尿尿的体验,突然觉得这样也蛮好玩的,于是用小鸟不断在地上画圈。
我打了个尿颤,收起小鸟,正要班师回朝,突然之间,发现雪地上有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头,努力朝地上看去。在被温热的液体融化掉的积雪,大概一块鼠标垫的面积里,有什么物体正在露出来。
脚下的积雪,在靴筒齐平的位置,而被融化的积雪不过几厘米高,也就是说,露出来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在地面之上,本身有一些高度的物体。
是什么东西呢?
冰天雪地里尿液也不会有什么味道,我弯下腰,仔细去看。
淡黄色的。
到底是什么呀?
好奇心驱使之下,我顾不上自己的尿脏还是不脏,反正也戴着手套,于是干脆用手拨开那些被融化的积雪。
手碰上雪下那东西的时候,触感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
就像是在超市的冷冻柜里,拿起一块冻成冰块的牛排。
“操!”
我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向后坐在了雪地上。
那个被尿液融化的积雪下,所露出来的淡黄色物体——是一张人脸!
人脸闭着眼睛,睫毛清晰可见,漆黑的头发朝着我的方向。
我也有点佩服自己的观察力,即使在这样的惊吓之中,我仍然能判断出,这一具埋藏在雪地下的尸体,属于一个二三十岁的亚洲男性。
有一双手托住我的腋下,帮我从雪地里站起来,身后传来水哥的声音:“你在鬼叫什么?”
我站了起来却还是站不稳,踉踉跄跄,气喘吁吁,指着那一张脸:“死、死人,有死人!”
水哥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张人脸:“卧槽!”
多吉走到我旁边,却也不敢再往前走:“亲,好像真的是死人。”
一个人从我身后奔跑而过,脚步带起雪花,一直跑到了那张死人脸旁边。
是小希。
她竟然对尸体毫不畏惧,弯腰端详了一下那张脸,然后直起身来,吐了一口气:“不是他。”
然后,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喜悦、安详的笑容。
就像是那具尸体脸上的雪被拨开一样,天上的云,这时候也开始消散,不知不觉之间,风雪停了下来,太阳从云层后面发射出光线。
视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白茫茫的积雪反射着太阳的光线,晃得人眼睛生痛,我赶紧戴上墨镜,环顾四周。
我们身处的位置,地势平坦,但是,无论向哪个方位看去,都没发现上山时的那片原始森林。所以,这里并不是我们想到达的开阔地。
突然,我发现了点什么。
红色的东西。
在离那具尸体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红色的尖角。看上去有点眼熟,像是……帐篷的一角。
尸体。
帐篷。
我突然想起了慎吾用ipad给我们看的卫星地图,在神湖往上的一片雪地里,就有红色的帐篷,和他想要寻找的1990年那支中日联合登山队里,他父亲跟其他队员的尸体。
所以,我们并没有下山,而是向上又走了一段。
重力反转什么狗屁。
我大喊了一声:“被骗了!”
我回过头去跟水哥说:“我们被日本鬼子骗……”
然后,我发现了指在他太阳穴的黑漆漆的手枪,枪柄卧在慎吾手上。
慎吾脸上毫无表情:“别动,你们不会受伤的。”
然后,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穿了冲锋衣,扎在我脖子上。
我扭过脖子,想看是谁对我下的毒手,却只看见了几米外的小希。她正微笑着看向远方,对我跟水哥的遭遇,似乎一点都不关心。
小希脸上的笑容,跟我梦里在雪山顶峰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马上要见到他了。”
我摸着被扎了一下的脖子,一阵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咚一声倒在松软的雪地上。
就像倒在旅馆的白色床单上,那么舒适,那么安详。
一片红色。
鲜血的红色,从卡瓦格博上席卷而下,洪水般朝我们涌来。
我站在进雨崩的村道上,旁边有人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回答说:“血山,鲜血的血。”
那人点了点头:“对,血山。”
然后我转过头去,那人微笑着对我说:“我马上要看见她了。”
那人,不是小希——是任青平。
我从这个糟糕的梦里醒来,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周围太亮了。
我的墨镜不知道被扔到了什么地方,下意识想要用手去找,却发现——手被绳子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我尝试着挣脱,却只让自己的手腕勒得生痛,只好放弃。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下,再次张开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里。
透过车窗朝外看去,仍然是我被骗着走上来,然后被放倒的那片雪地。
我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汽车可以开上那么高的山?
然后我逐渐意识到,这个“车窗”跟普通的车窗相比,大小、形状都有点不同。
而在我的正前方,也不是普通的座椅后背,而是跟我相对的一排座位,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人。越过这排座椅,前面不是普通的汽车方向盘跟仪表台,而是复杂得多的装置。
终于我能确定,这不是汽车,而是一部直升飞机。
直升飞机在天气晴朗的情况下,当然可以直接飞到雪山上,然后降落在这一片开阔地。
“你看到什么了?”
后排座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努力扭过头去,兴奋地说:“水哥,你没事,太好了。”
那声音笑了一下:“我不是水哥。”
我发现那一张脸,头上戴着一顶棉线帽子。是棉帽男,在梅里café第一次遇见,在山上重遇,走了那么久之后,似乎一直没跟我们介绍过自己名字的——棉帽男。
他的双手,也同样被绑在身后。
见我不说话,他又笑着问:“你看见什么了?是不是……血山?”
他一字一顿:“鲜血的血,血山。”
他的香港普通话还是让人想发笑,但我却顾不上笑,而是提出了我最关注的问题:“他们呢?水哥?多吉?还有小希?”
棉帽男用下巴朝机舱地板一指:“多吉在这里,小希跟水哥……”
他看向飞机外那顶红色帐篷:“都在帐篷里。”
“帐篷?”
棉帽男的脸转向另一边的窗户:“对,帐篷。”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几十米开外,有一顶鲜艳的红色帐篷,体积足有一个集装箱那么大。在帐篷旁边,还能看见另一架直升飞机的机翼。我尝试着挪动身体,调整角度以看得更清楚些,才发现绑着手腕的绳子,另一边还固定在椅背上,无法移动。
到底是什么人或者什么组织,在我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把至少两架直升飞机开到了雪山上,而且搭起了这么大一座帐篷?
果然,在我们遭遇的阴谋背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幕后黑手。中日联合登山、东京大学、日本财团,这些关键字在我脑海里一个个蹦出来,让我感觉到,这是一个跨国的犯罪团伙。
之前我还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小明和慎吾他们,现在看来,我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我该后悔的,是没有坚决地戳穿、阻止他们,现在好了,他们得逞了,我被绑了,而小希跟水哥被抓进了帐篷里,不知道正在遭遇什么非人的折磨。
我想起了那把红色的陶瓷手术刀,神秘的实验报告,还有在梅朵客栈,跟小希同睡那一晚的梦里,穿着白色病号服,被遗弃在雪里的尸体。
不行,我要救他们。
我转头向后座看去,想着要怎么争取棉帽男的支持。我也觉得很奇怪,这个跟日本人一伙的棉帽男,为什么也被绑在了这里?难道是他们内讧了?
不管怎么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一份反抗力量,就多一份希望。
我正想着怎么开口,棉帽男却先说话了。
“蔡必贵,外号鬼叔。1982年出生,金牛座,职业是小工厂主,爱好是旅行、单麦威士忌、鬼故事,还有女人。”
我吃了一惊,想要否认他说的这些是我的真实资料,但明显脸上的表情,已经把我彻底出卖。
我只好干笑两声:“嘿嘿,你们调查得听清楚嘛。”
棉帽男也笑了:“不是‘你们’,是他们。我跟井上慎吾、上川美子,还有装死的船原小野,并不是一伙的。”
我注意力却是集中在这里:“小野是装死?”
棉帽男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对,装死。鬼叔,你那么聪明,不会以为他是真的死了吧?”
我瞪大了眼睛:“小野没有死?那也就是说,重力反转根本没有发生?那小野是怎么爬到悬崖顶,那么高的松树上?”
棉帽男又笑了笑:“用你坐着的这个东西。”
我的手是被反绑在身后,不然的话肯定要拍拍自己的脑门。在观赏小野烤串的那块悬崖上,我自己就想到过,要演成这一场戏,除非是有直升机。
这不,果然就有直升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这些人,不,他们这些人,演得那么辛苦,出动了直升机这样的大型道具,到底是为了什么?”
棉帽男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你不是猜出来了吗,是为了骗你们上山。”
我皱着眉头:“要让我们上山还不简单,你们,不,他们有钱又有人,一开始就把我们这几个人麻翻、敲晕再抬上山,干脆利落,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棉帽男笑了笑:“有那么简单的话,日本人也用不着策划了三年,才实施这次行动了。鬼叔,我知道你的好奇心,特别是对怪事的好奇心,比正常人要强烈得多。对这次旅行亲身碰到的怪事,还有后面的原因,难道你不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