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用手指敲着桌子,看向我们的向导:“多吉,你那么恨日本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慎吾被这突然的袭击搞得呆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一伸手就掐住了多吉的脖子,把他推开。因为臂长的原因,多吉打不到他的脸了,只好在慎吾的右手上乱抓。两人于是以非常不雅的姿势,扭打在了一起。
我们另外三个男的,赶紧上去拉架。水哥一人抱住了多吉,我跟棉帽男拖住了想要还击的慎吾,不过限制了他们的肉体,却无法制止他们语言上的互相攻击,两人骂骂咧咧的还是没个停。
“够了!”水哥大喊一声,拿出了他作为一个大胖子队长的霸气,“要打出去打,死得更快。”
听水哥这么喊,我们果然发现,起冲突的双方都是气喘吁吁的,多吉还稍微好些,眼镜男慎吾已经有点喘不过气了。在氧气稀薄的雪山上,确实不适合从事打架这种情绪激动、消耗体力的活动。
多吉慢慢冷静下来,但被水哥熊抱着没法挣脱,只好请求水哥:“亲,放开多吉。”
水哥再次确认:“放开你,你不会再打了吧?”
多吉鸡啄米似地点头:“不打了不打了,多吉打包票。”
我们这边也放开了慎吾,他情绪调整得更快一些,恢复了之前彬彬有礼的样子,朝多吉鞠躬道歉,又回过头来朝我们鞠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多吉虽然说不打架了,但是这个茬明显还没有翻篇,他高高仰起头,手指着慎吾的鼻子:“你们日本人,来这里干什么?”
慎吾往后退了一步:“日本人,日本人就不能来吗?”
多吉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提高了音量:“对,日本人就是不能来!卡瓦格博不欢迎你们!雨崩不欢迎你们!”
水哥看他这样子,怕多吉又冲上去,于是拉着他到桌子后面,硬生生按着他的肩膀,坐了下去。然后,水哥就这样站在多吉身后,这一幅画面,像是巨灵神站在孙悟空后面。
这一边,慎吾在我们的劝说下,也重新坐到了多吉的对面,我们剩下的人也各自落座。
小明这时候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心口,又崇拜地看着水哥:“水哥,幸好你提醒我不要讲日语,要不然的话在村里万一被村民们听见,不是会被赶出村吗?”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被赶出村,那倒好啊,起码不用被困在这里。”
水哥这时候却说:“雨崩村里的藏民是不喜欢日本人,不过大部分也就是不爱做生意,不爱搭理,但还没到喊打喊杀的地步。”
小希用手指敲着桌子,看向我们的向导:“多吉,你那么恨日本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被问到了这个问题,本来还一直在声讨日本人的多吉,这时候紧紧抿着嘴巴,似乎不是特别想回答。
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多吉,不会是你的亲人,也在当年的登山队里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多吉因为日本人才失去了一个亲人,恨他们倒是很好理解了。
多吉却恨恨地看了我一眼:“亲!我爸爸才不会跟日本人一起上山,糟蹋卡瓦格博!他是,他是去林子里捡松塔,被狼拖走了!我们找到的只有鞋子……狼以前是从来没有的,都是日本人惹恼了山神,山神发怒了才让狼来祸害人!”
我不禁有些挠头,爸爸被狼吃了是很惨,但你不去恨狼,也不去恨山神,反而恨已经挂在山上的日本人,感觉慎吾还是挺躺枪的。
不过换一个角度,恨狼没办法去打狼,山神更加不敢恨,现在有日本人在面前出现,当然是最好的迁怒对象。再说,从小就没了父亲的人生,一定过得很艰辛,有这样的表现也是可以理解。
我同情地看着多吉:“你刚才讲那笑话是故意的吧?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是日本人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多吉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亲,是卡瓦格博告诉多吉的!山神还说,晚上的这场雪,也是因为有了日本鬼上山,让山神生气了才降下的!”
小明惊呼道:“哇,山神那么厉害!那山神有没有说怎么样雪才会停?不会是要把日本人杀了吧?”
水哥制止了他女人的胡说八道:“行了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
他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在这样越来越极端的条件下,像杀人什么的平常只会开玩笑的话题,也有可能会变成真的。万一山神给多吉的指示这是这样呢?所以,不能把话题往这一方面引。
坐在我旁边的小希,想到的是另一方的问题:“你是叫……慎吾对吗?你们为什么要来雨崩,为什么要隐瞒身份?”
棉帽男又想出来打圆场:“哎呀不要生气啦,他们就是想来雨崩玩嘛,又听说这里不喜欢日本人啊,所以我就告诉他们不要讲咯……”
小希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还没到你交代的时候,明知道雨崩不欢迎日本人,还带他们进来,真要出事了你也跑不了。”
她拍桌子这个动作好帅气,英姿飒爽,我心里暗暗叫了声好。实际上,我看不惯这个戴棉帽的香港同胞,也不是这会儿的事了。
棉帽男自知理亏,嗫喏着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对着慎吾使眼色。
好不容易等他们结束这个无聊的互动,井上慎吾——就是1991年那支在卡瓦格博上全军覆没的中日联合登山队,队长井上治郎的儿子,终于想起了要跟我们介绍此行的目的。
他朝着我们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先是跟多吉道歉,表示对他父亲的事情也很遗憾,然后,他向我们详细介绍了,为什么要跟上川美子,还有那个失踪的船原小野,一起伪装成香港人,来到雨崩,又爬上卡瓦格博。
在1991年那一次的雪崩事故后,虽然经过大规模的搜山,出动了专业的登山队,以及几次直升机,但整个3号营地已经完全被雪崩掩埋,找不到任何痕迹。所以,十七名登山队员的遗体,也一直被埋在茫茫雪山的某个地方。
在此后的几年里,雨崩村民也曾自发地上山去寻找登山队员的尸体。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在于抚慰登山队员在天之灵,给他们的亲人一个交代什么的,而是从神圣的卡瓦格博雪山的角度去考虑。
村民们普遍认为,这些愚蠢的爬山的人,妄图登顶雪山,惹恼了山神而葬身于此,是完全的咎由自取。但是,他们的尸体留在了山上,对于神山来讲是一种非常不洁的污染,所以要找到尸体,把他们搬运下山。让山神获得清净,这样才不会降罪与山脚下的藏民。
当然了,就像一开始水哥讲过的那样,这些村民们都无功而返。所以,尽管在山脚下有一座中日联合登山队员的坟墓,其实都是衣冠冢,里面并没有队员们的遗体。
登山队员的尸体首次被发现,是在七年之后的1998年,由三个当地的藏族村民发现的。由于冰川的移动,这些遗体离开原来3号营地有四公里之远,是出现在卡瓦格博正面的明永冰川上。
其中一个村民说,他们是在去挖虫草的路上,突然发现了一点红色东西,在仔细一看,花花绿绿的一大片,有碗筷、收音机、衣物,还有就是登山队员的遗体。遗体有的在睡袋内,有的在睡袋外;有一些起码落了个全尸,有一些运气更差的,则是身首分离,断手断脚。
跟其它雪山上的遇难者一样,由于超低的气温以及高海拔,不允许分解尸体的细菌生存,所以遗体跟遗物都保持着七年前的样子,非常光鲜。关于这一点很好理解,想象一下放在冰箱速冻室里一个月的冻排骨,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里,我跟小希对视了一眼。又是消失的红色物体——人类的遗体也失去了生命,某种意义上,可以跟她的那顶帽子一样,归类为物体的一种——出现在雪山的其它地方。虽然慎吾说的是官方的解释,也就是由于冰川的移动,但事实是否真的是这样?
慎吾当然没看出我们的内心戏,继续往下介绍。发现遗体的村民们,把这件事情上报之后,中日组成了联合的遗体搜寻队伍,最终找到了九个人的遗体。
这批遗体和遗物,先是运到了大理,经过法医跟赶来的亲属的认定,最终在大理火化,中方队员的骨灰被家属带走,日方队员的则统一安葬在北京西山的一个华侨陵园。
我不由自主地撇了下嘴,十七个人里面,找到了九个人,这里面肯定是没有慎吾、美子、小野的亲人,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用再来找了。这样说来,这三个人也是挺倒霉的。
不过,多吉还是不相信他们的说法,质疑道:“这两个日本鬼又想骗人,亲你们千万别信。明永冰川离神湖远着呢,你们要去明永冰川找,怎么会来这里?”
慎吾这时候已经回复了理智,不再和我们的向导计较,而是耐心地解释。通过小明的翻译,我们知道他说的是:“是的,我很理解你们的怀疑,实际上,我们自己也不太相信,亲人的遗体会出现在离雪崩地点那么远的神湖,但是……”
慎吾又以探询的眼神看向美子,在得到同意后,起身从登山包里,翻出了一台平板电脑。
他打开平板电脑,放在木桌子上,向我们展示里面的一张图片。
我们都把脑袋都围了过去,一下子把汽灯的光全部挡住了,幸好平板电脑是自带光源的,这样看起来反而更清晰了。
那是一张卫星图片,显示的是一片山脉。
其中,一个勾玉状的墨绿色湖泊,明显就是我们今天来到的神湖。
可怜的多吉刚才就没能挤进来,这时候在外面不停地转圈,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空隙,一边不满地叫嚷:“看什么看什么,里面有什么?”
小希的眼睛最尖,指着地图上跟神湖只有一片指甲的距离,海拔稍高些的地点。在那里茫茫的白雪上,似乎有一些红色的杂物。
而雪山红色的植物,不管是格桑花还是狼毒草,都不可能开在那么高的雪地里。
小明直接用手指放在电脑上,划拉放大了地图,直到最大限度。
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冷气,虽然看得仍然不够清楚,但这些红色的碎片,呈现着类似睡袋、人体、帐篷的轮廓。
有睡袋跟遗体好理解,但是完整无缺、鸟瞰呈正方形的帐篷?
在一场那么大的雪崩之后,帐篷肯定是被压垮、掩埋了,就算因为融雪、冰川运动等原因重见天日,也不可能是支撑起来完好的样子。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张卫星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技术手段拍的?一个日本人能得到我国境内的辨析度难么高的卫星照片,这个事情,细想起来还挺让人担心的。
我们把视线从卫星地图上离开,只见瘦高的慎吾又在朝我们鞠躬:“对不起,各位,之前没有诚实地交代我们的身份,实在是抱歉。但这也是出于无奈……”
他擦了擦眼角:“把父亲的遗体带回家,是我母亲这二十多年来的心愿;所以,在三个月前得到了这张卫星照片后,我就联系了美子小姐跟小野君,约好先来探一下究竟,如果真的是亲人们的遗体,再请求组织出动的遗体搜索队。”
上川美子补充道:“但是,我们也知道雨崩村不欢迎我们国家的人,正在为难的时候,幸好有全富君……”
美子把目光投向棉帽男,他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因为公司的关系,跟上川小姐有一些业务来往,加上本来就喜欢登山,所以她一来拜托我,我就答应陪他们一起来了。”
慎吾又朝我们深深鞠了一躬:“之前我们隐瞒了身份,在此向各位道歉。”
对于他隐瞒国籍这个问题,其实我是无所谓的,估计水哥小希也是这么想。有所谓的只是讨厌日本人的多吉而已。
话说回来,小希来雨崩是要找一个死而复生的恋人,这三个人日本人找的是二十多年前亲人的遗体;如今,我们被困在大雪的小木屋里,错综复杂的巧合,把我们都关在了一起。
水哥戳着卫星地图上那些零碎红点:“那个,慎吾是吧,你们从神湖去到这里,有路可走么?”
慎吾点点头,同样用手指示意给我们看:“我找了东京大学的前辈们咨询过,从这里绕过去,这里,预计两天内可以到达。”
从雨崩到神湖要一天,神湖到疑似的遗体地点要两天,来回的话是六天。我看着他们放在旁边的登山包,难怪这四个人的包容量都那么大,原来是带了六天的食物跟用品。
慎吾给我们指完路线,突然地下了头,语气沉重地说:“可是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小野君就失踪了。我的父亲没有把他父亲带下山……”
他抬起头来,右手握拳:“我一定找到小野君,把他安全带下山。”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木屋唯一的玻璃窗。窗外一片漆黑,大风吹得玻璃不停晃动。那个可怜的小野君,恐怕已经冻成一根冰棍了吧。把小野君安全带下山是不太可能了,把小野君的遗体安全带下山,才是慎吾应该计划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个船原家跟井上家是什么仇什么怨,两代人都被带到卡瓦格博上然后挂掉,想想也是挺可怜的。
听慎吾讲完他们一行四人来卡瓦格博的目的,我们这边的人都沉默了。中国的传统讲究叶落归根,这几个日本人找到横死在雪山上的亲人遗体,收敛运送下山,入土为安,这是人之常情,很好理解。
“我们之前隐瞒了身份,只是为了能顺利上山,找到亲人们的遗体。但无论如何,我们欺骗了大家。所以,再跟各位诚恳地道歉。”
这一次,井上慎吾跟上川美子,一起站起来朝我们深深鞠躬致歉。在这短短的半天里,这哥们已经跟我们道歉了十次以上了;岛国人民莫名其妙地热衷于道歉,如果道歉有用的话,他们国家确实不需要警察了。
水哥中方人员,接受了日方人员的道歉:“没事,没事啊,我们能理解。不过……”
小木屋里的全部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多吉,这个认为是日本人害死了他父亲,激烈反对日本人进村的藏族向导。
多吉感受到了我们的目光,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多吉不跟你们计较了。多吉的爸爸跟你的爸爸一样,到现在都没找到。多吉理解你的心情。”
对于多吉的态度转变,慎吾大为感动,朝着他又狠狠地鞠了一躬:“等我找到父亲的遗体之后,一定会报答这位多吉先生,还有大家的恩情!”
我摆了摆手:“行了行了,不打不相识嘛,你们以后做好朋友吧。现在我们先别说这些了,讨论下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吧。”
小希也接着问:“下这么大雪,你们不会还想着去找那些遗体吧?”
慎吾郑重地点了点头:“下雪之前,我们就改变了这一次的计划,因为小野君失踪了,我们必须要先找到小野君。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些线索……”
这时候,在他身边的美子抓住了他的手,神色不安,似乎是不想让他再往下说。
慎吾轻轻摸着美子的手背,安抚了一阵之后,还是抬起头跟我们讲:“在融雪流向神湖的小溪里,我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我觉得,应该是父亲他们留下来的。”
我皱着眉头问:“奇怪的东西,是什么?”
美子把慎吾抓得更牢了,他回头看了女人一眼,毅然拿开她的手,然后站起身来,到登山包里去摸索。看来,他把那个“奇怪的东西”藏得很深,所以差不多把整个人都埋进登山包里,过了一会才找到。
当慎吾把那个“奇怪的东西”放到小木桌上时,我们一时能看出那是什么。
那东西是细长条的,两根中指那么长,大红色,在汽灯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手术刀。
我跟水哥同时伸手去拿,慎吾用中文大叫一声“小心”,但已经太迟了。
水哥哇的一声,像被刀割一样收回右手,用左手捂住,大叫:“操,这东西比我的军刀还利。”
小明赶紧凑上去,看着水哥右手食指:“水哥你出血了!”
那水胖子皮厚肉糙的,我倒不担心他会被割成什么样,只是拿起手中“奇怪的东西”,仔细端详。
这真的是一把手术刀。
我皱着眉头,不禁说出了声:“这是什么玩意?怎么会有这样红色的手术刀?”
我把刀放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这不是钢镀成红色的,看这材料,应该是陶瓷的。”
小希一直盯着我手里的手术刀:“陶瓷刀?”
我点了点头:“对,一把红色的陶瓷手术刀。”
由于叔的人品一贯好,刚才跟水哥抢的时候,叔拿的是刀把,他碰到的是刀刃,所以就被割伤了。慎吾说这把刀是在雪水融化成的小溪,汇入神湖的地方捡到的,怀疑是20多年前那次雪崩中的遗物。如果真是这样,首先这把刀的做工真好,保存了那么多年还如此锋利;其次,一群登雪山的人,带一把手术刀上山是什么意思?
就算说1990年那支登山队,队员里面有专业的医疗人员,携带着医疗器材上山,针剂跟药物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带一把手术刀就太奇怪了。因为在雪山上,根本不具备进行手术的条件。
更何况,这不是一把普通的不锈钢手术刀,而是非常特别的红色陶瓷手术刀。
是的,跟穿越小风的冲锋衣、小希的帽子、卫星地图里疑似的帐篷一样,这把手术刀也是红色的。
“鬼,给我看一下。”
小希从我手里小心翼翼地拿过手术刀,然后是多吉,接着贴上了创可贴的水哥、小明也依次接过手术刀仔细观察了一番。
所有人的疑问都是一致的:“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我觉得这是把餐刀,用来把果酱涂到面包上的。”
显然这不可能是一把餐刀,这句笑话也没能让任何人笑,不过倒是引发了另外的效果。
棉帽男摸着自己的肚子:“果酱面包,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挺饿的。”
确实,在刚才风雪里跋涉了一番,消耗了大量的热量,会觉得饿也很正常。想起背包里的绝世美食方便面,我不禁吞了一口口水。晚来天欲雪,能来一桶无?
相比我们的饥饿,小明也有生理需求,不过却是另外一种。她夹紧双腿,四处打量着屋内:“这里面怎么没有厕所?”
围巾女美子用日语跟她说了一通,我们听不太懂,然后小明就瞪大眼睛说:“啊?要到外面去上厕所?“
水哥担当了他护花使者的角色:”没事,我陪你去。“
小明一向都是小鸟依人,现在却害羞起来:“哎呀不用啦,多不好意思。”
水哥嘿嘿一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看……“
小明娇羞地在水哥手臂上砸了一记粉拳:”讨厌啦,好吧那你陪我去。“
我看着他们打情骂俏,不由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撒个尿都这么浪漫,真有你们的,赶紧出去别在这里秀恩爱了。“
小希看着水哥,笑嘻嘻地说:“就是,像鬼叔这样的单身狗也是狗,可以不爱,不要虐待。”
我忍不住反抗道:“我是单身狗,那你是什么?单身母狗吗?”
小希砰一拳打到我手上,这可不比小明的耍花枪,力道十足,打得我呲牙裂齿。
水哥一边窃笑,一边搂着小明出门。
小木屋的门一打开,外面的风雪就灌了进来,那酸爽,就像是你躺在被窝里,突然被人掀开被子倒进一盆在冰箱冻了一夜的玻璃珠。
看来多吉从卡瓦格博山神得到的消息,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说好了这场雪等会就变下,现在却是越下越大了。人和神之间的信任已经荡然无存,我在此时也只能呵呵了。
风大得以水哥的麒麟臂,都无法独自拉动,只好由多吉在门背顶着用力,才勉强把门关上。
这对痴情小男女出去尿尿,我们屋里的人就开始找东西吃。有人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拿,也有人直接从木柜里拿,非常无组织无纪律。我心想,如果这见鬼的大学要维持几天的话,有限的食物必须实行管理,按需分配。
前几天水哥说的地库的故事里,他跟那群千年兵马俑古尸就是这么搞的,没想到那么快我们也遇上了。
他们几个人围着木桌在吃面包跟罐头,叔作为一个对美食那么有追求的人,当然是耐着饥饿,用水哥带的户外炊具煮水,等着泡方便面。
水煮好了,面泡上了,我在等面熟的时候,那些没追求的人也吃完了,这时候,饱暖思别的,那群人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水哥跟小明出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小希担心地看着窗外:”这都多久了,不会有事吧?“
我跟她坐的这个位置,正对着小木屋里唯一的门,小希的右边是我,我的右边则是木屋唯一的玻璃窗。
我一本正经地分析:”雪那么大,外面那么冷,会不会是尿尿的时候水柱被冻成冰棍,黏在地上拔不起来了?“
听了我的无聊笑话,小希瞪了我一眼,刚要发作,突然之间吓得叫了一声,左手撑着地板,上半身向后倾斜,像是在我的脑勺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屋子人被小希的动作吸引,纷纷朝我右侧看去,我也赶紧回头一看,结果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玻璃窗外面,有一张毫无表情的人脸,正在朝屋里面看。
外面黑漆漆的正下着大雪,没有任何光线,那张人脸却诡异的像是自带光源,看得清清楚楚,是一张女人的脸。
黑长发挡住了脸的左右两边,外面再照着红色的冲锋衣的帽子。眼睛毫无生气地一直朝屋里看,五官看起来像是平面的像一张纸。
但是这个五官却挺熟悉的,等我认真再一看——这不是小明吗?
顿时我的心理从惊恐变成了愤怒,这姐们是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了还搞恶作剧,外面风大雪大,就为了吓我们,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也是蛮拼的。估计肯定是水哥指使的,等下进屋了要把他们削一顿。
我正这么想着,正对着的木门砰一声被推开了,水哥带着一阵风雪冲了进来。果然是这两个家伙的恶作剧!我刚开口说特么的,却看见水哥身后牵着一个女人,也进了门。
那女人,当然是小明。
她速度怎么那么快?我下意识地再扭头朝窗外看去。
那一张毫无表情的人脸——小明的脸——还在。
这一次,屋子里原来坐着的所有人,我、小希、向导多吉,棉帽男跟两个日本人,都同时看到了两个小明一起现身。
我之前已经看见过两个小明一前一后出现,在有了这样的心理基础下,还被吓了个够呛。其他人的惊吓程度,只会比我还厉害。
棉帽男在受惊的情况下,已经忘了要讲普通话,用第一语言粤语叫了起来:“诅咒!山神诅咒!”
我们几个人看一眼门口,又看一眼窗户,没法分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刚进屋的水哥跟小明,看着我们脸上的惊恐表情,也顺着我们实现,朝窗户那看去。
几乎就在这一刻,那张人脸突然消失了。窗外又是一片漆黑,只剩下风雪肆虐的声音。
水哥什么都没看到,一边拍落头上跟肩膀的雪,一边不乐意地说:“干什么啊,拿我们寻开心啊?”
多吉结结巴巴地说:“亲,窗户外、外面,还有一、一个小明!”
水哥跟他身边的那个小明,一起猛地又朝窗户看去。那边依然什么都没有。
小明的声音快要哭出来了:“多吉你说的是真的吗?掉进神湖里多出来的那个我?你们看见了?”
水哥黑着脸说:“你们在开玩笑吧?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开玩笑,就在刚才你带着小明进门的时候,窗户那外面,还有另一个小明……你们都看见了,对吧?”
围坐在桌子旁边的那群人,都猛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