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不知道。”泰伦斯连忙反驳。
“在上城的时候,他们一定看过你的证件卡。”
“谁说我到过上城?”
“我猜的,我敢打赌你去过。”
“他们看过我的证件卡,但只是匆匆一瞥,来不及看清楚我的名字。”
“却来得及知道你是个镇长。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找出一个今天不在自己镇上,或是无法交代今天行踪的镇长。现在,弗罗伦纳所有的通讯线路也许都烧热了,我看你已经惹了大麻烦。”
“也许吧。”
“你知道没有也许这回事。需要帮助吗?”
他们一直在悄声交谈。愚可蜷缩在一角,已经沉沉睡去;瓦罗娜的双眼轮流望着说话的两个人。
泰伦斯摇了摇头:“不用,谢了。我……我会设法解决。”
面包师立刻纵声大笑:“我倒很有兴趣看你怎么解决。别因为我没受过教育就瞧不起我,我还有别的本事。这样吧,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你会决定接受我的帮助。”
黑暗中瓦罗娜睁着眼睛。她的床只是铺在地上的一条毯子,但那跟她平常睡的床差不多。愚可在对面角落的另一条毯子上睡得很沉。最近在头痛痊愈后,他白天若是处于兴奋状态,晚上总是睡得很沉。
镇长谢绝了寝具。面包师大笑几声(他似乎对每件事都大笑一番),之后便熄灭灯火,并告诉镇长说,他大可睁着眼睛度过这黑暗的一夜。
瓦罗娜双眼仍睁得老大,毫无睡意。今后她还睡得着吗?她打伤了一名巡警!
不知怎么回事,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她的记忆非常模糊。他们走后这些年来,她几乎已经让自己忘掉他们。可是现在,她记起了当年那些夜晚,记起了他们以为她已经睡着时,那些压低的谈话声;还记起了在黑暗中来到她家的那些人。
有一天晚上,巡警把她摇醒,问了许多她不了解的问题,而她又不得不试着回答。从此,她再也不曾见过双亲。他们走了,大人这样告诉她。第二天,大人让她开始工作,而其他同龄的儿童还能再玩两年。她走在路上,人们总是在她后面指指点点;放工以后,大人也不准别的小孩跟她玩。她学会了过着孤独封闭的生活,学会了不开口讲话。所以大家叫她“大块头罗娜”,而且常常嘲笑她,说她是个低能儿。
今晚的谈话为何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母?
“瓦罗娜。”
这声音如此贴近,轻微的气息吹动了她的头发,而音量又那么低,低得差点听不见。她紧张起来,部分是因为恐惧,部分是出于闲窘。在她赤裸的身上,仅仅盖了一床被单。
是镇长的声音:“别开口,听我说就好。我要走了,门没有锁,不过我会回来的。你听到了吗?你了解吗?”
她摸黑伸出手去,抓住他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
他放心了:“看着愚可,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还有,瓦罗娜,”他停顿了很久终于说,“别太信任这个面包师,他来历不明。你明白吗?”
之后传来走动引起的轻微噪音,还有远处更轻微的一下吱吱声,听来他已经离去了。她用一只手肘撑起身子,除了愚可与她自己的呼吸声,四周一片静寂。
她在黑暗中合上眼睛,用力闭起眼皮,试着集中精神思考。那个面包师痛恨巡警,又曾拯救他们脱险,为什么无所不知的镇长会那么说他?为什么?
她只能想到一件事。他原来就在那里,正当事情糟到不能再糟的时候,面包师及时出现,迅速采取行动。这几乎像是预先安排好的,或者说,面包师仿佛在等待这一切发生。
她摇了摇头。这似乎很奇怪,要不是镇长那么说,她永远也想不到。
突然,一句洪亮而漫不经心的问话,粉碎了这片寂静:
“嗨?还在吗?”
一道光束将她完全笼罩,她简直吓呆了。她慢慢定下神来,用被单紧紧裹住颈部。此时,那道光束也稍微移开了些。
她不必纳闷这句话是谁说的,那道光束向后渗出的微光中,映出一个壮硕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跟他一块走了。”面包师说。
瓦罗娜以虚弱的声音回答道:“你说谁,先生?”
“那个镇长。你知道他走了,小姐,别浪费时间装蒜。”
“他会回来的。”
“他说过他会回来吗?如果是,那他就错了,巡警会抓到他的。这个镇长不够聪明,否则该知道门开着就一定有目的。你也打算走吗?”
瓦罗娜说:“我要留在这里等镇长。”
“随便你,不过你可有得等了,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他的光束突然转开,沿着地板向前移动,最后照到愚可那苍白、瘦弱的脸上。在光线刺激下,愚可的眼皮自然缩紧,但没有醒过来。
面包师的口气变得若有所指:“可是你最好把这个人留下来。我想,你该了解这一点。如果你决定离去,门是开的,但不是为他而开。”
“他只是个可怜的病号——”瓦罗娜高亢、惊骇的声音被中途打断。
“是吗?很好,我专门搜集可怜的病号,那家伙得留在这里。记住了!”
光束一直没有离开愚可熟睡的脸庞。
(重要说明: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请购买正版书。)
第五章 科学家
沙姆林·强兹博士不耐烦地等了整整一年,这不耐烦的情绪并没有随着时间逐渐消减,而是正好相反。然而,这一年他学到一件事,那就是萨克国务院催促不得。尤其那些官员大多是来自弗罗伦纳的移民,对本身的尊严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有一次,他曾经问川陀大使老阿贝尔——他在萨克住了很久,甚至靴底都已经生根——萨克人既然那么轻视这些人,为何允许自己的政府部门由他们掌管?
阿贝尔透过盛着绿酒的高脚杯,向他眨了眨眼。
“政策,强兹,”他说,“政策。这是一种实用遗传学,配合萨克人的逻辑实行。他们自己的世界又小又没价值;这些萨克人之所以重要,只因为他们控制着一个挖不完的金矿——弗罗伦纳。所以他们每年都会在弗罗伦纳的田野和镇寻找优秀的年轻人,把他们带回萨克接受训练。表现平平的留下来为他们处理公文、填写表格;而那些聪明能干的,就送回弗罗伦纳担任村镇的首长,也就是他们所谓的镇长。”
强兹博士是个专业的太空分析员。他说他不大了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阿贝尔伸出又老又钝的食指指着他,穿过高脚杯的绿色光线映在他布满棱纹的指甲上,冲淡了指甲的灰黄色泽。
他说:“你永远无法成为行政官员,可别找我推荐你。听好,弗罗伦纳最能干的人都全心全意支持萨克的政策,因为他们为萨克服务时会受到良好的照顾;而他们若是反对萨克,最好的下场是重新做个普通的弗罗伦纳人,但那可不妙,朋友,一点都不妙。”
阿贝尔一口咽下杯中的酒,又继续说:“此外,镇长和萨克上的办事员都不准生育下一代,否则就会失去职位。即使和弗罗伦纳女性生育也不行。当然,和萨克人婚配更是绝不可能。如此一来,弗罗伦纳的最佳基因不断自社会抽离,久而久之,整个弗罗伦纳将成为伐木工和汲水工的天下。”
“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他们总有一天会连办事员都找不到,不是吗?”
“对,拭目以待吧。”
如今,强兹博士坐在弗罗伦纳事务部的一个前厅,不耐烦地等待获准穿越一道道关卡;弗罗伦纳籍的低阶官员则在官僚迷宫中不停跑来跑去。
一位上了年纪、已经不太中用的弗罗伦纳人来到他面前。
“强兹博士?”
“是的。”
“跟我来。”
其实,利用荧幕上的闪烁号码就能召唤他,而悬在半空中的荧光甬道也足以引导他前进。可是在人力低廉的地方,无须以科技取代人力。强兹博士想到的“人力”专指男性而言,不论在萨克的任何政府部门,他都从未见过女性。弗罗伦纳的女性大都留在自己的行星上,只有某些当女佣的例外,她们同样不准生育下一代。
带路的老人做了个手势,要他坐在面对“次长秘书”办公桌的一张椅子上。对方的头衔以发光字迹蚀刻在桌面的凹槽中。当然,没有任何弗罗伦纳人的职位能超过秘书,不论他实际掌管多少事务。弗罗伦纳事务部的次长与部长一定是萨克人,强兹博士虽然在社交场合有可能碰到这些人,但他明白在办公室里绝对见不到他们本人。
泰伦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垂下双手。
密编码的文件一一翻阅,仿佛其中蕴藏着宇宙的奥秘。那人相当年轻,或许才刚自学校毕业,他像所有的弗罗伦纳人一样,有非常白皙的皮肤与颜色很淡的头发。
强兹博士想到遗传的奇妙。他自己来自利拜尔这个世界,就像所有的利拜尔人一样,他的肤色很深,属于一种深浓的棕褐色。像利拜尔或弗罗伦纳这种肤色如此极端的两个世界,在整个银河中十分罕见。一般说来,中等色调是最普遍的。
有些激进的年轻人类学家提出一种想法,认为诸如利拜尔这种世界的人类,乃是源自独立发展但殊途同归的演化过程。对于任何主张不同物种会经由演化而汇流的想法(最后甚至能进行异种杂交,正如今日银河各世界的人类),年长的学者一律大肆抨击。他们坚持当初在起源的行星——姑且不论它在哪里——人类就已经分化成肤色各异的许多种群。
这只是将问题推到遥远的过去,并没有提出任何答案,所以强兹觉得两种解释都无法令人满意。不过即使到了现在,这个问题偶尔还是会出现在他脑海。在那些民智未开的世界,基于某种原因,一直流传着远古时代曾有一场冲突的传说。举例而言,在利拜尔的神话中,就提到不同肤色的人曾发生过大战,一群战败的棕色人种逃离家乡,神话中认为这些人就是利拜尔的创建者。
后来强兹博士离开利拜尔,前往大角太空科技学院就读,接着一头钻进专业领域,早将当年那些神话故事忘得一干二净。从那时到现在为止,他只有一次真正为此感到疑惑。那是他在执行公务的行程中,恰好来到半人马星区的古老世界之一。那些世界的历史都以千年为单位,他们的方言也极其古老,几乎可能就是传说中早已失落的英语。在那种语言中,对黑皮肤人种有个特殊的称呼。
可是,为什么要对黑皮肤人种有特殊的称呼呢?其他特征的人都没有特殊的称呼,例如蓝眼珠的、大耳朵的、卷头发的……
秘书严谨的声调打断了他的冥想:“根据记录显示,你曾经来过这问办公室。”
强兹博土冷冷答道:“我的确来过,阁下。”
“但不是最近。”
“不,不是最近。”
“你还在寻找那个太空分析员,他是在——”秘书翻了翻文件,“十一个月零十三天前失踪的。”
“没错。”
“在这段期间,”秘书的声音干得仿佛已将话里所有的汁液都悉数榨干,“一直没有这个人的下落,也没有证据显示他曾来到萨克境内。”
“根据最后一次报告,”强兹博土说,“他在接近萨克的太空中。”
秘书抬起头,他的淡蓝眼珠盯了强兹博土一会儿,然后迅速垂下:“也许没错,但这无法证明他人在萨克。”
无法证明!强兹博土紧紧抿起嘴唇。过去数个月来,星际太空分析局告诉他的也是这句话,而且回复的态度越来越随便。
没有证据,强兹博士;我们觉得你可以把时间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强兹博士;本局保证搜寻会继续进行,强兹博士……
他们真正的意思是:别再浪费我们的经费,强兹!
正如秘书刚才仔细陈述的,这个事件开始于星际标准时间十一个月零十三天之前。 (对于这种事,秘书当然不会用当地时间,他不会犯这种错误。)当时他是在两天之后才于萨克着陆,到分析局的当地办事处做例行视察。不料结果却是——唉,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他见到分析局的当地代表,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让强兹博士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不停嚼着萨克化工业生产的某种橡皮食品。
视察接近尾声的时候,那位当地代表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把嘴里的东西推到闩齿后面,开口道:“有个野外人员传来一封电讯,强兹博士。八成只是芝麻小事,你也了解那些人。”
那是表示不屑一顾的通常说法——你也了解那些人。强兹博土心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正准备说十五年前自己也是个“野外人员”,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仅仅忍受了那份工作二个月。但正是由于那点怒气,使他阅读电讯时分外认真。
电讯内容如下:请保持直通密码线路对分析局中央本部开放,准备传送有关极度重要事件的详细电讯。整个银河将受影响。我即将经由极小路径着陆。
当地代表觉得挺有趣,嘴巴又恢复节奏性的大力咀嚼。
“想想看,长官,‘整个银河将受影响’。一个野外人员发得出这种电讯可真不简单。收到这封电讯后,我和他联络过一次,看看是否能从他那里问出个所以然,可是我失败了。他只是不停地说,弗罗伦纳上每个人的牛命都有危险。你知道的,这代表有五亿人命在旦夕。他的话听来神经兮兮,所以坦白讲,他着陆的时候我可不想处理这码子事。你有什么建议?”
强兹博士说:“有没有你们的谈话记录?”
“有的,长官。”经过几分钟的寻找,他终于找到一段胶卷。
强兹博士用阅读机放—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是副本,对不对?”
“我将正本送给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我想他的状况也许很糟,他们最好能开辆救护车去着陆场接他。”
强兹博士心中忽然有点冲动想同意这个年轻人的话。处于太空深处的孤独分析员终于完成任务时,精神很可能已严重错乱。
然后他说:“等等,听你的口气,似乎他尚未着陆。”
当地代表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想他已经到了,只是没有人通知我。”
“好吧,联络运输局,取得详细资料。不论他有没有精神病,我们的记录中一定要有详细资料。”
第二天,在离开萨克行星的前一刻,强兹博士又到办事处来做最后巡视。他还要去其他世界办些公事,行程有些匆忙。临走他再次回头问:“我们的那位野外人员如何?”
当地代表答道:“喔,这个……我正打算告诉你,运输局没有他的消息。我将他的超原子发动机能量型样送过去,他们说他的太空船根本不在近太空。那家伙一定改变了着陆的主意。”
强兹博土决定将出发时间延后二十四小时。第二天他来到位于该行星首府萨克市的行星间运输局。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弗罗伦纳籍官僚,他们对他的回答一律是摇头。他们的确收到过分析局一位分析员将要着陆的电讯。喔,没错,不过并没有太空船着陆。
可是这件事很重要,强兹博士坚持那个人病得很重。难道他们没收到分析局当地代表与他的通话记录吗?他们张大眼睛望着他。通话记录?没有任何人记得收到过。假如这个人真有病,他们只能表示遗憾,可是实在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降落,也没有分析局的太空船出现在近太空任何地方。
强兹博士回到旅馆,左思右想考虑良久。已经延后的出发时间又过了,他索性打电话给旅馆柜台,要求搬到一间较适合长住的套房。然后,他约川陀大使路迪根·阿贝尔见面。
第二天,他整日阅读萨克历史。到了与阿贝尔约好的时刻,他的心跳变成了愤怒的鼓声。他不会轻易放弃,他心里很明白。
年老的大使将这次会面视为社交性拜访,抓着他的手上下摇了半天。然后又把机械酒保叫进来,还不准他在头两杯酒时讨论任何公事。强兹利用这个机会闲谈了些有用的话题,包括问及满是弗罗伦纳人的国务院,结果听到一席对萨克实用遗传学的精辟解释,令他更为火冒三丈。
在强兹后来的记忆中,阿贝尔总是那天那个样子。深陷的双眼半闭在突出的白眉下,鹰钩鼻不时徘徊在高脚杯上方,凹陷的面颊加深了面部与身躯的瘦容,一根瘦骨嶙峋的指头缓缓打着拍子,好像和着一首无声的音乐。
强兹开始叙述分析员失踪的事,他没有添油加醋,讲得并不生动。阿贝尔细心聆听,一直没有插嘴打断。
强兹讲完之后,阿贝尔轻拍着自己的嘴唇,问道:“我问你,你认识这个失踪的人吗?”
“不认识。”
“也没见过他?”
“我们的野外人员都不容易见到。”
“他在此之前有过妄想吗?”
“根据中央分析局办公室的记录,这是第一次——如果那些真是妄想。”
“如果?”大使并未继续追究,他改问道,“你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寻求协助。”
“显然如此,不过是怎样的协助呢?我能做些什么?”
“让我解释一下。萨克的行星间运输局曾检查过近太空,寻找那艘太空船的发动机能量型样,结果没有发现任何迹象。这件事他们不会说谎——我不是说萨克人绝对诚实,但是他们绝不会说无用的谎言;而且他们一定知道,我能在两三个小时内就查清真相。”
“的确如此,然后呢?”
“在两种情况下,能量型样追踪注定失败。第一,那艘太空船已不在近太空,因为它经由超空间跃迁到了银河另一处。第二,它根本不在太空中,因为它已经在某颗行星着陆。我不相信我们的人做过跃迁,就算他提到的弗罗伦纳的危机,以及攸关银河的重大事件只是夸大狂的一种妄想,他无论如何也会来到萨克提出报告,而不会改变主意匆匆离去。我对这种事有十五年的经验。如果说,万一他的头脑没问题,他的叙述千真万确,那么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更不会让他改变主意,离开近太空。”
川陀老者举起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那么你的结论是他在萨克上。”
“正是如此,因而又有两种可能。第一,如果他的确患了精神病,他有可能降落在这颗行星任何一处,而非在太空航站着陆。现在他或许处于半失忆状态,抱病在四处游荡。这种事非常罕见——即使对野外人员而言,但以前的确发生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失忆只是暂时性的。等他们恢复时,病人最先想起的会是有关工作的细节,而不是任何个人的记忆。毕竟,太空分析员的工作就是他的生命。很常见的一种情形,是失忆症患者游荡到一所公共图书馆,查看有关太空分析的资料,然后就被人找到了。”
“我懂啦。这么说,你要我帮你和图书馆员管理局打个招呼,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向你报告。”
“不,因为我料想这件事不会有什么麻烦。我会要求把几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列为限阅书籍,任何询问这些书籍的人,若是无法证明自己是萨克人,就把他们留下来问话。当局会同意这样做,因为他们知道,或是他们的某些上司会知道,这样的计划根本徒劳无功。”
“为什么?”
“因为,”现在强兹说得很快,像是陷入一团颤抖的怒火,“我确定我们的人的确依照他的计划,已经降落在萨克市太空航站,然后可能立刻遭到萨克当局监禁,甚至杀害——无论他是否神智健全。不过这方面我也会追查。”
阿贝尔将几乎饮尽的酒杯放下来:“你在开玩笑吗?遭到杀害?”
“我看来像是开玩笑吗?不到半小时前,你对我怎样描述萨克人的?他们的生活、繁荣与权力,全都仰赖他们对弗罗伦纳的控制。过去二十四小时我读的那些书,又告诉我些什么?弗罗伦纳的蓟荋田是萨克的财富。如今却出现一个人——不论精神正常与否,这都没有关系——他声称有个攸关整个银河的重人事件,使弗罗伦纳男女老少都有生命危险。你看我们的太空分析员最后一次的通话记录。”
阿贝尔拿起强兹丢到他膝盖上的那段胶卷,又接过强兹举到他面前的阅读机。他慢慢看下去,衰老的双眼凑在目镜上,一下凝视一下眨眼。
“里面没有多少资料。”
“当然没有。他说有一场危机,说那是十万火急,如此而已。可是当初绝不该把它送到萨克人手中。即使这个人错了,萨克政府又怎能允许他到处宣扬心中的疯狂想法——姑且算它是疯狂的——弄得银河人尽皆知?即使不考虑在弗罗伦纳可能引起的恐慌,以及对蓟荋纤维产量的影响,至少还要顾虑萨克与弗罗伦纳政治关系的肮脏内幕,将全部暴露在整个银河的目光下。想想看,他们只需要解决一个人,就能避免这一切后果,因为他们知道我不能光凭这个通话记录就采取行动。在这种情况下,萨克会不下这个毒手吗?你口中的这样一群遗传学实验者,是绝对不会犹豫不决的。”
“那你指望我做什么呢?我必须告诉你,我仍然不清楚。”
阿贝尔似乎不为所动。
“查出他们是否杀了他。”强兹绷着脸说,“你在这里一定有个谍报组织,这点我们不用争辩。我在银河闯荡够久了,早就过了政治青春期。在我利用图书馆作借口分散他们注意力的同时,你帮我追根究底查个清楚。一旦你发现他们是真凶,我要川陀做到一件事,那就是让银河任何地方的政府都了解,杀害分析局的人绝对不能逍遥法外。”
他与阿贝尔的首度会面就此结束。
强兹说对了一件事,在安排图书馆配合这方面,萨克官员十分合作,甚至相当赞同这个做法。
可是,他似乎只说对了这件事。几个月过去了,阿贝尔的情报员在萨克到处都找不到失踪者的下落,更不知他是死是活。
十一个多月以来,情况一直没有改变。强兹几乎开始觉得该罢手了;他几乎已经决定,最多再等最后这一个月。就在这时,事情却有了突破性的发展。那并非阿贝尔的功劳,而是来自他自己设置的、如今却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稻草人”。萨克公共图书馆送来一份报告,促使强兹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坐在一位弗罗伦纳籍官员对面。
那位秘书对这个案子做好了打算,公文已经合十。
他抬起头来:“好,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强兹精准地陈述:“昨天下午四点二十二分,我接到一份通知,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为我留置了一个人,那人想要查询两本太空分析的标准参考书,而他并非萨克人。接下去我就没有听到进一步的消息。”
他提高音量不让秘书接话,继续说下去:“我下榻的旅馆有个公共接收器,能够收到超视新闻报道。昨天下午五点零五分,报道提到在萨克公共图书馆的弗罗伦纳分馆中,有个弗罗伦纳巡逻队员被打昏了,涉嫌这桩暴行的三个弗罗伦纳人已被通缉。在后来的新闻提要中,没有再重复这项报道。
“而我十分肯定,这两条消息有连带关系;我也十分肯定,我要的那个人已遭巡逻队逮捕。我曾要求批准我前往弗罗伦纳,可是被拒绝了。我曾用次以太联络弗罗伦纳当局,要他们将那个人送到萨克,结果也没有收到答复。现在我亲自来到弗罗伦纳事务部,要求你们对这件事采取行动。要不就让我去,要不就让他来。”
秘书以死气沉沉的声音说:“萨克政府无法接受分析局官员的最后通牒。我的上司曾警告我,说你或许会问起这些事,还指示了哪些事实是我该让你知道的。那个据报曾经查询限阅书籍的人,还有他的两个同伴,一名镇长和一名弗罗伦纳女子,的确犯下你提到的攻击罪行,而且遭到巡逻队的追缉。然而,他们并没有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