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肯瑞科糊涂了,“在脑袋里怎么拿这东西喷呢?头又不能随时切开!”
“枪组件放在外头,”他从枪膛里取出一个电子终端片,“我们从头骨里移出来的胶囊在哪儿?”
麦克肯瑞科拿出两个小铜半球,给乔尼一个。这就是那种胶囊了。
乔尼把绝缘电线揪下来一段,拿起分子喷漆枪,把电线的一端接到枪里的电极上,另一端接到铜胶囊的尖突上。他又扯下一段电线,把胶囊和电子终端片接到一起。然后,用长电线把终端片和枪的电流输入端接到一起。他不过是用小铜胶囊代替喷漆枪日用的喷条,这样喷出的物质通过电线到达接受片。
他扣响扳机。
终端片上不一会便涂满了铜。
从塞库洛人头部取出的胶囊上出现了一个小孔,孔越来越大。
没有电工。麦克肯瑞科说,“胶囊不见了!”
“这是把金属分子沿电线转移到了终端片。”乔尼说。
他又拿起一点电线,把一端烧了烧,弄圆。他说:“如果把电线的尖弄掉,你能把它从头骨的这个小孔穿进去,在不损坏神经的前提下,让电线碰到头部的铜胶囊?”
麦克肯瑞科知道,塞库洛人的大脑神经是抱成一团的,完全有可能做到这一点。从塞库洛人的头皮扎下去,很多地方都不会损坏神经。
“好吧!”麦克肯瑞科决定现在就动手,打消了早晨再说的念头。
两具塞库洛尸体就停在门外,皮埃尔好像不见了。麦克肯瑞科叫来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他们把那具塞库洛工人的尸体推进屋里,这玩意儿少说也比他们平时处理的尸体重五倍,可是人人齐动手,总算把它搬弄到解剖台上。
“体内没准还冻着呢,”乔尼说。
“没问题,”麦克肯瑞科说,“你忘了我们以前做过这个。我觉得做手术都不成问题。”他取过一摞微波垫,放在头的两侧,将内部迅速解冻。
乔尼把仪器准备好了,麦克肯瑞科看看他画的塞库洛脑部神经分布图,接过递过来的电线,开始工作了。
麦克肯瑞科一边看着分析仪的显示屏,一边看着脑神经分布图,把一根圆头的电线往小孔里穿,终于接通了植入脑部的铜胶囊。
乔尼检验了一下,发现没问题,打开开关。
外面的终端盆上出现了一层镀铜。
麦克肯瑞科精心地把电流从终端盘的一端引到另一端,头颅里的铜越来越少,他把电线在头颅里绕来绕去。半小时后,他发现头颅里一点铜也没有了。他小心地拉出电线,“好吧,现在看看烧着神经了没有。”他说。
大家立即投入行动,搬出一大堆家伙:围裙、手套、各种医疗器具,里面还有一只旋盘式骨锯。
他们把显示屏从解剖台上取走,放上锅呀、布呀什么的。一会儿功夫,骨锯就呜呜响起来了,钻进了头骨,只见墨绿色的血液从钻孔流出来,人们赶紧拿抹布擦掉。
麦克肯瑞科不消几分钟便麻利地找到了铅胶囊的植入点,他把最后几滴绿血擦掉,拿出一只眼镜,检验头颅里的神经。
“只烧了极小极小一点。”他说。
“我把电流强度弄小。”乔尼说着,赶紧在电路里安装了一只变阻器。
大家又把切开的塞库洛头颅凑到一起,他们把尸体移下案台,重新放在矿车上,推到外面。两分钟后,他们又把另一具塞库洛前行政长官的尸体弄到台上。
乔尼和麦克肯瑞科重复了刚才的“手术”。
乔尼检验了他们从前弄到的银胶囊,麦克肯瑞科又看看他画的塞库洛神经分布图。麦克肯瑞科把电线穿进小孔里,找到了尸体头颅里的银胶囊。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大家又把手套、围裙等家伙搬到桌上。总之,头颅的内部很快暴露在众人面前。麦克肯瑞科极其小心地凑近看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
他肃然起敬地看着乔尼,这个小伙子发明了手术的新方法!麦克肯瑞科想到体内的子弹和金属片都能用这种方法取出来,毋需开刀、钻孔,太绝了!
“尸体上还管用,”乔尼说着,看看表,“快午夜了,明天再看看活人管不管用!”

  第六节

  第二天早上七点,麦克肯瑞科医生的大队人马把另一间屋子清理好,准备手术用。麦克肯瑞科对乔尼说,“我们对塞库洛疾病了解不多,他们的尸体腐败后肯定对活人非常有害,要小心病毒。你快去换衣服,换上新的器具和电线。”
乔尼换上新的白大褂,回到手术室,正要往外掏电线,麦克肯瑞科的话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叫护士把车克送来。
“她快不行了,”麦克肯瑞科说,“连续几个月来,塞库洛妇女用胃管给她进食。她的脑结构和两具尸体的差不多,腭骨的小孔更大些。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不用打麻药都行。不过,还是打一点进行手术更可靠。”
“我去把她弄来。”乔尼说。
他去找来一辆矿车,一副面罩,下楼去找车克。楼下的屋子里流通的气体便是塞库洛的呼吸气。
他很快把车克推到临时收拾的手术室里。别看车克只剩下一把骨头,他们还是三个人才把她弄到手术台上。
麦克肯瑞科训练有素,他的助手们也不例外。另一名医生把车克脸上的呼吸面罩举起来,麦克肯瑞科在她嘴里放了一根支撑条;一名护士在呼吸面罩的导管旁插上麻醉管,然后用听诊器为车克测量心跳次数,听到心跳数达到了麻醉指数,便对麦克肯瑞科点点头。
麦克肯瑞科熟练地把电线从下巴上的小孔里穿进去,然后小心地观察着屏幕上的脑内部显示图,把电线穿到脑部的小胶囊处。乔尼把分子喷枪帮他调好,护士认真地观察心跳次数和麻醉气体及呼吸气的混合比值。
车克脑部的胶囊越变越小,最后不见了。而终端盘上则出现了不少金属。
一小时四十五分钟以后,麦克肯瑞科取出电线,站起身来。一名护士把头两侧的绿色血渍擦了擦,麻醉管也拨下来,另一名护士取出车克嘴里的支撑条,把呼吸气调到最大。
“几个月前,我们在一名工人身上做过麻醉实验,没有手术,”麦克肯瑞科说,“要是车克能苏醒过来,要花四小时。”

  第七节

  乔尼在车克的房间外,找来一把椅子,他准备守上四个小时,等车克醒过来。
不幸的是,乔尼坐的这个地方一时之间成了交通要塞,谁知道来者是不是都非得经过这儿,反正他们都能绕过来看两眼。
克瑞茜好不容易找到他,“我非常抱歉,把帕蒂落在飞机上。我以为你随后也下来,把她带上,后来我发现她不在,跑出去一看,你又飞走了。”帕蒂站在克瑞茜身后望着乔尼。
“可找你主要还不是为帕蒂这事儿,”克瑞茜说着,从身后拿出一只大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乔尼一看就知道又是德来斯在捣鬼。原来是星系银行发行的新货币的样板,张张上面都注明“样币,流通无效”。四枚不同大小的硬币,四张不同大小的纸币。硬币都是不同的几何形状,制作得很精美;纸币的材料和印刷也都非常不错。乔尼不知克瑞茜要说什么。
“这枚十一分之一元硬币,”克瑞茜说,“还看得过去。它是绿颜色的,你看不见。这枚十一分之三元硬币,就是这枚蓝色的,也还凑合,你也看不到它。这枚红色的十一分之五元,也勉强过得去。黄的这枚十一分之六元可就不行了。”
听到克瑞茜在这儿一枚一枚地评论钱,乔尼觉得很新鲜,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有用一分钱。
“可这几张纸币从大到小都必须引起你的注意!我告诉德来斯我非常不满意!这是一元钞票,这是十一元钞票,可钱上却写着‘十’。”
“塞库洛的数字进制,”乔尼说,“是十一而不是十。‘十’的意思是个位数满了十一,需要向前进一位,个位数上变为零,所以十一元写成数字就是‘1-0’。”
“好吧,我再想想你的话,”克瑞茜叹了口气,“不过,这还不是我生气的地方。 来,你看这儿,这张钞票是……100元,好好,我知道……塞库洛数字,”她又拿出一张,“这是1331元。”
乔尼一直看着那些钱,硬币印行很好,纸印也闪闪发光,“对不起,”乔尼说,“我看不出哪儿不对。”
“头像!”克瑞茜说,“看,硬币上你的头像是水印的,三枚小硬币上看不清楚,可是黄的那枚就能看出来了,你的鼻子可不是鼻尖上翘的那种!”
乔尼接过硬币一看,上面的头像上的鼻子真是克瑞茜说的那样,鼻尖往上翘。
“这些钞票,”克瑞茜说,“要真像德来斯说的那么难印准确,我也就不在乎了。他们把你的皮肤印成灰色,眼皮印成肿眼泡,乔尼!你的耳朵哪里是这个样子!这些头像上的耳朵简直就像齿轮!”
乔尼接过那些钞票看了看。不错,他们把头像做了改动!他突然憋不住笑了起来。那头像总的说来还是像他,不过色雷只人照自己的样子稍做了一些改动。
妙!这样就不至于一下子被陌生人认出来。乔尼已学会不少外交手腕。“对不起,克瑞茜,你不喜欢,我也没办法。”
“不,不是的,我就是说头像不象你。”
“恐怕现在改版要花很多钱,费不少事,”乔尼说,“下版再说吧!”
克瑞茜这才缓和下来,她把钱放进信封,离开了。
帕蒂没有走,她坐在地上,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比前几天好多了。
科尔带了三十多个形形色色的前外星舰队官兵,简必洲人、德劳肯人和几个哈克纳人,朝乔尼走来。科尔友好地同乔尼打招呼,不过另外那些人半天才反应过来坐在那儿的人是谁,一下子吃惊不小。他们很快跑到科尔前面。
乔尼都看在眼里,他喊道,“科尔!”
矮小的塞库洛人回头扔下他的队伍,走上前来,“科尔,”乔尼说,“你对这些前外星战士说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说,”科尔淡然地说,“他们就是有时候难管,过后就好了。”
“好吧,”乔尼说,“不管你是怎么弄的,总算挺过来了。”
“当然!”科尔说,他转身朝他的队伍喊道,“没事啦!他现在不生你们的气了。”
他们个个都如释重负,乔尼疑惑地看了科尔一眼。矮小的科尔让一名哈克纳人把他们带到工具库清洗机器,自己转身对乔尼说,“我吓唬他们,你不会介意的,这我知道。”
“还有呢?”乔尼说。
哈,哈,好吧,当人人都奔赴爱丁堡的时候,他并不是唯一一个留下来的人,还有老人和儿童。他觉得每天抱着一杆枪在走廊上坐着够傻的,后来发现一个老人会说好玩的荷兰话,这是一种古地球语。科尔找了一个语言转换器,天天用它和老人聊天,给孩子们讲故事。
孩子们刚开始以为他是个怪物,不理他。他就告诉他们他也是人,也有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人,可是他妈妈被一个塞库洛惊吓了一跳,所以他就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倒不是改变话题,”科尔说,“不过,我记得你说要处理什么问题。我也不会老洗机器,你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让矿井忙碌起来。”
“已经开始了!”乔尼看看表,还有一个半小时。他突然心生一计。

  第八节

  也许车克太虚弱了,她整整五个小时一动也没动。
乔尼把椅子从屋外搬到她床前,戴着呼吸面罩坐在那儿守候。帕蒂也想进来,乔尼让她先别动,给她找了一个呼吸面罩戴上,方让她进来。呼吸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吸了立刻就会昏迷过去。帕蒂靠着墙,盘腿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车克。
她是不是开始呼吸了?还是乔尼太心切,想象她在呼吸?
没错,她就是在呼吸!她轻轻地动了一个爪子,虽然很轻,他还是看出来了。
又过了很长时间,车克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她睁开眼,茫然地看看四周。
最后,她一直看着乔尼,看了半晌。
突然,车克用胳膊支着就要坐起来,并用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说:“乔尼,你把图书表按我说的方法送走了吗?本土星球办公室如果发现这里的一套书不完整,会大发雷霆的!”
乔尼长舒了一口气,他为车克高兴,为自己的试验成功高兴。
他还没说话,车克发现了自己的胳膊,她不解地问:“我怎么这么瘦?”
她又撑了撑,“我怎么这么乏力?”
“再吃点东西就会好的,一会儿就给你把饭送来。”乔尼说。
她先是眼睛一亮,接着又暗淡下去,“我躺了好久,是吧?”“不长。”乔尼说。
她想了想,突然吓呆了,“我得了脑病!治不好了!”她抽泣着说。
“治好了。”乔尼说。
她又想了半晌,还是充满了恐惧,“他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好多了,”乔尼说,“我觉得你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健康。”
她又想了想,以为想明白了,“你在这儿,所以他们没有来杀我。乔尼,你真勇敢,我要谢谢你。不过,你制止不了那些杀我的刽子手。他们就是法律!他们比法律还厉害!他们无法无天,上帝也拿他们没办法。乔尼,你最好先躲出去。”
乔尼看了她一会儿,塞库洛人生活的是一个怎样恐怖残酷的世界呀,他想。然后对她说,“车克,我坐在这儿等你醒来告诉你好消息。那些刽子手都让我干掉了。”哎,这不算说谎,是吧?他虽然不知道刽子手为何物,不过,既然他们是塞库洛人,就统统被他干掉了。
车克又挺了挺身子,彻底放松了,“噢,乔尼!你太好了!”
“没事儿。”乔尼这样说着,突然灵机一动,“你今天放假。”
她这才躺到床上,虚弱地说,“噢,真走运。明天去行吗?”
乔尼坚决地点点头。他走到门外,发现两名塞库洛妇女端着食物站在那儿。这都是乔尼又给科尔传了话的结果,科尔警告她们说他接到无罪豁免车克的命令,让她们最好给她送点东西吃,帮她洗个澡。她们当然明白,科尔有枪,不照办也没有好果子吃。

 


《地球杀场》作者:[美] L·罗恩·哈伯德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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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一节

  乔尼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次试验的结果上,因此听到麦克肯瑞科说还要等三天才能判断车克没事了,他坐立不安。麦克肯瑞科说还有感染和复发的可能,必须再观察一段她的反应。
乔尼告诉他,必须解决塞库洛数学这一问题。否则,那些经济滞后星球的代表就会怒气冲天地来找他嚷个没完,说不定还会诉诸武力。麦克肯瑞科说急也没用。
车克也不是一下子就没事了。她第二天还躺在床上,根本起不来,又晕又弱。乔尼想,从塞库洛来到地球后,塞库洛人的平衡感和思考能力也许会受到损坏。
又发生了一些事情。皮埃尔·索伦斯不见了,乔尼几小时后才知道,有人看到他搭了一架路过的飞机,回欧洲了。
帕蒂似乎经历了一声巨变。乔尼坐在废图书馆里,不耐烦地翻着那里的书,帕蒂也坐在他身旁。乔尼胡乱翻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帕蒂想说话。他就把书扔在一旁,一直看着她。
“乔尼,你要说实话。比蒂活了很长时间吗?”
乔尼一下子回到了那个黑暗的日子,一阵悲痛攫住了他的心,他哽咽了,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那就能把他救活!”帕蒂的语气里没有责备。
乔尼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上帝,不!那个男孩被炸成了两截,脑浆迸裂,谁能救活他?谁也不能!可是他不能这么对帕蒂说。
“乔尼,要是我知道怎样当医生,要是我在那儿,他肯定不会死。”她确信无疑地说。
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医生走的时候,我想跟他们走。”帕蒂说,“我会很听话,我会去上学,好好学习,学做好医生。你愿意帮助我吗,乔尼?”
他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伸手把她揽在怀里,半天他才说,“当然,帕蒂,我愿意。你可以跟爱伦姨妈在一起。我帮你问问麦克肯瑞科,我给你出学费。”
她从他怀里站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坚定的信心,郑重地说,“谢谢!”这才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好些了,他原以为帕蒂再也不会快乐,再也不会恢复往日的模样了,都过去了。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可以上路,走出回忆的阴影了。
第二天,他去电子商店买器材,发现不知道电子枪的电流数,只好跑去图书馆查阅。
车克在那里!她坐在桌前,四周都是书。“乔尼,”她有些严厉地说,“你把这儿弄得太乱了!你要记住把取下的书放回架上!”
他看看她,在呼吸面罩下,她正在嚼什么东西,她的眼睛也更亮了,看样子还长胖了不少。“你必须记住,我们公司要求图书馆必须井井有条!”车克又说,然后又忙着整理各种书籍,她的动作很协调,没有一丝生病的样子。乔尼想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个人。
“乔尼,”车克若有所思地叫住他,“我一直在考虑数学。如果你还想让我帮忙,我就学学加减乘除什么的。不过,乔尼,”她不解地盯住乔尼,“说老实话,为什么智力健全的人都要学这个?我是说,数学有什么用?”
三分钟后,乔尼便激动万分地告诉麦克肯瑞科,可以放手干了。

  第二节

  乔尼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把问题都解决了。
与塞库洛人打交道,难免要冒险,就算不打交道,只是接近他们也要小心。他们一伸爪子就能把人脸撕破。麦克肯瑞科把车克头颅里的胶囊取了出来没发生危险,因为车克那时候不清醒。他早些时候检查过的一个工人就不一样了,他已经处于半麻醉状态了,还陡地坐起来,要不是用绷带绑在床上,还真可能伤了人。
因此在塞库洛人害怕的状态下给他们施行手术,非常危险。
年轻一点的那位医生受过基础牙医训练,他检查了两三个头骨,研究了塞库洛人口中的尖牙和后部牙齿,那些牙齿都有龋齿的倾向,有的已经长了洞,这都是他们吃的食物造成的。
乔尼给他拿来一些银和水银,让他用作补牙材料;他还发明了一种新式呼吸面罩,加了塞子等物,逼着塞库洛人不用嘴,只用鼻子呼吸;他又拿来几只小钻头。
计划的内容是告诉塞库洛人,又下达一条新命令,每个人都要去医院修牙、补牙。因为可能会疼,所以要先施行麻醉。塞库洛人听后都沉得狐疑,可能是因为他们原先的公司从不考虑雇员的健康。不过,一朝天子一朝令。
医务人员组成了流水线,先把塞库洛人带进来,麻醉,把金属囊取出来,然后推到另一张手术台上,小医生趁麻醉状态,把尖牙和后部牙齿修补好。
这样,从第二个塞库洛起,每个人都能看到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医生为他补牙。头一张桌上的金属分析仪,如果问起来,就说是找龋齿用的。
流水线顺利地进行,进来一个塞库洛人,取出脑部的金属,推到另一张手术台上补牙,补完后用矿车推到大院的塞库洛居住区休养。
总共花掉一百五十四个工时,才做完这一切。
最后一个快做完的时候,头几个塞库洛人已经可以下床了。他们补了不少龋齿。不过,他们自己印象最深的,还是新修的尖牙,多亮呀!他们每过一处,看到能反光的平面,就会停下来,屏住气息,摘下呼吸面罩,欣赏自己美丽的新笑颜。
塞库洛人知道爱美,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变化。
他们不比以前懂得礼貌,但的确比从前心情好。
科尔看着别人热火朝天地来来去去,自己不能无动于衷。他不知道自己脑部没有胶囊,可他知道他的尖牙不太亮,所以大家只好答应了他,把他也拉进来,施行麻醉,修了牙这才完事。
医务人员准备打道回府。
“乔尼,我们已经没事了。”麦克肯瑞科说,“都交给你了,要小心,胶囊取出来了,可是塞库洛教育和传统训练的脑袋,难保不留渣滓,祝你尽快解决数学问题。”
医疗队就这样返回了艾伯丁。
乔尼继续留在这里。

  第三节

  车克帮乔尼收集了公司的从事档案,乔尼一一过目。她又找到一本又厚又大的文件,由于风吹日晒,它们已经皱皱巴巴的,有的地方还发霉了。
乔尼接过档案,原来是一位名叫索斯塞库洛人档案,他在丹佛附近的营地担任助理采矿经理。乔尼在丹佛却从未见过他,他一定天天呆在办公室里,原因档案上已经交代得很清楚,索斯的年龄为一百八十岁了,一般的塞库洛人平均年龄为一百九十岁,索斯已经很不年轻了。
档案里还记录了另外一些内容。从索斯五十岁起,他就从未返回塞库洛。他在宇宙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在这儿工作两年,一会儿又在那儿供职四年,就是没回塞库洛。他每次都是在传载装置上通过“交叉发射”出发的。乔尼知道所有的货物无论运到哪里,都必须从塞库洛中转,人肯定也不例外。其实,塞库洛人的这一做法,大大扼制了本国经济和其他势力的发展。他们的传载装置每个地方只有一台,货物处理量每天都是固定的,所有的货物一律从塞库洛周转,势必影响这些装置的工作效率。乔尼吸取了教训,在许多地方建立两组发射平台,一组接收发来的货物,另一组专司发射。
乔尼细读了这份档案。索斯,毕业于采矿学校,担任过“矿石理论”的助理教授。直到五十岁,一切都很正常。可是五十岁时,突然把他任命为一个偏远星球的助理采矿经理。在此后的一百三十年间,他一直担任这个职位,四处换岗。
这就怪了。乔尼查阅了浩瀚的档案堆,最后找到了和索斯第一次离开塞库洛的日期相吻合的一段记录:不适合教学。弗拉,格鲁诊所,塞库洛。
就这么一小张字条,把一个人流放了一百三十年!看不出他犯了什么过错,总是克守己任,未曾有过一句怨言。档案上就是这么写的。
乔尼没有直接去找索斯,而是先去找了梅兹。梅兹就是那位跟科尔作对的塞库洛人。他是乔尼见过的最庞大的塞库洛人,是本地的计划技师。
梅兹的牙齿闪闪发光,他从容地坐下,看上去脾气挺坏。
“听说小丑科尔骂我不干活,”梅兹唐突地说,“有没有合同无所谓,你要是想叫一个矬子官员骑在技师的头上,你就要倒霉!”
“他不过是想叫矿区运转。”乔尼说。
“有什么用,采了矿,又运不到塞库洛,你毁了那儿!”
乔尼觉得还是开门见山的好,“如果你把下一矿体的计算方法给我,我来干。”
梅兹冷笑一声,乔尼一想,完了。
“无论如何,”梅兹讥笑着说,“我都不想跟外邦人谈数学。”他想了想,把呼吸面罩举起来一点,伸手去挠挠鼻子。
两人相持了很长时间。
“谁知道我是在哪儿先有了这方面的想法,采矿学校?对,就是在采矿学校。你看,这可笑死人了。我想起有人有我面前拿着一个旋转的陀螺……”他打了个哈欠,又顿了一会儿,“嘿!”他突然脱口而出,“是负责我们那一组的心理医师!你看,我已经许多年没想起他了。滑稽的老——。他那时老爱和年轻的男子在一起——噢,当然,要不他就在旧城区的性商店里转悠。没错,就是他。喂,我们说什么来着?”
“告诉我如何做数学。”乔尼说。
梅兹耸耸肩,“你何必呢?我自己做省事得多。这玩意儿和矿石有什么关系?”
“把矿石交叉发射到别的地方。”乔尼说。
“违法的吧?多少回扣?我是说,给我多少奖金?”
“老数目。”乔尼说。
“告诉你吧,你跟科尔说,他无权管我,小心点儿!你如果每吨矿石给我加上平时一倍的奖金,我就算下一个矿体的位置。”他得意地笑起来,“这儿的矿藏比我告诉公司的多多了!咱们说定了?”
乔尼说定了,梅兹便走了。这是一次没有结果的测验,乔尼也没有受到伤害。他等了两天,想着梅兹会自杀,可是他没有。他就是天天给科尔惹麻烦,跟科尔顶牛。后来,他又损坏了分析仪和好多别的采矿工具,只好把他罚去指导工人挖矿。
乔尼利用这段时间还做了些别的事。他去了萨利斯伯里,在那儿索尔帮他吓唬着大象和蟒蛇,他在废墟里找书,想搞明白放在人面前的“旋转陀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在一本小书的目录里看到了这方面的提示,小书的题目是《给百万人催眠》,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照书中的提示做了一个,索尔捉来一只小鹿,乔尼把陀螺放在小鹿的面前旋转,小鹿只是一直盯着它。索尔让乔尼放在他面前试试,结果索尔大笑不止。
书中说,让人进入催眠状态后,你命令那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根本不觉得有人命令他。乔尼想,如果对塞库洛人有效,塞库洛人一定与别的人种不一样。不管怎样,乔尼明白那个心理医师想诱惑梅兹干什么了。要加上胶囊催眠的效果才会更好。
塞库洛人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整个国家都笼罩在同一息阴霾下是多么恐怖!可这办法看样子也不是塞库洛人独创的,不然,废墟里的人类旧书中怎么会提到这个?什么人能固执到认为自己就是真理,让千千万万的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希特勒吗?
梅兹还像往日一样强硬。乔尼准备好好动动索斯的脑筋。要是还有人懂得塞库洛数学,这个人就是索斯了。近来,在塞库洛数学这一难题上,乔尼碰了不少壁。不过,困难只能使他的信心更加坚定。一定要想法解决这一难题。它突然想起了劳若兹的来信,成千上万的发明公式都使用了塞库洛数学。要使那些破产的军火公司改产民用商品,必须解开那些塞库洛人制的谜。

  第四节

  乔尼发现索斯没有住在宿舍里。由于他整夜咳嗽,别的塞库洛人都睡不着,他们坚持让他住在呼吸气区的一间储藏室里,乔尼就在那儿找到他。
屋子还不坏,这个老塞库洛人把储藏室原有的几只存货架改制了几个书架和桌子,书架上塞满了书,那些桌子上也堆满了书和纸。
乔尼进门的时候,索斯坐在一只高板凳上,他的头发已经变蓝了,这塞库洛人年老的特征。他身穿一件宽松的大袍,头上戴着一顶小帽。
他眯起眼睛看看乔尼,显然看不清。然后他注意到了乔尼腰带上的枪。
“这么说你来带我走,”索斯说,“我一直不知道谁会想到来这儿。”
“你这里的书可真不少。”乔尼想改变话题。
“我很幸运,”索斯说,“营地第一次遭到袭击的时候,我正在办公室里,听见枪响,我知道会发大水,赶紧跑进屋里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大防水袋里。撤离的时候,我请一个好心的小伙子帮我弄了出来。”
乔尼看了看那些书名,大多数他都看不懂,那些书里的字有的他一辈子也没见过。
“他们通常允许我到处带上自己的书,”索斯说,“交叉发射的时候,他们不管你带了多重的东西。这次你同意我也带上这些书吗?”
乔尼一时以为这个老塞库洛人昏头了。后来他想这些塞库洛人决不愿相信他们的同类都死了,他们宁愿认为在别的地方还有活着的俘虏。
“我不是来带你走的,别的星球上再没有塞库洛人了。”
索斯想了想,然后咕噜了一声,说,“这样结束一百三十年的流放生涯也够可笑的,不过流放不会结束,就算我留下来,也没有结束。”
乔尼总算引他说开了,这就好,最好继续说下去,“当初是怎么回事?”
索斯耸耸肩,“千篇一律,我对心理医师态度不恭。档案上没写?”乔尼摇摇头,索斯接着说,“你知道也未尝不可。最近,我常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想说老实话。我也很感激你帮我补牙。有两颗尖牙原先疼得厉害。不管怎么说,当然,我们学校里有一个小孩,他听不懂课,想让老师解释得再详细——”
“数学课吗?”乔尼问。
索斯出神地盯了乔尼半晌,“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他说,那神态仿佛是乌云过后的晴天。看乔尼无话,他接着道,“对,是数学课,我想没错,就是数学,是关于如何在采矿过程中计算矿体总量的。”他叹了口气,“肯定有人报告到上边了,因为分管学校的心理医师来了。他们走进教室,对那个小孩大吼大叫,对全班学生大吼大叫,影响恶劣透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做。多年来,我一直认为是我的母亲,她影响了我。她是一个地下教会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相信任何有感觉的生灵都有灵魂,他们坚信无疑。”
“倒不是她被抓起了还是怎么的,是她的想法和做法启发了我,我做出了后来的事。这个心理医师站在台上大骂学生,说他们都是动物,说他们要牢记自己是动物。他太狂妄了,骂得我上不了课。我就让他小声点,就这样。”
他愣愣地坐了半天,“说这些旧事,真有点心酸,我以前是从来不说的。要是传到——”他突然顿住了,“我这才想起来,他们都死了。说也不要紧!”然后,他凑近乔尼说,“不要紧吧,你说呢?”
“当然不要紧,”乔尼说,“我就连心理医师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看,”索斯说,“我也一直对自己说不知道心理医师是什么,后来就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了,真的。但是,心理医师影响了我的一生,所以我大体上猜了个差不多。许多星球上有许多书,都提到了相关的话题。二十五万年前的塞库洛人同现在的塞库洛人有天壤之别。那时候,他们的名字也不叫‘塞库洛’。我想大概是它们遭到了外族入侵还是别的什么。”
“越到后来,他们越残暴、丑恶——江湖骗子、谎言家。塞库洛人就那么完了,他们的统治者最初还是在舞台上玩杂耍的,给人们施行催眠术,让他们逼笑观众,当众出丑,真恶心。”
“由于发生了外族入侵,他们都吓坏了,跑到皇帝那里秘密商谈了很久。后来,他们就统治了学校和医疗中心。根据外星球的书籍记载,外族入侵以前的塞库洛人根据他们当朝当代的皇帝称呼自己。从外族入侵的时候起,他们就被称作‘塞库洛’人,意思是‘头脑’!这是一部分字典里的解释。根据这个字的形式,它也可以表示‘——的财产’,每个人都变成了塞库洛人的财产。”
“谁知道,后来这帮疯子就把自己叫作‘心理医师’,人民是‘脑’,他们是‘大脑医生’。他们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他们教育儿童,监视每个公民,镇压一切宗教组织,他们命令人们如何思考。”
“哎,我太蠢了,不该那么做。”他不吭声了,“不过,这个‘心理医师’的吵声太大了!我不该怪我母亲,真的不该怪她。”他停了一会儿,慢慢吸了一口气,“记不清了,我好像还说,‘他们不是动物。’”
他一阵恐慌,过后又说,“我就这样开始了流放,你知道。”
乔尼觉得这帮骗子简直令人发指。
“那好,”索斯回过神来说,“如果你来的目的不是带我走,那是什么?像我这样的老朽一点用也没有了。”
乔尼单刀直入,“你肯定懂数学!”
索斯的老眼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嗜好是数学?档案是不会写的,我曾花了五百元贿赂过一个档案馆馆员,我看过了。”他伸出僵硬的爪子在书架上抓了几本书,“啊!”他愉快地叫道,“我的书!”不过,立刻又黯然下去,“这些书都是别国人用陌生的语言写的,能看懂的人寥寥无几。多少人都死了,他们的种族也已经灭绝了!说吧,”他看着乔尼,“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想请你教我塞库洛数学。”乔尼说。
索斯突然一阵紧张,他似乎一时不知所措,但很快又放松了。“一百三十年了,头一次有人让我给他教东西。你是外族人,可这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