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要将此事瞒着我完全是另外一个谜,我正想开口问清楚,却被他打断了:“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又让自己身陷不必要的危险之中,”他说,“就像上次,你竟然冲上去和博学派拼命,身上却…只有一把小刀能保护自己。”
“我有理由,一个非常必要的理由。只有去窃听消息,我们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审时度势,计划下一步行动。”
他双臂交叉,抱于胸前。他并不像某些无畏派男孩那样体格壮硕,却有自己的特点。有些女孩可能会注意到他那对招风耳或鹰钩鼻,但在我眼中…
我心里微微一颤,但没有继续往下想。他一味地训斥我,并且还藏了一大堆秘密。不管我们现在关系如何,我不能沉迷在他多有吸引力这件事当中,不然我很难去做那些该做的事。此时此刻最重要的决定,便是去窃听杰克·康和博学派的对谈。
“你的头发已经不是无私派式的短发了,是因为你想看起来更像无畏派吗?”我问。
“别转移话题。”他说,“已有四个人准备去窃听谈话内容了,你不必去了。”
“你为什么总让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我抬高了声音,“我又不是那种甘心看别人冒险自己闲着的人。”
“你这人太不爱惜自己的命…你甚至都不能拿枪开火…”他身子微微凑向我,依旧平静地说,“你的确该袖手旁观,让别人去冒这个险。”
他的低语在我四周回荡,节奏有如心跳,“你这人太不爱惜自己的命”,在我耳边响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想怎样?”我警觉地说,“把我锁在这盥洗室吗?我想那是你阻止我出去的唯一方式!”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又沿着侧脸向下摸索,我从未见过他的神情如此低迷。
“我不会阻止你,我希望你自己停手。”他说,“如果你还要这样不顾后果,就不能阻止我跟你一起去。”
等我们走到大桥时,天色渐明。这大桥分为两层,每个转角各有一根石柱。我们踩着其中一根石柱旁的台阶缓缓走下,沿着河边悄悄行进。微弱的天光照着一大片静止的水洼,水面闪烁不定。太阳渐渐升起,看来,是时候各就各位了。
尤莱亚和齐克站在大桥两边的屋子里,这样做,一来方便观察会议进展情形,二来也好掩护我们。他们的枪法也比琳恩和桑娜两人好得多,虽然桑娜在“集会场”大发雷霆,可琳恩还是把她给劝来了。
琳恩打头阵,她背部紧贴石墙,沿着桥梁支架的下缘,一寸寸逼近目的地。我跟在她身后,桑娜和托比亚斯紧跟我的脚步。这大桥靠四个弯曲的金属支架固定在石墙上,底下一层则由一些交叉的窄梁撑住。琳恩挤过一个金属支架,蹭蹭两下就爬了上去,踏上这交叉的窄梁,朝着桥梁中央走去。
我身上有伤,爬上去恐怕有些费力,于是让桑娜先行一步。我努力让自己的身子在金属支架上保持平衡,左胳膊却抖得厉害。托比亚斯那双冰冷的手扶住我的腰,稳住了险些失衡的我。
我尽量蹲低些,挤进桥底和窄梁之间的空隙,走了没多远就停下脚步,双脚踩住一个大梁,左手抓住另一个大梁,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要保持这个姿势。
托比亚斯顺着另一个窄梁爬过来,在我身下伸出了腿,脚踩住另一个窄梁,就这样托住了我。我吐了一口气,冲他微微一笑,以示谢意。自打从“够狠市场”出来,我们俩这还是第一次意识到彼此的存在。
他也笑了笑,那笑却给人冰冷的感觉。
之后,我们又陷入一阵冷冷的寂静。我喘着气,努力克制着双手和双腿的抖动。琳恩和桑娜两人则不同,她们虽未说话,可“无声胜有声”,点头、微笑、挤眉弄眼间就已达成默契。真不知有个姐姐或妹妹会是怎样的生活,若迦勒是个女孩,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亲近一些?
破晓时分,万籁俱寂,脚步的回音渐渐清晰起来。这声音是从身后传出的,杰克和无畏派守卫应该到了。这些无畏派的护卫知道我们躲在这儿,杰克显然一无所知,可他若低下头多看一会儿,我们这些在他脚底下的人可就“曝光”了。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尽量小声地呼吸。
托比亚斯看了看表,又把手伸到我眼前,时间刚好七点整。
我抬起头,透过这密密麻麻的金属网往上看去,一双鞋啪啪走了过去,耳边响起他的声音。
“杰克,早上好。”他说。
这是麦克斯的声音,就是他在珍宁的指示下任命艾瑞克为无畏派新任领导,也是他在无畏派考验过程中推行残暴、冷漠与无情的政策。我虽未和他正面说过话,可单单这声音,就足以让我颤抖。
“麦克斯,是你。”杰克开口了,“珍宁怎么没来?她不会连这点礼节都没有吧?”
“我和珍宁按双方优势,各负责不同领域,”他道,“换言之,我负责所有军事决策。我们今天在此相聚也在我职责范围之内。”
我双眉紧锁,有些疑虑涌上心头。我没怎么听过麦克斯讲话,可他今天的用语措辞和语音语调总有些…怪怪的。
杰克无奈地说:“好吧,我来的目的是——”
“先声明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绝不是谈判。”麦克斯说,“谈判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相当,可杰克,你显然没有这个资格。”
“你这是什么意思?”
“诚实派是五大派别中唯一可有可无的派别,从保卫安全、提供生计、革新技术三方面来看,诚实派的贡献几乎为零。因此,在我们眼中,你们并没多大用处。另外,你甚至都没有赢得留宿贵派的无畏者的支持,可以说你们毫无用处,一攻即破。所以,最好还是按我的指示行事。”麦克斯冷冷地说。
“你这个人渣,”杰克咬牙切齿地说,“你竟敢——”
“息怒。动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麦克斯说。
我咬咬嘴唇,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太对劲,而我应该信自己的直觉。但凡有自尊的无畏者,嘴里是绝不会吐出“息怒”两个字的,也绝不会如此镇定地面对侮辱。他说话的风格像另外一个人,那就是珍宁。
突觉脖子一阵发凉,一切似乎不言自明。珍宁绝不会相信任何人,更何况麦克斯还是一个狂躁易怒的无畏者,最好的办法便是通过耳麦和麦克斯的嘴,直接和杰克交流,而耳麦的传输距离最多不超过四百米。
我看着托比亚斯的眼睛,缓慢地用手指了指耳朵,然后朝上指了指,尽力指向麦克斯可能站着的地方。
托比亚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不知他是否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有三个要求。”麦克斯说,“第一,完好无损地交出在你们手中关押的无畏派领导;第二,允许我派士兵对你们的辖区进行一次大搜查,揪出所有分歧者;第三,交出还未注射情境模拟血清的人员名单。”
“为什么?”杰克悻悻然地问,“你们的搜查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些人的名单?你们想怎么处置他们?”
“大搜查是找出窝藏在你们辖区内的所有分歧者,并把这些人赶出去。至于名单,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头顶又是一阵脚步声,我抬起头,透过这密密匝匝的铁网,瞥到杰克抓住麦克斯衣领的情形。
“放开我,”麦克斯镇定地说,“否则我就命护卫开火。”
我皱皱眉,心里又有些疑虑。珍宁只借助麦克斯的嘴巴说话,她怎么知道他被杰克抓住领口了呢?除非她能看见这里的一切。我微微向前探身,朝大桥另一端的楼房看去,河在我左边蜿蜒而过,一个矮矮的全玻璃楼房沿河而栖,那应是珍宁此刻的所在地。
我急急地往后爬去。穿过支撑大桥的金属支架,就能踏上通往“威克大道”的阶梯,托比亚斯紧随在我身后。桑娜拍了拍琳恩的肩,琳恩却不理会她。
我满脑子全是珍宁的行踪,根本没注意到琳恩的举动。她掏出手枪,爬向桥沿,用力向前一摆,抓住了大桥的边沿,将胳膊伸到桥面以上,扣下了扳机。桑娜惊讶地张大嘴巴,瞪圆了眼睛。
几乎是瞬间,麦克斯倒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胸口,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当他把手从胸前拿开时,已沾满了暗色的血。
此时此刻,我也不用再爬了,松开手落入身下的泥潭,托比亚斯、琳恩和桑娜也都下来了。双腿陷进泥沼里,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吮吸般的声音,鞋子滑掉了,我就赤着脚继续往前走。枪声四起、子弹乱飞,有好几颗子弹都打进了我身旁的泥沼里。我慌忙扑向大桥下方,背部紧紧贴着墙面,让他们无法瞄准我。
托比亚斯紧紧贴在我身后,和我靠得如此之近,我的头挨着他的下巴,我的肩抵着他的胸膛。危急关头,他这是在保护我。
我若转身逃进诚实派总部,安全便暂时有了保障,可珍宁就在不远处,身边并没有重兵把守,此刻不攻击,更待何时?
进还是退?这个问题连想都不用想。
“快点!”说完我就沿着楼梯一路奔跑,他们三人也跟了上来。在大桥的底端,忠诚的无畏者正朝叛徒射击,杰克被一个手搭在他背上的无畏派士兵护着,弓着腰,没有生命危险。我的步伐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过桥梁,身后响起托比亚斯的脚步声,其他两位估计还没赶上来。
玻璃楼房近在咫尺,周围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和枪声。我迂回行进,这样无畏派的叛徒就很难击中我。
就快抵达玻璃楼房了,只剩几米的距离。双腿已微微酸痛,整个人就像头重脚轻的芦苇,脚底似乎没了力气,我咬咬牙,用力跑过去。我刚想穿门而入,右边闪过几个人影,我一个右转身就跟了过去。
三个人影沿着走廊飞奔而去,一人是金发,一人很高,另一人便是皮特。
我脚底一空,险些摔倒在地。
“皮特!”我大叫。他停下脚步,举起手枪,托比亚斯站在我身后,也抬起了手枪,我们就这样面对着面,如雕塑一般立着,中间只不过短短几米的距离。他身后的金发女人很可能就是珍宁,她和高个子无畏派叛徒慌忙转过墙角,落荒而逃。虽然没带手枪,心中也没有计划,我还是想追过去,可托比亚斯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让我无法动弹。
“叛徒,”我冲着皮特吼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早就知道!”
一声绝望而痛苦的女人尖叫声划破四周的寂静。
“听起来,你那几个朋友好像遇到些小麻烦,要不要过去搭把手?”皮特脸上好似闪过一丝笑意,又好似只是龇了龇牙,他抓稳手枪,说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帮她们,放我们走,要么跟着我们去送死。”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差点喊出来。我会怎么选,我和他心里都很明白。
“总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我诅咒他说。
我往后退到托比亚斯身边,两人一起后退,直到走廊尽头的拐角。转过弯,我们开始狂奔。
第二十二章 无畏派推选
桑娜趴在地上,殷红的血染红了衬衫,琳恩蹲在她身旁,只是睁大眼睛看,什么也没做。
“全是我的错,我的错…”琳恩喃喃说着,“我不该冲他开枪,真不该…”
我怔怔地瞅着地上这一摊血。一颗子弹射穿了她的背,不知还有没有气息。托比亚斯用两个手指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然后点了点头。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说道,“琳恩,看着我,我要把她抱起来,这样可能会很痛,但我们没其他选择了。”
琳恩点点头。托比亚斯蹲在桑娜身旁,双手穿过她的胳膊,抱起了她。她口中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我急忙冲过去帮忙把桑娜那瘫软的身子搭在他肩上,喉咙禁不住一紧,只好轻咳了几声来缓解压力。
托比亚斯哼了一声,费力地站起来。我们一行四人朝“够狠市场”的方向走去。琳恩拿枪走在最前方,我护在后方。无畏派叛徒估计已经全部撤退,但我绝不能掉以轻心。
“喂!”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们,尤莱亚一路小跑,朝我们过来,“齐克去帮他们送杰克了…”他微微一顿,急切地说,“老天,桑娜,这是怎么了?”
“一会儿再说。”托比亚斯说,“快,去‘够狠市场’找医生。”
尤莱亚还是一声不吭地盯着我们。
“尤莱亚,快去啊,快!”空荡荡的街道上,托比亚斯严厉的声音回荡着。尤莱亚回过神来,朝“够狠市场”飞奔而去。
虽说这路只有短短的几百米,可托比亚斯气喘吁吁,琳恩呼吸急促。桑娜随时可能血尽而亡,脚下的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我看着托比亚斯背上的肌肉随着沉重的呼吸收缩、扩展。耳边充斥的只有怦怦的心跳声,无形中屏蔽了急促的脚步声。等到达门口,我已经浑身乏力,有些想吐,感觉快要晕过去了,还有种想扯开嗓子尖叫的冲动。
尤莱亚、卡拉和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博学派男子已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我们,他们已给桑娜铺开了一张干净的单子。托比亚斯小心地把她放下,等她平躺下后,医生就开始忙起来,先是把贴在桑娜身上的衣服剪开,我不想看到她中枪的伤口,就移开了目光。
托比亚斯立在我身前,因为用力过度满脸通红。我心底默默地期待,希望他还能像上次攻击发生后那样抱着我,可他纹丝不动,我又不能冲过去主动抱他。
“我不想装着什么都懂了,你到底是在发什么疯,”他吼道,“假如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不顾自己的性命——”
“我没有无理取闹,也没有不顾自己的性命。我只是想和父母一样,牺牲奉献——”
“可你和他们不同,你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我咬着牙愤愤地说:“你怎么能…”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牺牲自己不是稀里糊涂地送命,而是有必要的牺牲!如果你再这样一次,咱们俩之间到此为止。”
他这话倒把我惊住了。
“你这是给我下最后通牒吗?”我尽量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到。
他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他双唇紧闭,呈一条线,顿了顿后继续说道,“若你再这样毫无来由地冒险,就跟那些完全没有理智,对肾上腺素上瘾的无畏者一样,那我就绝不会再和你一起胡闹了。”他的话句句透着悲戚,“我爱的是分歧者翠丝,是那个不盲目死忠于派别,不局限在单个派别范畴思考问题的翠丝,而不是那个不顾一切后果要毁掉自己的翠丝…我不爱第二个翠丝。”
我想扯开嗓子高声尖叫,并不是因为我生气,而是因为我害怕他说得没错。我双手握住衣摆,抑制住手的抖动。
他探过身子,额头贴着我的额头,无奈地闭上眼睛:“我相信那个翠丝还在,一定还在。”他的唇对着我的唇,一张一合地说,“快回来吧。”
他轻轻地吻了我,我微微一颤,竟忘了阻止他。
他走回桑娜身边。我脚踩诚实派的象征天平,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不见。”
我筋疲力尽地窝在床上,托莉坐在对面,一条腿放在一大堆枕头上。
“是啊。”我应着,“你感觉怎样了?”
“枪伤的感觉,”她嘴角爬上一抹笑意,“你应该不陌生。”
“是啊,感觉还不错,对吧?”我打趣道,可脑子里飘过的全是桑娜中枪的情景,至少我和托莉的伤总有一天会痊愈。
“杰克和博学派的会面,你们嗅到什么蛛丝马迹了吗?”她问。
“得到了点信息。对了,你知道怎么才能召开无畏派会议吗?”
“我可以帮你,当文身师就有这个好处…差不多认识所有的无畏者。”
“对,你还有做卧底的声望呢。”
托莉的嘴角动了动:“你不说,我都忘了呢。”
“做卧底有什么趣闻吗,说来听听。”
“我主要监视珍宁·马修斯的动向,”她垂目盯着自己的双手,“比如她怎么度过一天,更重要的是探明她的去向。”
“原来她不是在办公室里吗?”
托莉起初并没正面回答。
“分歧者翠丝,我相信你不会向外说。”她斜斜地看着我说,“她在顶楼有一个私人实验室,实验室安全措施做得非常到位。我就是想闯进去才暴露了身份。”
“你想闯进去?”我反问,可她的眼光又迅速移开,“这么说你不是去侦察了。”
“如果珍宁·马修斯不在这个世上了,局面对我们就…有利多了。”
她的表情里透露出一种饥渴,不久前在无畏派文身师的里屋,她和我谈起她弟弟时,神情亦是如此。攻击情境模拟前,我本以为这是一种对正义或复仇的渴望,此时此刻,我却看到了嗜血的渴望。尽管这种渴望有点让我发怵,但我很理解她。
也许我更应该为这样的理解而胆寒。
托莉说:“我这就组织会议。”
在床铺和大门之间,有一块空地,无畏者聚集在这里,门上紧紧系着打了结的被单,虽说简朴了些,在目前情形下,这算是最佳上锁法了。杰克·康肯定会答应珍宁的条件,诚实派总部已不是久留之地。
托莉坐在几张床铺间的椅子上,受伤的腿向前伸着:“她提出什么条件?”她问托比亚斯,可他好像没有听见,斜倚着一张床铺,双手抱胸,双目垂地,一声不吭。
我轻咳了一声说:“他们提出三个条件:交出艾瑞克,交出未注射细针者的名单,交出分歧者。”
我的视线落到马琳身上,她冲我微微一笑,双眸间却都透着丝丝悲凉,内心大概还牵挂着桑娜吧。不知道桑娜在博学派医生的抢救下能否熬过这一关,好在琳恩、赫克特和他们的父母,还有齐克都在陪着她。
“杰克·康如果真和博学派达成相关协议,我们就必须撤离。”托莉凝重地说,“可是撤去哪儿呢?”
我想起桑娜那被血染红的衬衫,心底泛起对友好派的向往:果实飘香的果园,穿梭叶间的风声,手指轻触树干的感觉…原来,我对那平静竟如此期冀,对那鸟语花香竟如此怀念,我从未想到我会有这样的向往。
我闭目沉思,睁开双眼时,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脑海中刚刚闪过的友好派不过是幻象。
“回家。”托比亚斯终于抬起了头,大家也竖起了耳朵,“我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砸掉无畏派基地的摄像头,不让博学派监视我们的举动。我们应该回基地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应和的喊叫,其他人也随着喊起来,一片喧哗。无畏派的每个决定都是从这点头和叫喊中应声而出,也正是在点头喝彩间,我们凝聚在一起,不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艾瑞克怎么办?让他和博学派的人留在诚实派,还是处决他?”布达一只手扶着托莉身后的椅背。我曾在无畏派基地的文身室见过他,他以前和托莉一起工作。
“艾瑞克是无畏者,理应由我们来处置他,不能由诚实派说了算。”劳伦边说边用手指摆弄着唇环。
一声呼喊冲破我的喉咙,我也不由自主地应着周遭的一片呐喊。
“无畏派法则写着,只有派别领导才能行使处置权,可我派五大领导全加入了叛徒的阵营。”托莉说,“我们需要选举新一届领导团队。根据规则,领导团队由多人组成,人数为奇数。请喊出你心目中领导的名字,必要时我们可以投票抉择。”
“你!”人群中有人喊道。
“好,”托莉喊道,“其他人呢?”
“翠丝!”马琳双手捂在嘴边,做扩音器状,大声喊了我的名字。
我心跳如雷,心里隐约有几分不踏实,可出乎意料的是,没人反对,也没人哄笑,不少人还点头表示赞同,刚才有人喊出托莉的名字时,也是这样默契的赞同。我环视四周,视线锁定克里斯蒂娜,她双手抱胸,面如寒冰,没说同意,也没提异议。
不知道在无畏者心目中,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们眼中的我定是一个勇猛无比、聪明睿智的姑娘,可我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我不能成为她,又或者我能。
托莉冲马琳点点头,目光又移向人群,征求下一个推荐者的名字。
“哈里森。”有人喊了这个名字。我并不认识哈里森,可有人拍了拍金发马尾搭在肩上的中年男子,他咧嘴笑了笑,我认出了这个人。齐克搀扶着托莉从博学派踉踉跄跄地朝我们走来时,正是这个叫“哈里森”的男子喊我“小姑娘”。
人群一阵沉默。
托莉开口了:“我推选老四。”
屋子后排传来几声略带反对的嘀咕声,可大部分人还是赞同。自打托比亚斯当众揍了马库斯一顿后,就没人再用“懦夫”两个字喊他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预谋,不知大家知道后会作何反应。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我选择退出,他便得偿所愿。
“我们只需三个领导,”托莉说,“现在进入投票环节。”
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我?是因为我终止了攻击情境模拟,还是因为我在电梯旁捅了艾瑞克一刀?又或是我铤而走险,爬到大桥下,窃听谈话内容?鲁莽的我却正合他们的胃口,赢得了他们的欢迎。
我和托比亚斯的目光相遇,内心一阵波动,忽然想起他的话:我不是无畏者,我是分歧者。我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而这不是我该做出的选择。我必须将自己和无畏者区别开来。
“不用了。”我清了清嗓子,抬高了音量,“不用投票,我退出。”
托莉冲我皱皱眉头,半信半疑地问:“翠丝,你确定吗?”
“对,很确定,我退出。”
没有一声争论,托比亚斯就在这无声的庆祝中荣升无畏派的领导,而我选择了自动出局。
第二十三章 处决
新领导刚选出来十秒钟,耳边就传来一阵响声,先是一长拍,接着是两短拍。
我琢磨着声源的方向,把耳朵对准了墙面,却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扩音器,屋子另一头还有一个扩音器。
杰克·康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
“请诚实派全体人员注意。我在几小时前与珍宁·马修斯派遣的代表有过深度交谈,他的话让我意识到,我诚实派处在弱势地位,只有依附博学派才能生存,要保我派安全,需要达成以下几个条件。”
我抬头看着这扩音器,有些木然地站着。诚实派领导理应直截了当,这本不应惹得我惊愕半晌,可从广播上宣告,的确是我始料未及的。
“为了达成相关条件,希望所有人马上去‘集会场’,诚实地汇报自己有没有植入细针。博学派让我交出分歧者,原因是什么,我并不知晓。”
他的声音透着几分倦怠和挫败感。他的确败给了博学派,而且他根本无力还击。
诚实派永远学不会无畏派就算无谓也要抗争的精神。
有时,我觉得自己总像在不断地汲取每个派别的精神和准则,然后把它们存在大脑里,一条又一条,宛如一本指南。这指南的内容不停更新、扩充,以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我总会遇上一些值得学习的东西,永远都有重要的事物需要了解。
伴着三声同样的节拍,杰克·康结束了“演讲”。无畏者一哄而散,开始收拾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