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蒂拉那时25岁,容貌倾国倾城:漂亮迷人的金色长发,深邃的黑眼睛里燃烧着热情的火焰,纯洁无瑕的脸庞,肤色红润,还有连布拉克斯岱勒也无法塑造出的优美身段。这位女子身上流露出一种杰出的艺术家气质,是谬斯歌唱的另一个玛丽布朗:
“你的歌声飘荡在天国,带走了痛苦!”
最为人们所钟爱的这位诗人在不朽的诗作中吟唱这个嗓音:
“只有出自心灵的歌才能感动人们的心。”
这个声音,不就是拉斯蒂拉那委婉动听,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的甜美嗓音吗?
这位伟大的艺术家全副身心投入歌唱事业中,她以温柔的情感吟唱着温情脉脉的旋律,尽现出灵魂深处汹涌澎湃的感情。但据说,她的一颗芳心从未为谁感动。她从未爱过任何人,站在舞台上,在千百双爱慕的目光中,她从未对谁独送秋波。她似乎只愿生活在艺术中,只为艺术而生。
伯爵看到拉斯蒂拉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初恋那种不可抑制的冲动。他不打算参观完西西里岛后就离开意大利,决定在那不勒斯一直呆到这个季节末。似乎有一条他无法挣脱的无形纽带把他与女歌唱家连接起来,这条纽带就是她所有的演出。观众热情高涨,充分说明她取得了名副其实的成功。好几次,弗朗兹难以控制住心中的激情,设法想接近她。可是,拉斯蒂拉的门无情地关着,对他和对她别的狂热的崇拜者一样。
由此可以看出,年轻伯爵不久就成了最让人怜悯的人。他只想念着拉斯蒂拉,活着只为看她的演出,听她优美的歌声,他无心出入上流社会。整日,心灵和精神高度紧张。他的健康受到严重影响,不久身体就垮了。如果有个情敌,他该有多痛苦。但他知道没有,没人使他不安——哪怕那个古怪的人物也不能。考虑到本故事发展中的众多波折,有必要介绍一下这个怪人的外貌和性格。
此人年纪在50至55岁之间,——至少弗朗兹·德戴雷克最后那次逗留那不勒斯时是这样的。那人让人捉摸不透,他行事古怪,深居简出,似乎有意回避上流社会的那套陈规陋习。他的家庭、地位、过去,没人知道。今天他在罗马,明天他去佛罗伦萨,这里得申明一点,这完全依拉斯蒂拉的行程而定。他实际上只有一种迷恋:聆听歌剧艺术界的头牌明星,享有盛誉的女歌唱家拉斯蒂拉的演出。
自从弗朗兹·德戴雷克在那不勒斯剧院里看见拉斯蒂拉那天起,他只为她而生;然而,这位古怪的崇拜者却只为听她演唱而活,这已达六年之久,女歌唱家的歌声对于他,就似空气对于呼吸必不可少。除了在舞台上,他从没想法结识她,也没去她家登门拜访或给她写信。但每次无论拉斯蒂拉去意大利哪家剧院演唱,人们准能在检票口碰见一位高个人,他裹着件深色的长外套,一顶大檐帽遮住了脸。他匆匆坐进带栅栏的包厢角落。整场演出中,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呆着,沉默不语。拉斯蒂拉一唱完结束曲,他立即离开。任何别的男女歌唱家都无法吸引住他;他甚至不听他们的演唱。
这位如此忠心的观众是谁?拉斯蒂拉无从打听。但她生性胆小,最后,只要那个怪人一人到场,她就害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但总归是真实的。尽管她看不见躲在包厢角的他,因为此人从不拉开栅栏,但她感觉得到那双恶的眼睛正盯着她,令她惶惶不安,以至于观众欢迎她出场的雷鸣般的掌声都听不到了。
前面讲过,那个怪人从没被引见给拉斯蒂拉。但如果说他从不设法结识女歌唱家——我们特别强调这点,可是,凡涉及女艺术家的事,他都格外留心。正因为如此,他高价购买了大画家米歇尔·格莱戈里奥所绘的女歌唱家最漂亮的一幅肖像。画中的她热情、激动、高雅,扮演着她最美丽的角色。这幅她的崇拜者巨资购买的画确系珍品。
虽然这个古怪的家伙每次去剧院看拉斯蒂拉的演出,总是一人孤独地坐在包厢里,而且除了去剧院,他平时从不出门,但并不能因此而得出结论,说他完全孤身一人生活。不,他有一个同伴,和他一样性格怪诞,分享着他的生活。
此人叫奥尔伐尼克。他中等身材,瘦弱,面色苍白,套句老话讲,“面无四两肉”。他有个很特别的特征,右眼上带着黑色眼罩,可能是在哪次物理或化学实验中弄瞎的。他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眼镜,左眼上从唯一的一块近视镜片中闪烁着暗绿色的幽光。他经常独自散步,一路上不住地指手画脚,好像在跟某个从不答腔的隐形人交谈。
这二人,一个奇怪的音乐迷,一个同样怪异的奥尔伐尼克,名声远播,至少在意大利城市里情况如此。每逢歌剧演出季节,他们就出现了。他们能刺激起公众的好奇心,虽然拉斯蒂拉的这位崇拜者总是回避、拒绝记者和他们冒失的采访,但人们最终还是打听到他的姓名与国籍。这人祖籍在罗马尼亚。后来,弗朗兹·德载雷克打听到他叫“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
年轻伯爵刚到那不勒斯时,情况就是这般。两个月以来,圣卡罗剧院场场爆满。拉斯蒂拉的演出一天比一天成功。她扮演的各种角色从未像现在这样逼真动人,观众的喝彩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热烈。
每次演出,弗朗兹总是坐在正厅前座,德戈尔兹男爵躲在包厢角落里,沐浴在优美的歌声中,陶醉在醉人的乐曲中。缺了它,他几乎难以生存下去。
正在这时,那不勒斯流传着一个消息,——起初公众都不愿相信,但后来终于引起了音乐爱好者们的警惕。
据说,这个演出季节一结束,拉斯蒂拉就要离开舞台了。什么!她才华横溢,风华正茂,事业正处于巅峰时期,怎么可能考虑引退呢?
不管这消息听来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但却千真万确。毋庸置疑,德戈尔兹男爵是原因之一。
这个神秘诡异的听众,总是如影随形,跟着拉斯蒂拉,尽管他躲在包厢的栅栏后面,看不见他的人,但终于使拉斯蒂拉的神经紧张,情绪激动到无法控制的地步。只要一登台,她就烦躁不安,这么明显,连观众都觉察出来,这逐渐毁坏了她的身体。离开那布勒斯,逃到罗马、威尼斯、意大利半岛所有的其他城市,她知道都无法摆脱德戈尔兹男爵的追踪。即使放弃意大利,去德、俄、法,她也躲不开他的影子。她去哪里演出,他就会跟到哪里。要彻底摆脱这个幽灵的纠缠,唯一办法就是离开舞台。
在她决定引退的消息传出之前的两个月,弗朗兹·德戴雷克决心向女歌唱家吐露心曲。不幸的是,结果却造成了无可弥补的灾难。他尚无妻子,又腰缠巨资,完全可以让拉斯蒂拉接纳他,答应做德戴雷克伯爵夫人。
拉斯蒂拉清楚,很长时间以来,年轻伯爵为她神魂颠倒。她自知这是位贵族,任何女人,即便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小姐,都会很乐意把幸福交托给他。因为她曾考虑过此事,所以,当伯爵上门通名报姓后,她以不加掩饰的好感接待了她。她接受了伯爵的一片深情,同意作伯爵的妻子,并且毫无遗憾地离开歌唱舞台。
消息确切,等在圣卡罗剧院的演出季节一结束,拉斯蒂拉将不再登台献艺。她即将结婚了,以前人们对此还有所保留,现在已确信无疑了。
可想而知,这件事不仅在艺术界,而且在意大利的上流社会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公众先是拒绝相信这个事实,继而对年轻伯爵心生嫉妒、愤怒,是他夺走了拉斯蒂拉的艺术与成就,抢走了意大利音乐爱好者崇拜的偶像,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女歌唱家。弗朗兹·德戴雷克遭受到人身威胁,但年轻伯爵对此不屑一顾。
此事在一般公众中引起的反响已是如此强烈,大家可以想象得到,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一想到拉斯蒂拉将被人从他身边夺走,他将失去和生活的一切联系,他又该是怎样一番感受。据说他想自杀了事。这可能是真的,因为从那天起,人们再也看不见奥尔伐尼克在那不勒斯街头溜达。他寸步不离男爵左右,甚至好几次陪他去圣保罗剧院,和男爵一起关在男爵每场必到的包厢里,——这在他可说是前所未有的事,像许多其他学者,他本人对音乐的魅力绝对无动于衷。
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抚平人们内心的骚动,这种激情在拉斯蒂拉的告别演出会那晚达到了顶峰。那场告别晚会演出的是阿尔科纳蒂大师的杰作《奥尔朗多》,拉斯蒂拉扮演昂吉丽卡这一精彩的角色,以此向观众告别。
那晚,圣卡罗剧院即使再扩大十倍,也容纳不下那么多观众,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很多人只得站在广场上。人们担心会发生反对德戴雷克伯爵的示威游行,即使拉斯蒂拉在台上表演时不会,但当歌剧第五幕谢幕时总免不了会发生骚乱。
德戈尔兹男爵早已坐在包厢里,奥尔伐尼克陪在他身边。
拉斯蒂拉出现了,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动;但她镇静下来,全身心投入了表演。她唱得那么完美无瑕,展示了她那绝世无双的艺术天赋,简直难以用笔墨来形容。现场的观众情绪高涨,陷入了狂热之中。
在整个演出过程中,年轻伯爵躲在幕后,急不可捺,难以平静,他诅咒这漫长的演出,恼怒一次次的掌声和欢呼声延误了时间。啊!他多么想马上冲上舞台,带走即将成为他的新娘的她,把她带得很远,很远,如此远,让她永远只属于他,只属于他一人!
女主人公昂吉利卡死去的那幕戏终于到了。阿尔科纳蒂动人的音乐从未这么沁人心脾,拉斯蒂拉的演出从未这么高亢激昂。她整个灵魂仿佛通过双唇裸露出来……可是这个声音,这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即将消失,人们以后永远也听不到了。
这时,德戈尔兹男爵的包厢栅栏拉开了。一个奇怪的脑袋,披着花白长发,双目喷火,伸了出来。那张脸神情惘然,苍白得吓人。在后台,在耀眼的灯光照射下,弗朗兹还是第一次把这个怪人看得如此清楚。
拉斯蒂拉正满怀激情,沤歌尾曲令人荡气回肠的那段……她充满着崇高的感情吟唱着:
Innamorata,mio cuore tremante,Voglio morire……
(恋人啊,我的心在颤抖,我要为爱情而献身……)
突然,她停止了演唱……
德戈尔兹男爵吓坏了她……不可名状的恐怖使她全身瘫软……她急速用手捂住嘴,嘴边染红了鲜血……她急促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观众们站了起来,心绪悸动,惊慌失措,焦虑到了极点……
从德戈尔兹男爵包厢里发出了一声尖叫……
弗朗兹刚刚冲上舞台,他扶起拉斯蒂拉,把她抱在怀中……他注视着她……呼唤着她……
“她死了!……她死了……”他叫了起来,“她死了!……”
拉斯蒂拉死了,她胸腔里的一根血管破了……她的歌声随着她最后一口气戛然而止!
年轻伯爵被人扶回旅馆,人们都担心他神志不清,会丧失理智。他没能出席拉斯蒂拉的葬礼。她的葬礼是在那不勒斯的市民们大力协助下举行的。
女歌唱家埋葬在圣新营公墓,洁白的大理石石碑上铭刻着这个姓名:拉斯蒂拉。
拉斯蒂拉下葬的那晚,一个男人来到圣新营公墓。他眼神惊恐不安,头低垂着,双唇紧闭。他久久地凝视着拉斯蒂拉的坟墓。他似乎竖起耳朵,宛如那位杰出的女艺术家的歌声即将最后一次从墓里飘出来……
此人就是鲁道夫·德戈尔兹。
当晚,德戈尔兹男爵在奥尔伐尼克陪同下,离开了那不勒斯。自他走后,再没人获知他的音信下落。
次日,一封致年轻伯爵的信到了。
信中寥寥数行,简单地写着这几句恐吓话语:

是你杀了她!……让灾难降临到你头上吧,德戴雷克伯爵!
鲁道夫·德戈尔兹

第十章
这就是这个哀怨的悲剧故事。
一个月里,弗朗兹·德戴雷克生命垂危。他不认识任何人——包括他的随从罗兹科。他高烧得迷迷糊糊,随时都可能咽气,他嘴里不停地念着拉斯蒂拉的名字。
年轻伯爵终于死里逃生。由于医生的精心治疗,罗兹科的细心照顾,再加之他年轻力强,最后活了过来。经过这次可怕的打击,他的理智依然完好无损。当他回想起《奥尔朗多》一剧最后悲惨的结局,女艺术家香消玉殒。
“拉斯蒂拉!……我的拉斯蒂拉!……”他呼喊着,伸出双手,像是为她鼓掌喝彩。
等主人一能离开病床,罗兹科说服他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回到克拉约瓦城堡。但年轻伯爵在离开那不勒斯之前,想到死者的墓前致哀,向她作深沉的、永恒的告别。
罗兹科陪他来到圣新营公墓。弗朗兹一头扑在冰冷的坟上,用指甲使劲抠土,想和她埋葬在一起……罗兹科用尽力气把他拖到远处,离开那个葬送了他一生幸福的坟墓。
几天后,弗朗兹·德戴雷克回到偏远的瓦拉西亚乡间,重新回到他家古老的宅第克拉约瓦城堡。他在城堡里深居简出,与世隔绝,一住就是五年。时间的流逝,空间的转移,都无法减轻他内心的伤痛,他本应忘记一切,但谈何容易。记忆中的拉斯蒂拉与他第一次看见的一样,鲜明生动,陪伴在他身边。这些伤口,即使到死,也无法愈合。
但是,在本故事开始的时候,年轻伯爵已离开城堡好几周了。罗兹科多费唇舌,锲而不舍,才说服主人结束这种使他萎靡下去的孤寂生活,尽管弗朗兹无论身处何处,都无法得到心灵上的慰藉;但作为仆人,他至少应该想法分散他的痛苦。
于是,他们拟定了一个旅行日程,先去游历特兰西瓦尼亚各省份。以后,——罗兹科希望如此,年轻伯爵会同意重新开始由于发生那不勒斯的悲剧而中断的欧洲之行。
弗朗兹·德戴雷克就这样上路了,这次只是个旅客,而且仅作短暂的探访。他们二人从瓦拉西亚平原出发,走进喀尔巴阡群山环抱之中;他们穿过浮尔康山口的峡谷地区,又攀登上了累底埃扎脱山,再经马罗斯河河谷,来到魏尔斯特村,投宿在“马蒂亚斯国王旅馆”。
各位已经了解到,当弗朗兹·德戴雷克到达时村民们的思想状态如何,他怎样得知到古堡里发生的不可思议的怪事。刚才他又知道喀尔巴阡古堡属于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所有。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伯爵神色大变,科尔兹村长及村里其他重要人物不可能注意不到。罗兹科赶紧支走科尔兹村长,是他倒霉地提到这个名字,还有那些荒唐事。为什么弗朗兹·德戴雷克偏偏时运乘运,跑到喀尔巴阡城堡附近的这个魏尔斯特村来!
年轻伯爵沉默不语。他的目光游移不动,看得出,他内心深处极为慌乱,实在无力抑制。
科尔兹村长和他的朋友们明白德戴雷克伯爵与德戈尔兹男爵之间恐怕有着神秘的纠葛;但不管他们多么好奇,还得保持分寸、得体的态度,不能再深究下去。至于将来,那只待以后再说。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离开了旅店,心中对发生的一桩桩冒失的言行困惑万分,觉得这对村子不是个好兆头。
现在伯爵知道了古堡是谁的,他还会履行诺言?他到卡尔茨堡后,会报告市政当局,要求出兵干预吗?村长、老师、巴塔克医生、其他人心里都嘀咕着这个问题。但无论如何,假如伯爵撒手不干的话,科尔兹村长决定亲自去当局搬请救兵。警方知晓事态后,会闯进城堡,一探究竟,看看里面是幽灵还是歹徒。村里的人不可能长久地忍受这样的困扰。
其实,绝大部分村民认为这只不过是无益的举措。和鬼神对抗!……宪兵们的刺刀就像玻璃一样被击碎,他们射出的子弹别想命中目标!
弗朗兹·德戴雷克坐在大厅里,刚才无意间听到的鲁道夫·德戈尔兹男爵的名字又勾起了他多少的痛苦回忆。
他就这样沮丧地坐了一个小时,才站起来,走出旅店,来到村里平地边,注视着远方。
喀尔巴阡古堡仁立在普莱扎山顶。那里,就是那个怪人,圣卡罗剧院的常客,使可怜的拉斯蒂拉产生不可遏制的恐惧情绪的那个怪客曾经居住之所。现在,这座城堡已残破不堪,德戈尔兹男爵离开那不勒斯后没有回来。没人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很可能在伟大的女歌唱家魂魄散后,他也了结了生命。
弗郎兹浮想联翩,最后连自己也晕头转向,不知哪种猜测才对。
另一方面,护林人尼克·戴克的经历也令他有点放心不下,他很乐意揭开古堡的神秘面纱,哪怕只为使村里人安下心来。
因为年轻人毫不怀疑是一伙歹徒躲进了城堡,因而,他决定履行诺言,报告卡尔茨堡警局,挫败歹徒的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可在行动前,弗朗兹想更详尽地了解一些细节。最好就是亲自和年轻的护林人谈谈。所以,大约午后3点,他在返回旅馆之前,先去了村长家。
科尔兹村长很荣幸地接待他——一位像德戴雷克先生的绅士……罗马尼亚贵族世家以后裔,全村人都会为重获安宁与繁荣,对他会感恩戴德……因为这一事件平息后,外地游客又会纷沓而至……交付过路税,再不必担心喀尔巴阡古堡里的神鬼作乱……如此云云。
弗朗兹·德戴雷克感谢科尔兹村长的这一番敬辞,井问他想见见尼克·戴克,这不会有何不妥吧。
“没有,伯爵先生,”村长答道,“这个勇敢的小伙子身体棒着呢,不久他就能重新干他的老本行了。”
他转过身:
“是吧,米柳达?”他叫着刚进门的女儿,又说道:
“愿上帝保佑他,爸爸!”米柳达心情激动地说。
年轻姑娘优雅的问候使弗朗兹心情愉快。看见她还在为未婚夫的病情担心,他赶忙安慰她。
“我听说尼克·戴克的伤势不重……”他说。
“是的,伯爵先生,”米柳达答道,“上帝保佑!”
“魏尔斯特村有好的医生吗?”
“哼!”科尔兹村长嘿了一声,语气中对老检疫员颇为不敬。
“我们村有巴塔克医生。”米柳达说。
“就是和尼克·戴克一起去古堡的那人?”
“对,伯爵先生。”
“米柳达小姐,”弗朗兹说,“为你未婚夫着想,我想见见他,详细地问一下那次经历。”
“他会很乐意的,累点也没关系……”
“哦!我不会谈太久,米柳达小姐,我也不会做有损尼克·戴克的事。”
“我知道,伯爵先生。”
“婚礼什么时候举行?”
“半个月后。”村长答道。
“如果科尔兹村长邀请我的话,我会很高兴参加你们的婚礼……”
“伯爵先生,您真是太赏脸了……”
“说定了,半月后,我肯定,只要他能挽着漂亮的未婚妻出去散步,一定会痊愈的。”
“愿上帝保佑他,伯爵先生!”年轻姑娘羞红了脸。
这时,姑娘美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担忧,于是弗朗兹问她为什么:
“哦!上帝保佑他,”米柳达答道,“因为他无视魔鬼的警告,硬闯古堡,惹恼了那些妖怪!……准知道它们会不会终生缠住他……”
“天!就为这,米柳达小姐,”弗朗兹答道,“我们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我向你保证。”
“可怜的尼克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不会了。有了警察,再过几天,人们就可以到古堡里随心所欲地逛逛,在那里和在村里广场上一样安全!”
年轻伯爵认为不适合与这些有成见的人讨论鬼神的问题,他请米柳达带他去见护林人。
姑娘立刻带伯爵前往。然后她离开房间,留下弗朗兹单独和未婚夫在一起。
尼克·戴克早知道“马蒂亚斯国王旅馆”来了两位旅客。他坐在一把大得像岗亭的老式座椅里。他站起身,迎接客人。他曾瘫痪的躯体已基本复原,现在他可以回答德戴雷克伯爵的问题。
“戴克先生,”弗朗兹友好地同护林人握了握手,问,“首先,我想请问您是否相信喀尔巴阡城堡里有鬼?”
“我现在不得不相信,伯爵先生。”尼克·戴克回答道。
“是它们阻止您翻过城墙?”
“对。”
“为什么?……”
“如果不是妖怪,我所遭遇到的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
“您能再详细讲讲吗,别漏下任何细节?”
“很乐意,伯爵先生。”
尼克·戴克详细讲了事件发生的经过。他只不过证实了弗朗兹在旅店里所了解到的,在伯爵看来,这些纯属自然现象。
总之,如果有人占据了古堡,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肯定有套机器设备,可以制造出各种魔幻般的效果,如此,那晚发生的怪事就不难解释了。至于巴塔克医生声称他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在地上动不了,这只是他一时的幻觉。他都吓傻了,两腿发软,动弹不了。这就是弗朗兹向那村人所作的解释。
“可是,伯爵先生,”尼克·戴克答道,“为什么就在他想逃跑的时候,那个胆小鬼双腿就动不了了?这不太可能吧,您说是不是……”
“可能他双脚被藏在沟底野草丛中的机关夹住了。”弗朗兹又说。
“如果中了机关,那还不皮开肉绽;而巴塔克医生腿上没有任何伤痕。”护林人反驳道。
“您说得不错,尼克·戴克,但请相信我,如果医生真的动不了,他的腿只能是那样被困住了……”
“我再请问您,伯爵先生,机关又怎会自动打开,让医生恢复行动自由呢?”
弗朗兹不知该如何作答。
“算了,伯爵先生,”护林人说道,“我们不谈医生了,说说我碰到的奇事吧。”
“好吧……咱们暂把医生的事搁一边去,说说发生在您身上的事,尼克·戴克。”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很清楚。我肯定受到了猛烈的震动,这决非力能办到的。”
“您身上没留下任何明显的伤痕吗?”弗朗兹问他。
“没有,伯爵先生。但我被一股非常强的力弹了一下……”
“就在您把手放在吊桥的铁环上时?……”
“是的,伯爵先生。我刚碰到铁环,全身就麻痹了。走运的是,我另一手还拽着铁索,没有松开,就这样拉着铁索滑到沟底。医生扶起我时,我已不省人事了。”
弗朗兹摇摇头,看来并不信服。
“哦,伯爵先生,”尼克·戴克又说,“我讲的都是实情,我没做梦。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周,手脚都动不了。如说我累成那样,怎么也说不通吧!”
“我没这么说,您肯定受到了突然的震动……”
“突如其来,像遇到魔鬼的袭击!”
“不,在这点上我不同于您的看法,尼克·戴克。”年轻伯爵答道,“您以为被鬼打了,我想不是,因为世上本来没鬼,好鬼、恶鬼都没有。”
“那么,伯爵先生,你能对我发生的一切作出合理的解释吗?”
“目前还不能,尼克·戴克,但请相信最后一切终将真相大白,这并不很难。”
“但愿如此!”护林人说。
“告诉我,这城堡一直以来就属于德戈尔兹男爵家族吗?”弗朗兹又问。
“是的,伯爵先生,这是他家的祖址,尽管最后一代传人鲁道夫男爵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