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弃这条由于弯弯曲曲而大为延长的道路,直接穿过这个位于黑海海岸和马尔马拉海海岸之间最尽头的拐角,总之是抄最近的路的话,就可以把路程缩短足足12公里。
“凯拉邦大人,”向导以他特有的冷漠声调说道,“这就是我向您提出的打算,我还要坚决要求您同意这个计划。”
“可是海边的路不是比内地的路安全吗?”凯拉邦问。
“在内地和在海边一样,不用担心什么危险,”向导答道。
“您对建议我们走的路很熟悉吗?”凯拉邦又问。
“我在采伐这些森林的时候,已经在那里走过20次了,”向导不屑地说。
“我看没什么犹豫的了,”凯拉邦说道,“为了把剩下的路程缩短12公里,改变一下路线也是值得的!”
阿赫梅听着一言不发。
“你认为怎么样,阿赫梅?”凯拉邦大人问他的侄子。
阿赫梅没有回答。他显然对这个向导有所提防,而且应该承认随着目的地的临近,他的提防也越来越警觉了。
事实上,这个人的狡黠的举止,有时他走在队伍前面会无缘无故地不见,休息时又总是借口宿营而躲在一边,他投向阿赫梅的奇特的甚至是可疑的目光,似乎专门对姑娘进行的监视,这一切都不能使阿赫梅放心,所以他的目光也不离开这个在特拉布松收下的、不清楚来自何方和是个什么人的向导。但是他的叔叔对此却不以为然,很难使他把预感的东西当成现实。
“怎么样,阿赫梅?”凯拉邦又问道,“在根据向导的新建议作出决定之前我要听听你的意见!你对这条路线有什么看法?”
“我想,叔叔,到现在为止我们一直在走海边的路,离开它们也许是不谨慎的。”
“那是为什么,阿赫梅,既然向导对要让我们走的路非常熟悉?再说为了节省时间也是值得的!”
“叔叔,我们可以再使劲赶马,不难……”
“好,阿赫梅,你这样讲是因为阿马西娅和我们在一起!”凯拉邦喊道。“可是如果现在她在斯居塔里等着我们,你就会第一个催着我们上路了!”
“可能是这样的,叔叔!”
“那好,我是负责照管你的利益的,阿赫梅,我认为我们到得越早越好。我们总是在耽误时间,现在既然能把路程缩短12公里,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好吧,叔叔,”阿赫梅答道。“既然您要这么办,我也就不争了……”
“这不是我要这么办,而是因为你没有理由了,侄儿,我完全可以把你驳倒!”
阿赫梅没有回答。无论如何,向导可以深信这个年轻人对他提出的建议是有些想法的。他们的目光只在刹那间相遇,不过用击剑的术语来说,已足以使他们“相互试探”了。所以阿赫梅决定不再仅仅是“提防”,而是“准备应战”。对他来说向导就是一个敌人,只等着机会阴险地向他发动攻击。
再说,旅行者们从特拉布松以来几乎没有休息过,对于缩短路程的决定自然只能感到高兴。范·密泰恩和布吕诺急于赶到斯居塔里以便摆脱困境;亚纳尔大人和尊贵的萨拉布尔想乘海岸的客轮,与他们的妹夫和未婚夫一起返回库尔德斯坦;阿马西娅盼着和阿赫梅终成眷属,纳吉布是为了参加婚礼的庆典!
于是这个建议就被接受了。他们决定在9月27日至28日的夜里休息,以便在第二天进行长途跋涉。
不过向导也指出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要紧的是带好够24个小时用的食品,因为要穿过的地区没有村镇。一路上也没有商队客店、杜坎或旅馆,因此必须储备足够的食品。
幸亏在凯尔普海角出了高价就买到了所需要的一切,甚至买到了一头驴来驮这些刚买的东西。
应该承认,凯拉邦大人对驴有一种偏爱——无疑是因为同样固执——而且特别喜欢在凯尔普海角买的这一头。
这头牲口个子不大,但根结实,能够像马那样负重,驮运大约90“奥克斯”即100公斤的东西。这种驴在安纳托利亚的这些地区到处都是,它们把谷物从这里一直驮到海岸的各个港口。
这头机灵活跃的驴的鼻孔是被剪开的,这可以使它更加方便地喷出钻进鼻子里去的飞虫。这样一来它就有了一种高兴的神态,一种快乐的模样,因而被称为“笑驴”。它与泰奥菲尔·戈蒂埃谈到的那些可怜的小动物、那些“耷拉着耳朵瘦骨嶙峋的脊梁上淌着鲜血”的悲惨的牲口完全不同,而且很可能和凯拉邦大人同样固执,所以布吕诺想它也许是找到自己的主人了。
至于食品,是就地烧熟的四分之一只羊;“布古尔”,就是一种用小麦粉做成的面包,在炉子上烘干后再涂上黄油。这么短的路程,有这些东西就足够了,而且把驴套在一辆两轮小车上就能运走。
第二天是9月28日,所有的人在日出之前不久就都起床了。马车立刻套好,每个人各就各位。阿赫梅和向导骑在马上,带着这支让驴子走在前面的小队伍,他们就上路了。一个小时以后,辽阔的黑海已经消失在高高的悬崖后面。在这个地区里,旅行者们觉得脚下的路有点高低不平。
虽然路面不尽如人意,但白天还不算太艰难——因此凯拉邦大人又能唠叨他对奥斯曼帝国当局的不满了。
“很清楚,”他反复地说,“我们已经靠近他们现代化的君士坦丁堡了!”
“库尔德斯坦的道路要比这里好得多!”亚纳尔大人提醒说。
“我乐于相信这一点,”凯拉邦答道,“这么一比,我的范·密泰恩朋友甚至不用怀念荷兰了!”
“怎么比都一样!”尊贵的库尔德女人严厉地反驳,她专横的性格一有机会就淋漓尽致地暴露出来。
范·密泰恩真想把以嘲笑他为乐事的凯拉邦朋友交给魔鬼。不过归根结底,用不了48个小时,他就能够恢复充分而完全的自由,这些嘲笑话就随它去吧。
这支小队伍晚上停在一个破烂不堪的村庄里,只有一堆勉强可以放牲口的茅屋。这里无声无息地生活着几百个可怜的人,吃的是很少的乳制品,质量很差的肉,一种鼓皮多于面粉的面包。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使人恶心的气味:这是在烧“特塞克”,即一种用粪和泥混在一起制成的泥煤,是这些乡村里的唯一燃料,有时还用它砌茅屋的墙壁。
幸好听了向导的建议,食品问题事先已经解决了。在这个悲惨的村庄里不可能找到任何东西,村民们也不会施舍什么,倒是很可能乞求施舍。
一个破烂的草棚里有几捆新鲜的麦秆,他们就在里面平安地度过了一夜,阿赫梅守夜时怀着前所未有的警惕,这样做不无道理。半夜里向导确实离开了村庄向前面走了几百步。
阿赫梅跟着他,没有被他看见,一直等他回到营地后才回来。
这个人到外面去干什么?阿赫梅无法推测,因为他查实了向导没有和任何人进行联系,没有接近过任何人。宁静的黑夜里没有发出任何喊声,原野上的四面八方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信号!
“一个信号都没有?……”阿赫梅在回到草棚里之后想道。“不过在西南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会儿的灯光,难道不是一个信号,一个他等着的信号吗?”
这时候,有一件他起初没有重视的事情一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非常清楚地记得,当向导站在地面的高处时,远处亮起了一束灯光,以短暂的间隔接连亮了三次,然后消失了。阿赫梅一开始以为这是牧人的灯光。现在,在孤独的寂静里,在使人难以入睡的奇特的静谧之中,他思索着,他又看见了这种灯光,这就不止是一种预感,而确信这是一个信号了。
“对,”他想,“这个向导显然背叛了我们!他是在为某个有权势的人物效劳……”
那么是为谁呢?阿赫梅指不出来。不过他预感到这种背叛与劫持阿马西娅有关。她被从敖德萨的劫持者手中救出来以后,是不是又面临着新的危险,现在离斯居塔里只有步行几天的路程了,接近目的地的时候难道不应该万分谨慎吗?
阿赫梅极为不安地度过了这一夜,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是应该马上揭露这个向导的背叛——这一点他认为已毫无疑问——还是等到向导开始下手的时候,以便使对手哑口无言和受到惩罚呢?
初升的太阳使他冷静了一些。他于是决定再耐心地等上一天,以便把向导的企图弄得更加清楚。他决定一刻不离地进行监视,无论赶路或休息都不让向导走远。再说他和他的同伴们都带着武器,如果阿马西娅的安全受到威胁,他会毫不畏惧地抵抗任何攻击。
阿赫梅又重新控制住自己。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内心的任何隐秘。他的朋友们没有看出来,连阿马西娅那双充满柔情、能洞察他心灵的眼睛也没有看出来——就是在他身边,不断地观察他的向导也没有看出来。
阿赫梅作出的唯一决定是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的叔叔,因此一旦有了机会,他就要在这方面挑起最激烈的争论。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离开了这个可怜的村庄。如果这一天不发生什么背叛行为或者差错的话,那就是为了满足最固执的奥斯曼人的自尊心而进行的这次旅行的最后一天了。无论如何,这一天是非常艰难的。为了穿越这个山区,辕马不得不使出全部的力量。仅仅由于这一点,阿赫梅就非常后悔改变了最初的路线。有好几次为了减轻马车的负载,人只好下来步行。在陡峭难行的通道上,阿马西娅和纳吉布显示出顽强的毅力。尊贵的萨拉布尔相比之下也毫不逊色。至于她选择的未婚夫范·密泰恩他从离开特拉布松以来就有点沮丧,现在只能唯命是从了。
此外,他们对于前进的方向没有任何怀疑。显而易见,向导对这个地区的一切弯路没有不知道的,按照凯拉邦的说法是了如指掌,按照阿赫梅的说法是了解得太过分了。因此叔叔称赞向导,侄子则由于怀疑这个人的行为而不能同意。还需要补充的是在这一天里,这个人没有片刻离开过他们,一直走在这支小队伍的前面。
事情的进展似乎都合情合理,只不过道路本来就有点难走,因为它们盘旋上山时非常陡峭,而在刚刚被雨水冲刷的地方又颠簸不堪。然而马匹却想逃跑,但反正是最后一段路了,可以让它们异乎寻常地用力拉车,以后它们有的是休息的时间。
小驴子可不是这样,它轻快地拉着车子,凯拉邦大人因此对它很有好感。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它使我很中意,这头动物,”他一再地说,“为了更加辛辣地嘲笑奥斯曼帝国的当局,我真想骑在它的背上到达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岸上!”
人们会承认这是一个主意——一个凯拉邦式的主意!——不过没有人和他争论,以免他真的忍不住这样做。
经过了真正的劳累的一天之后,在将近晚上9点钟的时候,根据向导的建议,这支小队伍停了下来,开始安排宿营。
“我们现在离斯居塔里高地还有多远?”阿赫梅问道。
“还有五六公里,”向导答道。
“那为什么不向前走了?”阿赫梅又说。“用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达……”
“阿赫梅大人,”向导回答说。“在这个省份的这个地区,我在夜里有可能迷路,我不想冒这个风险!明天则相反,借助拂晓的光亮,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中午之前我们就能到达旅途的终点。”
“这个人说得有道理,”凯拉邦大人说。“不要着急得把事情搞糟了!在这里宿营,侄儿,我们一起吃旅途当中的最后一顿饭,明天上午10点钟以前我们就在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海水致敬了!”
除了阿赫梅之外,所有的人都同意凯拉邦大人的意见。于是大家动手,尽可能把旅途的最后一夜安排得舒适一些。
再说这个地方向导也选择得很好。这是一条相当狭窄的隘道,夹在两山之间,严格地说,这些山可不是安纳托利亚西部地区的丘陵了。这条隘道的名称叫内里萨峡谷。峡谷深处的一块高地的山岭之间是巨大的岩石,左面是半圆形的梯级,右面是一个很深的洞穴,完全可以容纳这支小队伍,对它进行考察的结果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说这个地方适于旅行者休息的话,对干渴望吃东西和休息的马匹也同样如此。离这里几百步远,在曲折的峡谷之外有一块草地,那里有水也有草。尼西布要把马匹牵到那里,并且像以往的夜间休息一样由他负责看守。
尼西布于是向草地走去,阿赫梅陪着他,去看看那个地方,以便核实那里不会有任何危险。
阿赫梅确实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迹象。这块草地荒僻无人,西面环绕着一些起伏的丘陵。夜幕宁静地降临,明月要在将近11点钟的时候升起,很快就会把这里照亮。高高的云彩之间有一些一动不动的星光,似乎在天穹顶上沉睡。空中连一丝风也没有,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阿赫梅极其专心地观察着地平线周围。今天晚上附近丘陵的顶上又会出现什么灯光吗?夜里向导会来发现什么信号吗?……
草地的边缘没有出现任何灯光。原野的远处也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阿赫梅嘱咐尼西布守夜时要保持最高度的警惕,命令他在发生意外事件而无法把马匹带到营地时也要立刻返回。阿赫梅说完以后,又急忙到内里萨峡谷去了。
第十二章
尊贵的萨拉布尔和她的新未婚夫的一些谈话
当阿赫梅回到同伴们中间的时候,吃饭和睡觉的事情都已经妥善地安排好了。卧室,或者不如说集体宿舍,就是高大宽敞的洞穴,里面有些隐秘的角落,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躺在什么地方。餐厅是营地的平坦的地方,一些倒塌在地上的岩石和石块就成了凳子和桌子。
从小驴子拉的车子里取出了一些食品——驴也在宾客之列,受到了它的朋友凯拉邦大人的特别邀请。把带着的许多饲料给了它一些,就保证它在盛宴上获得了足够的一份,它也就心满意足地咀嚼起来。
“吃吧,”凯拉邦高兴地喊道,“吃吧,朋友们!随便吃喝!这样就可以让这头勇敢的驴少拉点东西到斯居塔里去了!”
不用说,在由几支树脂火把照亮的营地当中吃这顿野餐的时候,每个人的姿势都是无拘无束的。最里面的凯拉邦大人端坐在一块岩石上,是这次聚会中的真正的上座。阿马西娅和纳吉市互相挨在一起,就像两个朋友——不再有主仆之分——那样坐在两块最小的石头上,还给阿赫梅留了一个位置,他马上会到她们这里来的。
至于范·密泰恩大人,当然是夹在中间,左边是躲不掉的亚纳尔,右边是分不开的萨拉布尔,三个人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碎片面前,未婚夫的叹息应该使这块石头也能为之感动了。
布吕诺从来没有这么瘦,一边吃一边哼哼唧唧地走来走去,侍候大家吃饭。
凯拉邦大人不但像一个万事如意的人那样心情很好,而且习惯于用玩笑话来表达自己的快乐,而这些话主要是直接针对他的朋友范·密泰恩的。是的,这个可怜的人出于对他和他的同伴们的忠诚,在婚姻上碰到了这种奇遇,这件事情总是使他忍不住想挖苦一番。确实,再过12个小时,这个故事就会结束,范·密泰恩再也听不到别人谈论库尔德兄妹了!因此凯拉邦大人自以为把这位旅伴尽情地取笑一下是不无道理的。
“喂,范·密泰恩,很顺利吧,不是吗?”他搓着双手说道。“您现在是心满意足了!……有好朋友伴随着您!……您在路上幸运地碰到的一个可亲的女人陪伴着您!……当您成为安拉的一个最忠诚的信徒的时候,他也不可能为您做更多的事了!”
荷兰人撇着嘴唇看着他的朋友,但是没有回答。
“怎么,你不说话?”亚纳尔问。
“不!……我说……我在心里说!”
“对谁说?”尊贵的库尔德女人猛然抓住他的手臂专横地问道。
“对你,亲爱的萨拉布尔……对你!”窘迫的范·密泰恩言不由衷地说。
接着他站了起来,叫了一声:
“哎唷!”
亚纳尔大人和他的妹妹同时站了起来,跟着他走来走去。
“如果你愿意的话,”萨拉布尔以温柔得使人不能有任何异议的声调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在斯居塔里只呆几个小时好吗?”
“如果我愿意?……”
“你不是我的主人吗?”她又讨好地说。
“不错!”布吕诺自言自语,“他是她的主人……就像是一条随时可以咬断你脖子的看门狗的主人一样!”
“幸亏,”范·密泰恩心里想道,“明天……到斯居塔里……分手拉倒!……可是。吵成什么样子!”
阿马西娅怀着真正的同情心注视着他,但是不敢为他大声叫屈,只能向他忠实的仆人说几句。
“可怜的范·密泰恩先生!”她一再对布吕诺说。“他到这种地步毕竟是出于对我们的忠诚!”
“和对凯拉邦大人的卑躬屈节!”布吕诺答道,他不能原谅他的主人软弱到这种程度。
“哎!”纳吉布说,“这至少证明范·密泰恩先生有一颗仁慈而勇敢的心!”
“太勇敢了!”布吕诺反驳说。“而且自从我的主人同意跟随凯拉邦大人进行这样一次旅行以来,我就一直不断地对他说他早晚要倒霉的!结果遇到这样一种不幸,给这个恶魔般的库尔德女人当未婚夫,哪怕只有几天,我也是永远不能想象的……不能!永远不能!与第二个范·密泰恩夫人比较起来,第一个夫人就是一只鸽子!”
这时荷兰人换了一个位置,依然被两个警卫夹着,布吕诺给他拿过去一些食品,但是范·密泰恩觉得没有胃口。
“你不吃吗,范·密泰恩大人?”萨拉布尔盯着他问道。
“我不饿!”
“你确实不饿!”亚纳尔大人反驳说。“在库尔德斯坦,人们总是饿……哪怕吃完饭也饿!”
“哦!在库尔德斯坦?……”范·密泰恩回答时服从地吞下了两块面包。
“现在喝酒!”尊贵的萨拉布尔又说。
“可是,我……”
不过他不敢说:
“只是我不知道这是否对胃有好处!”
“喝吧,既然有人叫你喝!”亚纳尔大人又说。
“我不渴!”
“在库尔德斯坦,人们总是渴……哪怕吃完饭也渴!”
在这段时间里,阿赫梅一直保持警惕,专心地观察着向导。
这个人坐在一边,吃着他的那份饭,但是掩饰不住有点焦急的样子,至少阿赫梅相信看出了这一点。他怎么可能不这样呢?他在阿赫梅的眼里就是一个叛徒,他大概急于让阿赫梅和同伴们都到洞穴里去,睡着以后就会对预定的袭击失去了抵抗力!向导也许甚至想走远一点去搞什么秘密阴谋,但是当着阿赫梅的面不敢这样做,因为他知道阿赫梅在怀疑他。
“吃吧,朋友们,”凯拉邦喊道,“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野餐,我们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好走最后一段路了!我说得对吧,小阿马西娅?”
“对,凯拉邦大人,”姑娘答道。“何况我很结实,要是重新开始这次旅行……”
“你会再来一次吗?”
“我会跟着您走。”
“尤其是在斯居塔里休整之后!”凯拉邦哈哈大笑着说道,“就像我们的范·密泰恩朋友在待拉布松的休整一样!”
“他又在嘲笑我了!”范·密泰恩自言自语地说。
其实他怒不可遏,但是当着过于神经质的萨拉布尔的面不敢回答。
“啊!”凯拉邦又说,“阿赫梅和阿马西娅的婚礼,也许不如我们的朋友范·密泰恩和尊贵的萨拉布尔的订婚仪式那么动人,我当然无法向他们提供应该纪念穆罕默德升入天堂的节日,不过我们也要做许多事情,相信我好了,我要把斯居塔里的人全都请来参加婚礼,要让我们在君士坦丁堡的朋友们挤满别墅里所有的花园!”
“我们不用这么多客人!”姑娘答道。
“对!……对!……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喊道。
“可我要这么多,我!……只要我愿意!……”凯拉邦大人又说。“小阿马西娅是不是要反驳我呀?”
“哦!凯拉邦大人!”
“那好,”叔叔举起杯子说道,“为这些完全应该幸福的年轻人的幸福干杯!”
“为阿赫梅大人干杯!……为阿马西娅姑娘干杯!……”心情愉快的宾客们齐声重复着。
“还要为联盟,”凯拉邦接着说,“对了!……为库尔德斯坦与荷兰的联盟干杯!”
听到这一句声调愉快的“干杯”,面对所有伸到他面前的手,范·密泰恩大人不管乐意不乐意,都不得不欠身表示感谢,并且为他自己的幸福干杯!
这顿极其简单却又非常愉快的饭吃完了。还可以休息几个小时,这样在旅行结束时就不会太累了。
“我们去睡到夭亮,”凯拉邦说。“我委托向导到时候叫醒我们。”
“好的,凯拉邦大人,”这个人回答说,“那么让我去替换您的仆人尼西布看守马匹不是更好吗?”
“不,别走!”阿赫梅马上说道。“尼西布在他该呆的地方,而我希望您就呆在这里!……我们一起守夜!”
“守夜?……”向导又说,难以掩饰他的不快。“在安纳托利亚的这个边远地区没有任何危险!”
“有可能,”阿赫梅回答说,“但是过分小心总没有坏处!……我去代替尼西布看守马匹。您就呆着!”
“随您的便,阿赫梅大人,”向导答道。“我们来把洞穴安排好,让您的同伴们能睡得舒服一些。”
“您安排吧,”阿赫梅说,“布吕诺会乐于帮助您,范·密泰恩先生会同意的。”
“去吧,布吕诺,去吧!”荷兰人说道。
向导和布吕诺把作为卧具用的睡袋。外套、皮里长袍抱进洞去。阿马西娅、纳吉布及同伴们对吃饭并不挑剔,对睡眠自然也不会有过高的要求。
准备工作都做好之后,阿马西娅走到阿赫梅身边,拉住他的手说道:
“亲爱的阿赫梅,这么说你又要一整夜不睡了?”
“是的,”阿赫梅答道,他不愿意流露出任何担心。“我不是应该为我亲爱的人们守夜吗?”
“这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明天,这次旅行的一切疲劳就全都消失了!”
“明天!……”阿马西娅又说了一遍,同时抬起美丽的眼睛看着这个年轻人,和他的目光对视着,“这个好像永远来不了的明天……”
“而它现在就要持续到永远!”阿赫梅答道。
“永远!”姑娘喃喃自语。
尊贵的萨拉布尔也拉住了她的未婚夫的手,把阿马西娅和阿赫梅指给他看:
“你看看他们,范·密泰恩大人,你看看他们两个人,”她叹息着说。
“谁?……”荷兰人茫然地说,他的思想远远跟不上一门如此温柔的课程。
“谁?……”萨拉布尔尖刻地说道,“是这对年轻的未婚夫妇!……说实话我觉得你很奇怪地克制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