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拉斯,在察看了海岸地势后,决定即日作好出发准备,将小艇放入大海,把雪橇拆好,一切工作就绪,等待启程。
又临近一天的尾声,帐篷被支起。在一顿提神的晚餐之后,他们开始了工作;医生趁机取出测量仪测定海湾部分的地理位置。
哈特拉斯催促着,他急于动身,他想尽快离开这儿往前冲,赶在别的探险队之前到达大海。
五点钟,约翰逊和贝尔无事可做,双臂交叉着。小艇优雅地飘荡着,帆张扬着,三角帆拉得很低,前桅帆支撑在收帆索上;储备食品及已拆下的雪橇均已运上船,只剩下帐篷及一些宿营工具等着第二天一大早再安置。
医生返回后,发现一切都准备就绪。当眼帘触着那只悠然避风的小艇,顿生给这个小岛命名之念,他提议小岛就称作“阿尔塔蒙岛”。
这毫无异议,所有人都认为这是非常美丽的最好的名字。
因此,这港口被命名为“阿尔塔蒙港”。
根据医生的测定数据,该岛位于北纬度87°5′,经度为格林威治东部即东经118°35′,也就是说,离北极点还差3°。
探险家们自维多利亚湾以来,已跨越了二百里,抵达阿尔塔蒙港。
第二十一章 自由的海洋
第二天早晨,约翰逊和贝尔着手将宿营物品装上船。八点钟,启程的准备工作就绪,临近离岸的时刻,医生开始想着留下足迹的旅行者,他不由得不操心起这件事来。
这些人想征服北部?他们配备什么装置以便跨越北冰洋?还有可能在这些新路程中与他们相遇么?
三天来,没任何迹象表明旅行者的存在;肯定,不论怎样,他们应该还未涉足阿尔塔蒙港,那仍然是荒无人迹的处女地。
医生顺着思绪,想最后一次浏览此地风光,他爬上一百多米的高处,那儿,他能够扫视整个南部。
到了山顶,他戴上望远镜,太奇怪了,什么也看不见,远处的平原不用说,就连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也看不清!这太令他惊诧了;他重新检查一遍,最后他看了看望远镜……镜头丢了。
“镜头!”他大叫一声。
该理解这瞬间发现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发出一声强烈的呼叫,他的同伴们都震动了,看见他撒腿跑下山坡,他们异常焦虑不安。
“噢!又发生什么啦?”约翰逊问。
医生上气不接下气,发不出一个音来;最后,他挤出几个字:
“足印……脚步……小分队!……”
“那么,什么?”哈特拉斯问,“……有陌生人,这儿?”
“不!……不!……”医生接过话,“……镜头……我的镜头……是我的……”
他把望远镜所缺部分给同伴们看。
“啊!”美国人惊呼,“……您丢失的?……”
“对。”
“那么说,这些足印……”
“也是我们的,朋友们,是我们的!”医生说道。“我们在浓雾里迷路了!我们转了一圈,最后又转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么这皮鞋印如何解释?”哈特拉斯问道。
“是贝尔的鞋,贝尔自己的皮鞋,记得么,贝尔的雪鞋撞坏后,他穿着皮鞋在雪里走了一整天。”
“的确是,”贝尔说。
破案证据如此确凿,大伙都禁不住大笑起来,除哈特拉斯例外,他一点也没为这个发现感到快乐。
“我们真是可笑极了!”当笑闹声平静过后,医生说:“我们的设想多么丰富!陌生人在这海岸!结果怎样!看来,在设想之前得好好就地思考。最终,顾虑排除了,所要做的,是启程。”
“出发!”哈特拉斯说。
一刻钟后,每人都登上小艇坐好,前桅帆张开,后桅帆吊起,小艇快速地驶出阿尔塔蒙港。
这次渡海之行始于星期三,七月十日;航海家们此刻处于非常接近北极的位置,确切地说一百七十五古里①;这么近的距离,海上航行是最易抵达的捷径。
①约281公里。
风势很小,但顺风。温度计上标着10℃,气候较炎热。
乘小艇没有经受像坐雪橇般的诸多磨难;小艇状态很好,易操纵。约翰逊掌舵;医生、贝尔及美国人以最舒服的位置斜靠着。保持着船的前后平衡。
哈特拉斯坐在船头,双眼盯着那神秘的北极点,他全身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就像吸铁石般被吸向北极。如果面前出现几座海岸,他是第一个想探寻的,荣誉非他莫属。
此外他发觉北冰洋表层是由诸多小海浪冻结而成,像大海被阻隔之后产生的。他看见那儿显出又一块陆地迹象,医生赞同他的这一观察。
很容易体会哈特拉斯强烈希望在北极发现陆地的欲望。看着捉摸不定的、变幻无常的大海,延伸着一小块陆地,虽微不足道,却给失落的心境带来多少慰藉,这在他征服北极的雄伟计划里显得多么重要。然而,如何给这块未确定的大洋里寸土之地取个独特名字?怎样在大海四周竖起自己国家的国旗?又该怎样在流动的大海里占据一块属于英明的陛下名下的土地?
此时,哈特拉斯两眼专注,一手拿着指南针,贪婪地向北方投去。
什么也不能限制北极盆地向地平线的伸展;远处,大海与蔚蓝的天空浑然一体。几座冰山,逃得远远的,似乎在给这些无畏的航海家让道。
这个区域的奇特景观,是否让探险家们激动异常且高度兴奋?这很难定论。但医生在他的探险日志里,对北冰洋奇怪的地貌进行了描述;就像佩尼所描述的一样介绍这些地区的旖旎风貌。“一副最激动人心的由成千上万海洋生物点缀的特色鲜明的海洋图。”
大海呈现着外海的多层次的变化,此刻,出奇地澄静,似乎具有超凡的弥散能力,好像它们是由硫酸碳化物组成。这份透明度令人欲探测这深不见底的大海;北极的海底盆地像巨大的玻璃水族馆,从下面被照亮;多么神奇的景观,在海底产生,照亮海底的最深层。小艇也像悬浮在一个无底的深渊。
在这些惊人的海水表层,成千上万只鸟结帮飞来,恰似浓密的云彩又似大风暴。旅鸟、海鸟,它们全都构成水族类大家族的一份子,来自南方的信天翁,北部海洋的企鹅,均以相当大的比例存在着。它们的叫声震耳欲聋,连绵不断。只要凝视着它们,医生便会忘记他的自然科学。种种奇妙鸟类的名字,他叫不出来;当它们用描述不清的强有力翅膀,翼翼生风地飞来时,他会下意识地弯下头。
几种硕大的飞禽伸展开来,翼展可达二十步远,它们飞下来足以完整地盖住小艇。这儿出现的成群的飞鸟,有些种类从来不曾列在伦敦《鸟类学索引》中。
医生很震惊。总之,他对自己在科学上的贫乏感到惊愕。
当他的目光离开美妙的天空,投向平静的海洋表面,收入眼帘的不仅仅是惊人的动物世界里各种鸟类,还有别的。水母,宽度达三十步大小,常成为鸟类丰盛的佳肴,当它飘浮在藻类植物之间,状似晶莹剔透的小岛屿。多迷入的学科!试问,这儿的水母与斯各内斯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生活在格陵兰海的同类有何分别?令人惊叹的是,这位航海家如何在方圆二平方海里将水母繁衍到二百三十兆八千八百八十八亿个①!
①这数量如此巨大的天文数字,令所有人感到迷惑而不知所措,这位英国捕鲸者,为了让人看明白、建议只需统计为自创世之初,水母以八的平均数夜以继日地繁衍着。
从流动的水面到澈静的深海,超凡世界里的主人们穿梭翻跃;这些品种齐全、数以万计的大海精灵,时而钻潜于神秘的最深层,令人的眼神追踪着不断变小、消逝的影子去海底迷宫漫游;时而腾出梦幻般的海底,飘浮于洋面,悠闲地露着躯体。海洋巨物毫不畏惧小艇的到来。航海家们不由自主地抚摸它们肥大的臀鳍;这儿,专业捕鲸队的确有理由惊恐起来,而航海家却根本没意识到面临着什么危险,此时,海上的某些动物数量已达到令人生畏的地步。
年青体壮的水手们与它们玩耍着;海豚般神奇的独角鲸,凭着呈圆锥状锋利的防御武器,自如地刺破冰块,追逐着鲸类家族中最胆怯的同类;无数只鲸,透过鼻孔喷射出场面壮观的水柱、粘液,海面充盈着它们独特的鸣叫声;长着肥厚尾鳍的北鲸,靠着一条矫捷的尾巴,以凌厉如风的速度破风闯浪,同时不忘给自己添加同样敏捷的鲭科等美味佳肴;而慷懒的白鲸,却静静地在一旁享用着同自己一样悠懒温和的软体动物。
海洋更深处,尖嘴巴的温鲸,扁长且黝黑的格兰陵鲸,硕大的抹香鲸,各类鲸散布在海洋深处,或在琥珀色的海底丛滩畅游,或投身于悲壮的鲜血染红几海里洋面的殊死搏战;呈圆柱状的海洋动物,拉布拉多的巨大海兽,脊背锋利如匕首的海豚,所有海豹家族和海象家族,海狗、海马、海熊、海狮、海象,像在北冰洋的海牧场里吃草;医生透过晶莹透澈的海洋动物园,欣赏着这无以数计的由蟹、海虾、鱼类等组成的海洋动物世界。
多么美丽、多么丰富、多么具有魔力的大自然!北极附近的海洋,一切是多么神奇、多么不可思议!
天空呈现超自然的澄静;可以说是氧气过于充足,航海家们呼吸着这令生命更增添激情的甜美空气,丝毫没考虑这时能源供应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情感功能,消化功能,呼吸功能,均以超自然的能量运转着,高度刺激着大脑的想象力,发挥到极点:一小时,他们享受了一整天的美妙。
在惊讶和奇观中,小艇悠悠地伴着硕大的信天翁振翼飞翔时带来的一阵阵微风,航行在海洋里。
接近黄昏,新美洲海岸消失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们的视线里。
温带夜晚的每个小时都像赤道地区一样分明;可这儿,螺旋形圆盘的太阳延长了,划着一个完整的圆圈,形成与北冰洋完全类似的景观。小艇沐浴在它的斜阳里,不能离开这个闪光的中心。
活跃在高纬地区的动物们却分明感觉到夜晚的降临,好似耀眼的星体遭抢劫关在地平线后面。所有的鸟、鱼、鲸都消失了。在哪儿?天空的最高处?亦或海洋的最深层?谁能告知?继它们的鸣叫声、嘘嘘声及被海洋奇物的呼吸掀起的海浪颤动声后,是出奇的平静祥和;海水沉睡在不易觉察的微波里,夜晚,在光芒四射的太阳瞪视下,重新夺回了它的宁静。
自离开阿尔塔蒙港以来,小艇又向北部挺进了一度;翌日,天空里仍未显示任何迹象,既没显示远处有陆地的峰顶,又不见特殊标记表明水手们急于靠近的岛屿或陆地。
风是顺风且温和;大海较平静;海鸟海鱼们又像前日般成群结队地回来了;医生身子倾向大海,看见鲸鱼们离开它们歇息的深宫,逐渐地重新冒出洋面;几块浮冰在这么或那么飘散着,填充了海面的单色调。
总之,浮冰很少,不至于妨碍船的航行。航行十分顺畅,就像由弟斯科湾进入巴芬湾那样。这一点毫不奇怪。因此,整个夏季对航海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这种观察在现实中起着重要作用;事实上,倘若捕鲸队能够穿过美洲北部海洋,或亚洲北部海洋,前往北极海洋盆地,那么无可置疑,他们将满载而归,因为这儿像是荟萃了所有海鲸、海豹及各类海洋动物,是海洋动物世界的大宝库。
正午,海平线与天边交织在一起成海天一线景观;医生开始怀疑高纬地区陆地的存在。
然而,从推理来看,北极不可避免存在陆地;其实,创世之初,地壳冷却后,大气层气团经凝固形成的水,应在离心力作用下,向赤道地区冲去,离开地球静止的极点,从这里,突然产生北极邻近地区。医生认为他的推理非常正确。
看来与哈特拉斯想法相似。
船长的眼神欲刺破天空中的云雾。望远镜一刻不离开他的双眼。他在五彩的海水里寻找、在海浪的形态里探视、从风的呼啸声中去追寻有待发现的陆地的迹象。他额头往前伸着,深深地沉醉于待揭示的探险憧憬里。谁能从他的姿势破译这其中包含多个狂热的欲望和焦虑的疑惑。
第二十二章 靠近北极
时间就在大家的猜测中度过。在这似乎凝固住一切的环境里,什么迹象也没闪现。天空里没有,大海中也一样。波涛表面,什么也没飘来,哪怕出现一小颗陆生水草!亦足以令哥伦布欣喜若狂地去发现北美洲。
哈特拉斯久久地观察着。
终于,临近黄昏六点,一团虽不详其物却明显上升的气体,显露在海平面上空;人们可猜测是一缕烟雾;天空如此澄静,故这团烟雾不可能为云彩;它像是躁动不安般的忽隐忽现。
哈特拉斯是第一个观察到这现象的;这未明确的疑点,这团无法解释的气体,他将它们瞄准在自己的望远镜方框里,整整一小时,他一直毫不放松地监察着。
忽然,几点迹象,看来令人肯定的迹象,出现在他的眼帘,因为他把手臂伸向地平线,用一种宏亮的声音惊呼:
“陆地!陆地!”
这叫声,令大伙像触电般跳起来。
一团烟幕明显地上升在海平面上。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医生欢叫着。
“对!果真……对,”约翰逊反应着。
“这是一团云,”阿尔塔蒙说。
“陆地!陆地!”哈特拉斯用一种坚定自信的语气说。
五个航海家用最大的关注观察着。
但是,正像时常发生的,物体之间因距离遥远,使目标变得模糊起来,被观察的点好像消失了。最后,眼神又抓住了它,医生甚至惊讶地看见,一道闪光以二十或二十五英里的速度划向北方。
“这是座火山!”他惊叫。
“火山?”阿尔塔蒙问道。
“毫无置疑。”
“在这种高纬度区?”
“为什么不行?”医生反问;“难道冰岛不是座火山岛,也就是说由火山形成的岛屿?”
“对!冰岛是,”美国人回答道,“可这儿如此靠近北极!”
“那么,我们的杰出同胞,海军准将詹姆斯·罗斯,他不是观察到,在南大洲经度170°纬度78°度位置,存在着两座活跃的火山,埃里巴斯火山及特里里火山?那北极为什么就不能有火山?”
“其实,这也可能,”阿尔塔蒙答道。
“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座火山!”医生惊叫。
“那么就朝它驶去,”哈特拉斯说。
“开始起风了,”约翰逊提醒着。
“拉紧前桅帆航行。”
可结果,这位航手将船偏离了目标,连最专注的眼睛也未能觉察出来。
当然,再也没有谁怀疑能靠近海岸了。这也是探险的目的,就是去征服它。毫无置疑,在人类的脚步未涉足这块新土地之前,二十四小时不能就这么白白过去。普罗维登斯,在大方地允许他们如此接近后,亦绝不会阻止这些勇敢的水手们在此登陆。
在这特定的找到新发现的环境里,大家都掩饰住喜悦;每人静静地猜想着,这块北极土地情形如何。动物们像急着逃离此地,到了夜晚,鸟儿们纷纷振翅南飞!难道北极地就如此荒凉可怕,连一只海鸥或雷鸟都找不到一块藏身之地?鱼儿们及巨鲸,穿过透明的海水纷纷迅速逃离这边海岸。哪儿来的这份排斥情感?难道说是因为恐惧,正如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体一样?
航海家接纳这儿的总体印象,他们无视自己对环境的感受,渐渐地,他们的眼皮耸拉下来。
轮到哈特拉斯值班了!他持着航柄;医生、阿尔塔蒙、约翰逊及贝尔,在座上躺下来,一个接一个地入睡,不久,全都进入甜甜的梦乡。
哈特拉斯努力抵抗着睡意,他不想浪费每分钟宝贵时间,但小艇缓慢的摇动下意识地抚慰着他,很快,他也进入了无法抵制的半睡眠状态。
此时,小艇缓慢地飘着;风势较弱,鼓不起风帆。远处,海洋西部静静地荡着几块闪光的浮冰,在茫茫的海洋里形成亮晶晶的光板。哈特拉斯开始进入梦乡,思绪载着他飞快地走进他的生命里;在梦中这种追溯速度快得惊人,至今还没有人能测算出;他在过去的岁月里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了记忆中:冬季停航期,维多利亚海,上帝的堡垒,医生的房子,与冰下的美国人相遇。
接着,梦托着他更深入地进入他的过去;他梦着他的被烧毁的船“前进”号,他的同伴们,背叛他的叛逆者。他们怎样呢?他想着山敦、沃尔及粗鲁的佩恩。他们在哪儿?他们是否成功地穿过冰山到达巴芬湾?
紧接着,他梦游在更深的记忆中。似乎他又回到了英国出发地。眼前闪现着他从前的旅程,他的贪梦的雄心,他的磨难。他忘记了现在的处境,即将获得的成功,他的快实现的希望。梦中他又从幸福状态被抛到焦虑中。
二小时就这样滑过之后,思绪捎他走进一个全新的境地;他被送到了北极,他看见自己双脚终于踏在了这块英国土地上,并在这插上英联合王国的国旗。
正当他沉睡时,大团呈暗绿色的乌云从海平面升起。顿时,海洋笼罩在昏暗中。
很难想象,飓风是以何等凌厉之势席卷北冰洋。产生于赤道地区的大气团,在北部大冰川上遇冷凝结,在强大的气流推动下,形成凌厉迅猛的北极风暴。
疾劲的海风刮来;一下子将他们从梦乡中拽出。他们立即进入紧急应战状态。
大海掀起阵阵狂涛,而海底像被抽空了的大口袋;被一股迅猛的海浪所左右的小艇,摇摆不定,时而被滑入无底的深渊,时而被海浪陡然拱起,始终以大于45°的倾斜角挣扎着。
哈特拉斯用一只强健的手坚实地握住船舵,骨节格格作响。可是发野的海浪强烈地冲击着小艇。再高明的舵手也无能为力,听任偏驶的小船前倾后仰。约翰逊和贝尔机械般地挥动双臂,将涌入的海水倒空。
“这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牢牢地贴在板位上的阿尔塔蒙说。
“在这里,对一切都要有精神准备。”医生应答道。
在风暴的呼啸声及海浪的撞击声中,他们互相交换着看法。劲风势头略减,在与海浪的融汇中,交织成一种无法触知的雾帘;这时已不可能听清楚对方的话语了。
向北的路程变得举步维艰;浓密的雾水模糊了小艇的航程,所有的标识都消失在迷雾里。
这场凌厉风暴,在航海家们踌躇满志之际骤至,像是给他们亮出了一记无情的黄牌;风暴呈现出顽劣之势,像一道铜墙铁壁拦住去路。难道大自然存心想给北极的探险者下一道禁令?这地球极点难道围起了一道由飓风及暴风雨构成的防御工事,令仰慕者驻足不前?
但是,透过一张张刚毅无畏的男子汉的脸,就能明白,不论是凌厉迅猛的暴风还是诡秘的海浪,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走向北极终点。
就这样,他们搏斗了一整天。每一瞬间都面对死亡的微笑。
他们的北极航程没有取得丝毫进展,却没有少经受磨难。雨水、海浪和风暴肆虐地在他们的脸上身上留下了痕迹。在狂风的呼啸声中,不时夹杂着海鸟的哀鸣。
愤怒的海涛在长时间的狂舞之后,终于在晚上六点钟突然歇下来。风也奇迹般地平息了。大海呈现出一面平静祥和,就像这十二小时的翻腾不曾发生过。飓风也向这块北冰洋的领土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是什么种奇的力量在主宰着这种神奇而不可言喻的现象?
雾气没有升起,海平面呈现出少有的明朗。
小艇滑行在一片通亮的光线之中,火山上的火焰闪烁着,但没有感觉到丝毫炙热。前桅帆和索具挺立在磷光闪闪的天空中,而天空呈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澄洁;航海家们沐浴在一抹抹透明的亮光里,他们的脸孔被映得绯红。
这片北冰洋区域突如其来的平静,显然是因大气层上升运动所致,此时,一股龙卷风式的风暴,以凌厉迅猛之势围绕这平静的中心旋转着。
但这火光闪烁的气氛令哈特拉斯闪过一个念头。
“火山!”他惊叫。
“可能么?”贝尔反问道。
“不!不!”医生回答,“如果真是火山的火焰一直蔓延到这儿,我们早就窒息了。”
“这也许是烟雾里的反光,”阿尔塔蒙说道。
“不一定。需要接受的是,我们正靠近陆地,所以,我们听到了火山爆发的震裂声。”
“那么……?”船长追问。
“这是宇宙现象,”医生解释道,“到目前为止还鲜为人知……如果我们继续前行,我们将会尽快地驶出这耀眼的火球,重新回到夜幕和风暴里。”
“不论怎样,朝前航行!”哈特拉斯指挥着。
“朝前开!”同伴们齐声应和着,脑子里根本不曾想过在这平静的海底盆地喘口气。
映着火光的风帆,悬挂在闪烁的桅杆上;木桨在映红的波涛里挥舞,好像撩起由无数深深映红的水珠串起的火花。
哈特拉斯手握着指南针,调整了去北极的征途;渐渐地驶出了光耀、明净的区域,雾气重新包围了四周;呼啸的风声传出几海里外,很快,小艇在狂风里摇曳着,进入了风暴区。
所幸飓风向南刮,小艇航行在逆风里,径直向北极驶去,因担心沉没,小艇以疯狂的速度猛冲;每一瞬间都可能撞上突闪于海面的暗礁、岩石,或冰块,毫无置疑,那样小艇将成为碎片。
然而,男人中没一人持反对之词,没一人发出要小心之语。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对北极的渴望占据了身心。他们有目标地奔来,此刻却有点昏头转向,觉得与他们急不可待的心愿相比,这飞速航行的进程仍显太慢。哈特拉斯牢固地掌着舵,在狂风怒涛中,朝着坚定的方向驶去。
此时,人们都感觉到快临近海岸。空中显示出奇特的征兆。
突然,像一席被风撕裂的帘子,浓雾冲破而出,疾如闪电,此情景长久地持续着。地平线上缕缕烈焰直冲云霄。
“火山!火山!……”
这几个字刚冲出口,幻觉便很快消失;从东南部窜来的狂风,横暴地阻住小艇,通它逃离这块尚未触及的陆地。
“倒霉透了!”正拉紧前桅帆的哈特拉斯诅咒道,“我们离海岸仅有三里远!”
哈特拉斯不能抵制住强大的风暴;但不屈服地驾着船,摇晃地行驶在难以描述的狂风里。
有一瞬间,小艇朝一边翻倒,令人担心前后缘不再露出海面;可是,在掌舵人的努力下,终于翻转回来;就像一匹腿部弯曲的战马,主人提紧缰绳,马鞭一挥,身子往后挺,又将战马立起身来。哈特拉斯头发蓬乱,双手铸在舵柄上,似乎灵魂已与小艇合二为一,正如好骑手,人马天衣无缝地配合着。
忽然,一幕骇人场面展现在眼前。
离他们不足十米远,一块浮冰,在翻涌的海浪顶端摇摆着;它像小艇般涌起滑落,危险地朝小艇逼近。下滑的冰块只需轻撞它,小艇便顿成碎块。
被卷入深渊的危险未摆脱,小艇也顾不上另一可怕险情的出现;因为,浮动着的冰块上,挤着一群相互紧靠,吓破了胆的北极熊。
“北极熊!北极熊!”贝尔用紧缩的声音惊呼道。
每个人,惊骇地,注视着眼前。
浮冰可怕地倾斜着;有时,它以如此高的倾斜度摇晃着,北极熊乱哄哄地滚落着、挤压着。它们发出的挣扎的嚎叫声混杂着风暴的呼啸声,交织成一组奇特地漂浮动物的合奏曲。
当冰块随浪起伏时,北极熊猛然向小艇冲去,几乎要触着它。
一刻钟,似过了一世纪,这期间,小艇和冰块相互对峙着航行,要么相隔二十米远,要么,几乎撞在一起;动物们只好听天由命。格陵兰狗吓得瑟瑟发抖,达克一声不吭。
哈特拉斯和同伴们保持缄默;他们的脑子里竟然没闪过一丝念头,要将木杠放下以避开两物相撞,他们以坚定不移的严谨信念航行在自己的征途中。一股朦胧的感情,惊奇胜于恐惧之情在脑中升起;他们欣赏着,这骇人的场面给他们的搏斗增添了新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