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的!”他回答着,话都几乎说不出来,“是的!粗心……要开个新纪元,这一次。”
“怎么开个新纪元的粗心呢?”
“我们弄错了!我们又弄错了!我们老是弄错了!”
“怎么一回事?说呀!”
“爵士、少校、罗伯尔、朋友们,”巴加内尔喊嚷起来,“你们都听我说,我们专在格兰特船长不在的地方找他!”
“你说什么?”哥利纳帆惊奇地问。
“我们找的地方,不但格兰特不在那里,并且他从来也没有到过!”
这万万想不到的几句话引起了大家极大的惊讶。巴加内尔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神经错乱了吗?然而他说的倒象心里很有把握的样子呀,大家都眼睁睁地望着哥利纳帆,因为巴加内尔那种肯定的话是直接答复他所提出的问题的。但是爵士只是摇了摇头,不赞成巴加内尔的说法。
然而巴加内尔一阵兴奋过后,又开口了:
“的的确确是的呀!”他坚定的语气说,“的的确确我们找错了,文件上根本没有这样说。”
“你说明理由吧,巴加内尔。”少校比较镇定地说。“很简单,少校。我原来也和你们一样,弄错了,我回答着你们的问题,说到‘澳大利亚’这个名字时,突然灵机一动,我明白了。”
“怎么?”哥利纳帆叫起来,“你以为格兰特船长……”
“我以为文件是austral这个字不是我们一向所想的,不是‘南半球’(austral)这个字,而是‘澳大利亚’(Australie)一词的前半个字。”
“这就奇怪了!”少校回答。
“岂但奇怪!”爵士耸耸肩,反驳着说,“简直是不可能。”
“你说不可能,在我们法国根本就不承认‘不可能’这个词。”巴加内尔辨论着。
“怎么?”爵士又以极不相信的口吻追问他,“你竟敢说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是在澳大利亚海边?”
“我认为毫无问题。”
“不说假话,巴加内尔,你那个说法真使我惊讶,尤其从一个地理学会秘书的口中说出来。”
“你有什么理由惊讶?”巴加内尔问,听到人家不信任地理学会秘书,感到不自在。
“理由是:如果你说是澳大利亚,你就同时要承认大洋洲有印第安人,在大洋洲从来也没有见过印第安人呀。”巴加内尔对哥利纳帆的“理由”毫不惊奇。他早料到了,只微微一笑。
“我亲爱的哥利纳帆”,他说,“不要以为你这‘理由’是个铁证。我要把你驳得哑口无言,叫你们英国人遭受一次空前未有的惨败,替我们法国在克勒西和达赞古尔打的那两次败仗报报仇。”
“但愿你能如此,巴加内尔。”
“你听啊。文件里根本没有‘印第安人’(indiens)和‘巴塔戈尼亚’(Patagonie)等字样!那几个不完整的字‘indi’不是‘印第安人’而是‘当地土人’(indigines)。那么,你承认不承认大洋洲有土人呢?”
“讲得好!巴加内尔。”少校说。
“你承认我的解释吗,亲爱的爵士?”
“我承认,”爵士回答,“只要你能证明那‘gonie’不是指‘巴塔戈尼亚’(Pacogonie)或‘危险万分’(agonie)。”
“是‘危险万分’!”少校说。
“管它是什么字都没有关系,这些字是无关紧要的。我连解释都不想解释它。主要的一点就是:austral是指澳大利亚,这样明显的一个解释,我们一看就该发现,只可惜有个错误在先,竟叫我们瞎了眼!如果是我先看到这个文件,如果不是你们的解释把我弄糊涂了,我一定早就不会解释错!”
这一次,大家对巴加内尔的话都喝起彩来了,恭维他了,佩服他了,奥斯丁、两个水手、少校,尤其罗伯尔,都感到了新的希望,十分快乐,祝贺那可敬的学者。爵士的眼睛也渐渐睁开了,从他的话中,也可以看出他快要向巴加内尔投降了。
“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我亲爱的巴加内尔。你再能把它解决了,我对你的聪明才智就只有甘拜下风了。”
“你说,哥利纳帆。”
“你怎么照你的新解释把那些字联贯起来呢?那整个文件怎样读法呢?”
“太容易了。文件在这里。”巴加内尔说着,拿出他几天来细心研读的那张宝贵的纸。
当那地理学家集合着脑子里的概念,聚精会神地准备回答的时候,全场都静寂无声。他的手指头指着那文件上零零落落的字,同时用坚定的声调,特别着重复某一些字,宣读着:“‘1862年6月7日,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籍隶格拉斯哥港,沉没在……’这里随便你们没什么都可以,这几个字毫无关系。‘澳大利亚的海上。因急欲上陆,两水手和船长格兰特将到达’或者‘已到达这陆地’,‘将被俘’或者‘已被俘于野蛮的当地土人,兹特抛下此文件。’等等,等等,这文字不是很清楚了吗?”
“很清楚,不过澳大利亚只是个岛,‘大陆’这个名词怎么安得上呢?”
“你放心,我亲爱的爵士,第一流的地理学家都一致称这个岛为‘澳大利亚大陆’。”
“那么,我现在只有一句话可说了,朋友们,到大洋洲去!
愿老天爷协助我们!”爵士叫着。
“到大洋洲去!”他的旅伴们异口同声地喊着。“你可知道,巴加内尔”,爵士又补充一句,“你到了我们邓肯号船上,这是完全出于天意呀!”
“好罢,”巴加内尔回答,“就算是上天派我来的,不要再提了!”
这一席话就这样结束了,它起了多么大的影响啊!它把大家的情绪全都扭转过来了。他们原以为迷在宫里,永远不能出来,现在又抓住线索了。他们在这个破了产的计划中又建立起一个新的希望来了。他们可以干脆丢下美洲大陆,让心飞到大洋洲那片土地上去。他们回到邓肯号上的时候,也不会把失望带回去,不会使海伦夫人和玛丽为格兰特船长永远失踪而悲哀了!所以,他们忘掉了当时的处境的危险而兴高采烈起来,只觉得唯一的憾事就是不能立刻出发。
那是下午四点的时候。大家决定6点钟吃晚饭。巴加内尔要准备一席盛筵来庆祝这可喜的一日。可惜带的菜太少了,所以他邀罗伯尔“到附近的树林里”打猎去。罗伯尔鼓掌赞成。他们拿起塔卡夫留下的那弹药袋,擦了擦手枪,装上小粒子弹,就出发了。
“不要跑远了。”少校庄重地对这两个猎人说。
猎人去后,爵士和少校就去看看树上刻的水位标记,同时威尔逊和穆拉地去重新点起那炉灶里的炭火。
哥利纳帆下去到了那无边大湖的水面以后,没有看出任何退水的迹象。然而水似乎已经涨到最高峰了。不过由南向北还是流得很快,这证明阿根廷所有河流的水量还没有得到平衡。水在退潮之前一定先要稳定下来,和海面在涨潮停止,落潮开始的时候一样。因此,只要水还这样向北急流,就不能希望它立刻下落。
当哥利纳帆和少校观察水位的时候,树上的枪声响了,跟着就是一片欢呼声,和枪声一样响亮。罗伯尔的男高音在巴加内尔的男低音的基调上叫得象黄莺一般。别人听真不知道他们俩谁最孩子气。这猎一定打得好,这预告着大家将有野味下饭了。少校和哥利纳帆回到灶边,又发现威尔逊想出了一条妙计:这水手异想天开,利用一根针和一条线钓起鱼来。已经有好几十条小鱼摆在“篷罩”的折缝里了。是“摩查拉”鱼,嫩得和香鱼一样,还活蹦乱跳的,又是一盘好菜!
这时,两个猎人从“翁比”树顶上下来了。巴加内尔很小心地捧着一些鸟蛋,提着一串小麻雀——他准备以百灵鸟的名称把它们献给大家吃。罗伯尔很灵巧地打到了几只“喜格罗”——这是一种黄绿相间的水鸟,肉味极美,在乌拉圭一向是被认为名贵的。巴加内尔以蛋做菜可以有72变,但是这次只放到热灰里。虽然饭菜做法简单,晚饭的菜肴却又丰富又鲜美。干肉、硕蛋、烤麻雀、烤“喜格罗”、烧鱼,这些组成了一席盛筵,使参加的人永远不能忘记。
大家谈得非常起劲。都称赞巴加内尔是好猎手,又是好厨师。这学者接受了这些赞许,带着谦逊的神色,象一位确有真本事的人一样。赞叹之后,巴加内尔就大谈这棵给他们以栖身之地的树,他觉得这棵树真是广大无边。
“罗伯尔和我,”他开着玩笑说,“我们打猎时简直以为跑到了一个大树林里。竟有一个时候我以为钻不出来了。我找来找去找不到路,太阳又在下沉!想照原路回来,又看不见我来时的踪迹!肚子又饿得慌!昏暗的树丛中已经有猛兽在怒吼了……我是说……不是啊!没有猛兽,很可惜!”
“怎么!”爵士说,“你还可惜没有猛兽?”
“是呀!很可惜!”
“这洪水已经和猛兽一样,够凶恶了……”
“从科学上说,凶恶的说法是不存在的……”那学者回答。“啊!你既这么说,巴加内尔,你总不能叫人家承认猛兽是有用的吧?猛兽有何用处呢?少校说。
“少校!”巴加内尔叫起来,“你怎么不知道猛兽是用于分门别类的呀!有了猛兽就可以把它们列为某门、某纲、某目、某科、某属、某种……”
“这就叫作用处么?”少校说,“我却用不着!如果古代洪水时期,我也在诺亚方舟上的话,我一定不让诺亚在他的船上装上一对狮、一对虎、一对豹、一对熊,以及其他一切有害无益的兽类。”
“你会这样做吗?”巴加内尔问。
“我一定这样做。”
“那么按动物学观点说,你犯了错误了。”
“但在人道观点上却不错。”少校回答。
“那真是可恼!要是我,恰好相反,我一定连那些大懒兽、翼手龙,以及洪水前期所有的生物都保存下来,真是可惜,我们现在没有这些生物了。”
“我告诉你,诺亚做错了,他保存了那些猛兽,应该世世代代受到学者们的咒骂。”
大家听着这两个朋友为了诺亚在争执,不禁大笑起来。少校一辈子也没有跟人家辨驳过,现在却破例,天天和巴加内尔抬杠。当然是那学者故意刺激他。结果还是哥利纳帆出面调停,他说:
“没有猛兽这一个问题,你说可惜也好,不可惜也好,就科学观点说也好,就人道观点说也好,我们今天事实上总是没有猛兽的。不管怎样,在这‘空中的树林’里,巴加内尔总不可能希望遇到猛兽。”
“为什么不可能?”巴加内尔问。
“树上会有猛兽吗?”奥斯丁说。
“呃!当然有呀!那美洲虎,被猎人赶急了,不是往树上逃吗?一只虎猝然遇到洪水爬到这棵树上来逃命是很有可能的呀。”
“至少,你刚才没有遇到美洲虎吧,我想。”少校说。“没有遇到,虽然我们在树林里搜索遍了。很可惜!否则,好一场围猎啊!美洲虎可真是个猛兽!它一爪就可以把马颈子扭断!只要它吃过人肉,它就专喜欢吃人。它最爱吃的是印第安人,其次是黑人,再次是白人和黑人混处的杂种人,最后才是白种人。”
“幸而我排在第四等呀!”少校回答。
“好呀!这只是证明你这人无味。”巴加内尔带着鄙夷的神气向他进攻。
“你让我无味吧!”少校反击。
“那么你也太可耻了!白种人一向以第一等人自居!美洲虎先生们,意见似乎并不如此!”这巴加内尔实是难以对付。“不论如何,我的好巴加内尔啊,”爵士说,“现在我们这里既没有印第安人,又没有黑人,更没有杂种人,你那些亲爱的虎儿还是不来的好。我们的处境并不那么舒适哩……”“怎么!舒适?”巴加内尔觉得这个字可以把谈话引到一个新的话题,便抓住这个字叫起来,“你还说运气不好吗,哥利纳帆?”
“自然啦,你在这些树上,既不方便,又不柔和,你觉得舒适吗?”
“我从来也没有这样舒适过,就是在我的书房里也没有这样舒适。我们过着鸟儿的生活,我们歌唱,我们飞舞!我开始相信人类生来就是应该生活在树上的。”
“只可惜少一对翅膀!”少校说。
“将来总有一天翅膀会生出呀!”
“在翅膀没有生出来之前,我亲爱的朋友,你还是让我不爱这空中楼阁,而去公园里的细沙地、房子里的地板或船上的甲板吧!”
“哥利纳帆,我们应该随遇而安呀!遇到好的,固然很好,遇到坏的,也不必介意。我看你是后悔离开了玛考姆府那个温柔乡了!”
“不是,不过……”
“我深信罗伯尔在这里是十分快活的。”巴加内尔赶快接上去说,希望至少找到一个拥护他的理论的人。
“是啊,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用快活的语气叫道。
“这是因为这种生活正适合他的年龄。”爵士解释。“也正适合我的年龄!”巴加内尔又反驳,“一个人,愈不讲究舒适,需要也就愈少,需要愈少,幸福也就愈多。”“得了吧!”少校说,“你们看他要来对一切财富、一切华丽的建筑物下攻击令了。”
“并不是呀,少校,呃!说到这里,我正好想起一个阿拉伯的小故事,如果你们愿意,我就说出来给你们听听。”
“愿意!愿意!巴加内尔先生。”罗伯尔说。
“你那故事是要证明什么?”少校问。
“我的老伙伴,它证明一切故事所证明的东西。”“那么,就是说不证明什么了。”少校接上去解释,“也好,你就说吧,你专会说故事,就讲个给我们听听吧。”“从前,”巴加内尔开始讲,“那哈龙拉拾(第八世纪阿拉伯回教徒的著名教主)大教主有个儿子老是不快乐。他跑去请教一个老法师。这贤明的老人告诉他说,幸福是在这尘世里不容易找到的东西。不过,他又说,‘我有一个百试百验的方法,可以使你获得幸福。’‘什么方法呢?’那青年王子问。‘就是找到一个快乐的人,把他的衬衫披到你的身上。’那老法师回答。那王子当场吻谢了老法师,立刻去找他那件快乐的衣服。他出发了。他访遍了世界各国的京城!国王的衬衫,皇帝的衬衫,王子的衬衫,贵族的衬衫他都试穿过。可都是白费力气。他还是不快乐!于是他又把艺术家的衬衫,战士的衬衫,商人的衬衫都拿来穿了穿。也不觉得好些。他就这样跑了许多路,却没有找到幸福。最后,因为试过这许多衬衫都没用,他感到失望了,愁眉不展地回到父亲的宫殿里去。恰巧有一天,他下乡去,在路上看到地里有个农夫,快快活活,一边唱着歌,一边在犁田。‘这总算是一个快乐的人了,’他心里想,‘如果说他不快乐,世界上就不会有快乐这回事。’他就走上前去打招呼:‘呃!你这汉子,你快乐吗?’‘我快乐。’那人回答。‘你心里不想再要点什么吗?’‘不想再要什么了!’那人又说。‘叫你不做农夫,做国王,干不干?’‘我一辈子也不干这事!’‘那么,把你的衬衫卖给我!’‘衬衫!我根本就没有衬衫啊!’”

  第二十章 离别
巴加内尔的故事讲得很出色。大家都很赞赏,但是每人都保留自己的见解。我们的学者获得了一般讨论所通常达到的结果,就是说,没有说服任何人。然而,有一点大家却都同意,就是在艰苦的环境里决不灰心丧气,现在既无王宫或茅屋可住,就只好暂时忍耐着住在这棵树上。
大家东谈西谈,不觉天色已晚,只好以睡来结束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树上的客人不但因为遭了洪水,流离颠沛而感到疲惫不堪,而且这一天又特别热,他们在毒辣的太阳底下烤了一天,更感到支持不住。鸟儿已经去先休息了。号称“判帕之莺”的“喜格罗”鸟已经息止了它们甜美的吟唱,树上所有的鸟儿都已经消失在浓荫的深处了。最实际的办法就是向它们看齐,睡觉最好。
然而,大家在睡前,哥利纳帆、罗伯尔和巴加内尔都爬到那“观察台”上去,对那一片汪洋作最后一次观察。那是9点钟左右。太阳正在的闪烁的浓雾地平线上慢慢西斜(美洲下午的9点钟相当于我们的6点钟左右)那半边天,以天顶为界,都浸浴在蒸汽里。南半球的星座本来是晶莹的灿烂,现在仿佛都蒙上一层薄纱,依依朦胧。不过,人们还能隐约地辨认出,所以巴加内尔就利用这个机会把南极圈里那些辉煌的星座指给罗伯尔看,哥利纳帆也在旁边领教。他特别指出那“南极十字架4个头号和2号的大星排成斜方形,差不多和南极点相平;还有那“人马星座”,里面照耀着那颗距地球最近的明星;还有那“麦哲伦星云”,两大片云,最大的一片看来比我们所看见的月亮还大200倍。
有一件事太可惜了:从两极都可以看到的那“猎户星座”还没有出来。但是巴加内尔却给他的两个学生讲述了巴塔戈尼亚人的星宿学中一个有趣的特点。这些充满诗情的印第安人认为,这“猎户星座”的四个星星一条大“拉素”和三个“跑拉”,从那奔驰在天上的猎人手里抛出来的。所有这许许多多的星座倒映在镜子一般的水面上,使人仿佛置身于双重的天空中,上下澄澈,蔚为奇观。
当那博学的巴加内尔这样谈天说地的时候,整个东边的地平线上起了暴雨的景象。一片又厚又黑的云,轮廓异常分明,渐渐升起来,把一颗颗的星明显掩盖住了。这片云显得阴森可怕,不久就占领了半边天,仿佛把这半个天空都遮住了。它的推动力应该是隐藏在自身内部的,因为外面并没有一点风在吹它。天空的气层保持着绝对的平静。树上没有一片叶子在颤动,水面没有一条波纹在皱起。连空气都仿佛没有了,就好象有个巨大的抽气机把天空里的空气都抽掉了似的。高压的电气充满了整个空间,一切生物都感到浑身通了电流似的。
哥利纳帆、巴加内尔和罗伯尔对这些电流都有同样明显的感觉。
“要起风暴了。”巴加内尔说。
“你怕打雷吗?”哥利纳帆问罗伯尔。
“怎么会怕打雷呢,爵士?”
“那就好了,一会儿就要起风暴。”
“根据天空的情况,我看这场风暴还不小哩。”巴加内尔又补充说。
“我倒不是怕风暴,我只怕那倾盆大雨跟着风暴下来,我们要淋透到骨髓里了。随便你怎么会说,巴加内尔,人住在鸟窝里总是不行的,你等一会儿就会得到教训了。”
“啊!拿出一点哲学修养来好了!”那学者回答。
“哲学修养!哲学修养总不能叫人家浑身湿透呀!”
“这固然是不能,但是有了哲学修养,心里就温暖了。”
“好了,我们回到我们的朋友们那里去吧,我们要叫他们好好地用他们的哲学修养和他们的‘篷罩’把身子裹起来,裹得越紧越好,尤其要劝他们准备着最大的耐性,因为我们将会有这个必要。”
哥利纳帆对那虚张声势的天空看了最后一眼。这时密云把整个的天空几乎完全盖住了。两边勉强还有一条缺口,照着黄昏的暗光。水面盖上一层幽暗的色彩,仿佛是一片乌云就要跟天上沉沉的雾气会合。连夜影也都看不见了。声和光的感应力量都达不到人们的耳朵里来。静寂变得和黑暗一样的深沉。
“下去吧,就要打炸雷了!”哥利纳帆说。
他和他的两个朋友顺势溜下了那光滑的树枝。看见底下是一片惊人的微光,他们感到很惊讶。这微光是无数的水光点发出来的,那无数的小光点在水面上嗡嗡地浮动着,乱纷纷地交织着。
“是磷光吧?”哥利纳帆问。
“不是,是磷虫,象萤火虫,它们是些活的,不值钱的金刚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女太太们拿它们做成极漂亮的装饰品!”
“怎么?那是些昆虫,这样和火星子一样地飞?”罗伯尔叫起来。
“是呀,我的孩子。”
罗伯尔就捉了一个发光的昆虫。巴加内尔果然说得不错,那是一种大土蜂,有一寸长,印第安人称为“杜可杜可”。这种奇怪的甲虫在翅前有两个斑点,光就是从这斑点里发出来的,光度相当强,可以照着人在黑暗中看书。巴加内尔把那虫凑近他的表。居然看见了表针正指着夜里十点钟。
哥利纳帆回到少校和三个水手那里,嘱咐他们夜里应做的一切。有一场猛烈的风暴要来了,应该有所准备。雷声一响就必然要刮大风,这棵“翁比”树必然摇撼得厉害。因此他叫各人都把身子绑在用树枝做成的床上,要绑牢固。如果天上的雨水无法避免,至少要防地上的洪水,不要滚到那向树脚冲过来的急流中去。
大家彼此道了声“晚安”,心里却都不存在“安”的希望,然后各人钻进自己的空中卧室,用“篷罩”紧紧地裹着,等候瞌睡到来。
但是人非草木,自然界的剧变快要降临的时候,心里总感到一种模糊的不安,就是最坚强的人也再所难免。所以树上的贵宾们既烦躁,又郁闷,不能合上眼皮,第一声雷响的时候,他们都是清醒的,这是发生在11点差一点儿的时候,那雷声还是在远处轰轰地响着。哥利纳帆爬到横枝的末端,冒着险把头伸出树叶。
锅底般黑的夜空,零零乱乱地被划成许多道明亮的裂口,清晰地反映在湖面上。漫天的乌云有些地方仿佛撕破了,但是和软绵绵的布一样,没有碎裂的声音。哥利纳帆看看天顶,又看看天边。都是一团漆黑,然后他又回到树干的顶端上来了。
“怎么样,哥利纳帆?”巴加内尔问。
“来势很凶,这样发展下去,风暴可真不得了。”
“好得很,既然我逃避不了,就是看一场奇伟的景象也是好的。”他兴奋地回答。
“你那种怪论又要劈哩啪啦地搬出一套来了!”少校说。“少校。我和哥利纳帆的看法一样,这场风暴是惊人的大。刚才我尽快想睡着的时候,想起了几个事实,叫我盼望着能有那么一场惊人的大风暴,因为我们现在正是在大雷雨的地区里呀。我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1793年,就在这布宜诺斯艾利斯省,一场风暴就起了37次雷火。我的同事穆西先生数过,有一声连续不断地响了55分钟。”
“表拿在手里数的?”少校说。
“表拿在手里数的……不过,”巴加内尔又接着说,“如果叫人趋吉避凶的话,我倒有一个考虑。这片平原上的最高点正是我们所在的这棵“翁比”树。这里来个避雷针倒是很有用处的,因为在判帕区的所有树木中,这棵树正是雷火所特别爱好的。而且,朋友们,你们也不是不知道,科学家都劝告人在风暴时别躲在树下。”
“好呀!”少校说,“这个劝来得及是时候呢!”“不能不承认,巴加内尔,你说风凉话也要看看时候呀!”
哥利纳帆也针对着他的话说。
“打什么紧!为了学点见识,什么时候都是好的。啊!响声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