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萨克考察队的惊险遭遇》

  【第一部】

  第一章 中央银行抢劫案
这桩大胆的抢劫案,引起人们的普遍兴趣,如此的犯罪行为是不多见的。这就是有名的“中央银行案件”。
抢劫案发生在坐落于伦敦商场附近的中央银行德克办事处。办事处的经理那时是路易斯·罗伯特·巴克斯顿先生。
这个办事处设在一间用橡木柜台隔成不相等的两部分的大厅里。进门靠左手,在栅栏后面是出纳处,这栅栏又有一扇铁栅门与营业员办公的地方相通。长橡木柜台右边尽头有一扇转门,这是由顾客排队到营业厅的通路。办事处经理的办公室,则在营业厅的深处。一条走廊把营业厅和这幢大楼的公共前厅连接起来。
前厅的一头通过看门人的住房的门口;另一头,在主楼梯旁边,有双扇玻璃门通往地下室和后楼梯。
这场神秘的抢劫案,就是在这么个环境中发生的。
这一天的下午四点四十分钟,办事处的五名职员在进行日常的工作。出纳员在栅栏后清点现金:共有七万二千零七十九英镑二先令四便士。再过二十分钟,他们便要结束一天的营业,各自回家去了。
此时,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来。他一眼扫过营业厅,半边身子转过去,向外面做手势:将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伸出,很明显地表示“三”这个数目。无疑这是给外面柏油马路上的同伙发暗号。
他发了暗号之后,把门关上,走了进来,站在一个顾客后面,似乎要等那个顾客办完事,他也要办事。
两个闲着的职员之一站起来向他问道:
“先生,您有什么事?”
“谢谢,”这新来的顾客答道,“我等一等。”
那职员坐下,继续干他的事去了。新顾客在那里等待,谁也没有特别注意他。
不过,这顾客的外貌十分奇特。他是一个彪形大汉,肩膀宽阔,看来,力气不小。黑黑的脸膛,蓄了一部淡黄色的华美的大胡子。他的社会身份很难断定,因为衣服被长披风盖住了。
他前面的顾客办完事之后,他就走上前跟职员攀谈起来。原先那个顾客把门拉开,走出了办事处。但是,门马上又打开了,又走进一个人来。这第二个新顾客和第一个一样奇特:同样的高个子、宽肩膀,同样的黑脸大胡子,穿着同样的长披风。第二个顾客的举止也和第一个一样:他耐心地等在后面,轮到他了,他便和职员谈起话来,他前面的那个顾客往外走。
几乎和前一次一样,那顾客刚出去,门马上又开了,走进第三个人来。他也站在后面。这人中等个子,宽肩体壮,脸膛通红,胡子乌黑。和前面顾客相比,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也不尽相同。
终于,最后一个办完了事,走出去了。门口同时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人都穿着长外套,红脸上长着浓密的大胡子。
他们两人进门的方式颇为奇特:稍高的那一个走在前面,刚跨进门,便停住了脚步,挡住了后面那一个。后面那人在门把手上作了一个神秘的动作,假装他的衣服挂在那上面了。这一动作是在转瞬之间完成的。门很快地又关上了,但是门外的把手却不翼而飞。这样,谁也休想从外面进来了。除此之外,门上还出现了一张“停止营业”的《通告》。
办事处的职员们作梦也没有想到:他们已与外界隔绝了。
两个不太忙的职员来应酬这几位刚到的顾客。其中的一个正待跟职员办事,与此同时另一个稍高的说要找经理谈谈。
“我去看看他在不在,”一个职员说道。
他往里面去了一会儿,马上便出来了。
“请进!”他推开橡木高柜台尽头的转门。
那稍高的顾客到经理室去了。职员给他带上门,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经理先生和来客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办事处的职员们事后都宣称:关于这一点,他们毫无所知。
但是有一点是清楚的:没有两分钟,稍高点的来客又出现在经理室门口,并且不慌不忙地叫道:
“劳驾,经理先生要找出纳员谈谈。”
“好的,先生,”一个职员应声答道,然后转向喊起来,“斯多尔!经理先生找您!”
“就来!”出纳员答道。
出纳员以他的职业所特有的仔细态度,从容不迫地把装在一个皮包里的钞票和三个钱袋里的硬币放进保险柜。“砰”地关上保险柜沉重的铁门,再关上他的小窗,然后走出他的栅栏,又认真地把栅栏的门锁好,才往经理室走去。在门口等他的客人给他让开路,然后跟着他进了经理室。
斯多尔进了经理室,惊奇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他还没有来得及解开这个谜,正在狐疑之际,一双铁钳似的大手掐住了他的咽喉。他想挣扎和呼救,却无能为力。那致命的双手越掐越紧,直至使他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这一场凶猛的进攻战,几乎是无声无息地进行的。营业厅的五名职员,仍旧在平静地继续他们的工作:四个人和站在高柜台那边的顾客打交道,第五个人在全神贯注地算账。
这边,稍高点的来客,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然后俯下身来审视他的猎获物。他相当利索地把出纳员捆起来,堵住了他的嘴。
一切停当之后,他把门稍微打开一点,向营业厅投去一瞥锐利的目光。他感到很顺利,咳嗽了一声,似乎在引起其余四个来客的注意。然后,“霍”地一下把门打开。
无疑地,这是事先约好的全面开始抢劫的暗号。他一个箭步冲进了大厅,如猛虎擒羊一般掐住了会计师的咽喉。站在柜台尽头的那位顾客跳进门,把他面前的职员打倒在地。其他三个顾客中的两个隔着柜台各抓住一个恭顺的对谈者,把他们的脑袋往橡木帐桌上猛撞。另外那个最矮的顾客,则跳上帐桌,掐住了第五个营业员的脖子。
没有发出任何叫喊声,一场格斗持续了不到三十秒钟。
战斗结束。办事处的职员们都已失去了知觉。
连抢劫计划的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进攻者们从口袋里掏出了各种必要的工具,给失去了知觉的职员们嘴里塞上棉花,再用绳子缚住,也不管他们会不会闷死,他们的双手也被反绑起来,双脚被牢牢捆住,躯干也被铁丝缠了起来。
这一切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五个进攻者一下子就把事情办妥。
“放下窗帘!”曾请求和经理会面的那个人下令了。显然,他是这一伙人的头目。
三名强盗急忙奔向橱窗边的铁把手。护窗板开始下降,渐渐地挡住了街道上的喧闹声。
于是开始分赃。各种有价证券、股票和债券撤满了镶木地板。钞票和黄金按强盗的数目分成了五堆。
“等一下!”他们的头目叫道。“我们先说好:我先离开,你们留在这里,然后,”他指着通向营业厅后面的走廊补充道,“你们从这里出去,走在最后的人要把门闩严,再把钥匙丢进排水沟里去。”他又指着经理室,“不要把这个笨蛋忘记了。明白了吗?”
“是,您放心吧!”喽罗们答道。
“披风扔在屋角里。让他们在这里找到吧。只要不在我们身上找到就行了。至于在什么地方集合,你们已经知道了……出发!”
五点半的时候,银行的稽核员拉卓先生给德克办事处挂了一个电话,但没有得到回答。原来,强盗们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铃声引起邻居的注意,把受话器摘掉了。稽核员责备了一番电话局的话务员,便释然于心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电话,结果和第一次一样打不通,而且电话局一再声称是德克办事处无人接电话。拉卓先生派了通信员去德克办事处查问,六点半钟,通信员回来了。他说:德克办事处已经关门,而且里面空无一人。
稽核员感到很奇怪:现在是月底了,一般情况下,职员们都是干到晚上九点的。
于是,报警的电话立刻传遍了四面八方。八时左右,一队警察在请来的一名钳工的帮助下,打开了德克办事处的大门。
读者已经知道,他们在那里会看到什么样的情景。
警察局的调查工作立即开始了。幸运的是,办事处的职员一个也没有死。当救护车开来时,他们都处于半窒息状态,躺在地板上。
经过长时间的急救,他们终于恢复了知觉;但他们提供的线索少得可怜:五个蓄大胡子、穿长披风的人向他们进攻,把他们打倒。除此而外,他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职员们的诚实程度是无可置疑的。五件外套还堆在屋角里,似乎强盗们故意要给自己留下罪证。然而,经过苏格兰场①第一流的侦探们仔细检查,这五件外套并未提供任何线索,披风是用普通的布料做成的,连成衣店或百货店的商标都没有。
①苏格兰场——伦敦街名。因为是伦敦警察局所在地,故用作伦敦刑事警察总局的代称。
侦探先生徒劳了一顿。尽管他再三询问证人们,但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最后一个重要证人是这幢楼房的看门人。银行办事处的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这就是说,犯罪分子一定是穿过前厅出去的。那么看门人一定会看到过他们。但是看门人宣称,他在这一天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经再三回忆,他叫出四个住户的姓名来,这四个人是在案情发生前后通过前厅的。他们立即受到传讯,但后来证实,他们是外出吃饭去的,没有可怀疑的地方。
看门人还提到一个送煤工人。这人是在七时半,即警察到来之前不久、背着一个大袋子出现的。看门人对他引起了注意,是因为他的煤送得不是时候。他坚持说五楼一个住户要他送来,看门人只好放他进去,并指给他通往五楼的后楼梯。
送煤工人上楼去了。但过了一刻钟左右,他又背着袋子下楼来了。看门人问他原因,他说他把地址搞错了,说话时喘着气。正如一个背着沉重的东西爬了五层楼的人那样。在街上,他把口袋放进手推车里,然后不慌不忙地推着车走了。
“您知道他是哪个煤店的工人吗?”侦探问。
看门人不知道这一点。
侦探传讯了五楼那位住户。“送煤人”确实在七点半左右按了这一家的门铃。女工告诉他地址找错了,他也不再坚持,马上就下楼去了。然而看门人和这位住户提供的线索还有矛盾。因为据那女工说,那个人根本没有背什么口袋。
“他把口袋放在楼下了。”侦探解释说。
但是这种解释并不完善,因为他们不久便在楼梯下的地下室找到了一堆煤。很显然,那神秘的“送煤工人”把他背来的东西倒在这儿了。但是,据看门人说,他在离开时,口袋里的东西仍和进来时一样大小。那么,他背走的是什么呢?
“这个我们暂时不去管他。”侦探回避着他无法解答的难题,“我们明天再来研究这个问题。”他在追寻着自以为更重要的线索,不愿岔开。
确实,几名职员都在。但办事处的重要人物,即经理路易斯·罗伯特·巴克斯顿先生却失踪了。
职员们对这点不能做出任何解释。于是,结论很自然地就得出来了:既然办事处是被五个乔装的强盗所抢劫的,那么,在办事处必然有内线同伙;这个同伙当然不是别人,而是经理本人。
这样,在对案情的详细研究还未结束之前,对中央银行德克办事处的经理路易斯·罗伯特·巴克斯顿的通缉令便马上发出了。他的相貌特征被用电报通告到四面八方。
罪犯们还不可能离开英格兰,无疑可以在国内或港口把他们抓住。侦探们对破案的前景很乐观,于是回家睡觉去了。
这一夜,五名黑脸膛的男人,有的留着胡须,有的刮了脸,在南安普敦下了从伦敦开来的特快列车。他们从行包房取出几个包裹和一口沉重的大箱子,雇了一辆马车,便风驰电掣地往码头奔去。那里有一艘轮船在等着他们,轮船的烟囱正冒着浓烟。
早晨四时,涨潮了。这时南安普敦全城还在梦乡里,并不知道德克办事处的事件。轮船驶出了港口,绕过防波堤,向大海进发了。船里装着各种并不违法的货物,目的地是达荷美的港口科托努。
这个时候,警察局的人们正在床上作他们的美梦。
第二天重新恢复侦察。但是,正如读者们所知道的,还是毫无结果。日子一天天过去,五个强盗仍然逍遥法外。路易斯·罗伯特·巴克斯顿先生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这一谜案看来是无法揭开了。侦探们经过一番毫无成效的努力之后,只得罢手。
下面的故事将要彻底揭开这个谜。读者们将会看到许多神奇惊险的场面。

第二章 考察队
法属几内亚的首都科纳克里,是一座满不错的城市。法国总督的府邸设在这里。这是一座海滨城市,有许多白种人,尤其是英国人和法国人。
但在发生本书所叙述的事件的时候,科纳克里还不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只是一个大的居民点。
十一月二十七日这一天,科纳克里一派节日气氛。总督格林·华尔顿把居民们都召集在海边,准备热烈迎接一批有名的旅行家。他们乘坐的“图阿特”号轮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这些使科纳克里轰动一时的旅行家,实际上是法国中央政府派出的一个考察队。他们的任务是去考察法属苏丹的一个以“尼日尔环形地区”而闻名的省。
几个月之前,在法国议会中,议员们在一次讨论殖民地问题时分成了势均力敌的两大派,两位针锋相对的议员领导着这两派进行大论战。
这两位议员,一位名叫巴尔萨克,另一位名叫波特里耶。第一位身材微胖,蓄着蓬松的、扇形的黑胡须,性情活泼,声音洪亮,是南方的鲁罗旺斯人。这位巴尔萨克,如果说不是能言善辩的话,至少可以说是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波特里耶呢,是北方某省的一个议员。他身材单瘦、颧骨高耸,稀疏的几根胡须,薄薄的嘴唇,脸色阴沉,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两位议员对殖民地问题都有多年的研究,而且两人都是这方面的权威。然而他们很少有过相同的见解。要是巴尔萨克对一个什么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波特里耶一定会持相反的观点。
这二回,巴尔萨克和波特里耶更是互不相让。于是论战就一直持续下去。问题的起因是巴尔萨克向议会提出一个法律草案,在塞勒岗比亚、上几内亚和尼日尔河以西的法属苏丹的部分地区设立五个议会地方机构,给黑人以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像往常一样,波特里耶立即起来反对。于是,这两位对手便以其各自的论据为霰弹向对方发起猛烈的攻势。
第一位引证了许多军人和官方旅行家的见闻之后宣称:那里的黑人民族已达到相当的文明程度。他补充说,光废除奴隶制是不够的,应当让被征服者享有和占领者一样的权利。在一部分议员的热烈掌声中,他高呼“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
另一位,恰恰相反。他针锋相对地宣称,黑人民族还处在极端的野蛮状态,根本还谈不上给他们以表决权。他补充说,无论如何,在目前这个时期,是不能搞这种试验的;相反,要加强占领军的力量。因为有很多令人担忧的征兆表明,在这个地区很可能不久就会发生骚乱。像他的对手一样,他也引证了许多旅行家的见闻来为自己充实论据。最后他满腔爱国热忱地说,用法兰西的鲜血换来的东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他要求增派武装干涉部队到那里去。他的演讲博得了另一部分议员的热烈掌声。
殖民部部长感到为难起来,不知道该赞成哪一方才好。从“尼日尔环形地区”和塞勒岗比亚传来的有关骚乱和抢劫的消息使他不安。据说,那里整村整村的居民都离开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不知去向,也不明原因。人们还秘密地传说:在非洲的某一个地方,正在建立一个不知名的国家。
争论没有个休止。于是,有一个议员在争吵声中不耐烦地大叫起来:
“要是他们的意见不统一,就让他们自己去考察一番吧!”
这一建议很有成效,马上被采纳。殖民部决定组织一个考察队去调查“尼日尔环形地区”。这一决定立即得到议会的批准。
派谁去当考察队队长呢?这又成了个困难的问题。因为通过两次表决,巴尔萨克和波特里耶所得票数完全相等。
“见他的鬼,把两个人都派去!”不知哪一个议员开玩笑地叫了一声。
这个提议意外地得到了议员们的热烈赞同。无疑地,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至少在几个月内听不到有关殖民地问题的争论。巴尔萨克和波特里耶都当选了,剩下的问题是根据年龄的大小来决定谁当正队长。在这方面巴尔萨克略胜一筹,因为他年长了三天。受到委屈的波特里耶只得屈居于副手的地位。
政府还派了几个人加入考察队。这些人的地位并不显赫,但可能很有用处。因此,这个已到科纳克里的考察队的成员,包括两位队长在内,共有七名。
其他成员中,特别值得提出的是医生沙多雷。这是一位出色的医务工作者。他的个子在五尺八寸以上①,脸上总是流露出快乐的表情。虽然他刚刚五十岁,头上的卷发却全白了,浓密的胡须也如银丝一般。沙多雷医生是一位极好的人,富于同情心,性情活泼,经常动不动就响亮地笑出声来。
①尺、寸——英制长度单位,1尺=12寸=30.48厘米。
还值得提出的是地理学会的通讯会员依西多尔·旦逊。这是一位对自己的专业入了迷的地理学者,个子矮小,性格却很刚毅。
其余的三名成员是波赛恩、基里耶、赫里耶,他们都是政府各部的工作人员,一些很普通的人。
除了这些正式的成员外,考察队里还有第八个旅行家。这是一个淡黄色头发的男子,有一副精力充沛、性格刚毅的外貌,叫阿美杰·弗罗拉斯,是《法兰西扩张报》的特派记者。这就是十一月二十七日乘“图阿待”号轮船抵达科纳克里的全部重要人物。
科纳克里总督华尔顿和他手下的主要官员,在轮船靠岸的地方为客人们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他的欢迎词很简短,而且讲得很得体。巴尔萨克代表考察队致了答词。然后大家到总督的府邸去。考察队要在那里停留三天,以便确定详细的行程。
考察队计划考察的这个省,有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比两个法国还要大①。为了扩大考察范围,考察队准备在半途分成两个小分队。从科纳克里出发,向康康前进,途中将经过瓦莎、吉姆坡(弗特查隆南部的重要行政中心)和康鲁莎(尼日尔河上游靠岸边的一个驿站,距河的发源地不远)几个地方。
①法国本土面积为五十五万多平方公里。
过康康之后,考察队将经过弗拉巴、弗拉巴库拉、基阿拉、瓦苏拉和格勒杜卡几个地方,然后抵达锡卡索城——这是锡卡索地区的首府。
锡卡索距海边一千一百公里。考察队的两个分队将要在这里分道扬镳。一个分队由波特里耶率领向南进发。途中要经过西达尔杜卡、尼阿姆布坡和其他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村镇,到达刚果的一个省会,接着由此继续南下,经巴乌拉抵达象牙海岸的格兰巴沙。
另一个由巴尔萨克率领的分队将继续东进,其路线是经瓦加杜古抵尼日尔河岸的莎伊,然后与河流平行前进,穿过摩西亚,最后,经由库尔玛、布尔卡,到达达荷美的海港科托努,结束自己的旅程。
如果把路途的困难和可能耽搁的时间计算在内,要完成这次探险性的考察任务,第一个分队至少要几个月时间,而第二个分队则要十到十二个月。他们十二月一日一同从科纳克里启程,波特里耶的考察队到达象牙海岸的格兰巴沙应在第二年的十月初。
我们的故事将要叙述他们的长时间的探险历程。
十一月三十日,启程的前夜,巴尔萨克在科纳克里的热带阳光下游览归来,感到有点疲倦。他正想舒服地歇一会儿,突然侍者来报告说,有两个人在外面要求接见。
“是谁?”巴尔萨克问道。
侍者摆了摆手,表示不知道。
“请他们进来!”巴尔萨克吩咐道。
此时是下午六点。如果不计时间差,那么本书第一章所叙述的英国伦敦中央银行德克办事处的抢劫案,正是发生在这个时刻。
来访者是一男一女。男的在四十岁左右,女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他们被引进巴尔萨克的休息室。
那男子身材相当高,一双长腿支撑着短短的躯干,细长的脖颈上长着一个好像是拉直了的头颅。他双眼灵活,鼻梁高,嘴唇肥厚,无情的剃刀把他嘴唇上的胡子刮得精光,头顶闪闪发亮,只在它的周围有几束花冠似的火红色卷发和短短的连鬓胡。这幅肖像虽然排除了被人们称为美男子的可能性,但却讨人喜欢。因为他的厚嘴唇流露着诚实的品格,他的灵活的眼睛里闪耀着善良的,有点调皮的光辉。
他后面的那位女郎也是高个子。她身材苗条,体态优雅,长着一张生气勃勃的漂亮的嘴,一个细直的鼻梁和两只大眼睛,头上是松软丰厚的黑发,这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巴尔萨克请他们坐下。那男子开腔了:
“请原谅。议员先生,打扰您了。让我们自己介绍一下吧。我叫阿任诺尔·德·逊伯林,法国雷恩城的一个房产主,单身汉。”这样表白了自己的社会地位后,阿任诺尔·德·逊伯林稍停了一下,继而指着那年轻女郎介绍道:“她是冉娜·莫尔娜小姐,是我的姨母。”
“您的姨母?”巴尔萨克感到惊奇。
“是的,冉娜小姐确实是我的姨母。”阿任诺尔·德·逊伯林证实道。此时一个愉快的笑容微微启开了少女的双唇。
她那张秀丽的脸庞——唯一的缺点是过于严肃了——顿时容光焕发起来。
“德·逊伯林先生按亲族关系是我的外甥。”她用带点英语腔调的法语解释道,“他从来没有放过一个机会要把我们的辈份关系表白一番。”
“这使我年轻一些。”他插嘴道。
“但是,”她继续说道,“要是印象已经造成,并且法律许可的话,他是愿意和我换一个位置,而按照家族传统当阿任诺尔舅舅的……我一生下来,他就住在我们家里了。”
“这和我的年龄是相当的。”实为外甥的舅舅解释道,“不过议员先生,请让我们谈谈我们的来意。莫尔娜小姐和我都是科学工作者,我的实为姨母的外甥女还是一个勇敢的旅行家。我这个好心的实为外甥的舅舅就让她拉到这遥远的国度里来了。我们的计划是深入到这个国家的内陆去。即使冒点风险,但可以得到许多新的知识,欣赏许多从未见过的景色。我们准备好了,正打算出发,却得到了你们考察队将和我们共一条路线的消息。于是我对莫尔娜说,尽管这个国家很平静,但是,如果考察队同意的话,我们还是想和你们一起走。我们来这儿的目的,是请求您同意我们能一起随您去旅行。”
“我看原则上这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巴尔萨克答道。“不过,您知道,我得和同事们商量一下。”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逊伯林赞同着。
“或许,”巴尔萨克继续说道,“他们会担心这位小姐,有可能影响我们的前进速度,而完不成预定的计划……要是这样的话……”
“这个请你们放心!”阿任诺尔舅舅叫道。“莫尔娜小姐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伙子’。她自己也请求你们把她当一个真正的伙伴。”
“当然,”冉娜·莫尔娜证实道,“而且我还补充一点,从物质条件这方面来说,一点也不会麻烦你们。我们有马匹和挑夫,甚至还雇了两名向导兼翻译。这是两个柏柏尔人,从前的塞内加尔省的步后兵,您完全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