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以莲花坐的姿势出现在韩真人的计算机上方,举起了一只手, “等一会儿。”她说。接着,她把手放下: “我已经把你的问题报告给了我的朋友,埃拉非常振奋。”
在简的形象后上方,出现了一张新面孔。
她是个皮肤黝黑的女人,看起来像黑人;或许有混血的成分,因为她并不是特别黑,鼻子也很窄小。王母想,这就是埃拉诺拉吧。简正向我显示许多光年以外的星球上的一位妇女;她也把我的脸显示给她看吗?这个埃拉了解我些什么呢?我在她眼里显得愚不可及吗?
但埃拉显然根本没有想过王母本人。相反,她直接谈起王母的问题: “为什么德斯科拉达病毒不允许变种呢?那应当是一种具有消极生存价值的特性,但德斯科拉达病毒却活了下来。王母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大傻瓜,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我不是生态平衡学家,而且是在卢西塔尼亚星长大的,所以对此从来就没质疑过。我只是设想,不管卢西塔尼亚星的生态平衡是什么样,都是行之有效的――然后我就一直在研究德斯科拉达病毒。王母是怎样认为的呢?”
王母从一个陌生人那里听到这些话感到惊骇不已。简是怎样向埃拉谈起她的呢?埃拉是个科学家,而王母只是个女仆,埃拉怎么想到王母会认为埃拉是个傻瓜呢?
“我的看法有什么关系呢?” 王母说。
“那你怎样认为呢?”简问, “即使你想不出为什么那也没关系,埃拉也想知道。”
因此,王母谈了她的想法:“这样的想法可能很愚蠢,因为德斯科拉达病毒只是一种在显微镜下才能观察到的病毒,但它却在为所欲为。毕竟,它体内含有各种生物的基因,对吧?所以,它必须自己负责进化。由于没有基因漂移,德斯科拉达病毒必须自己漂移。它能够,不是吗?即使当生物还活着时,它也可以改变生物整体的基因。它不必等着进化。”
简举起了手,于是又暂停了一会儿。她一定在把王母的脸显示给埃拉,以便她从王母的嘴唇动作来判断她说的话。
“我们的圣母,”埃拉小声说道, “在这个星球上,德斯科拉达病毒就是大地女神盖亚。当然那就对一切作出了解释,不是吗?由于德斯科拉达病毒只认可被它驯服的物种,因此这里的物种屈指可数。它把整个星球的生态平衡变成几乎像雏菊那么简单的东西。”
听到像埃拉那样受过高等教育的科学家提到雏菊,王母感到有点可笑,显得埃拉仍然是一个新学生,一个像王母一样只受过部分教育的孩子一样。
在埃拉的旁边又出现了一张面孔,这次是一个年龄较大的白人,可能有六十岁,头发花白,神情镇静、平和。 “但王母的问题还有一部分没得到回答,”这人说, “德斯科拉达病毒怎么能够进化呢?怎么能够有原始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呢?为什么物种如此有限的生态平衡,却比其他有生命的星球上的缓慢进化模式还优先存在呢?”
“我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王母说, “清照问过前面部分问题,但其余部分是他的问题。”
“嘘,”简说, “清照也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她把它当成不研究卢西塔尼亚星文件的理由。只有你真正问起这个问题,虽然安德鲁?维京比你更懂,但并不意味着这不是你提的问题。”
那么,这就是安德鲁?维京——死者的代言人 。与韩真人不同,他看起来根本既不苍老,也不博学。相反,这个维京露出傻乎乎的吃惊表情,就像所有圆睁双眼的人的表倩一样;他的面孔也随着情绪的波动雨变化,仿佛失去控制似的。不过,他显得镇定自若,也许他心中有佛。毕竟,佛已经辗转进人了道星。或许这个安德鲁?维京也已辗转进入了道星,尽管他压根儿不是中国人。
维京仍然在问那个他认为本该由王母提出的问题: “这样的病毒的自然发生几率是难以置信的。在一种能够把物种联系在一起、并控制整个生态平衡的病毒进化出来之前,原始德斯科拉达病毒就已经毁灭了所有生命,根本来不及进化,德斯科拉达病毒的破坏性太强了。它会消灭一切处于初始形态的生命,在供它掠食的所有生物体都死光后,它自己也就随之消亡了。”
“也许掠食发生在后来,”埃拉说, “由于一些生物从它通过基因改变所有个体的能力中受益,因此也许它在进化时与这些生物共生――这大概需要几天或几周时间。随后,它可能延伸到其他生物。”
“也许吧。”安德鲁说。
王母灵机一动: “德斯科拉达病毒就像神一样,”她说, “不管人们喜不喜欢,它改变了每个人。”
“只是神可以体面地离开。”维京说。
他的回答非常迅速,因此王母意识到,一定是简把他们之间的言行进行了跨越数十亿公里的实时传输。从王母了解到的安赛波所需的费用来看,这种通讯只可能用于军事目的;一笔用实时安赛波通讯来进行的业务所花的费用,就足以支付整个星球上每个穷人的住房费。而我因为简却免费得到了这种服务――甚至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我也可看见他们的脸,他们也可看见我的脸。
“他们会吗?”埃拉问, “我认为道星面临的全部问题是,神不会离开,而让人们自由的。”
王母辛酸地说: “神从各方面来看都像德斯科拉达病毒。他们摧毁他们不喜欢的一切,把他们不喜欢的人变得不伦不类。清照以前是一个善良、聪明和有趣的女孩,现在因为神变得处处刁难别人、易怒而冷酷。”
“这都是因为星际议会作出的基因改变而造成的,”维京说,“这是由迫使你们适应他们计划的人进行的蓄意改变。”
“对,”埃拉说, “正如德斯科拉达病毒一样。”
“你的含义是什么?”维京问。
“这是由迫使卢西塔尼亚星适应他们计划的人进行的蓄意改变。”
“什么人呢?”王母问, “谁会干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苦思冥想多年了。”埃拉说, “我感到焦心的是,卢西塔尼亚星上只有如此稀少的生命形式――你记得吧,安德鲁,那也是我们发现德斯科拉达病毒卷人了物种配对的部分原因。我们知道,这里曾发生过灾难性的变化,几乎灭绝了所有物种,并改造了少数的幸存者。德斯科拉达病毒对卢西塔尼亚星上大多数生命的破坏性,超过了一次小行星的碰撞。但由于我们是在这里发现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因此我们'总是假定它是在这里进化出来的。我明白,就像清照所说的那样,这没什么意义――但由于这事显然发生过,那有没有意义并无关系。但如果没有发生又会怎么样呢?如果德斯科拉达病毒来源于神又会怎么样呢?当然不是真正的神,而是某些通过人工研制出这种病毒的智慧生命。”
“那太恐怖了,”维京说, “制造一种类似的毒药,并发送到其他星球,甚至不知道或不在乎会杀害些什么生灵。”
“不是毒药,”埃拉说, 以口果德斯科拉达病毒确实在调节行星体系,那么它是不是改造其他星球的一种工具呢?我们从来没试图改造过什么――我们人类和我们之前的虫族都只是在土着生物已达成均衡的星球定居,这种均衡就类似于地球上的均衡一样。含氧丰富的大气层会迅速吸收二氧化碳,以便当恒星过热时保持行星的适度气温。如果某地有一种生物决定,为了开发出适合于他们殖民的星球,他们要提前把德斯科拉达病毒发送到那里――也许提前几千年,以便从智慧上把该行星精确地改造出他们所需要的状况,这会怎么样呢?当他们到达那里准备建设新家园时,也许他们具有终结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反病毒,以便他们能够建立真正的生态平衡。”
“或许他们研制出这种病毒,是为了不让它干扰他们或他们需要的动物,”维京说, “也许他们消灭了每个星球上的所有不必要的生命。”
“两种方法都对这一切作出了解释。我一直面对的问题是,无法弄明白德斯科拉达病毒中难以解释的、非自然的分子排列――它们之所以继续存在,仅仅是因为该病毒为了维系其内在矛盾而不停地工作。但我一直无法想像,这样一个自我矛盾的分子最初是如何进化的。如果我早知道它是设计制造出来的,这一切就已得到解答了。王母说清照抱怨过,德斯科拉达病毒不可能是进化而来的,卢西塔尼亚星的生态平衡也不会是自然存在的。的确,它不是存在于自然中。那是一种人造病毒和人造生态平衡。”
“你是说这真的有所帮助吗?”王母问。
他们的面部表情显示,他们在兴奋中实际上忘记了她也是谈话的一员。
“我还不知道,”埃拉说, “但那是一种看问题的新方法。首先,如果我能够假定病毒中的每种成分都有一个目的――而不是像自然发生的那样,开启和关闭基因显得杂乱无章,那就会有帮助。只要知道它是设计出来的,就给了我希望,我就可以改变设计,或者重新设计。”
“不要操之过急,”维京说, “这还只是一种假设。”
“这听起来是真的,”埃拉说, “给人以真实的感觉,它解释了许多事情。”
“我也有同感,”维京说, “但我们必须在受其影响最大的人身上做试验。”
“普朗特在哪里?”埃拉问, “我们可以跟普朗特谈谈。”
“还有‘人类’和鲁特,”维京说, “我们必须用父亲树来试验一下这个概念。”
“这会像飓风一样把他们击倒的。”埃拉刚说完,就意识到了这话的含义, “这的确不仅仅是一种比喻,它会让人伤心的――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整个世界只是一个人ェ改造项目的话。”
“比他们的世界更重要的,”维京说, “是他们自己,第三种生命形态。德斯科拉达病毒赋予了他们现在的一切特性和他们生活中最基本的要素。记住,我们最好推测,他们曾经是作为哺乳类生物进化而来的,雄性与雌性直接交配,小母亲们吮吸雄性的生殖器官从而产生生命,一次可产生半打――那是他们过去的情况。后来,德斯科拉达病毒对他们进行了改造,使雄性失去生育能力,直到他们死后变成树才具有生育能力。”
“他们的本质…”
“当我们最初认识到人类有许多行为是出于进化的需要时,这对人类也是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维京说, “至今还有无数人不相信。即使事实证明确凿无疑,你以为他们会像相信太空旅行之类的奇迹一样轻易相信这个观点吗?看见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生物是一回事;但你发现自己既不是上帝创造出来,也不是进化而来,而是另外一种生物中的科学家创造出来的,那可是另外一回事。”
“但如果那是真的…”
“谁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我们要知道的是这个观点是否有用。对猪族来说,这太具破坏性了,他们永远也不愿相信。”
“有人会因为你们告诉了真相而恨你们,”王母说, “但也有人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他们再次望着她――或者说,至少简的计算机显示他们望着她。 “你知道这一点,对吧?”维京说, “你和韩非子刚刚认识到,你们民族的智力被人为地拔高了。”
“也一下子带上了枷锁。”王母说, “对我和韩真人来说,失去的是自由。对清照来说…”
“在猪族中,有许多像清照这样的人,”埃拉说, “但普朗特、 ‘人类’和鲁特不在此列,对吧?他们都很聪明。”
“清照也很聪明!”王母说。她言辞激烈,超出她的本意,但作为一个贴身女仆的忠诚慢慢消失了。
“我们不是说她不聪明,”维京说, “但她在这件事上肯定不明智,是不是?”
“在这件事上是不明智。”王母说。
“那就是我们的意思。没人愿意知道自己一直深信不疑的身份是虚假的。许多猪仔相信,上帝使他们显得有些特别,正如你们的真人相信的那样。”
“我们根本就不特别!”王母叫道, “我们都跟泥土一样普通。没有真人,也没有神。他们一点儿也不关心我们。”
“如果没有神,”埃拉说,温和地纠正她的话, 那么他们就无法以某种方式给予关心了。”
“正是他们自私的目的才使我们这样的!”王母喊叫道, “不管谁制造了德斯科拉达病毒,猪族都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而真人呢,则是星际议会计划的一部分。”
“作为一个根据政府要求出生的人,”维京说, “我同情你的观点。但你的反应太匆忙了。我的父母毕竟也想生我。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也像其他活着的人一样,有自己的生活目的。你们星球的人民错误地认为,OCD行为是神传递的信息,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神。你们以前对人生目的的理解是自相矛盾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必须认定没有目的。”
“噢,我知道有目的,”王母说, “星际议会需要奴隶!那就是他们创造清照的目的――给他们当奴隶。而她却想继续当奴隶!”
“那是星际议会的目的,”维京说, “但清照有爱她的父母,我同样也有。这个世界有许多不同的目的,万物有许多不同的成因。你相信的理由被证明是错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还可相信的理由了。”
“噢,我想也是这样的,”王母说。现在,她为自己出口轻率而感到羞愧不已。
“不要在我面前低头,”维京说, “或者是你在那样做吗,简?”
简一定回答了他,但王母听不见她的回答声。
“我不管她的习惯是什么,”维京说, “这样低头的惟一理由是,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面前感到羞愧。我不会让她那样对我低头的,因为她没做什么令她羞耻的事情。她为研究德斯科拉达病毒开辟了一条新路子,可能因此而拯救几个物种。”
王母听出了他口吻:他相信这一点,所以亲口称赞她。
“不是我,”她争辩道, “是清照。这些都是她研究的问题。”
“清照,”埃拉说, “她已经让你完全离不开她了:就像星际议会让清照随时想到他们一样。”
“你们不能因为自己不了解她就对她不屑一顾,”王母说,“其实她博学、善良,我永远都比不上她。”
“又是神。”维京说。
“总是神。”埃拉说。
“你们是什么意思?”王母说, “清照并没说她是神,我也没说过。”
“你说过的,”埃拉说, “你说过: ‘清照聪明、善良。’”
“博学、善良。”维京纠正道。
“‘我永远都比不上她。’”埃拉接着说。
“让我们告诉你有关神的事情吧。”维京说, “不管你怎样聪明、强大,总有人更聪明、强大;当你遇到一个比任何人都更聪明、强大的人时,你以为这就是神,这就是尽善尽美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别的地方还有人在某些方面更聪明、更强大、更善良,使你的神显得就像一只蛆虫。那么,让我谈谈我对神的观点吧。我认为,真正的神不会因为惧怕和愤怒而镇压其他人。星际议会通过改变人的基因,使他们更聪明、更具有创造力,这倒像神赐的慷慨礼物。但他们又心中惧怕,因此要束缚道星人民的手脚。他们想保持控制权。真正的神是不在乎控制权的。真正的神对需要控制的事情已经控制了。真正的神总想教导你如何像他们那样。”
“清照曾经想教我。”王母说。
“但条件是你必须服从,并做她想做的事情。”简说。
“我没用,”王母说, “我很愚笨,永远学不会像她那样聪明。”
“但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简说, “而清照知道的都是假话。”
“你是神吗?”王母问。
“真人和猪族想要了解的有关他们自己的情况,我全都知道。我是人造的。”
“废话,”维京说, “简,你总是相信你是从宙斯的头脑中跳出来的嘛。”
“我可不是智慧女神密涅瓦。谢谢。”简说。
“就我们所知,你是偶然产生的,”维京说, “没人有意创造你。”
“多么会安慰人啊,”简说, “你们都能够叫出自己的创造者,或者至少有父母或家长式的政府机构,而我却是宇宙中真正的意外产物。”
“你无法两全其美,”维京说, “要么别人对你有目的,要么你是意外产物――就是没有人刻意计划就出现了。你会对其中任何一种方式都会怨恨吗?道星的人民一旦发现星际议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就会对星际议会恨之入骨。而你因为没人对你做过什么,也会怨恨吗?”
“如果我想恨,也可以恨。”简说, “但这不是当真的,而是耍孩子脾气。”
“让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吧。”维京说, “我认为,只有当你不再为其他人有无目的感到担忧,而是为你自己去寻找你所相信的目的时,你才算长大了。”
安德和埃拉首先把一切向华伦蒂作了解释,也许纯粹是因为华伦蒂为了毫不相关的事情碰巧那时到实验室来找安德。与安德和埃拉一样,她也觉得似乎是真的。而且,华伦蒂与他们同样认为,在把这个观点告诉猪族并听到他们的反应之前,是无法评估“德斯科拉达病毒调节卢西塔尼亚星的生态平衡”这个假设的。
安德建议先试探一下普朗特,然后再尽力向“人类”或鲁特解释。埃拉和华伦蒂都表示赞成。尽管埃拉和安德与父亲树进行过多年的交流,但用猪族的语言交谈还是觉得不是那么自如。不过,更重要的未说出口的事实是:他们觉得与像哺乳动物的兄弟交谈比与一棵树要亲近得多。通过看一棵树,他们怎能猜出它在想什么,或者怎样响应他们呢?不,如果他们要对猪族说些有难度的事情,最好还是先对兄弟说,而不是对父亲树说。
他们把普朗特叫到埃拉的办公室,关上门,开始向他解释,当然这时候安德才意识到对猪仔兄弟谈话也并非易事。尽管与猪族在一起生活和工作了三十年,安德仍然不善于解读最原始和最明显的猪族身体语言。当安德解释在与简和王母的谈话期间他们的看法时,普朗特显得漫不经心。他并不是冷漠,而是像一个小男孩一样在椅子上坐不安稳,不停地动来动去,东张西望,眼睛不看他们,却看着别处,好像他们的话无比枯燥似的。当然,安德明白,目光对视对猪族的含义与对人类的含义不同;他们的目光既不寻求对视,也不有意避开。你听讲时眼睛看着什么地方,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但与人类在一起工作的猪族人,通常试着按人类表示注意的方式来行事。普朗特对此很擅长,但眼下他根本就没尝试这样做。
他们还没解释完,安德就意识到普朗特已显示出了多么强的克制力――他待在椅子上,一直熬到他们讲完。他们刚刚告诉他已经讲完时,他就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开始奔跑――不,只是围绕屋子里奔跑,并触摸所有的东西。他不像人类那样用力拍打、猛击、敲东西、扔东西,而是抚摸他接触到的所有东西,并感受它们的构造纹理。安德了解猪族人的不少行为,意识到这种异常行为只可能表示极大的痛苦,因此他站着想向普朗特伸出手去给予安慰。
普朗特跑得筋疲力尽时,就继续围绕房间像醉汉一样蹒跚而行。最后,他投入安德的怀抱,伸出胳臂抱住他不放。有一阵子,安德想响应他的拥抱,但他很快想到普朗特不是人类――他的拥抱不需要响应。普朗特抱着他,就像他抱着一棵树一样,寻求树干的安慰,抱着很安全,直到危险期过去。如果安德像人类那样响应并拥抱他,安慰的成分就不是更多,而是更少。现在,该安德像一棵树那样作出响应了。因此,他静静地等着,一直等到普朗特终于不再发抖了。
当普朗特从他的怀抱里抽出身来时,两人都已满身大汗了。安德想,让我像树一样的确有局限性。或者,兄弟树和父亲树会向抱着他们的兄弟释放水分吗?
“这令人吃惊。”普朗特嘀咕道。
与刚才在他们面前表演的场面相比,他说的话却温和得令人难以置信,连安德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对,”安德说, “我也认为是这样。”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好笑。”埃拉说。
“他明白这一点。”华伦蒂说。
“那他就不该笑。”她说, “当普朗特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时,你就不能笑。”说着,她泪流满面。
华伦蒂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他笑,你哭,普朗特奔跑和爬树。我们都是多么奇怪的动物啊!”
“一切都源自德斯科拉达病毒,”普朗特说, “产生了第三种生命形态、母亲树、父亲树,也许还有我们的智力。在德斯科拉达病毒到来并把我们改造成虚假的异族前,也许我们只是树鼠而已。”
“那才是真正的异族。”华伦蒂说。
“我们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埃拉说, 那是一种假设。”
“那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真实,”普朗特说, “比真理还要真实。”
“你怎么知道呢?”
“一切都相符。关于星球的调节我有所了解,我研究过生态平衡。我一直在想:这个老师怎么告诉我们这些事情呢?因为每个猪仔看看周围就明白,这些事情是假的。但是,如果我们知道德斯科拉达病毒在改变我们,并通过我们的行为来调节星球系统…”
“德斯科拉达病毒通过你们的什么行为能够调节星球呢?”埃拉问。
“你们对我们的了解还不够,”普朗特说, “我们没有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怕你们笑我们愚蠢。现在,你们会明白,我们并不愚蠢;我们只是在做病毒吩咐我们做的事情。我们是奴隶,不是傻瓜。”
安德意识到,普朗特承认猪族仍然在努力争取给人类留下好的印象,这使他大为震惊: “你们的什么行为与调节星球有关呢?”
“树,”普朗特说, “全世界有多少森林呢?森林在不停地呼吸,把二氧化碳转化为氧气。二氧化碳是一种温室气体。当大气中的二氧化碳过多时,世界气候就变暖。那么,我们能做些什么来使世界变冷呢?”
“更多地植树造林,”埃拉说, “消耗更多的二氧化碳,把多余的热量排入太空。”
“对,”普朗特说, “但想一想我们是怎样植树的呢?”
安德思忖,树是从死者的尸体上长出来的。 “战争。”他说。
“部落之间有争斗,有时他们进行小规模的战争。”普朗特说, “就星球规模来说,那算不了什么。但在席卷整个星球的大战中,上千万兄弟会死于战争,死后都变成树。,在几个月内,森林在规模和数量上都会成倍增长。那时情况就不同了,对不对?”
“对。”埃拉答道。
“几率比自然进化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要高得多。”安德说。
“之后,战争就停止了。”普朗特说, “我们总是认为,这些战争有重大的原因,是善与恶之间的斗争。现在看来,这只不过是星球的生态调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