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oes estrago,”他轻声道,“es solo fecundo,evouplantar jardimai。”说完。不等她回答,他关上房门,走了。
说实话,她也想不出回答。她管他叫estrago,但他的回答却好像她在说自己是弃儿。她辱骂他,用了最藐视的人称代词,只有对小孩或狗才能这么称呼。而他是怎么说的,说得那么镇定。“你是一片荒原,我必使你盛开芬芳。”这是什么话?诗人对他的情妇,丈夫对自己的妻子才会这么说。好大的胆子。她悄声自言自语,抚着被他触过的面颊。他比我想像中的死者代言人人无情得多。佩雷格里诺主教说得对,他确实危险,这个异教徒,反基督,厚颜无耻地践踏我心中的那块圣地,从不允许别人涉足的地方,踏过好不容易在这片冷漠的荒原上探出头来的嫩芽。好大的胆子,见他之前我怎么还没死。任他胡作非为的话,我多年的自我约束必将土崩瓦解。
她模模糊糊意识到有人在哭。科尤拉。当然,大叫大嚷声把她吵醒了。她一向睡不踏实。娜温妮阿正要打开门去安慰她了,可紧接着,她听见哭声停止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对她唱着什么。另一种语言,娜温妮阿觉得是德语,或许是北欧语。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懂。但她知道唱歌的是谁,也知道科尤拉得到了安慰。
自从米罗下定决心要成为一名外星人类学家,追随那两个遭到猪仔杀害的人的足迹之后,娜温妮阿从来没感到今天这种恐惧。这个人在解开我这个家庭的死结,再重新把我们系在一起。但在这个过程中,他将发现我的秘密。如果他知道皮波为什么而死,再说出真相,米罗便会知道,米罗便会死。我不能再向猪仔贡献更多的牺牲了,哪怕他们是上帝。这个上帝太残酷了,我再也供奉不起了。
更晚一些的时候,她在自己房门紧闭的房间里,躺在床上,听到屋子前面传来一阵笑声。这一次,她听出还有金和奥尔托多的声音,和米罗与埃托一同欢笑。在自己的想像中,她仿佛能够看到他们,能够看到这幢房子充满欢声笑语。睡意笼罩了她,她的想像渐渐化成了梦。在梦中,她和孩子们坐在一起,教他们如何欢笑的不再是代言人,而是利波。利波复活了,而且,人人都知道他才是她真正的丈夫。虽然她拒绝与他在教堂里正式结为夫妻,但她的心早已嫁给了他。他就是她的丈夫。即使在梦中,她也承受不起如此巨大的幸福。娜温妮阿热泪涟涟,泪水浸透了她的被单。


第九章 遗传缺陷

西达:德斯科拉选病原体不是细菌,它好像进入细胞中,然后住下不走了,和线粒体一样,随细胞的繁殖而繁殖。人类到达这里才几年。完全是一个新物种,可它这么快就进入了人体。这说明它有很强的适应性。它肯定很久以前就传遍了整个卢西塔尼亚生物圈,成了这里的地方病,一种无法治愈的感染性疾病。
加斯托:如果它定居在细胞之中,而且到处都是,那就不能说它是一种感染了,西达。它已经成了正常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
西迭:问题是,这东西不是天生的呀,它有扩散能力。还有,如果它是这里的地方病,当地所有物种一定都找到了与它战斗并取得胜利的办法——
加斯托:或者适应了它,使它成为正常生态的一部分。也许这里的生物需要它。
西迭:德斯科拉迭拆开生物的基因链.再胡乱重组。这里的生物需要这种东西?
加斯托:说不定这就是卢西塔尼亚的物种如此稀少的原因所在。德斯科拉迭的历史可能并不太久,只有大约五十万年,大多数物种适应不了它,于是消亡了。
西迭:我真希望咱们能熬过这一关,加斯托。下一代外星生物学家也许只知道作标准的基因修改,无法把咱们的实验继续下去。
加斯托:不想死就只有这一条原因?

——加斯托与西达去世前两天的对话。插入其电脑工作笔记。初次引用于《失落的科研线索》,
刊于《方法论学报》2001:12:12:144—45

那天晚上,安德很晚才从希贝拉家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花了一个多小时分析当晚发生的事,尤其是娜温妮阿回家之后的事件。
第二天,安德还是一早就醒了,脑子罩立即浮现出一大堆需要回答的问题。准备代言时总是这样。他需要把大最零碎资料拼凑在一起,才能深入死者的心灵,发现他们本来准备怎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情况,使他们的生活大大背离了初衷。在得出结论之前,他很少休息。但这一次,让他无法安睡的还有焦灼。这一次,他对生者倾注了极大的关怀,远甚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你当然陷得更深。”听了他的诉说后简解释道,“没等离开特隆海姆,你就已经爱上那个娜温妮阿了。”
“也许我爱上了当年那个年轻姑娘。可现在这个女人又凶又自私。瞧瞧她,竟然受得了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那些事。”
“这就是死者代言人的所作所为吗?单凭表面现象就对一个人下断语。”
“你还不如干脆说我爱上了格雷戈哩。”
“你呀,总喜欢别人在你身上撒尿。”
“还有科尤拉。他们所有人都比她强。还有米罗,我喜欢那个小伙子。”
“他们都爱上了你,安德。”
他大笑起来,“人人都以为自己爱我,可一旦我开口代言,他们就不会那么想了。娜温妮阿比大多数人更有眼光——没等我说出真相,她已经恨上我了。”
“你和其他人一样,对自己一无所知,代言人。”简说,“答应我,你死之后让我替你代言吗?我可真有一大堆话要说呢。”
“这些话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安德疲惫地说,“干这一行,你比我还差劲。”

他开始动手列出一个相关问题表:
一、为什么娜温妮阿一定要嫁给马考恩?
二、为什么马考恩那么憎恨自己的孩子?
三、为什么娜温妮阿那么憎恨自己?
四、为什么米罗请我替利波代言?
五、为什么埃托请我为她父亲代言?
六、为什么娜温妮阿改变了主意,不让我为皮波代言了?
七、马考恩的直接死因是什么?
他注视着第七个问题。这是最容易回答的,只是个单纯的医学问题。就从这里开始吧。
替马考恩作尸检的医生名叫纳维欧,意思是“船”。
“不是因为我个子大得像轮船,”他笑道,“也不是说我很会游泳。我的全名是恩里科·欧·纳维加多·卡隆纳达。纳维加多是船长的意思。幸好他们用这个名字称呼我,没管我叫卡隆纳达,就是小钢炮的意思。后一个名字的联想可有点下流呢。”
安德没被他笑逐颜开的样子骗过。和其他人一样,纳维欧也是个循规蹈矩的天主教徒,也跟其他人一样,对主教大人的吩咐言听计从。他的目的就是不让安德了解任何情况,这样做他也没什么不高兴的。
“我提出问题,希望得到回答。我有两种途径得到你的回答。”安德的声音不大,“我可以问你,而你也如实作答。另一种办法是,我向星际议会提交一份请求,命令你向我公开你的记录。安赛波的收费是十分昂贵的。而且,由于我的请求完全正当,你的拒绝却是触犯法律的,所以这笔通汛费用将从你们殖民地奉来已经很紧张的经费中扣除,加上一倍的罚金,还有对你个人的惩罚。”
安德平静地说着,纳维欧的笑容渐渐消失。最后他冷冷地答道:“我自然会回答你的问题。”
“这里头没有‘自然’可言。”安德说,“我是依法前来的代言人,而你们主教却要求米拉格雷人民,无缘无故对我采取不公正的抵制态度。请你为这里每一个人做件好事,通知他们:如果这种表面上热烈欢迎,背地里却拒不合作的态度继续下去,我会请求星际议会改变我的身份,使我从代言人变为检察官。我向你担保,我在星际议会里的名声还不错,我的请求会批准的。”
纳维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检察官具有议会赋予的权力,有权以宗教迫害的理由收回殖民地的天主教特许状。到时候,不仅主教会被立即撤职召回梵蒂冈接受处罚,卢西塔尼亚整个殖民地都势必爆发剧变。
“你既然知道我们不希望你来,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纳维欧问。
“有人希望我来,否则我是不会来的。”安德道,“你可以不喜欢这条法律,对它万分恼火,但它保护了许多天主教徒,这些人身处获得别的宗教许可状的殖民地,全凭这条法律才能得到安全。”
纳维欧的手指叩打着办公桌。“你的问题是什么,代言人?”他说,“咱们快点,早完早了。”
“非常简单,至少开头很简单。马科斯·希贝拉的直接死因是什么?”
“马考恩!”纳维欧一声惊呼,“你大老远到这儿来,不可能是替他代言吧。他几个星期前才——”
“我被请求替几位死者代言,纳维欧先生,我决定从马考恩开始。”
纳维欧的脸一拧,“我希望你能先证实你有这个权力。”
简在安德耳朵里悄声道:“咱们先镇镇这家伙再说。”
眨眼间,纳维欧的终端启动了,调出官方文件,简换了一副最威严的官腔嗓门宣读道:“兹证明安德鲁·维京,死者的代言人,接受请求,为卢西塔尼亚殖民地米拉格雷市公民马科斯·希贝拉代言,诉说其生平与死因。”
镇住纳维欧的还不是官方证明,而是安德根本没作出任何提出请求的举动,甚至没登录上他的终端。纳维欧立即明白,代言人耳朵里有植入式电脑,有一条直通线路。这种昂贵的通讯手段证明此人来头不小,在高层极有影响力,他的请求肯定会批准的。卢西塔尼亚还找不到一个人有这种权威,连波斯基娜市长都没有。纳维欧得出了结论:不管这个代言人是谁,他可是一条大鱼,佩雷格里诺的小煎锅盛他不下。
“好吧。”纳维欧说,勉强挤出笑脸。现在他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笑逐颜开的样子,“反正我早就准备帮你了。你知道,主教有点大惊小怪,米拉格雷的人也不是全都受他的影响。”
安德还了他一个笑容,礼貌地接受了他的假客套。
“马科斯·希贝拉的死因是先天性遗传缺陷。”他叽哩咕噜说了一长串似是而非的拉丁名词,“这种病你以前肯定没听说过,它相当罕见,是通过基因传给下一代的。最初发作区域通常是生殖器。大多数病例中,患者的内外分泌腺体被脂溢性细胞取代。换句话说,数年时间里,一点一点地,肾上腺、垂体、肝脏、睾丸、甲状腺,等等,逐渐变成了一团一团肥大的脂肪组织。”
“这种病肯定致命吗?会不会好转?”
“哦,会的。事实上,马考恩比普通病人多活了整整十年。从很多方面来说,他这个病例是十分突出的。有记载的其他所有同类病例中——我承认,这种病例不是很多——疾病初发区都是睾丸,造成患者不育,大多数会成为性无能。马科斯·希贝托却有六个健康的子女,说明他的睾丸是最后被感染的腺体。可一旦睾丸受到感染,病变一定快得不同寻常。他的睾丸已经完全成了脂肪性组织,而他的肝脏和甲状腺却还能继续工作。”
“最后死亡是因为哪个部位的病变?”
“垂体和肾上腺不行了。他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在一家酒吧里就那么倒下了。我听说他当时正哼黄色小调呢,咣当一下,就完了。”
安德总能一下抓住关健。“如果患者不育,这种遗传病是怎么传递到下一代身上的?”
“通常是通过兄弟姐妹。一个孩子得这种病死了,但疾病征兆在他的兄弟姐妹身上表现得不明显,于是他们把病变的种子传递到他们的子女身上。马考恩是有子女的,所以很自然,我们担心这几个孩子身上也携带了病变基因。”
“你给他们做过检查吗?”
“没有一个孩子有基因片面的缺陷。我做检查时,堂娜·伊凡娜娃就在我肩膀后头盯着,这个不用我说你也能猜到。我们确定了病变基因的结构之后,再一个一个挨着检查那些孩子,唰唰唰,没问题。就这样。”
“没有一个孩子有问题?连隐性趋势都没有?”
“Gracas a Deus①。”大夫道,“万—他们真带着有害基因,谁还敢跟他们结婚。说起这个,有件事我实在不明白,马考恩自己的基因病变怎么会没被人发现?”

【①葡萄牙语:全靠上帝保佑。】

“这里定期作基因检查吗?”
“哦,不,这倒不是。但我们这儿三十年前爆发过一场大瘟疫。堂娜·伊凡娜娃自己的父母,尊敬的加斯托和西达,他们替每个人都作了仔细的基因检查,男人、女人、小孩,殖民地罩所有人。靠这种手段他们才发现了治愈瘟疫的方法。谁的基因有什么缺陷,一看他们的电腑记录就知道。我就是这样发现马考恩的死因的。过去我从没听说过这种病,可电脑里有记录。”
“加斯托和西达没有发现马考恩的基因缺陷?”
“显然没有。如果发现了,他们一定会告诉马考恩的。可就算他们疏忽了,伊凡娜娃自己怎么会没发现?”
“也许她发现了。”安德说。
纳维欧大笑起来,“不可能。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女人会故意怀上有那种基因缺陷的男人的孩子。马考恩一定被痛苦折磨_『许多年。你是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那份罪的。不不,伊凡娜娃也许算得上是个怪人,但她不是疯子。”
简乐坏了。安德才进屋,她便在终端上空现出原形,纵声大笑起来。
“也难怪他。”安德说,“在这样一个虔敬的天主教殖民地中,外星生物学家是最受尊重的人物。他当然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大人物会有什么隐情,也就不会质疑自己的分析基础。”
“你就别替他辩护啦。”简说,“我本来就没指望你们人类具有软件一样的逻辑推理能力。我自己觉得可笑,这你可管不了。”
“倒也说明此人确实挺纯洁的。”安德说,“宁肯相信马考恩的病与其他所有有记录的病例不一样,宁肯相信伊凡娜娃的父母不知怎么没发现马考恩的病,她嫁给他时不知情。可是根据奥坎氏简化论,我们更倾向于相信比较简单的解释:马考恩和其他同类患者没什么不同,最初发病区也是睾丸,娜温妮阿的所有孩子其实都不是他的。怪不得马考恩那么恼怒。她的六个孩子,人人都在向他证明,证明她在跟别的男人睡觉。也许这两人结婚前就讲好了,她不会对他忠实。可居然生出六个孩子来,马考恩最后可受不了啦。”
“这种宗教观念真是妙不可言。”简评论道,“她可以为了通奸而结婚,但却一定要依照教规,不采取避孕措施①。”

【①天主教不允许信徒采取避孕措施。】

“你扫描过那几个孩子的基因模式吗?看看谁最有可能是他们的父亲。”
“你是说你还猜不出来?”
“我猜得出来,但还是想要明确的医学证据。”
“当然是利波,怎么可能是别人?真是好一条大色狼!跟娜温妮阿生了六个,外加自己老婆的四个。”
“我有一点不明白。”安德说,“娜温妮阿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嫁给利波。没道理嘛,嫁给一个自己瞧不起的男人,而且她肯定知道他有病。然后又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她一定是早就爱上了利波。”
“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变态呀,麻烦呀。”简拖着长腔,“匹诺曹②可真傻,居然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小孩子。长个木头脑袋多好,比变成真人强多了。”

【②匹诺曹是个木偶,一心想变成真正的人。故事见《木偶奇遏记》。】

米罗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觅路前进,时而碰上一株他知道姓名的树,不过他拿不准。人类没有猪仔那种本事,能给一大片树林中的每一株分别取一个名字。当然,人类也没像猪仔那样把树木当成自己祖先的图腾。
米罗的目的地是猪仔的木屋,他有意选择了一条绕远的路。这是利波教他的。利波本来有一个学徒,就是他自己的女儿欧安达,后来又收下了米罗。一开始他就告诉米罗和欧安达,绝不能踏出一条从米拉格雷直通猪仔木屋的直路。利波警告两人,也许有一天,猪仔和人类之间会爆发冲突,我们不能给大屠杀开辟一条便捷通道。所以米罗今大才会绕着小河对面较高的岸边走。
不出所料,一名猪仔钻出树丛,站在附近盯着他。几年前,利波正是通过这种戒备判断出,女性猪仔必定住在这个方向的什么地方。只要外星人类学家接近这里,男性猪仔总会派出一名哨兵。在利波的坚持下,米罗没有试图深人这个禁止前进的方向。而现在,只要一想起自己和欧安达发现的利波尸体的样子,他的好奇心便顿时被压了下去。利波当时还没有咽气,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眼珠还在动。米罗和欧安达一人跪在一边,握着他血淋淋的手。到这时他才真正死去。利波剖开的胸腔里,暴露在外的心脏还在继续跳动。利波啊,你要能说话该多好.只要一句话,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杀你。
河岸变低了,米罗踩着长满青苔的河中石块,轻快地来到对岸。几分钟后,他从东面走近耶一小块林中空地。
欧安达已经到了,正在教猪仔如何搅打卡布拉的乳汁,做成类似奶油的东西。这一套她自己也是才学会的,试了好几个星期才找到窍门。如果母亲或是埃拉能帮忙就好了,她们对卡布拉乳汁的化学属性了如指掌。但他们不能与外星生物学家合作。加斯托和西达早已发现,卡布拉奶从营养上说对人类毫无用处。因此,研究如何储藏保存这种乳汁只可能是为了猪仔。米罗和欧安达不想冒险,让其他人知道他们违反了法律,擅自干预猪仔的生活方式。
年轻的猪仔们对卡布拉奶浆喜炊得要命。他们编了一段挤奶舞,现在又拉开嗓门大唱起来。呜哩哇啦不知所云,夹杂着斯塔克语、葡萄牙语,还有猪仔自己的两种语言,混合成一片喧嚣的噪音。米罗尽力分辨歌词,里面自然有男性语言,还有些对图腾树讲话时用的树语的片断,这种语言米罗只能听出调门,连利波也译不出一个字眼。听上去全是“米”“比”“吉”的音,根本听不出元音之间的区别。
监视米罗的猪仔也走进树丛,响亮地呜呜着和其他猪仔打招呼。舞蹈仍在继续,但歌声突然中断。曼达楚阿从人群里走出来,走到空地边的米罗身旁。
“欢迎,我—想—见—你。”
这个“我想见你”就是米罗这个词在斯塔克语中的意思。曼达楚阿特别喜欢玩这种把葡萄牙语姓名翻译成斯塔克语的游戏。米罗和欧安达早就向他解释过,他们的名字其实并没有特别的含意,发音像某个单词纯属巧合。但曼达楚阿就是喜欢这个把戏,许多别的猪仔也喜欢,米罗只好认可这个“我—想—见—你”。欧安达也一样,猪仔们管她叫维加,她只能应着,这是发音最接近“欧安达”的斯塔克词,翻译成葡萄牙语就是“奇迹”的意思。
曼达楚阿是个谜。他是猪仔中岁数最大的。连皮波都知道他,经常写到他,仿佛他是猪仔中的要人。利波同样把他当成猪仔中的头目。他的名字曼达楚阿,在葡萄牙土话里就是“老板”的意思。可在米罗和欧安达看来,曼达楚阿好像是最没有权力、地位最低下的猪仔。没有哪个猪仔征求他对某事的意见,猪仔中只有他随时有空跟外星人类学家闲聊天,因为他手中几乎从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干。
不过,他也是给外星人类学家提供信息最多的猪仔。米罗搞不清楚,不知他是因为把猪仔的事告诉了人类才落得这般处境呢,还是想通过和人类交流提高自己低下的地位。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事实是,米罗喜欢曼达楚阿,把这个老猪仔当成自己的朋友。
“那女人逼你尝过她做的难闻的奶浆了吗?”米罗问。
“太难吃了,她自己都这么说。那种东西,连卡布拉的幼崽尝一口都会大哭大闹的。”曼达楚阿笑道。
“你要是把那玩意儿当礼物送给女猪仔,保证她们一辈子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还是得让她们看看,一定得看看。”曼达楚阿叹了口气,道,“她们什么都想看看,东打听西打听,这些玛西欧斯虫。”
又来了,又抱怨起女性来了。猪仔们有时说起女性便肃然起敬,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仿佛她们是神明似的。可是接下来,某个猪仔就会轻蔑地将她们称为“玛西欧斯虫”,在树干上蠕动的一种虫子。她们的事外星人类学家根本没办法打听出来,有关女性的问题猪仔们一概不回答。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猪仔们连提都没提他们中间还有女性存在。利波曾有一种阴郁的想法,猪仔们的改变与皮波的死有关。他死之前,女件是禁忌,不能提及,只在极少数场合,毕恭毕敬地把她们当成至高无上的神灵时才提起。皮波死后,猪仔们也可以开开“妻子们”的玩笑了,在这些玩笑中间接地表达出他们对女性的向往。可外星人类学家们问起有关女性的问题时,却从来得不到回答。猪仔们表示得很明白,女性不干人类的事。
围着欧安达的猪仔群里传来一声口哨。曼达楚阿立即拉着米罗朝那群猪仔走去,“箭想跟你说话。”
米罗走近猪仔群中,坐在欧安达身旁。她没跟他打招呼,连头都没抬。他们很久以前便发现,男人和女人说话让猪仔看了很不自在。只要有猪仔在场,人类两性之间最好连视线都不要接触。欧安达一个人在时他们和她谈得好好的,但只要米罗在场,他们绝不和她讲话,也受不了她对他们说话。当着猪仔,她连向他眨眨眼都不行,这一点真让米罗受不了。幸好他还能感受到她身体的热量,仿佛她是一颗小小的星星。
“我的朋友,”箭说,“我希望能够向你索取一份珍贵的礼物。”
米罗感到身边的欧安达身体绷紧了。猪仔们很少向他们要什么东西,但只要提出,他们的要求总让人觉得十分棘手。
“你会同意我的请求吗?”
米罗缓缓点头。“但是请你们记住,在人类中间我什么都不是,一点力量都没有。”
利波以前发现,猪仔们一点也不觉得派小角色到他们中间来是人类对他们的侮辱。这种无权无势的形象对外星人类学家们十分有利,有助于他们解释自己所受到的限制。
“这个要求不是来自我们,不是我们晚上在篝火边的愚蠢的闲聊。”
“你们所说的愚蠢的闲聊中包含着了不起的智慧,我真希望能听听。”和往常一样,回答他们的是米罗。
“这个请求是鲁特提出来的。他的树把他的话告诉了我们。”
米罗暗自叹了口气。他不愿跟自己人的天主教信仰打交道,对猪仔们的宗教同样不感兴趣。他觉得宗教中荒唐可笑的东西_人多了,表面上却又不得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要说的话不同寻常,特别烦人,猪仔们总会说这是他们灵魂寄居在哪棵树上的某某祖先说的。近些年来,特别在利波死后不久,他们常把鲁特单挑出来,把最烦人的请求栽到他头上。说来也真有点讽刺意味,鲁特是被他们处决的叛逆,现在却在祖先崇拜的信仰中占据了一个这么重要的席位。
不管心里怎么想,米罗的反应与从前的利波一模一样。
“如果你们尊重鲁特,我们也会对他怀有崇高的敬意和深切的感情。”
“我们必须得到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