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钻探器凿开了墙,闯了进去。那扇雕花的窗子很大,呈长方形,对于一间牢狱来讲,似乎是件怪异的奢侈品。窗玻璃不知弄到哪里去了,只在窗外安着一些透明的尖牙齿。
莫非这窗子只是为了戏弄犯人,让他看到一线自由的希望?
天半明半暗。城市航空站的阴影如同窗帘一样遮了过来。窗的正前方是港口:那立体形的建筑物肯定是仓库,旁边是废弃的码头,再是设计简洁美观的吊车,还有一艘搁浅在干码头上的巨大气垫船——全是锈迹斑斑的骨架。
绵延的海岸向左向右延伸数英里。远看,一片沙滩隔着一排船坞,又是一片沙滩……这种布局肯定依据着弯曲的海岸,先是一片浅浅的沙滩,紧跟着深水漫过来形成港口,然后再是一片浅滩。
再往远看,只见一片海洋,无限地延伸,仿佛融人到无尽的天际。想想当你眺望大西洋时的情境……黑暗如同帐幕从左侧掩了过来。城市中心幸存的灯火也亮了。城市,船坞,还有海洋全浸入无限的黑暗之中。但往反时针方向望去,白日金色的光线仍然闪烁。
议长倒没这闲情逸致,早倒在牢狱椭圆形的床上睡着了。
路易会心一笑。克孜这斗士竞显得如此平和。睡着了,是不是能忘记伤痛呢?肯定烧伤使他元气大减。也许他想睡过去,免得再受饥饿之苦。 路易没去打搅他。 牢狱里几乎全黑了。他摸到乃苏的飞轮,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吞下一块为那怪物准备的食物。
饥饿让他连那股怪味都忘却了。他打开乃苏的头灯,又摸到其他飞轮前,弄亮剩下的灯。
屋里顿时亮堂许多。只是墙上留下各种阴影,显得诡秘凄清。
乃苏怎么会耽搁这么长呢?
在这古老的悬浮牢狱里,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娱乐。有的是时间睡觉,但路易又睡够了。当然,你也可以呆在那儿胡琢磨,琢磨乃苏那怪物正在做什么,琢磨那家伙会不会把他们卖掉。
毕竟乃苏不单纯是个外星人。他是皮尔森的耍木偶人。有关他们为了达到自身利益而操纵人类的记录,足足有一英里长呢。如果他能够和环形世界工程师(可能吧)达成谅解,他极有可能抛下路易和议长不管不顾,毫不犹豫。耍木偶人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起码有两条理由非常充分。
首先,百兽议长为了从路易手中夺取“远征号”,当然会不遗余力地做最后的一搏。他的斗志源于让克孜人独自占有量子二号飞行器。这耍木偶人不会袖手旁观,他极有可能在这最后一站中受伤。现在是离开议长的最好时机——离开路易,因为路易不会容忍这种背叛。
另一点,那就是这伙人知道的内幕太多了。泰莉死了,只有议长和路易了解耍木偶人所进行的进化实验。再想想那星草液、生育法一一既然乃苏被允许透露这种信息,允许用这种信息来判断其他成员的反应,那么,很有可能他也被命令,在中途的某个时刻,抛弃这伙人,而且要拾掇得干干净净!这些想法倒不是此时才有,早在乃苏承认他用星草液指引外部人穿过皮诺荣时,路易就开始留心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奇思怪想倒也并非毫无理由。但问题是,无论怎样,他只能眼巴巴于望着,啥也干不成!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路易又闯入另一个牢狱。他把激光调得又强又窄,割断那些摸不准的锁。试了第四下,门开了。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赶忙憋住气,挺着脑袋看了很久,这才弄清怎么回事儿。通风口封住后,有个人憋死在那儿。尸体靠在雕花的窗子上,手里还拎着个很沉的手壶。手壶已经烂了,但那窗子却完好无损。
隔壁的这间牢房竟是空的。路易据为己有。
他又跨过中间的坑,摸到另一间能往星座方向观望的牢房。只见那翻滚的飓风仿佛就在眼前,规模相当大,而那却是二万五千里以外的地方?那只巨大的沉思的蓝眼。
往右看,是座高耸狭窄的悬浮建筑物,规模如同一艘客运航空站。有一刻,路易幻想那是艘受错误指示藏在这儿的航空船。要想离开环形世界,他们所需做的就是……
这种假想实在没什么好玩。
路易诱导自己去记住这座城市的外貌,这也许挺重要。毕竟对他们来讲,这是第一个文明存在的地方。
也许是一个时辰之后吧,路易正坐在脏乎乎的椭圆形床上休息。他眼睛盯着远处的风暴之眼……风暴之眼的边上,竟然有那么一个生动的灰色三角形。
“哦!”路易惊异地叫出了声。那三角形若不是异常宏伟,绝不会隔这么远仍然看得清楚!无限的地平线上一片混沌,而它竟然异常显眼,也就是说,在那里仍旧是白天……尽管他朝向的却是星座位……
路易拿来他的双目望远镜。双目望远镜使所见的一切如同月球表面一样清晰光滑。那是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靠底部是红色、棕色一片。顶部却是脏雪一样的惨白……上帝之拳!它恐怕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巨大!隔这么远仍能看得见,大多的山峰肯定凸出在大气层之上。
自从飞船坠毁以来,他们已经飞跨了大约十五万英里!这就是说,上帝之拳至少有一千英里的高度!
路易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又举起望远镜。
坐在黑暗之中,路易忽然听到头顶上的杂音。
他把头探到牢房外。
百兽议长冲他大声吆喝:“欢迎,路易!”
他手里挥舞着山羊般大小的东西——鲜红的、被吃了一半的尸体。只见他猛咬一口,一口又一口,那块东西大小跟烤里脊牛排差不多。他的牙齿只用来撕咬,而不用来咀嚼。
他伸出手捡起一条带血的后腿——蹄、皮毛还没弄掉,递给路易:“给你留了点。那食草家伙可不愿看咱们这模样。他正呆在我屋里看风景呢。”
“待会儿让他上我这儿来瞧瞧。”路易说道,“咱们对上帝之拳的判断错了,议长。它至少有一千英里高,顶峰也不是被雪覆盖着。”
“路易!先吃!”
路易不由口水流了出来:“先得想个办法弄熟这东西……”
办法很简单,他让议长给他把皮毛弄下去,接着把那蹄子扔到台阶上。他退后几步,调整光束,烘烤起了肉蹄。
“这肉不新鲜。”议长含糊其词,“火化也不起作用。”
“乃苏怎么样?他受制于人,还是制服了别人?”
“只能说有那么一点意思,我认为,你抬头看看。”
那女人坐在看台边,腿荡悠在空中,看上去像个玩具娃娃。往下看肘,她的脸和头皮呈现出一片白。
“看到了么?她半步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路易看到肉烤熟了,就开始吃。他意识到议长很不耐烦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小咬一口就慢慢地嚼。对于路易来说,那可是狼吞虎咽。他早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出于对乃苏的考虑,两人把吃剩的骨头从那破窗子扔到底下的城市里。
三人总算又聚到乃苏的飞轮前。
“她还没到完全听从我的地步。”乃苏说道。这家伙喘不过气来……或许是因为烧肉的烟昧吧。“从她那儿,我弄了不少信息。”
“你弄清她为什么囚禁咱们么?”
“不仅清楚了,而且大彻大悟。咱们很幸运,她是个太空人,一个冲压式飞船的成员。”
“好运来喽。”路易喜形于色。
《环形世界》作者:[美] 拉里·尼文
第二十一章 天外娇女
她叫哈尔罗·波儿丽,一直操纵着喷气式飞船——“先驱号”,乃苏沉思良久才叫上名来——已有二百年了。
“先驱号”的游弋每次持续二十四年,横贯四大恒星及其相伴的星系:五个含有氧气层的行星和这个环形世界。这里的“年”是一种传统的计时方式,根本与环形世界没有任何瓜葛。可能它早先曾被失落的世界用来标志太阳的轨迹。
“先驱号”造访的五个世界中,有两个星球过去一度人烟旺盛。那时,环形世界还没个踪影。可谁知道竟也难脱衰败的厄运:现在只任杂草丛生,一片片残墙颓壁!
哈尔罗·波儿丽环球游弋过八次,对这几个世界里生长的植物、动物都了如指掌。可惜那些动、植物无法适应环形世界的环境——这里没有冬夏交替。有些东西肯定被当菜吃过,当肉用过,要不的话——哈尔罗·波儿丽定不会为此花费一番苦心。
要知道,她做的事儿可与买卖完全不沾边。
“她也根本不关心飞船的推进器,或是生存系统。她做的事实在让我伤脑筋。”乃苏一副迷惑的样儿,“‘先驱号’带了三十六个人,显然有些多余。当然了,凭她也绝对做不出对飞船、对船员关系重大的决定。她不怎么聪明,路易。”
“你当时没想到问问她船上性别的比例吗?三十六人当中,几个是女的?”
“她倒讲了,只三个。”
“你最好还是忘掉她的职业吧。”
路易能想象得出事情的经过:就这样二百年到处环游、冒险,倒也平安无事。
谁知哈尔罗·波儿丽第八次游弋快结束时,环形世界竟然毫不理会“先驱号”的呼叫!
电磁炮也不起作用!
通过望远镜观察,任何一个太空港里都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先驱号”环游的五大世界都没装置用于刹闸的电磁炮。显然,“先驱号”自行携带所需的燃料,或是利用星际间的氢气压缩而成吧。这飞船终于着了陆——会在哪儿呢?不会在环形世界上。流星防御系统会把它击成碎片。
他们肯定始终都没收到允许降落在太空港平台上的信号,肯定那里有了什么变故。
再飞回某一个失落的世界里去?实际上,三十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完全可以开辟一块新的殖民地。
“他们都是些墨守成规的人,脑袋里哪会有这根弦!他们全吓傻了。”乃苏接着说道,“有些人叛变,‘先驱号’的驾驶员想法把自个儿锁在控制室里。好长时间才把‘先驱号’降到太空港。其他人把他弄掉了。哈尔罗·波儿丽说,因为他对整艘船和其他人的生命不管不顾。我一直琢磨,他们杀死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破坏了传统——未得允许,擅自着陆。”
路易突然意识到有人在窥测。他抬起头。
那太空女人仍然注视着他们。乃苏立刻左脑袋上仰,盯着她瞧。
看来,那个脑袋装有摄魂术。这也是为什么乃苏一直往上盯着看的原因吧。她不愿乃苏离开她的视线,他却不敢放松那根绷紧的弦儿。
“他们杀死那驾驶员后,就离开了飞船。”乃苏接茬讲,“那时,他们才真正认识到驾驶员所造成的后果。切茨坦·勃朗内卡壳了,撞裂了。他们被搁置在一千英里高的墙上,而且方位还弄错了。”
“我不知道切茨坦·勃朗内用星际语或者英雄之语怎么说。我只能讲讲它的功能。它的功能对咱们也至关重要。”
“快说呀!”路易耐不住性子。
环形世界的工程师设计了一种故障修复装置。从很多方面来看,他们似乎早就料到文明的衰败,为此做了准备,仿佛文明的循环和荒蛮状态才是人类的自然命运。环形世界复杂的结构不会因为缺少护理就坍陷。那些工程师的子孙后代或许会忘记如何鼓捣空气密封舱和电磁炮,如何去移天地造飞车——文明可以湮没,但环形世界不会就此终结。
比如说,流星防御系统绝对装有故障修复的功能。所以,哈尔罗·波儿丽——
“喊她波儿。”路易听不惯他的絮叨。
——所以波儿和其他成员绝对想不到会出现什么故障!
“那太空港出了什么事?如果某个傻瓜把空气密封舱的两道门全敞开,那么,故障修复装置会有什么措施呢?”
根本不存在什么密封舱!只有切茨坦·勃朗内。这种机器能产生一种强力场,不管是环形世界的板面,还是边缘墙,都变软而且能被物质所渗透。不过,有一点就是:切茨坦·勃朗内别出现故障——
“渗透性发电器。”路易提示道。
“也许吧。我猜那勃朗内是一种修复器,可能挺难摆弄。”
——空气会慢慢漏出,同时渗透性发电器保持运作。人穿着压力服,迎着一股定向风挤出门去。机器和大型的物体全都能用拖拉机拽出来。
“压缩的呼吸空气放哪儿?”百兽议长问道。
他们把它连同转换器全放在舱外!
的确如此,环形世界里有一种极为方便的转换形式,但有其他方面的局限。转换机器的体积相当大,只能把一种成分转化为另一种成分。太空港的两台转换器可能把铝变化为氢和氧——要知道,铝贮存方便,在边缘墙上运输起来也较为容易。
渗透性发电器有故障修复装置。一旦空气密封舱失灵,可呼吸的空气便会形成名副其实的飓风一泻而出。但是,如果勃朗内崩溃,最糟糕的事在于密封舱整个与外部太空隔绝——那些想回来的船员也只能吃闭门羹。
“咱们也不例外。”百兽议长很是失望。
路易却说:“别那么急着下结论。听起来这渗透性发电器正是咱们回家所需的东西。咱们根本不必移动‘谎言者号’,只要用勃朗内——”他发那音时好像打了个喷嚏——“用那东西对着‘谎言者号’底下的板面就行。‘谎言者号’会像流沙一样渗下去,渗下去,从另一端露出来。”
“该不会困在那泡沫塑料里吧。”议长张口反驳,但接着又说,“修正一下。斯雷热武器在那种情形下会有用武之地。”
“那倒不错。只是很不幸,”乃苏惋惜地说,“目前没有切茨坦·勃朗内可供咱使用。”“她不是在这儿么。她毕竟逃出来了!”
“也是……”
那些利用磁性氧做动力的人必须得学会一门新技术,这才能重修切茨坦·勃朗内。为此恐要费时好多年,因为整个机器无法启动,一部分扭曲变形,一部分甚至熔化了。没办法他们只得制造新部件,只得重新校准。所使用的物质他们心里清楚不顶用,但仍存有一丝希望,或许都挺得住……
就在那时,一场事故发生了。渗透性光束,由于校准不合格,竟然射穿了“先驱号”。两名成员当场丧生在齐腰深的金属板中,其他十七人脑部受到终身性的损伤。
不管怎样,剩下的十六个终于挺过来了。那些变成白痴的人没被丢下。他们也拾掇着切茨坦·勃朗内,担心新的环形世界不怎么友好。谁知所到之处,都是蛮荒状态。
多年以后,有些人想回去。
但切茨坦·勃朗内却再也发挥不了作用,把其中的四个人陷在边缘墙里了。事情大体经过就是这样。直到那一刻,他们才认识到,环形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他们都不会找到可供使用的新部件。
“我实在不明白这蛮荒状态怎么会来得如此迅速。”路易问道,“你刚才说过,‘先驱号’不是做二十四年的循环游弋吗?”
“二十四年只是船内的时间,路易。”
“哦,那倒真会大相径庭了。”
“可不。在环形世界重力牵引下的飞船,航行的话,星与星之间仅是三到六年的间隔,但实际距离却是远得多。波儿谈起过一个失落的地区,比银河系平面还要远二百光年。在那个银河系里,三颗太阳簇拥在一起,中间相隔仅十光年的距离!”
“二百光年……到人类太空了,你觉得呢?”
“或许是到人类太空了吧。有氧气的星球一般不像索尔星附近的星球那样拥挤。波儿谈到一种长期的土地改造技术。早在环形世界之前数百年就已经适用在这些星球上。只是这技术耗时太长,很多不耐心的人中途就放弃了。”
“事情像是有点眉目。除了……不,没什么。”
“灵长类,路易?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说明你们一族是在地球上演化而来。但地球或许曾经是一个非常便宜的实验基地,附近星球想在这里测试土地改造技术。当时的工程师也许曾弄来过宠物和仆人。”
“比如说类人猿、猴子,还有尼安德特人什么的……”
路易气嘟嘟猛一挥手,斩钉截铁样儿,道:“这只是胡猜,不是咱们该了解的事。”
“我也赞同。”那乃苏津津有味地嚼着蔬菜饼,嘴倒也不闲着。“‘先驱号’环游一圈要超过三百光年,其间发生点儿事倒也正常。不过,这种变化并不很多。波儿的社会是个很稳定的团体。”
“为什么她当时那么确信整个环形世界都回到蛮荒时代了呢?他们到底做了多少探究?”
“不多,但是足够。波儿很正确。现在切茨坦·勃朗内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整个环形世界目前绝对是蛮荒一片。”
“怎么会呢?” ‘
“波儿试图跟我讲讲这里发生的一切。这是她的伙伴告诉她的。当然,那家伙说得也太简单了。事情可能追溯到‘先驱号,作最后一次环游前的很多年。那时,各种变化已初见端倪……”
当时,有人居住的世界有那么十个。环形世界修成后,人就抛弃了这旧日的家园,任其荒芜。
想想这样的世界:陆地上到处布满了发展不一的城市。贫民窟先前或许已经消失。但如今却在某个角落里仍然存在。可能是作为历史的纪念吧。横穿大陆,你能看到所有生活的垃圾:用过的包装盒,毁坏的机器,损坏的书籍,或胶片或是纸卷,还有无法重新利用或加工的东西,以及许多本能够重新再度利用的东西。数百万年来海洋一直被当作倾倒垃圾的场地。就在那个时期,他们把无用但曾有辐射性的核分裂制成品扔人海中。
海洋里的生命是如何演化、适应这新环境的呢?这实在让人纳闷……
新生命又是怎样嬗变,竞能够生活在垃圾上呢?
“这在地球上曾发生过一次,”路易畅然说道,“酵母竟然能吃多用酒精,竟然吃掉超级市场架子上的塑料袋。现在它是完了,可我们不得不禁止使用多用酒精。”
再想想十个这样荒唐的世界。
细菌演化到吃锌化合物、塑料漆、电线隔离皮、新近的垃圾,再有数千年抛掷的废物。要不是因为冲压式的飞船,情况倒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那冲压式飞船定期往来于此,搜索各种已被忘却的生命形式,或者仍然没有适应环形世界的物种。它们带回很多其他东西,比如小纪念品,已被遗忘或仅仅被搁浅的艺术品。许多博物馆都被转运过来,但每次只弄那么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品。
不幸的是,其中一艘船带回了一种霉菌。这种菌竞能够蚀毁用于复杂机器里的室温超导体。它生长缓慢,又年轻又原始。最初很容易弄死。但谁能抵得住船来船往呢?这霉菌的变体流人环形世界,最终占了优势。
的确,它啮食的速度极慢。直到冲压式飞船着陆很久之后,人们才发现船已被腐蚀。船员和太空港工作人员要是没把这种霉菌带进来,它也就不会毁掉太空港的切茨坦·勃朗内。飞行器穿行在边缘墙上的电磁炮中,把这种霉菌传播到环形世界的各个地方。最终,光电接受器也逃脱厄运。
“光电接受器?”
“电源通过热电效应在影子广场上产生,以光的形式传到环形世界。毋庸置疑,光束肯定也有故障自我修复功能。咱们没有测出光束射进来就是例证。肯定当时接受器发生故障时,它便自动切断了。”
“当然,人能造出不同的超导体,”百兽议长说道,“我们知道两种基本的分子结构,每一种都有温度、波长各不相同的多种变体。”
“至少有四种基本结构,”乃苏纠正议长的话,“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环形世界本应该比失落之城存在的时间长。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社会理当如此。但是,考虑一下环形世界所面对的难处吧。
“电源一断,多数领导人全被压在倒塌的建筑物下,一命呜呼了。
“没有了电,实验做不成,也就找不出其他超导体。贮藏的电源全被拥有政治权力的人据为私用,或是用来支撑尚存的一角文明,好让某个别人研究研究如何对付这吃紧的事。冲压飞船的融合助推器弄不到,切茨坦·勃朗内使用的超导体也无处寻,或许能做出点事的人又接不上头。控制电磁炮的电脑无法启动,而电磁炮本身根本又没有电流。”
路易叹道:“少了一根钉,世界孬不成。”
“这个典故我清楚。严格来说,并不适用于此。”乃苏俨然一副智者的派头,“本身很多事都能做。比如用尚存的电源压缩液化氮。光电能源消失了,再修理能源接收器已没有必要,但切茨坦·勃朗内却可以用液化氮冷却后的金属超导体加以调理。这样的话,去太空港易如反掌,再到影子广场重新启动光电能源也非难事。液化氮冷却而成的超导体完全可以适应光电能源接收器。
“但做这些事都得需要贮存的电源——而这些电源却浪费在街道照明、保持建筑物的悬浮、做饭和冷冻食物!环形世界就衰败到今天这个样子。”
“咱们也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但咱们挺幸运,碰到了哈尔罗·波儿丽。她省却咱们再白跑一趟,根本没必要去那边缘墙了。”
路易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很厉害。看来头痛在所难免。
“幸运个屁!”议长可不那么好脾气,“如果这是幸运,那我怎么就提不起兴致?想想吧,行动的目标没有了,最后一线逃脱的希望也荡然无存。车船毁了不说,咱们的一个队员失踪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破城里!”
“死在里头了。”路易内心惨然,指了指茫茫的黑暗。
两怪物不解地瞧着他。的确,黑暗之中,四个头灯中的一个隐约可见——泰莉的飞轮无疑。
接着,他郑重说道:“从现在起,咱们不得不靠自个的运气了。”
“是的。不过,路易你别忘了,泰莉的运气时坏时佳,过去也是这样。要不的话,她怎么就能踏上‘谎言者号’呢?要不的话,咱们也就不会撞上地了。”那乃苏顿了顿,觉得不妥,加了一句,“我表示同情,路易。”
“她会被人怀念。”议长咕哝了一声。
路易微微点头。他本应反应更为强烈一些,起码表面上看来,毕竟是有肌肤之亲。但是风眼里的那场变故却改变了他对泰莉的情感。当时,她看上去远非百兽议长或者乃苏更为像人。她只是个幻影,而这两怪物倒实在可摸。
“咱得弄出个新的方案。”议长说道,“我们需想个法子把‘谎言者号’弄回太空。我承认,我已是没招了。”
“我也没辙了。”路易也很泄气。
听了这个,议长看上去挺吃惊:“你现在就没辙了?”
“我想再考虑考虑。合不合理拿不准,更别提可行性了。不管怎样,咱都得弄个车。咱们先想想这事儿。”
“雪橇,怎么样?我们可以用剩下的飞轮来拖拉雪橇。不过雪橇要很大,也许大如楼厦的一堵墙。”
“我们完全能够做得更好。我有资格相信能说服哈尔罗·波儿丽带我逛逛撑起这座大楼的机械。如果能成。说不准这座楼可做咱们的工具呢。”
“试试。”路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