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老弟,我可不是好惹的,”那个刚被命名为“鳄鱼头”的人说,“我只不过想跟你做笔买卖。”
“替骗子桑兹做吗?”那人吓了一跳,“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听着,我只想看看你肯不肯出卖你的收藏。”
“你给什么价?”
“1000美元现金。”
“我的收藏可值5000美金呢。”
“也许是,”“鳄鱼头”说,眼神更凶狠,“不过,既然我已经开了价,你最好是接受。要是不卖,你会后悔的。你最好还是卖给我,然后,买机票滚回家。”
“趁我还没把你扔下水,你最好还是从这竹筏上滚下去!”
“鳄鱼头”双眼充血。“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混蛋,”他说,“我看,我对你是太客气了。既然你不吃敬酒,那就等着吃罚酒吧。后会有期,老弟。”
他爬上码头,恼怒地推开人群,悻悻而去。罗杰瞪着哥哥,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有一种感觉,天亮以前,这家伙还要来找事儿。”
“趁着天黑做点儿手脚,使我们不能出发,这倒是这家伙惯用的手法,”哈尔赞同弟弟的想法。“要是他不那么干,那么,他就会连夜作好跟踪我们的准备。”
“这样的话,我知道我们该怎样对付他。”
“对,抢先出发。这些围观的人一散,我们就可以悄悄地离开这儿。我们可以通宵行船,不等他出发,我们就已经走了老半天了。”
“可是,等我们布陷阱抓野兽时,他就会赶上我们。”
“可能会,但我们也可能有机会驶进岔道,那样,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岔道’?你指的是什么?”
“这条河好几英里宽,到处是小岛,小岛之间有许多河汊子。他怎么猜得到我们驶进了哪一道河汊子呢?”
“但愿一切都像你所预料的一样,”罗杰诚恳地说。哈尔把班科喊来,吩咐他让水手们做好准备,一个钟头后开船。
“不,不,先生,”班科用葡萄牙语说,“天亮前不能开船。”
“今晚十点开船。”哈尔斩钉截铁地说。
“在这条河里走夜船很危险。不,不,我们不能走。”哈尔明白,班科比他年纪大,对亚马孙河又了如指掌,要他服从一个孩子的命令不容易。但班科必须从一开头就放明白点儿[奇下载联盟[www.xzlm.com]网],谁是这次探险的头儿。
哈尔掏出钱包,“我付给你今晚的工钱。没你,我们也要走。”
班科大惊失色。“没我,你们走不了。你们对这条河的情况不熟悉。”
“我真不明白,班科,你怎么会以为我们非要你一起走不可,”哈尔说,“没有你,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没有你,我们当然能继续走下去。”
班科不接哈尔的钱。“我们一定在十点以前做好开船准备,先生,”他阴沉着脸说。
动物展览结束了,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到咖啡馆和集市去了。一个钟头后,河边上空无一人这时,那支三艘船的船队悄然无声地驶进了亚马孙河的滚滚洪流。只有竹筏还停在码头上。
“‘鳄鱼头’想要它,”罗杰说,“现在,他可以把它拖走了。”
班科在“方舟”船尾的小平台上掌舵。在他面前,四名水手在划桨,哈尔是其中的一个。主人将和他的手下人一起干,对这一点,这班水手会慢慢习以为常。独木舟系在后面。罗杰和另外两名水手上了小快艇。
动物全都关在“方舟”上的“托尔多”里,在那儿,它们不会因为船上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陌生人而惶恐不安。“妖婆”头朝下地倒挂在她的宠顶。小精灵狨猴在屋椽间爬来爬去,紧张不安地吱吱叫着。“大鼻子”貘不时把鼻子伸出屋门,但总是赶紧缩回去,像受惊的马似地低声嘶叫。巨大的鬣蜥躺在地板上,睡得正香。“高跷手”巨鹳在屋角金鸡独立,保持着它的尊严。
只有黑瓦洛木乃伊查理有权享受新鲜空气。他挂在高高的桅杆顶,黑发在星空中飘动。一弯残月疲惫地挂在天上,月色神秘惨淡,不像往常那样皎洁明朗,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罗杰不愿意看它,哈尔忙着划桨,顾不上注意它。
但是,听到森林咬牙切齿的声音,他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梁。成百上千只野兽发出的凶猛叫声汇成惊心动魄的吼叫,就像是林莽本身野性的呼号。一种震耳欲聋的嗥声最令人毛骨悚然。它令人想到成百群饥饿贪婪的狼,想起成群结队的食人狮。但哈尔知道,这只不过是南美的一种吼猴的夜歌。吼猴还没狗大,它的嗥声却比美洲虎还响亮。这样雷鸣般深沉的吼声通常只有大许多倍的动物才能发出。一只吼猴单独发出的吼叫声,三英里外也听得见。这种吼声是人类神经所难以忍受的,仿佛全世界的痛苦在一刹那间迸发出来。哈尔想起一位博物学家说过的话:第一次听到吼猴的叫声,他骇异极了。他还以为,亚马孙流域所有的老虎正在拼死厮咬,要斗个你死我活呢。
他完全可以相信,这是一种最阴沉最乖僻最凶猛的猴子。要是被逼得走投无路,吼猴会疯狂地向人扑去,狠咬一口。它的上下颌有力得令人吃惊。博物学家厄普·德·格拉夫曾试图用枪口挡住一只吼猴,被激怒了的畜生用铁钳似的口咬住枪口,这一口咬得真够厉害,枪管都被它咬扁了。
亿万青蛙和癞蛤蟆的齐鸣同样令人毛发倒竖。它们的叫声一会儿像雷声轰隆,一会儿像呜咽呻吟,一会儿又尖锐刺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河岸边显然有无数鳄鱼在嘶哑地呱呱叫,貘在低缓地嘶鸣,一种叫做角叫鸭的鸟儿在热切地呼唤,西■发出尖细的呼噜声。还有许许多多哈尔辨别不清的声音,所有这些声音几乎全部淹没在一片蛙鸣之中。
但是,有一种声音哈尔早就学会辨认——美洲虎的类似咳嗽的吼声。这吼声不大,却能使整个林莽沉寂下来,好像动物们被突然击哑了一样。“呜嗡——呜嗡——呜嗡——呜嗡!”它叫着。
起风了。两条船都竖起了桅杆,哈尔下令扬帆。
班科又一次反对——天黑,河里的礁石、沙洲和漂浮的圆木全都看不清,开快船是不安全的。哈尔知道他说得对,但他急于拉开他们和那个跟踪的家伙的距离,这逼得他挺而走险。
两条船都鼓起了风帆,划手们合力划桨,船就像两只受惊的猫飞快地顺流而下。有几次,只差几英尺,船就要撞上河里的小岛,但最后还是躲开了。船两次冲上沙洲,两次都挣扎着划回深水中。有一次,随着喑哑不祥的一声“砰”,船撞上了一根浮木,浮木漂开了。
月亮显得很累,月光比星光还幽暗。在冷冷的夜空中,南十字星座寒光闪烁。半夜,林莽的喧哗沉寂了;到拂晓,它又骚动起来。这喧闹声的起落就像时钟一样准确。当喧哗达到顶点,你就知道,差半个钟头就要天亮了。冉冉上升的朝阳照到鲜花盛开的树梢,林莽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只剩下亚马孙河水淌过船底的汩汩声。远方传来鸟叫声,一群篦鹭正往北飞,玫瑰红的羽毛灿若云霞。
小船行驶在两个小岛当中。小岛茂密的树木筑成两堵林墙,形成一道绿色的峡谷。太阳越升越高,一直照到谷底。在绿谷的温馨中,船上的人歇了手吃早饭。他们有滋有味地品着咖啡,嚼着饼子和干肉。
动物们也饿了。右边有个一英里长的岛,那是给动物乘客筹粮备料的好地方。哈尔命令船队驶进一个幽静的小河湾,河湾边耸立着高大的巴西坚果树。
船向河滩靠拢,一条巨大的鳄鱼给船让出好几英尺地方,但因为太瞌睡,它没有游走。它把下巴搁在河岸下面的水底,只有眼睛像电灯泡似地露在水面。
劳累了一夜,能歇一下,人人都很高兴。除了班科和三个印第安人摊开手脚躺在独木舟的底舱外,其他人都躺在岸上。班科他们怕蚂蚁和扁虱。
大家都在睡午觉,只有罗杰没睡。
14、惊马似的鳄鱼
罗杰曾赌咒发誓保证不再淘气了,但他已经把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
鳄鱼的鼻子与短吻鳄粗钝的鼻子正好相反,它又尖又利。鳄鱼腾跃起来的时候,短吻鳄跟它就好比一条独木舟和一艘快艇一样无法相比。这熟睡在船边的鳄鱼把罗杰逗得忍不住要恶作剧了。
他侧着身子悄悄地向独木舟的缆绳靠近。缆绳的一头系着独木舟的船头,另一头绑在岸上的一根木桩上。
罗杰偷偷把木桩上的缆绳解开,用绳头打了个活结,然后,蹑手蹑脚地向那条睡得正香的蜥蝎类动物走去。
突然,他飞快地把活结向鳄鱼的尖鼻子猛掷过去,接着飞身一跳,躲一边儿去了。
突然惊醒的鳄鱼向罗杰冲去,扑了个空,尾巴使劲儿一摆,翻身跃出水面,跳入河湾。
缆绳猛地被扯紧,把独木舟上的四个人统统震醒了,他们像鬼似地尖叫起来。狂怒的鳄鱼拽着独木舟到处乱窜,每次转向都几乎把船掀翻。
有一阵,鳄鱼流星似地掠过河湾,独木舟上的人坐上了免费的快艇。
接着,它回过头来,张开血盆大口向小船冲去。巨大的双颌夹住船舷边,嘎吱嘎吱地啮咬起来。硕大的牙齿磨着船边,木屑纷飞。好险啊,几秒钟前,班科的胳膊还倚在那地方呢。
鳄鱼改变战术。它松开口,改用尾巴进攻。它对准小船,把尾巴转得像打桩机似地,小船从头到尾都颤抖起来。
这时,罗杰止住了笑,他后悔了。但像以往一样,有点儿悔之晚矣。哈尔和其他人都被叫声惊醒。他们跳上小快艇,罗杰也跟着跳了上去,快艇向独木舟划去。可是,独木舟发狂似地到处乱窜,他们也只能跟着它打转转。
罗杰仍然觉得这有点儿好玩。独木舟上的人不会受到伤害吧?班科正拿着刀子去割缆绳,这样,鳄鱼就会游走,大家都会说这玩笑开得妙。
他正用这些想法安慰着自己,突然,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罗杰吓得魂飞魄散。鳄鱼突然笔直地潜入深水,独木舟也跟着沉了下去。船头被水淹没了,船尾高高地翘出水面,船上的四个人统统被倒进水中,胳膊腿连枷似地扑腾着,绝望恐怖的叫声惊动了鸟儿和猴子,森林爆发出一阵怜悯的喧哗。
扑嗵!——四个人都沉下河底,四个睡眼惺忪的人和一条狂怒的鳄鱼!
罗杰伸手掏枪。
“不行!”哈尔大声制止,“一枪打不死它,反而会使它更凶恶。”
“怎么办?”
“砍断缆绳。它只是受了惊。如果我们砍断了缆绳,它也许会离开这儿。”
哈尔正想往水里跳,罗杰已抢先跳下去了。他知道,这事儿该由他去干。他跳进沸腾的河水,水里已经开始泛起血迹。他找到了独木舟的船头,缆绳系着那只上下翻腾劈波斩浪的怪物,罗杰举起猎刀向缆绳猛砍过去。鳄鱼猛地跃出水面,像匹狂蹦乱跳的野马,然后窜入水中。
水里的人把独木舟扶正,爬上船。罗杰回到快艇上,怀着一颗沉甸甸的心,望着独木舟。他在水里看见了血,以为独木舟上肯定有人受了重伤。
但他们看起来全都安然无恙。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原来,负伤的是鳄鱼。
突然,河湾又翻腾起来。鳄鱼又扑腾开了,不过,这一次是因为它受到一种亚马孙的残害同类的动物的袭击——这是一种生性贪婪凶残的鱼,叫做锯齿鲑。
不管是动物还是人,只要在水里擦破点儿皮,锯齿鲑嗅到血腥味儿,马上就会扑过去,这种鱼身长仅一英尺,闭着嘴时,样子像河鲈一样温良驯顺;一旦张开嘴,便露出两排半圆形的牙齿,齿尖像剃刀口一样锋利。
亚马孙河里所有的生物最怕的是锯齿鲑,鳄鱼也不例外。锯齿鲑成群结队,每群有成百上千条。一嗅到血腥,它们就跟踪而至,贪婪地冲上去,几分钟之内就把骨头上的肉啃个精光。
有时,也不一定要有血腥气儿,不止一个独木舟划手,把锯齿鲑从水里捞出来时,被它们把手指齐嚓嚓地咬掉。只需要咬一口,切割手指的手术就完成了,锯齿鲑上下颌的力量之大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美国全国地理协会的一次考察发现,捕捉锯齿鲑必须在索绳和鱼钩之间用铜线。用来固定飞机上的松紧螺旋扣的那种铜线,用两股还不够,得用三股。
河水被大发雷霆的鱼搅得白沫翻飞,白沫中现出深红的波纹。
独木舟里的印第安人在兴奋地说着哈尔兄弟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他们把船划到鳄鲑相斗的现场。一个印第安人手里拿着鱼叉,开始准备为大家做一顿丰盛的鱼宴。等他干完后,船底舱上摊着20多条鱼。谁都不敢走过去,因为锯齿鲑即使离开了水,仍然是非常凶猛的。
独木舟搁浅在不远的一个沙洲上。沙滩上摊满锯齿鲑,鱼头已经剁掉了。罗杰捡起一个剁下足有一分钟的鱼头观察那张开的鱼嘴。鱼嘴啪地一声,突然像钢弹簧似地合拢,把罗杰吓了一跳。他只好决定等鱼死透了再观察。
看见罗杰吃惊的模样,一个印第安人笑了。他把他的猎刀的刀刃放进一个剁下来的鱼头口里。鱼的上下颌啪地合上,闭合的力量太大,鱼牙都碰碎了。印第安人把刀取出来——刀口两边坚硬的钢刃上刻下了锯齿鲑半月形的齿痕。
“在纽约水族馆,”哈尔回忆道,“锯齿鲑甚至能在外科手术钳上咬出齿痕,那些手术钳可是用上好的钢材制造的。它们甚至互相残杀。在那个水族馆,每个鱼池最多只能养一条锯齿鲑。要是养两条,大的那条就会把小的那条当饭吃掉。”
一些锯齿鲑身上的肉已被整齐地扯成一条一条。班科解释说,只要有锯齿鲑被鱼叉叉中,无力自卫,它的伙伴们就会一齐向它进攻。如果不赶紧把鱼叉抽出来,到头来就只能叉到一副鱼骨架子了。
“说到骨架子,你们看,”哈尔指着水里说。锯齿鲑群已经散去,河面上风平浪静,一副长长的白骨架子沉在水底,活像史前怪兽的骨胳。
“它们就是这样咬我们的牛的,”班科说,“夜里,牛被魑蝙咬出血,它们一蹚进水,锯齿鲑嗅到血腥气,就来咬牛。”
整个上午,罗杰都在给船上的动物找吃的。中饭摆上桌后,锯齿鲑的所有罪孽都得到了宽恕,罗杰的过错也彼原谅了,因为鲑鱼肉实在太鲜美了。
哈尔甚至屈尊对罗杰说:“你这个坏小子,要是你每回恶作剧都能给我们带来一顿这样的美餐,你天天淘气我也不管了。”
但罗杰却在心底里下定决心,用把独木舟系在鳄鱼鼻子上的方法弄来的鱼餐,他可再也不想吃了。
15、绞蟒
哈尔一直监视着上游,看是不是有“鳄鱼头”和可能跟随他的那帮匪徒的踪影。
除了偶尔有印第安人的独木舟划过,上游没有别的动静。
也许,“鳄鱼头”还没来到这儿,但也许,他已经过去了,现在,正藏在那些小岛里面。如果他已经走到前头,保不住还会回转头来再仔细搜索一番。
如果必要,哈尔随时可以和匪徒们干一场。不过,如果能避免,他还是想尽力避免。他的任务是收集动物并把它们运出去,不是打斗。形势可能会对他十分不利。“鳄鱼头”匪帮是由全副武装的暴徒组成的;而哈尔的伙计们却纯粹是水手。他们有捕鱼的弓箭,有打鸟的飞镖筒枪——却没有杀人的枪支。
再说,哈尔既不想让自己也不想让同伴中的任何人的双手沾上血污。杀人就得被抓起来,然后长时间地呆在牢里等候审判。最后,才是在巴西某法庭上接受严峻的裁决。这种事情有时能拖一年甚至更久。这么一来,探险就只能以失败告终,他父亲也就完全破产了。
所以,哈尔决心躲开“鳄鱼头”匪帮,能躲开多久就躲开多久。除非一场流血的恶斗不可避免,否则,他绝不主动招惹他们。他情愿潜伏在这河湾里直呆到天黑,然后,趁着夜色继续行船。
他的伙伴们饱餐了一顿吃人鱼,都躺在地上睡着了。哈尔和罗杰也躺下睡了。
当一位俊俏的女士来访时,没有受到迎宾委员会的欢迎。真可惜啊,谁也没看到她,她可真是仪态万千呢。她光滑的皮肤,呈一种柔和的浅褐色,上面点缀着中心闪光的深褐色的斑点。她的头像狗,很端庄,她正用头来支撑着她的比一个高大男人还要高一倍的身躯,她那美丽的红黑相间的尾巴卷着一根树枝,那树枝离地面足足有12英尺。
她的个子虽高,却很苗条,腰围顶多只有12英寸。她的纤纤玉体波浪般优雅地起伏着,仿佛在翩翩起舞。
下颏着地后,她松开卷着树枝的尾巴,于是,一根12英尺高的刚健有力的蛇柱就在那儿倒立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的身体落地,不是倒下来,而是稳稳当当地降落下来,她保持平衡的本事,连杂技演员也不得不嫉妒。
她抬起头仔细研究这些在地上熟睡的家伙。该拿哪一个当晚餐呢?美洲绞蟒——美洲大陆的第二大蛇,是以能吞下比自己的身体大三倍的东西而出名的。不过,眼下这位小姐只是轻轻地从第一位印第安人身上溜过,她的动作非常轻柔,印第安人没有任何感觉;接着,她溜过一个又一个印第安人,最后停在罗杰跟前。她沉思着把他打量了半天。可能她决定吃掉他,因为尽管他没有另外几个家伙块头大,也够她消化六个星期的了。
“方舟”上有点儿动静吸引了她。狨猴“眼镜”正在桅杆顶上戏弄着查理的头发。
绞蟒在哈尔枕边溜过,穿过河滩,滑过甲板一侧的过道,爬到“方舟”的甲板上。见了巨鹳,她停下来思忖着:这回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不过,那两条瘦骨嶙峋的长腿太讨厌;还有,那又粗又硬的大嘴,没什么营养。而且,这张嘴这么锋利,会从里面把这位“小姐”光滑的皮肤戳个洞,如果她真能趁它还没来得及从外面把她啄穿就把它吞进肚里的话。美洲巨鹳也不示弱,这“高跷手”正以严厉不满的目光注视着来犯者,喉咙底发出沙哑的威胁的嘎嘎声。
绞蟒的注意力又一次被桅杆顶上那一小块鲜嫩多汁的食物所吸引。“眼镜”已经爬上了扬帆绳。绞蟒选定桅杆做她的自动电梯。桅杆滑溜溜的,但绞蟒却能毫不费力地爬上去。传说她能把人绞缠至死,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她正是靠紧紧缠着桅杆爬上去的。
她飞快地顺着桅杆盘旋上升,上升的速度跟她在平地上爬行一样快。她对着“眼镜”张开巨口,“眼镜”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它慌忙飞身跃起,落到“托尔多”的屋顶上。
在桅杆顶,绞蟒迎面碰上查理,他正在午后的微风中庄严地摇头晃脑。摆动使他看起来像活着一样。绞蟒察看着,显然觉得十分奇怪。但她在饮食方面十分挑拣,这么一小块干瘪的人皮不合她的胃口,她连一小口也没尝,掉转头,用她自己的身体做阶梯,溜下桅杆。
快落到甲板时,一阵低低的嘶鸣使她突然停下来。身上有着鲜艳的黄条纹的小貘从“托尔多”里伸出鼻子探了探,然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甲板。
正在下滑的绞蟒停下来,伸出脑袋,她的半截身子仍然盘卷在桅杆上。她纹丝不动,那模样不像条活蟒,倒像是一尊铜雕。眼看大祸临头,“大鼻子”这小傻瓜还在东游西逛。它把深度近视的眼睛紧贴着甲板,埋着头找东西吃,当它走到离绞蟒不到两英尺的地方时,绞蟒发起了进攻。她丝绸般柔软的颈项竖起来时却像铁通条似地又直又硬,她张开大口,两排锋利的向内弯曲的牙齿像老虎钳似地咬在“大鼻子”的鼻子上。
“大鼻子”嘶声震天,这哀哀嘶鸣立刻吵醒了在河岸上睡觉的人。
哈尔慌忙端着枪跑来,但是,一看到那美丽的绞蟒,他立刻就明白他不能开枪。他必须抓住这条蟒,作为他收藏的动物之一。不过,他也不愿意因为抓蟒而失去他的小貘。
绞蟒的第一个动作是闭上嘴,紧咬住她的猎物。第二个动作是让她盘在桅杆上的身体滑下来,用来抽打绞缠在貘的身上。要不是哈尔及时赶到,采取行动,她的第三个动作就该是使劲儿绞缠,把貘的骨头挤碎,把貘肉压成肉浆,直至它的心脏停止跳动为止。然后,就是那长长的吞咽过程了。可怜的貘将会被慢慢地拽进绞蟒肿胀的喉咙。
哈尔在绞蟒的脑袋旁边开了一枪,希望把蟒吓得松开口。
“我打得比你准,”罗杰喊道,他还以为哥哥没打中呢。班科也拿着手枪莽莽撞撞地冲上去。
“别伤着那条蛇,”哈尔警告道,“我们要抓活的。”他跳进“托尔多”去找套索。
等他从小屋出来,情况突变。这场戏里多了一个新角色。恶蛇抽打尾巴的噼啪声惹恼了巨大的鬣蜥。鬣蜥一口咬住绞蟒,牙齿深深嵌进蟒皮里。甲板立刻变成角斗场,两只爬行动物扭作一团,疯狂地旋转,把无辜的小貘夹在它们当中。
哈尔和船上的人都只能往后退。要制止这场恶斗,就像企图制止一场龙卷风一样不可能。鬣蜥用它长而尖利的爪子抓住绞蟒,然后用它鳄鱼一样的牙齿咬往不放。它背脊和下颏上的刺支楞着,像好斗的公鸡颈上竖起的羽毛。它这时的模样就像文明曙光初露之前的一只白日的妖魔。绞蟒的牙齿已经把貘松开,去对付它的新敌人。但“大鼻子”被蟒蛇一圈又一圈地缠得那么紧,以致它现在仍旧跟着那蛇盘旋着的身体转,边转边恐怖地尖叫。
哈尔沮丧地看着,束手无策。这两只猛兽会两败俱伤。丑陋的鬣蜥和可爱的绞蟒都很值钱。这是美和兽性的搏斗。他绝不能为了让其中一方赢而付出失去另一方的代价。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以前抓过蛇,但却从未捕过能把人或巨型动物绞缠至死的绞蟒。面对这样一场恶斗,套索又有什么用呢?
他想到了另一条计策,于是扔下套索,鬣蜥被一根绳子绑在船上的一根木桩上。每当它冲出去,把绳子拉得绷紧时,扭成一团狂转的两只野兽会暂时停一下。哈尔注意到了这一点,如果恰好在那一刹那,他能跳进去,用手指卡住蟒蛇颈上的一根神经,每条蛇都有这么一根中枢神经,这是它最软弱的地方,它的致命之处。
拴绳又一次绷紧,哈尔飞快地把手伸向绞蟒的喉咙,手指深深地卡进皮下,正在猛烈摆动着的两栖动物拖着他拼命转,但他仍是死卡住不放。那些印第安人在他周围又蹦又跳,试图抓住绞蟒旋转着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哈尔看见绞蟒咬住鬣蜥的牙关已经松开。他心头涌起胜利的喜悦。他毕竟是个男子汉。
但是,当绞蟒集中力量对付他时,这喜悦变成了恐惧。绞蟒抽打着缠住他的身体。罗杰抓住它的尾巴尖,勇敢地用尽力气把它从哈尔身上扯开。
“走开!”哈尔高喊。一个亨特卷进这场恶斗已经够了。但罗杰仍旧坚持干着这显然是毫无希望的活儿。
哈尔把十个指头都使劲儿卡进蛇头后面的咽喉。蛇扭转头,张着利齿闪闪发光的嘴,要咬他的手。一般来说,从蛇头后面把蛇夹紧是没有危险的,但有些蛇也能把皮往里折,扭过头去咬抓它的人。幸亏绞蟒是无毒的,但哈尔清楚,被它咬一口还是够疼的,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我杀!我杀!”班科挥着刀,刺耳地叫着。但哈尔摇了摇头。他感到他在两方面已经取得了胜利:鬣蜥和貘都已撤到安全的地方。
绞蟒拼命扭着脖子,终于咬到了哈尔的衬衫,把它从肩膀上扯掉。肩膀被抓破了,血从伤口渗出来。
绞蟒卷得更紧。哈尔开始透不过气来。他用尽全身力气把蟒的喉咙卡得更紧。这时,他听到罗杰的一声欢呼。罗杰开始取得一点成功。蟒尾松开了哈尔,却无情地抽打着罗杰全身。罗杰仍然紧抓住它,左躲右闪像在跳一种西班牙舞。他拽着蛇尾,围着哈尔转,边转边解开绞蟒缠在哥哥身上的圈圈。印第安人也帮着他把蛇身从哈尔身上拽开。蛇口松开,蛇头搭拉下来。哈尔松开手,只希望自己没卡得太厉害,以致把这条世界蛇类的超级代表卡死。
绞蟒软绵绵地趴着,六个人可以毫不费力地抓住它,把它那富有光泽的褐色身体完全拉直。在这庞然大物跟前,人们有点儿茫然失措。
“好啦,我们逮住它了,可我们该拿它怎么办呢?”问题是罗杰提出的。
哈尔感到浑身酸疼无力。他刚刚被绞蟒弹卷得太厉害,似乎所有聪明机智都被挤跑了。是啊,绞蟒逮住了,他们该怎样处置它呢?
一个印第安人走上前来,献出妙计。他指了指小快艇上的小屋,或称“托尔多”。对呀,哈尔想,印第安人不是有把绞蟒当宠物养的习惯吗?
在印第安人的村落,为了使家里没有老鼠,人们常把蟒养在屋里。这条蟒在刚才的殊死搏斗中,表现出它凶残的一面,但是,如果好好待它,它会变得驯服甚至对人十分亲近。
“那正是它呆的地方。”哈尔说。
他们一起动手把微微蠕动着的绞蟒从“方舟”抬到快艇上,放到“托尔多”里面,关上门。在小屋里,它将和其它动物隔离开。等过些日子,它或许能和它们和睦相处。如果能为它提供足够的食物,它就不会动心思去吞食船上的其他乘客了。它在船上的第一顿饭是一头小西貒(注:即美国野猪。),那是一个水手打来给它的。当那头猪被扔进“托尔多”时,它嗷嗷大叫。过了一会儿,它还在叫,但叫声沉闷,因为它的半截身子已经被吞进绞蟒的喉咙。
人们打开门观看这情景,绞蟒正聚精会神对付西貒,没功夫搭理他们,它的头看样子比原来大了一倍,喉咙膨胀起来。
“它怎么能把头弄得那么大?”罗杰莫名其妙。
“这是因为它的上下颏跟我们的不一样,它们的后部不连在一块儿,”哈尔说,“它们只是由一种有弹性的韧带连在头盖骨上。绞蟒能把下颏拉得离上颏很远,这样,它就能吞下比自己的脑袋大得多的东西。但这还不算最精彩。咱们看看它的‘颌步’吧!”
绞蟒正用一种奇怪的下颌动作把西貒一点一点地吞下去——实际上,它有两个下颌,它们独立工作。右下颌先咬住食物拉进口里,接着,左下颌也做同样的动作,这时,右下颌放开食物,向前移动再咬一下。左右下颌交替咬拽,这样,西貒就一步一步地“走”进蟒口,被吞下蟒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