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打开笼门,楚楚和翠翠争先恐后地朝外跑,挤得两个都跌倒在地上。它们高兴地“狺狺”直叫,在草地上追逐跳跃。

比格上校嘟哝了老半天,终于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

哈尔和罗杰来到父亲的吊床前。“你醒着吗,爸爸?”

“当然啦,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刚才那场精采的表演嘛!”

“也许我对上校太粗暴了。”

“一点儿也不。越早让他知道他并不是我们狩猎队的头,对他越有好处。祝贺你捉到了两只‘非习’。”他用斯瓦希里语说的鬣狗。

“呃,”哈尔说,“它们是值钱的动物,但我看,养这种动物并没什么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鬣狗是种声名狼藉的动物,叫声可怕,气味难闻,吃动物的尸体,所以人们都讨厌它们。但你们想到过吗,我们也一样,除了吃生蛇外,其他很多东西也是吃死的。鬣狗把动物尸体吃掉是件大好事。在东非,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野生动物因各种原因死去。假如让所有这些死动物就这样自然腐化,那这块地方该是多么臭呀!鬣狗是清洁工,它们四处打扫,与秃鹰和豺一道,把丛林草原打扫干净。没有它们可不行。比如,一头狮子捕杀了一匹斑马,只吃了一半就走了。鬣狗会来吃骨头,豺狗来吃剩下的肉,最后来的是秃鹰,剩下什么吃什么,甚至沾了血的沙子它也会吃掉。这样,当它们都吃完了以后,就是一次非常彻底地大扫除。你根本就看不出在这块地方曾有一头动物被杀死。”

“它们也许有用处,”罗杰说,“但它们的样子那么难看。”

“的确是难看。但也跟很多人一样——他们的行为并不像他们的模样那么卑劣。有一次,我见到一头鬣狗从营地中偷了一片肉,跑进了树丛,不一会儿它又来叼了一片,又跑回树丛,一连来了好多次,我感到好奇,就跟踪它进了树丛。我看到一条母鬣狗正在喂小狗,那些肉都摆在它们前边的地上。它就是为它们偷来那些肉的,而它自己一片肉也没吃。你们要是看到小鬣狗,一定会吃一惊,非常好玩,也没大鬣狗的那股臊臭味儿,跟狗一样的可爱。这也不奇怪,因为它们也是一种狗。你知道,它们部分是狗部分是猫,但更多的是狗。”

12、巫医

一缕晨光射进帐篷里。帐篷门开了,狩猎队的扛枪人图图探进头来。“我能向你说件事吗,先生?”

“进来吧,图图,你想说什么?”

“小豹子——楚楚——那只公的——丢了。”

“大概是在附近的丛林里玩呢。”哈尔说。

“不,我看见一个人抱着它跑了。那人是从村里来的,我没能追上他。”

“他们为什么要偷楚楚呢?”

“我想我知道为什么,先生。昨晚上我在村里。村里的头人病得很厉害,巫医说只有一件事能救他:献上一只山羊,而且必须在头人的房前把这只山羊活活烧死。村里人抓来一只黑山羊,绑在一根木桩上,四周堆放了许多木头。点着木头之后,巫医围着火堆又蹦又跳。山羊不断发出凄惨的叫声,火渐渐地烧着了它的腿,然后又烧着了它的身子,最后被活活地烧死了。巫医取了一些火烫的灰,又从一只癞蛤蟆身上挤出些液体,拌在一起,让头人喝下去。

“那结果呢?”老亨特问道,“他好些了吗?”

“没有。他闭上眼,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很难受,他的身子变得像树干一样僵硬。头人的儿子放出话来,如果头人死了,巫医也别想活。”

“那个巫医一定被吓坏了。”

“他吓得要死。他对村里人说,那药无效完全是他们的过错,他们不够虔诚,用一只山羊作祭祀品太简单了——必须用更宝贵的东西来祭祀才行。他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是什么?”

“他说,他们的头人是位非凡的人,是他们伟大的头人,一个非凡的人必须用非凡的祭品。必须吃一个豹子心,他的病才能好。如果十二小时内不能弄到豹子心,他就死定了。”

“他的办法行不通,豹子可不是随时都能见得到的。他们也许要找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发现豹子的踪迹。”

“是这样。”图图说,“巫医给他们出这个难题的目的就是希望他们做不到,这样头人死了,人们也无法怪罪他。他会说:‘我已经告诉你们该怎么办,可你们不听我的。如果你们在十二小时内给我抓来一头豹子,我就能救活你们的头人了。现在他死了,全是你们的罪过。’人们讨论了半天,但谁也不知道在哪里能抓性豹子。我听烦了,就回营地来了。”

“下边的事,我能猜出来。”老亨特说,“一定有个人知道我们营地里有两头豹子。他潜伏在附近等待时机,当我们把小豹子放出来以后,他逮住了楚楚。”

罗杰跳起身。说不定巫医的刀正在挖出小楚楚的心脏。

“赶快到村里去。”

哈尔站了起来,而他爸爸说:“等一会儿,哈尔,把药箱带上。”

哈尔抓起药箱,与罗杰、图图一道顺着到山村的路急匆匆地跑步出发了。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鼓声,男人们的呼喊声,妇女们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整个村子弥漫着一股狂热,在这声浪之上的是一个人的嚎叫声,可能是巫医的,也许他正为了宰杀祭品而变得疯狂。

哈尔三人来得正是时候。楚楚直立着被绑在一根木桩上,脖子和后腿都被绑住了,露出胸膛,等着被巫医开膛取心。小楚楚的前爪无望地乱抓,发出可怜的“喵喵”的叫声。巫医在楚楚前面手舞足蹈,他的脸上和身上涂抹得五颜六色,头上绑着一对羚羊角和白鹭及鸵鸟的羽毛,随着他又蹦又跳,那些羽毛疯狂地摇动。他的脸上不知怎样弄上了一副雄狮的鬃毛,就像是长了一脸可怕的胡须。他的脖子下面用绳子吊着一个洋铁罐,铁罐四周缀满了鳄鱼牙齿。只要他一动,那些鳄鱼牙和洋铁罐就会碰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十分瘆人。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用鬣狗牙齿做成的项链。他几乎一丝不挂,只是在腰间围了一块用长颈鹿皮做的围腰。他的身上涂满了鳄鱼油,那股冲天的臭味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把人熏晕。

随着他魔鬼般的舞蹈和尖叫,他手中的长刀离小豹子的胸口越来越近,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四周的村民,在木鼓的伴奏下,也像着了魔一样又喊又跳。

罗杰看到他的小豹子受到这样的折磨,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他从又蹦又跳的人群中挤进去,掏出猎刀,割断了绑着楚楚的绳索,把楚楚抱在怀里。哈尔和图图也立刻挤了进去,站在罗杰的身旁。

所有的声音都嘎然而止,人们望着这三个人,惊得目瞪口呆,希望巫医能施法术惩罚这三个无礼的陌生人,巫医瞪大了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们。他不得不仰起头来,因为哈尔至少比他高30厘米。不过他手上有刀,而哈尔赤手空拳,巫医狂怒地尖叫着举起了长刀。说时迟,那时快,哈尔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拧,他的刀就掉到地上了。

“我要见你们的头人。”哈尔说。

巫医一脸莫名其妙的神色,看得出来,他不懂英语。图图用斯瓦希利语又说了一遍。巫医愤怒地开口了。图图翻译道,“他说不行,头人病得很厉害。”

哈尔朝四周望去,看到有一间草屋比其他屋子大,那一定是头人的家了。他挤出人群,走进那间草屋,图图紧跟着哈尔,罗杰抱着楚楚走在最后。巫医和村民也跟了进来,草屋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头人躺在一张用草铺成的地铺上,他举起虚弱的手表示欢迎,还用英语说:

“我的朋友。”

哈尔说:“如果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还让他们去偷我们的豹子?”

“那是他的安排,”头人盯着巫医说,“不是我的主意。直到他们把豹子带到村里我才知道这件事。这件事做得不对,我们记得你们杀死了那头吃人豹子,救了我们的孩子。我们感激你们。”

“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激之情不是太离谱了吗?”

“你说得不错,”头人承认,“但我的村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坏。他们要救我的命,这种愿望要重于对你们的感激之情。”

“他们差一点就要了我们的爱物的命。”

“我试过想拦住他们,但一个垂死的头人的话就不那么有力量了,巫医取而代之了。也许我阻止他们不够坚决,但我想活。我的巫医也许是对的,吃下一个强有力的野兽的心胜我也许会强壮起来。你是个好人,你不想让我死掉吧,如果你能让这头豹子的死换回我的命……”

哈尔握住了头人的手笑着说:“我当然不想让你死掉,但你怎么会相信那些荒唐话?一头豹子的心脏怎么可能救活你的命?你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你知道很多新的事物,你甚至还会讲英语。但你却屈从于那些陈旧的、迷信的愚昧行为。”

头人闭上眼说:“并不是所有的旧东西都是错的,也不是所有的新东西都对。你们也有迷信。”

哈尔感到自己像一个孩童,正受到父亲温柔的责备。“的确,我们也迷信,”哈尔说,“我们还有很多东西不懂,我们需要向非洲的人们学习。不管怎么样,我这个箱子里有些东西可能治好你的病。”

“那是什么?”

“这是个药箱。我不是医生,但我们出门的人必须得懂一些医药的事。你好像在发烧,我给你量下体温吧!”

头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但当哈尔打开药箱从中取出体温表时,一旁的巫医激动地说了起来。

“他说,”图图翻译道:“他知道那些东西,里面都是毒药,会要了头人的命。”

头人声色俱厉地朝巫医说了几句就接过体温表放进嘴里。

哈尔掏出手帕给头人抹去头上的汗,然后用右手把着头人的脉搏,抬着左手看着表。当他取出头人口中的体温表看了看刻度后,他说:“难怪你感到那么难受,你现在体温是华氏103度(摄氏39°),心脏每分钟跳90下,你像这样有多久了?”

“昨天半夜开始的。”

“在这之前呢?”

“头疼、发冷、发抖。我以为我会抖得散了架。人们说天并不冷,但我感到像冰,一般冷。”

“你的胃口怎么样?”头人脸上显出恶心的神色,将头扭向一边:“我想到吃就恶心。最让我恶心的就是想到要吞下那血淋淋的豹子心。哇,恶心又上来了。”

“身上疼吗?”

“到处都疼,也说不清楚哪儿疼,每个关节。每根骨头都疼,好像没有一处不疼。”

“听起来像是恶性疟疾。”

哈尔从药箱里拿出医药手册,翻到疟疾那一页。随后从箱中找出两瓶药,一瓶标着“氯胍(百乐君)”,一瓶写着“奎宁”。他取出一片“百乐君”两片“奎宁”,然后对巫医说:“请给我倒点水来。”

巫医一动不动。图图立刻钻出茅屋,不一会儿就用鸵鸟蛋壳盛了一点井水回来。头人急切地吞了药片,喝了水,理都不理在一旁大声诅咒的巫医。

“好了,睡一觉,”哈尔说,“过几小时我再来,希望那时候你会好些了。”

“但如果我好不了,或更糟了,我的百姓会要你吃苦头的,你最好还是别来了吧。”

“我要来,”哈尔说完就站起身要走,突然,巫医一把从罗杰身上把小豹子夺去,罗杰扑向巫医,想把楚楚抢回来。

“罗杰,给他!”哈尔厉声说道,“我们才三个人,你希望与四十个人发生一场战斗吗?图图,巫医在说什么?”

“他说他要留下豹子,如果头人好了,小豹子还给我们。如果头人好不了,就把小豹子宰了。”

罗杰舍不得他的小豹子,就拿哈尔出气说:“你就让他们这样吗?你怎么成了个软骨头。你知道,我们一离开这儿,他们就会把小豹子剁成碎片,你为什么不采取行动!”

“行了,莽撞鬼!咱们走吧,别惹出事来。”

兄弟俩和图图走下山包。突然从后边飞来一块石头正打在哈尔背上两片肩胛骨之间,痛得他缩住肩膀,但就是不回头。罗杰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勇敢的人,对哈尔现在的表现很不理解。而哈尔也只是说:

“还好,是块石头而不是一支毒箭。说真的,我并不怪他们,他们是为自己的头人担心。”

罗杰咕哝道:“不过这种表达担心的方式令人讨厌。”

到了中午,三人再次来到村子。这一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笑脸相迎。

哈尔说:“他一定好了。”

头人还躺在地上的草床里,不过眼睛有了神气,说话也温和多了。“我好了,”他说,“就是有点虚弱。”

哈尔给他作了检查:体温降了4度,脉搏已经正常,不再发冷,身上也不疼了。罗杰这时却着急地四处张望。

“把这孩子的豹子带进来。”头人下令。头人话音刚落,就进来了一个人,并把手中抱着的楚楚交给了罗杰。每一个人看来都很高兴,唯一愁眉苦脸的就是巫医。

对巫医来说,这一天是个倒霉的日子。村子里的人笑他的魔法不灵,烧死山羊治不好头人的病,豹子也杀不成,两个毛孩子就坏了他的事。至高至尊的巫医竟然被两个毛孩子治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竟然还治好了头人的病。

但巫医不会善罢甘休。他现在就发疯似的又喊又叫,只要有人愿听,他就喋喋不休地对人说个没完。

“他在说些什么?”哈尔问图图。

“他说头人的病没好,这是回光返照,就像一个星星掉下来之前有一阵子非常亮一样。他对他们说,头人会死掉。你们放进头人嘴里的是毒药,会毒死头人。还有那根让头人吸着的玻璃管……”

“体温表?”

“是的。里面有些红色的东西。他说那是要命的毒药,它使即将死去的人死之前有一种好的感觉,但头人一定会死,他的灵魂会惩罚村里所有的人,因为他们不相信巫医。他就是这样对他们说的。”

“他们相信巫医的话吗?”

“他们的头脑是混乱的。看到头人好些,他们高兴;但如果他死了,他们会认为是你们害死的。那样一来,巫医在他们眼里就又重新变得尊贵起来。”

“那我们就变渺小啦!”

“你会完蛋。他们会宰了你,就像杀死一只老鼠。”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图图,什么事到你嘴里就特别有意思。”

他又给头人服了一片百乐君、两片奎宁。这时,马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进来:“先生,野牛,很多!”

哈尔一听就明白了。他一直在留心野牛的踪迹,因为伦敦动物园要订购三头,他立刻对头人说:“我要马上回去,请你原谅,但我还会来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你,我的孩子!”这话语,这微笑足以补偿了哈尔所碰到的麻烦。当他们三人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巫医又喊叫起来。他那尖厉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其他人的声音。图图把他的话译给哈尔听:“头人要死,头人要死。”

哈尔说:“我看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13、装甲部队的攻击

在山上哈尔他们就看到了野牛群,大约有100头。像一片黑色的云,而不像是这块充满阳光的温暖的土地上的动物。它们随时会刮起一场风暴,而这种风暴要比天上的风暴厉害得多。现在,这样一场风暴就要来临。

整个牛群正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亨特营地。它们好像不喜欢眼前的景象。非洲野牛从来就不喜欢任何东西。一头大象、一头狮子、甚至一只鬣狗,都有高兴的时候,而一头野牛似乎一天到晚心情都不好。黑乎乎的难看的脸上一双愤怒的红眼睛,脖子伸得老长,好像要用那对尖角捅你一下。这是非洲大陆上最厉害最倔犟的一对角。一头公牛的角尖与角尖之间的距离有130厘米宽,体重有一吨,这一吨力量随时准备将那一对尖角扎进任何它不喜欢的东西。

“如果它们想碰碰我们的营地的话,”哈尔说,“我们那些帐篷就会像被压路机碾过一样。”

他们想起了躺在吊床上不能走动的父亲,立刻飞跑下山。进到营地,他们看到的是一派紧张景象。人们正在准备对付即将到来的四条腿“雷公”。汽车在发动,一支准备活捉大野兽的狩猎队必须配备汽车,亨特狩猎队就有14辆。那可不是一般家庭用的车辆,而是大型载重卡车,并全部用特制钢板钢梁加固,很难被撞坏。最轻型的一辆是兰德罗佛越野车,就这也是特制的装甲车,像军队的坦克那样,前后轮驱动,以防陷入泥潭或沙坑里。其它一些是坚固的“福特”、“雪佛莱”追捕车,用来追捕大野兽;还有的是载重4吨的“贝德弗兹”和“兰德罗佛”大卡车。车上装有好几个大笼子,捕到的野兽就关在里面。

“首先得保护营地。”哈尔说。他叫人把车开到营地前排成一排,正对着野牛冲来的方向。前方约400米处便是野牛群。现在两军对垒,一队是钢裹铁包的机器,一队是力大无穷的野兽。

哈尔飞跑回父亲的帐篷向父亲报告他的安排。

老亨特说:“不错。这样一来它们得好好想想。问题在于,大多数野牛没有思考的习惯,而让领头的那些大公牛去考虑。只要那些领头的当中有一头发起攻击,其他的就会蜂拥而上。这一点很像羊群跟着头羊,也仅仅在这一点上它们与羊相似。它们非常暴躁,如果它们发起进攻,唯一的办法是:击退它们。”

哈尔返回阵地指挥队员们:“如果野牛要冲过来的话,我们就迎上去。”

十四辆车全部发动待命。哈尔同时派一些队员登上某些车子,一旦有机会,随时准备捕捉和装笼。他没忘记,全部人马只有30名队员,还得留一些守卫营地,以防野牛来个突然袭击。因为野牛不但性情暴躁,还十分聪明,如果从前边无法得手的话,它还会绕着你转来转去,我机会从后边给你来一下。所以很多猎手认为它是非洲大陆最危险的大型野兽。大象的个头比野牛大,但大象有时候很温和,而野牛从没有温和的时候,有一些大野兽,如犀牛,是近视眼,有一些耳朵不灵,另一些则嗅觉不灵。而野牛不但看得远,听得真,嗅觉也灵。对付某些野兽,你可以靠灵活躲闪,但对野牛不行,它的反应和动作都很快,你一转身,它即转身。如果被某些野兽扑倒了,你装死不动,它就会走开。但野牛不会,把你弄死它还不满意,还要把你踩平。它要用蹄子把牺牲品踏得跟法国馅饼似的那么薄才甘心。

罗杰不愿意留在营地,跳上了一辆大笼车。哈尔上了一辆“福特”追捕车,坐到司机旁。他一看司机是乔罗,心里就有点儿不太高兴,因为乔罗曾说过要杀死他。但现在没时间去想那些事了。

如果说黑糊糊的野牛群是一片乌云的话,那么这片乌云上面还飘着一片白云,那就是白鹭,成群的白鹭。它们有的站在牛背上用嘴从牛皮的皲裂中找虫子吃,而大多数飞在空中伴着牛群向前进——一支黑色的大军挥舞着白旗向前挺进。

多么奇妙的组合:美丽的白鹭和丑陋的黑色野牛——典型的美女和野兽的组合。

通常,白旗表示投降,但这儿却不是。这些急躁地刨着地,挑衅地喷着鼻的野牛,是不屈服也不临阵脱逃的野兽。

野牛只怕两个敌人,一是狮子,二是枪。在这儿它们既没看到狮子,也没发现有枪,它们只看到没有角的人。十几个人才赶得上一头野牛的体重,而十几个人的力量则远不如一头野牛。它们还怕什么?

哈尔曾寄希望于这一溜儿摆开的汽车,也许野牛会惧怕汽车。但在野牛眼里,这些玩意儿不过和房子帐篷差不多,没什么可怕的。14辆汽车的重量加起来有30吨,而这一群野牛则有上百吨。对这样一场较量,哈尔心里可没底。

哎,声音怎么样,很多动物对响声都很敏感。哈尔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其他司机也明白了哈尔的意图,14辆汽车的喇叭全部响了起来,嘈杂声把所有的鹭鸟惊得都飞上了天,附近的狒狒也吓得喳喳乱叫。而野牛群不但没有被吓跑,反而全部吼叫起来,大概是想与汽车喇叭也来一次较量,把汽车喇叭声压下去。司机们只好认输。野牛群听到喇叭不再响,也就不再吼了。

野牛群前边的几头大公牛对这种对峙局面不再感兴趣,开始低头吃草,于是整个牛群不再是进攻的队形,慢慢地散开了。哈尔希望,危险就这样过去吧!

啊,车队前面窜出一个人,那是谁呀,不正是那个又倔又蠢的上校吗!他还扛着他那只0.47口径的猎枪。哈尔记得比格上校说过他想要一个野牛头,现在他以为买卖来了。哈尔急得大叫:

“比格,别开枪!回来!”

比格根本不理,他举起枪瞄准了一头硕大的公牛,这是领头的公牛之一。

哈尔跳下车朝比格跑去,没跑两步,枪就响了。比格刚一回头,脸上就重重地吃了哈尔一拳头,枪被打飞了,人也坐在了地上。

牛群再次吼叫起来,这次可不是给汽车喇叭伴唱了,公牛们怒气冲冲地咆哮,母牛们发出警告敌人的喷鼻声,小牛们哞哞叫着找妈妈。

被比格击中的大公牛离死还远着呢!比格击中了它的前额,但仅是伤了皮肉,它坚硬的头骨挡住了子弹。比格所做的事,只是将一头野兽变成了一个恶魔。原来它对营地的兴趣只不过是好奇,而现在是复仇的狂怒。一头受伤的野牛一心想着的只是复仇。

怒吼的大公牛一摆脑袋,一股鲜血从它额上的伤口中喷了出来。它像一个失去控制的火车头一样向比格上校直冲过来。

本来牛群已经散开吃草并会慢慢离去,但顷刻之间,这种可能性就化为乌有。牛群随着那头受伤的公牛像一股黑浪一样向营地扑来。

这时哈尔已经回到车上,他用胳膊碰了一下乔罗。乔罗挂档,踩油门,汽车猛地窜了出去。几乎同时,其他汽车也开动了。车队从上校身旁冲过,把他挡在车后,不然他就要被大公牛踏成肉饼。上校晕乎乎地捡起枪,摇摇晃晃地回营地去了。而由他招来的这场排山倒海的攻击并没有停止,那几百只牛蹄子擂着地面,发出地动山摇般的声音。这时候,即使前边的牛想停下来都不可能,因为后边的会继续向前冲。飞扬的尘上遮天蔽日,鹭鸟也尖声大叫。

野牛群对横在前边的一排铁金刚一点儿也不在乎。车手们驾车从岩石和土埂上冲过,汽车像西部的野马一样上蹿下跳。罗杰发觉自己老是被抛在半空中,就像玩偶匣里的玩偶一样,而且两头受罪,抛起来时头碰车顶,落下来时屁股重重地摔在硬邦邦的座椅上。

两支大军交上手后,好一派惊天动地的声势:发动机的轰鸣,野牛的怒吼,狒狒的尖叫,鹭鸟的啼鸣,其他动物的呐喊助威声。这个安静的河谷一定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壮观的景象。

坚硬而沉重的大脑袋撞上了汽车的散热器。散热片弯了,断了,水管折了,水漏了出来,几辆车不得不停了下来。野牛的两只角在前额部连成一体,根部是一块10厘米厚的骨头,被它撞上的东西都会粉身碎骨。挡泥板被撞得七扭八歪,仿佛那不是钢板而是马粪纸。保险杠被撞断了,车头灯被撞得粉碎,撞击的力量把车手抛出座椅,撞到挡风玻璃上。有一辆车被四头公牛顶得直往后退,随后,这四头公牛从侧面把车掀了个底朝天。幸亏沉着的车手及时关闭了引擎,不然车准得爆炸。

成群的秃鹰在战场上空盘旋,它们几乎是千里眼,顺风耳,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死亡,就会有秃鹰。

这儿的确有死亡,不过死得不是人,而是三头公牛躺在地上,血正从伤口处汩汩地朝外冒。它们的头没被撞碎,但脖子和体侧却被它们的钢铁敌人刺出了洞,再也不能和卡车较量了。另有一些被撞昏了,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瞪着圆眼睛,好像拿不定主意是否再发起一次攻击。不过最后它们还是调头走开了,剩下的也在犹豫不决。那些还能开动的汽车的车手都在看着哈尔的车,因为他是头儿。

“前进——慢慢地!”哈尔对乔罗下了命令。车队开始慢慢地朝前移动。这种速度恰到好处地吓住了牛群,它们纷纷闪在一边,跑散了。

14、追捕野牛

这仅是一场遭遇战,大仗还在后头。狩猎队有一笔生意:捕三头野牛。

哈尔大声地向其他车手下达指示,除了哈尔乘坐的那辆追捕车和罗杰那辆大笼车之外,其他车辆返回营地待命,哈尔还叫了一些猎手和他们一起去追捕公牛。

哈尔从驾驶室钻出来坐在捕手椅上,捕手椅在驾驶室外面,固定在右前轮的挡泥板上,负责捕捉野兽的那个人得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好下手。哈尔抓着一根长竿,竿的一头是一个套索。捕兽的方法是把套索套在奔跑着的野兽的脖子上。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干起来却不容易。

哈尔向乔罗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追击牛群。汽车的每一次颠簸都有可能把哈尔抛到刺丛里。他一手紧抓住车门不放,另一手握着长竿。

大草原看起来像天鹅绒一样平坦,但长长的草下满是雨水冲成的沟,野兽刨的坑,还有石块、树桩和倒下的树干等等。

他们追上了牛群。牛群就像一条黑色的河流,河水在车两旁奔腾。有些牛已经在哈尔的长竿距离之内,但哈尔并不急于下手,他不想随便捉一只应付差事,他要抓只大的。

他看到了一只,就在前面,个头比其他牛高出四五十厘米,背像一张餐桌一样又阔又平,大脑袋上的两只犄角弯弯的,角尖像矛一样锋利,它的后颈处还有一只白鹭正悠闲地啄虫。

哈尔朝乔罗大声喊道:“就抓那一头。”在雷鸣般的牛蹄声和马达轰隆声中,乔罗几乎听不见哈尔在喊什么,但他明白了哈尔手势的含意,立刻把车速加快。保险杠撞上了落后的母牛们的屁股,它们让开道。说是道,但那是什么道啊。汽车如果不散架、不断轴、不抛锚,那简直就是奇迹。

一棵大洋槐树挡住了去路,乔罗猛地一打方向盘,差点儿把哈尔抛出捕手椅。车擦着树干而过。遇到灌木丛,乔罗就直冲过去。最糟糕的是碰上荆棘丛,它们一般高3米,每一丛都有汽车那么宽,长着成千上万根5厘米以上的刺,又尖又硬。哈尔的脸上、手上都被划破了,鲜血直流,就连衣服也被划出许多口子。哈尔也曾想过是不是乔罗故意伤害他,但他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想捉到那头大公牛,他们不能见了灌木丛就躲,即使遇到蚁巢山也没时间绕行。非洲的蚁巢山十分奇妙有趣,样子千奇百怪,矮的50厘米,高的可达6、7米。虽然人们称它们为山,实际上却是成千上万只白蚁营造的。蚁山的每一个颗粒都是经过白蚁的身体加工而成。白蚁吃进粘土,在体内与某种体液混合后,就变得像水泥一样硬。所以蚁巢山坚如岩石,你要是用镐挖的话,一镐头下去,只会冒火星,连一个坑都砸不出来。它不怕日晒雨淋,可以经受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