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兽一点儿没注意到那只刺鼠。怎么回事儿?它的目光似乎越过刺鼠直盯着前面的两个人。就这样暴露无遗地站着,等着老虎扑上来,哈尔觉得,这简直傻透了。他讨厌那低沉阴险的呼噜,他宁可听这只野兽大吼大叫。但是,这只虎不愿意耗费体力去大吼大叫。
它快走到罗网那儿了。突然,刺鼠吸引了它的注意,它停下脚步,纹丝不动地站住,接着,趴在地上,在那儿卧了整整一分钟。它把全身的肌肉缩紧,毛皮上的黑色光泽像细碎的涟漪在肌肉上荡漾。
突然,它纵身一跳,跃起足有十几英尺高。
多么优美的腾跃啊!在空中,它大吼一声,吼声在森林里颤动、回响。它以排山倒海之势俯冲下来,扑向那只束手就擒的刺鼠,一口咬住它的脖子。
但它马上就放开了它。因为它的注意力已转移到脚底下的东西上去。
哈尔暗想,这一回,我们可要看看粘鸟胶是不是真能粘住老虎了。不,艾克华错了!老虎已经举起了一只脚爪,脚爪上粘满了白东西。然后,它又举起另一只脚爪,莫名其妙地盯着它。
哈尔可看够了。“看到了吧!”他大叫,“你的粘鸟胶粘不住它。走吧,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艾克华伸手按住了他的胳膊。“等一下,你还没明白,等着瞧吧。”
那虎正想方设法,要舐掉它爪上的东西,但怎么也舐不掉。它动怒了,发疯似地乱啃乱咬,涂得一脸是胶。它想把胶从脸上搓掉,结果,却把胶全糊到眼睛上去了。它索性躺下来,四爪并用。这么一来,半边身子都粘满了那种怪东西。它竭力要把它弄掉,不料越弄越糟。
哈尔这才明白了。他奶奶给他讲过一种古老的习惯:为了使猫适应一个新环境,人们常把牛油涂抹在它的四只爪子上,猫只顾舐牛油,就没功夫管别的事儿了。
眼下,这只虎也一样,它既顾不上那只刺鼠,也没功夫管前面的两个人。它已经变成一只一心一意要弄掉那些粘糊糊的树胶的猫。只要是猫科动物,不管是哪一种,都喜欢干净。
罗杰和另外几个印第安人也来了,正赶上看这场好戏。透过抹得一塌糊涂的眼睛,老虎看见了他们,朝他们低吼了几声,然后,又继续在自己的毛皮上舐着、撕咬着。它蹲坐起来,开始用爪子洗脸,那模样完全像只家猫。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抓它了。”艾克华说。
他让印第安人把笼子搬来。他把网绳穿过笼前门,再从笼后的笼栅间穿出去。然后,他轻轻拉了拉绳子,使系在罗网四角的绳子绷紧。其他人都抓住绳子帮他拉。
“慢点儿,慢点儿。”他说。
罗网的外沿轻轻地披落在虎身上。那猛兽正被一英寸一英寸地拉进笼里,它的挣扎反而帮了艾克华的忙。每当它朝兽宠的方向移动。身体的任何部位,罗网都随着它的移动收得更紧,使它没有后退的余地。罗网和网里那只粘乎乎的大家伙终于都进了兽笼,笼门上了锁。笼内的俘虏暂停舐咬爪子,用力推了几下笼栅,又舐咬开了。
“它这样将要忙足一星期,”艾克华说,“一直到它皮毛上的每一点胶都舐干净为止。”
船员们把笼子放在两根圆木上,滚动着运到河边,那虎只顾一心一意地摆弄身上的粘鸟胶,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方舟”划过来,虎笼被吊到“方舟”的甲板上,放进了“托尔多”。一个印第安人把那只刺鼠从网上摘下来,留来晚饭时吃。
哈尔高兴得容光焕发,他这里走走,那里逛逛,见人就道喜,对班科也不例外。对艾克华,他格外感激。这一辉煌战绩使这次探险大获成功。
不过,只能说差不多成功吧。他还要抓一条南美大树栖森蚺呢。而且,他还得躲开“鳄鱼头”,把搜集到的动物运往下游,装上轮船运回家。这一切,在他看来都不难办到。他现在太开心、太快活了。
23、南美大森蚺
在南美大森蚺的身上,是划不着火柴的。这是哈尔的一个卓越的科学发现。
他们又沿着亚马孙河航行了200英里,收集的动物增加了一只倒挂的树懒,一只全身盔甲的犰狳,还有一只漂亮的亚马孙鹿。
他们停泊在一道小河湾里过了一夜。河湾岸边参差不齐,有沙滩,还有很多沼泽。艾克华说,这种地方很可能有大森蚺出没。
早上,哈尔登上“方舟”,去看看动物们的情况,他发现朱鹭不见了,只留下几根羽毛,鸟笼也弄了个稀巴烂。那鸟不可能把笼子弄成这样,只有强壮有力的大家伙才做得到。
他望望周围的动物,想从它们的眼神里找到那个作贼心虚的家伙。大鬣蜥正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闭目养神。它完全有能力搞这种勾当,但缚它的绳子太短。蛇怪是严格的素食者,它正在晨运,被绳子牵着,在水上跑步。巨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丝毫内疚。这种热带美洲的巨鹤爱吃鼠类、蛙类和鱼类,但它不至于像那种吞噬同类的禽兽那样吃别的鸟类。即使它真的要吃它的远亲朱鹭,也必须把缚它的绳子扯直才办得到,可绳子还是老样子。
从鸟笼破烂的样子看来,绞蟒的嫌疑最大。但绞蟒在另一条船上睡得正香,肚子里的野猪还没消化完呢,因此,也不可能是它。
魑蝙吱吱叫着要早饭吃。
哈尔动手给“妖婆”准备早饭。他拿出一瓶去纤维蛋白血——就是说,经使掼劲儿打去掉纤维蛋白的血浆。纤维蛋白是使血浆凝结的物质。“妖婆”不吃凝结了的血。但是,要每天给它弄一只新鲜动物太费功夫。而且,一只水豚的血只够它吃三天——如果三天都能保持新鲜的话。瓶子里的血已经留了三天,还没凝结。
不过,这血很冷。哈尔往锅里倒出一杯血,放在“托尔多”角落的壁炉上,他往锅底塞了些刨花和柴枝,准备生火。
他习惯地在“托尔多”的柱子上划火柴。这回第一根火柴没划着。他又接着擦了好几根,还是擦不着。
在半明半暗的“托尔多”里,他觉得这根柱子看起有点儿异样。但屋外阳光耀眼,他刚从外头进屋,眼睛一时看不清屋里的东西。他试着在另一根柱子上划火柴,火柴马上着了。
火燃起来了,他抬头看了看那根老擦不着火的柱子,吓得直朝后退,神经高度紧张起来。一条巨蛇盘在柱子上。他刚才就是在这条巨蛇的鳞片上划火柴。
开头,他还以为是他的绞蟒从快艇上逃了出来。但他马上就发现,这蛇绝没有绞蟒那种华丽的皮色,身体也比绞蟒大两倍。
他猛然意识到,他面前的是一条南美大森蚺,世界第一大蛇。印度的王蟒,有时比大森蚺长,却没有它那么粗大,也轻得多。
大蛇盘绕在柱子上,哈尔无法估计它的长度,但看得出来,它足有一英尺粗。它身上有一个地方鼓了出来,那很可能就是哈尔的朱鹭!
大森蚺的身体是墨绿色的,一种不吉利的墨绿;头呈黑色,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吓呆了的哈尔。哈尔想起了印第安人讲的故事:据说,大森蚺能用这双可怕的眼睛使人或动物进入催眠状态。哈尔并不相信这种传说,但他仍然感到全身瘫软,费了好大的劲,总算从“托尔多”里走了出去。他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大蛇还是纹丝未动。
哈尔想呼喊岸上的伙伴,却喊不出声,直到爬上岸后,方才惊魂稍定。
“南美大森蚺!”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托尔多’里面有条南美大森蚺。”
这消息使船员们大为兴奋。“咱们把它抓起来吧!”罗杰说。
“好哇。不过,怎么抓法呢?总不能就这么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这条大森蚺吧。”
哈尔在一根圆木上坐下来思考着。如果他们就在“托尔多”里用套索抓这条大蛇,它准会到处扑腾,把“托尔多”捣成碎片;它会咬死其它动物,甚至可能把“方舟”弄翻。
艾克华一直是哈尔的好帮手,因此,他又找艾克华,但这一回,这位印第安人却拿不出办法来。
“我们从来也不逮大森蚺,”他说,“印第安人害怕它。”
“但你们却有本事把绞蟒驯养成宠物。”
艾克华笑起来:“绞蟒是我们的朋友;南美大森蚺却是我们的死敌,‘吃鹿兽’又凶残又阴险。”
哈尔注意到,艾克华用了一个印第安名字来叫大森蚺——“吃鹿兽”。这使他想到了一条计策。
“也许,我们可以用鹿把那条大森蚺引上岸。只要能把它弄上岸,我们就能用绳索把它捆住。”
听了这个主意,没有一个人,包括艾克华在内,愿意上那条已经被大森蚺盘踞了的船上去,试试是否可以用鹿做蛇饵。人人都害怕自己会成为比那只鹿更有吸引力的诱饵。
这主意像足球一样回传给哈尔。
“好吧,我去,”他说着,战战兢兢地踏上横在“方舟”与河岸之间的跳板。现在已经不用担心那些小绞蟒会沿着跳板逃上岸了,因为它们已经长大,哪儿都能爬,因此,已经被关在笼里。
送小鹿赴死以前,他必须首先肯定,他要捕捉的东西还在那儿。他朝“托尔多”里张望,炉火正轻轻地毕剥作响,几束阳光穿透茅屋顶,照进小屋。
盘绕在屋柱上的大蛇已经无影无踪。哈尔说不出是松了口气儿还是大失所望。芦苇墙下方有个大洞,大蛇肯定是从这个洞钻出去,然后,越过船舷溜到河里。
哈尔正站在那儿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一种类似地震的力量摇撼着沉重的船体。哈尔摇摇晃晃地走出“托尔多”。他还以为,是巨浪从亚马孙河的主流涌进河湾,晃动了“方舟”。可是并没有巨浪。他看看河岸,也没有任何地震的迹象。不管怎么说,这儿毕竟不是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
哈尔站在甲板上,神秘的震动使他莫名其妙。突然,脚下那条两吨位的船被整个儿抛起来,向河岸撞去。哈尔站脚不稳,啪哒一声趴倒在倾斜的甲板上。他爬上岸,激动的伙伴们围了上来。船体已恢复了平衡,但河水仍在船的四周翻滚。
“是那条大森蚺!”艾克华惊叫,“这儿一定是它们的窝。”
班科极尽煽动之能事,“我们得马上离开这儿。南美大森蚺是一种很坏的蛇,它们是魔鬼的灵魂。”他利用了印第安人的迷信心理。印第安人认为各种各样的鬼怪全都在这种阴毒的大蛇身上安了家。
哈尔没让班科说下去,他说:“不捕到一条南美大森蚺,我们绝不离开这里。我们最好先给它造个笼子。还真该有个洗澡盆呢。”他开始给罗杰讲一位纽约画家的故事。那位画家为了给巨蟒画像,从动物园里借来一条15英尺长的巨蟒。根据纽约动物园驯蛇大师雷蒙特·埃尔·迪玛斯的指点,他在他格林威治村的寓所里修建了一个长约12英尺的蟒栏,栏内放了一个长60英寸、宽一码、高30英寸的木澡盆。澡盆还挺管用,只是后来,盆上有个地方漏水,水渗到楼下的那套房,房客向房东投诉。那位大人物对公寓里竟有一条大蛇房客提出抗议,画家和蛇只得搬家。
据此,哈尔他们决走为还没到手的猎获物修个澡盆。但树枝不能用来造澡盆,林莽中又没有板材。是艾克华解决了这个难题。
“我们可以弄个木壳子。”他说。
“好主意,”哈尔说,“带上这些人干吧。”
哈尔在河里见过许多木壳子。一个木壳子就是一条用树壳子,或者说树皮,造成的船。用一条船来造森蚺澡盆,当然再好不过了。而且,造一条木壳子船比造一条独木舟要快得多。
船员们选好一棵紫心树,绕着树的底部在树皮上割了一圈,竖起一个脚手架,在离第一道口子20英尺的上方又割了一圈。然后,垂直割了一刀,这才开始用楔子把树皮撬开。树皮从树干上撬下来后,他们就有了一张长20英尺、宽约10英尺的树皮了。
树皮的两头用藤本植物束牢,用粗藤和灌木绳把两头扯紧,使它们像公鸡尾巴一样翘起来。树皮上的裂缝用橡树的乳液补得滴水不漏。
现在,树壳子成了一条不会渗水的好船,或者说,一个可以盛水的好澡盆。还要修一间浴室,也就是说,要造个笼子,把澡盆和使用澡盆的家伙装进去。
伙计们干得很快,但还是一直干到第二天才把那个怪模怪样的笼中澡盆造好,并把它安置在“方舟”上能腾出来的最后一个空位置上。一切都弄妥了,现在单等给这笼子弄个房客了。哈尔打定主意,这一回,不管大森蚺什么时候来,他都要严阵以待。他把这一战役计划得十分周密。沙滩上,离“方舟”大约40英尺的地方有棵树。他在这棵树和“方舟”的桅杆之间系了根绳子,把鹿拴在绳上,离水边不远。
接着,他准备了三根套索,一根绑森蚺头,另外两根用来对付大森蚺的尾巴。笼子里的一切都己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条南美大森蚺。
船员们躲进灌木丛里守着。又是长久的等待,老规矩了。白天总算熬过去了。小鹿不时啃着河滩上的青草。这是一只美丽的动物,比起它的加拿大远亲来,体型不算大,棕黄色的毛皮很有光泽,褐色的大眼,漂亮的犄角。哈尔真不愿意牺牲它。
警觉地守候了三个多小时,哈尔不禁非常想走动一下。艾克华说这儿是森蚺的窝,真的吗?大森蚺的窝是什么样的呢?作为一个科学考察者,他应该了解这些情况。
他溜出灌木丛,走过沙滩,跳进水里。河床很陡,一下去,水就很深。哈尔奋力划了几下,潜入水底,惹是生非去了。河水很混浊,水底的东西看不清楚。他首先得弄清楚附近有没有吃人的锯齿鲑。然后,就开始搜寻可以说成是大森蚺窝的东西。
河底长满芦苇,哈尔就像在林莽中穿梭。芦苇又粘又滑,挨上去很不舒服。河底到处沉着横七竖八的圆木,圆木底下自然可能成为小动物的安身之所,但却绝不可能成为世界第一大蛇安家的窝。
他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又潜下去。这一次,他仔细察看了沙滩那边陡峭笔直的河岸。突然,他游过一个水底洞穴的人口,这洞一直穿进河岸。
如果他要证实这就是大森蚺的窝,那么,证据就摆在眼前了。两条不到5英尺长的小森蚺从洞里游出来,在芦苇间穿来穿去。接着,一条大森蚺从洞里伸出骇人的头,向哈尔游去。
哈尔再也无心考察,赶紧浮出水面。他已经可以想象,那条大森蚺的血盆大口如何咬住他的双腿,把他拖进黑魆魆的洞里,然后,不慌不忙地把他吃掉,在爬上沙滩那短短的瞬间,他经受了恐惧的痛苦折磨。
“你看见什么了?”罗杰低声问。
“大森蚺的一家子都在窝里呢,”哈尔说,“你就坐在它们的房顶上。你身下有一个大洞穴。”
“可是,它们怎么能住在水底的洞穴里呢?它们不是得呼吸空气吗?”
“洞顶可能露在水面上。”哈尔猜道。
长久的等待又开始了。罗杰睡着了。
哈尔盯着细浪拍打小鹿脚下的那片沙滩,眼睛都盯累了。有什么东西划破了河湾平静的水面。开头,哈尔没看见。不一会儿,他看见了,那东西在动。它有点儿像潜水艇的潜望镜。他明白,那是大森蚺的鼻子。为了适应水里的生活,这种蛇的鼻子没长在通常该长鼻子的地方,而是高高地长在头顶上,这样,当它把头潜入水里时,仍然能够呼吸。
大森蚺的眼睛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时隐时现。这对眼睛长得正是地方,它们不仅可以向上、向前看,而且还能往下看。这种绝技,旱地上的蛇类是没有的。两眼之间的距离很宽。显然,长着这双眼的头一定很巨大。
巨头正向着小鹿直冲过去。头后的水面有很长一段距离被激起了波浪,这说明,在水底推动着头前进的躯体必定也十分巨大。也许,有二三十英尺长,谁说得准呢?反正,照哈尔的意思,越长越好。
他急忙溜过灌木丛,走到树下,抓住绳子。在“方舟”上看守绳子另一头的那位印第安人没打瞌睡,这使哈尔高兴。
那浮动的头漂到沙滩。它滑出水面,把下颊靠在沙滩上。看见大森蚺,小鹿惊慌失措,要不是被绳子拴着,它早逃之夭夭了。那可怜的小动物拼命挣扎,四蹄发狂似地在沙地上刨,把鹅卵石都踢到大森蚺口中。
哈尔开始拉绳子。守在另一头的印第安人顺势把绳子一点一点地放过去。小鹿被慢慢地拖往树下,大蛇紧跟在后面,每当大森蚺快抓到小鹿时,哈尔就把它拉远一点儿。哈尔自己藏在树后,其他人都藏在灌木丛里。小鹿被拉到树下时,大森蚺离它只有大约6英尺,并且正飞快地追上去。
“好哇,伙计们,冲上去!”哈尔高喊。
他手拿套蚺头的套索跳出来。其他人抓着套蚺尾的绳索从两边包抄。
蚺看见了哈尔,但它并没有退缩,反而威胁地抬起头来。哪怕最微小的失误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大森蚺马上就要扑过来了,必须赶在它扑过来之前,用套索套住它的头和尾巴。
哈尔一个箭步冲向那恶棍的头和那张洞开着要把他吞下去的大口。他把套索往那鼓起来的头用力甩过去,紧紧地套着软绵绵的蚺颈。
套索的另一头穿进笼子,用老办法把绳索穿到笼外。绳头固定在一棵树上。只要套住尾巴,不让大森蚺扑腾,就可以一英寸一英寸地把它拽进笼里。
说是这么说,干起来可不那么容易。抓尾套那几个人激动得手忙脚乱,他们只往蛇尾上套上了一根绳子。当大蛇甩着尾巴向哈尔冲去时。它一下就把这根绳子从印第安人手里扯脱了。
大森蚺的尾巴猛地一甩,班科和两个印第安人被直挺挺地抽倒在地上。艾克华拿着另一根尾套,勇敢地跳进去。蛇尾突然往前一绕,把他卷住。艾克华拼命想挣脱。蛇身盘旋着缠住他,把他卷着往身体上部挪,从而腾出了尾巴,继续到处乱抽乱打。
罗杰竭力要抓住那飞舞着的尾套,蛇尾重重地抽在他头上,他顿时失去了知觉。
蛇尾并没有按哈尔计划那样被套住,巨蛇正向着哈尔逼近。他倒退着,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他在那儿只躺了一两秒钟,却仿佛过了一辈子。他所听说过的大森蚺吞牛、吞马,以及那些在这种无畏的巨蛇口中丧生的人们的故事,都一一闪过他的脑海。这回轮到他了。
当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时,他身体的动作也像链式闪电一样迅疾。他就地一滚,躲开了向他直冲过来的蚺头,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
他惊恐地看到艾克华已经奄奄一息,血从他的嘴和耳朵喷泉似地涌出来,他的身体无力地扭动着。哈尔伸手拿他的左轮枪,但是,枪在他倒地时,已经从枪套里掉出来,不见了。
大森蚺张开巨口要咬艾克华、哈尔飞身扑向蚺头。用双手的大拇指使劲儿卡它的眼睛。大森蚺翻滚着,抽打着,哈尔拼命卡着,毫不放松。紧紧盘卷着的蛇身松开了,艾克华被甩到灌木丛里。
哈尔奔到他朋友身边,摸摸他的心脏。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他转身冲上与世界第一大蛇搏斗的战场。他暗暗发誓:艾克华的血绝不能白流。
穿过笼子系在树上的头索留得稍长,但却绷得很紧。船员们已经抓住了尾索,把它系到另一棵树上。
森蚺想用它的利齿或尾巴再抓一两个敢惹它的人,却没能得逞。哈尔让两个印第安人和他一起拉头索。他们一把一把地拉,每拉一下,那扑腾着的森蚺离笼子就近一分,最后,它的头终于被拽进笼里。
蚺身被尾索拉得几乎笔直。当蚺头被拉进笼子时,哈尔下令慢慢放松尾索。看见敌人正在被征服,船员们干得更有勇气更有信心了。一个船员甚至壮着胆子两次往蚺腰上系绳子,但两次都被打倒在地。靠了他系的这根绳子,他们把沉重的蚺身往前拉。
蚺头终于被拉到笼子的尽头,但蚺身还有十英尺留在笼外头呢!
他们把尾索穿进笼子,用它把蛇尾拉进笼,笼门一关,大森蚺终于抓到手啦。
哈尔并不开心,他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他脱下衬衣,到河湾里浸湿,把艾克华脸上的血洗净。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位能干、聪明、善良的印第安年轻人。他感到,罗杰和他失去了他们最忠实的朋友。
艾克华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前途忽然显得阴沉灰暗。船员们把笼子连同里头的猎获物一起抬上船,在澡盆里装上半盆水。在苍茫的暮色中,他们把艾克华埋葬在他献身的那棵树下。
24、九个无头人
船队继续朝亚马孙河下游驶去。航行很沉闷。哈尔一心只想早日赶到马瑙斯,把收集来的动物装上大轮船,运回家去。
他情绪消沉,老感到前途莫测,危机四伏。在他眼里,林莽已经变成一个到处隐藏着恐怖和死亡的地方。
正在这时,罗杰发起高烧,这使情况变得更严峻。罗杰大大咧咧,老忘记每天按时服用防治疟疾的阿的平,夜里睡觉又不把吊床四周的蚊帐压好。
他躺在快艇的“托尔多”里,和大绞蟒以及另外几只动物作伴。
开头,哈尔还以为他们已经摆脱了“鳄鱼头”匪帮的跟踪了呢。但是,有一天,他听到了鼓声。船队拐过一个岬角,他看见一个印第安村落着了火。看样子,又是“鳄鱼头”那帮家伙干的。在沙滩上,他看见了“鳄鱼头”的船,这证实了他的判断。
哈尔觉得自己没办法帮印第安人的忙:罗杰病着,艾克华又死了,他敌不过“鳄鱼头”那帮歹徒。他只希望自己能悄悄地溜过去,不让“鳄鱼头”发现。
船队又往前走了5英里光景。哈尔让船队停泊在岬角后的一个隐蔽的登陆处。
扎营的时候,他们不时停下手来听听动静。燃烧着的村庄那边,还在传出隐约的鼓声,营地后方的河面上,鼓声又起。不一会儿,河对岸一个隐蔽的村庄里,传出与之相呼应的鼓点。鼓声阵阵,震慑人心,整座森林也仿佛被吓得颤抖起来。
哈尔的伙计们紧张极了。他们挤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班科似乎又在煽动。哈尔来到他们中间,问道:“是怎么回事儿,班科?”
“鼓声,先生,他们害怕鼓声。”
“他们干嘛害怕?印第安人不会伤害印第安人。”
“他们不是一个部落的。这片森林里的印第安人非常凶悍,他们恨白人。今天,白人可能又袭击了他们,他们要报仇。你要是被他们抓住,准没命。所有为你服务的人也活不了。”
哈尔大笑。“我想,事情可能没你说的那么严重,班科。”一路上,他不只一次发现,班科非常胆小。船员们都走上了岬角,正指点着上游激动地吱吱喳喳说着什么。哈尔也跑了上去。
天边,残阳如血,映照着那烧成废墟的浓烟滚滚的村庄。但船员们挤在岬角上并不是为了观看那些断墙残垣。一条船正顺流漂来。哈尔看得清楚,船上共有九个人,但没有一个人划桨。
实际上,这九个人连动都没动。也许,那只不过是九袋玉米糁儿。隔着河面,听不到说话声。一股寒气顺着血管蔓延到哈尔全身。他留心看看他的伙计,他们也被一种莫名的恐惧震慑着。
他擦擦眼睛,把那条船上的人再仔细看了看。现在,他们离岬角近多了,仍然纹丝未动。暮色越来越浓,哈尔使劲儿睁大眼睛,他看不见那几个人的头。当然,过一会儿,他就能看见了,是人都该有头啊。
那船已经漂到离岬角只有50英尺的河面。班科像女人似地尖叫起来。现在,哈尔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九个无头人坐在船上,从他们的样子和血迹斑斑的上衣看来,显然不是印第安人。
他们肯定是“鳄鱼头”那帮杀人凶手,如今,他们自己的脖子被满腔仇恨的印第安人割断了。他们掠夺了印第安人的财物,烧毁了他们的村庄,于是,印第安人就安排了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叫人毛骨悚然的展览,让他们沿河示众,杀鸡儆猴。
在恐惧的同时,哈尔朦胧地感到一种宽慰。因为,这意味着他不用再害怕“鳄鱼头”了。至于印第女人,只要善待他们,哈尔从来就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他返回营地,把罗杰和自己的吊床挂好。今晚不点篝火。
那帮伙计通常都睡在岸上,但今晚,他们说宁愿睡在快艇上。他们把快艇上的动物搬到“方舟”上,好腾出更多地方来。
罗杰总是睡得很死,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而哈尔呢,他太累了,尽管四周仍然鼓声震天,他还是睡得很沉。半夜,他好像醒过一次,模模糊糊觉得快艇那边有点儿动静,但马上又睡着了。
25、孤苦伶订
太阳照到哈尔脸上,把他弄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弯起胳膊挡住耀眼的阳光,静静地躺着。
清早醒来,他总爱尽情享受起床前那短暂的时光——悠闲地躺着,倾听船员们干活。这时候,印第安人该动手捡柴生火了。昨夜下了雨,生火可能有点儿难。哈尔的吊床上张着的帆布,还在往下滴水。
往常的这个时候,他总能听见印第安人说话和锅勺的叮当声,嗅到火烟味儿,接着,咖啡的浓郁香气便扑鼻而来。
往常的这个时候,这一切早该开始了。印第安伙计们常常是太阳一露面儿就起床了。但这会儿,哈尔什么也听不到,耳边只有森林里最常听到的声音,还有不断传来的印第安人愤怒的鼓声。
他张开眼睛望望外头的营地。本来,这个时候,营地上应该已经升起了火,早餐的海龟蛋已经在锅里噗噗响,凤冠鸟已经烤在火上,咖啡已经在壶里冒着热气。
但是,营地上空无一人。
这可不行!这些家伙越来越懒了。他得马上整治他们一下。哈尔爬下吊床,穿过林间空地,向紧靠着沙滩停泊的快艇走去。
他困惑地停下脚步。快艇不见了。
艾克华被巨蟒缠死时,他心里产生的对未来的恐惧感,这时,又潮水般向他袭来。不过,也许那班印第安人只不过打鱼去了。
但他知道,他是在欺骗自己。他们不会全体一起去打鱼啊,总该有人留下来生火煮早饭。
他走出岬角尖,亚马孙河上、下游尽收眼底。河面上没有船只。
没必要自己哄自己了。因为害怕当地印第安人的报复行动,他的全体船员都已经回家去了。他真该感谢班科,只有他才有本事说服他们把两个孩子丢弃在林莽里。
他们开走了他的快艇。他得承认,这还算公道,因为他还欠他们工钱,不过,他们很可能把能偷走的东西全都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