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方便吗?”副首相坐在自己没有坐垫的座椅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扶手,“如果不是因为召开黑夜圣会的缘故,我昨天晚上就该把这件事汇报给您了。”宁静副首相顿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措辞,“我在想您今天早上——不,我的意思是指现在——您是否有空,我有一些极其重要的发现要——”
坚韧首相不耐烦的挥挥手,打断了副首相,“恩,虽然我还没有仔细去看下我今天的会议日程表,不过我估计我的时间早就被排得满满当当的了。”
“我保证,我会尽可能不多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宁静副首相坚持到,“要不我先给您看样东西您再拒绝我也不迟啊。”宁静副首相点击了座椅上面的一个按钮,一个先行者的浮雕图像——一个圣迹发光点出现在了坚韧首相的显示屏上,坚韧首相愣了一下,随即全身剧烈的抖动起来。
和星盟成员们平时交流所用的三角形文字符号不同,这些神圣的先行者浮雕图像可不能随随便便的使用。实际上,它们是如此的神圣——如此的不可侵犯——以至于任何滥用先行者浮雕图像的行为都将遭到严惩。宁静这个傻小子竟然在没有经过加密的通讯频道里传输这么神圣,这么重要的圣迹,坚韧首相暗暗咒骂着,这简直危险到了极点!
“来我这里给我详细汇报事情的经过!立刻就来!”坚韧首相重重的朝座椅的显示屏上拍了一下,结束了和宁静副首相的通讯。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将座椅调到最大运行速度的欲望——坚韧首相心里明白如果这么做一定会招致一些不必要的注意——也就是不必要的麻烦。坚韧首相继续慢慢沿着议会圣塔向上前进,不一会儿在顶层一个宽阔的门廊前停了下来。
坚韧首相一贯没有和属下闲聊寒暄的习惯,这次他更加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看到他立即行出大礼的官员们,坚韧首相从一堆忙着给他下跪叩头的下属中费劲的穿出,他仅有的耐心已经快被他们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门廊通往一个巨大的楼座大厅,大厅的四周摆放着坚韧首相前辈们的一比一大小雕塑,这些雕塑的原材料取自博爱之城的岩石基座,身旁的全息投影介绍着这些前任首相们在任内的伟大成就。
楼座大厅的另一端是一个由两名精英战士守卫的升降轴,这两名身着银白色战斗盔甲的精英战士都隶属于精英战士中最精锐善战的部队:精英之光部队——或者简称为希罗斯(helios:原意为太阳神)部队——取名希罗斯是为了纪念精英战士家乡所在星系的数个哺育其文明的行星群落。坚韧首相慢慢的朝升降轴走去,他甚至可以听到那两个希罗斯手中的能量长矛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噪音。两名守卫目不转睛的盯着大厅前方,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突然袭击。
坚韧首相乘坐升降轴来到了大厅最高层,那里只有自己一间办公室。这样的设计显然包含了对安全的考虑,同时,也隐喻着坚韧首相地位的至高无上:高高在上,无人企及。
“宁静副首相到了之后立刻带他来见我。”坚韧首相对早已等候在自己办公室外一个官员的全息影像说道。“至于原本安排在今天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会议嘛,全部给我推掉也无所谓。”当下属的全息影像慢慢消失后,坚韧首相猛地把椅子拖到房间中央坐下,他的心跳正在急剧加速,而他衣袍下面的皮肤也因为紧张而变得又湿又冷。放松,放松点,坚韧先知不住的低语着,千万不能紧张!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小政治暴发户看出自己的发现竟然让我——坚韧首相惊慌失措了!
不一会儿,宁静副首相就来到了坚韧首相的办公室,他看到坚韧首相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的正在品尝桌子上的一壶药茶。
“哦,首相,您可真是伟大,带病还在为我们神圣的星盟而日夜操劳着!”宁静副首相做作的笑着,“首相大人,我为在百忙之中占用您宝贵的时间而表示深深的歉意。”
坚韧首相朝后仰了仰身子,将壶中的药茶一饮而尽,“刚才的那件事你还告诉什么人了没有?”
“向神起誓!我哪能将如此重要之事告诉除您之外的第二个人呢?”
到现在为止,这个小家伙还算挺有礼貌的。不过他的这种彬彬有礼到底会持续多久呢?坚韧先知心里暗暗琢磨着,品味着茶水在嘴中尚存的余香。
宁静副首相在议会中可是出了名的激进无畏,不拘小节,有时他会代替脱不开身的首相本人(注:并非坚韧首相,此首相为抑制首相,后文会有提及)参加星盟最高议会(星盟最高决策会议,与会代表包括先知首相们和功勋卓著的精英指挥官们)的会议,面对与会众多老一辈的先知首相和精英指挥官,宁静副首相毫不畏惧,敢于面对面地同前辈们对敏感话题据理力争,展开激烈讨论。
坚韧首相心里清楚宁静的果敢干练,毫不拖拉的办事风格的养成和他的副首相职务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宁静副首相负责指挥星盟庞大的圣迹探索舰队,特殊的工作性质使他很少有时间待在博爱之城中,宁静副首相大部分时间里都和那些精英舰长们泡在一起,也许这样的任职经历也为他更增添了一份普通先知所不具有的王者霸气。
“发现了多少数量的遗迹存在?”坚韧首相问道,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先行者的浮雕图案出现在了两个先知中间——瞬间成为了房间里最为明亮的物体。
对于那些外行人来说,这些发光点不过是一对同心圆而已——小圆在大圆的底部,被一条直线连接在大圆的连锁曲线中。但是坚韧首相知道这些沟壑的含义——在先行者的语言中,它们代表着:回收——或者是对于未知圣迹的修复。
“信息是由一艘位于我们领地之外的飞船上的智能发光器发出的,尽管当时信息的传输好像有一点不大对劲。”宁静副首相尽力抑制住洋溢在脸上的得意之情,“但是这艘船确实侦测到了数千个遗迹的存在。”
坚韧先知的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慢慢沿着自己的脊梁向上窜去,假如副首相所言不虚,那么这无疑是星盟成立以来最空前绝后的重大发现。“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个重大发现报告给你的上司首相而告诉我呢?”坚韧先知控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语调,慢慢的问道,“假如首相(此处首相为抑制首相,后文会有提及)知道了你对他的不忠行为,那你的前途可就完蛋了,革职审查将会是他对你最仁慈的处置。”
“我愿意冒这个风险,”副首相朝前倾了倾身子,在坚韧首相的耳边低语道,“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利益。”
坚韧首相觉得宁静这小子的话简直是太滑稽了,他差点把刚喝的茶都笑喷了出来。这家伙的厚颜无耻还怪可爱的,但是他实在是太嫩了,最终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坚韧先知暗暗想到,他伸出手指摸向位于座椅扶手上的报警按钮,一旦按下,门口的那两个希罗斯就会立即赶来把……
“最高议会已经日益疲弊了!”宁静副首相猛的说道,口气毫不畏惧,咄咄逼人,“那些掌权者们已经无力掌控大局了!他们的时代已经到此终结了!疑惑纪元不会再持续多久了,任何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看出来,您才是星盟万世后代繁荣昌盛唯一的希望!”
坚韧怔住了,他的手直愣愣的悬在半空。宁静说的没错,为了处置前世的遗留问题才有了现在的疑惑纪元,而先前的第39争端纪元同样是因为发生了咕噜人大反乱及类似的血腥内战而得名。自从坚韧接任了首相职位,他就一直致力于维护星盟内部的公正与团结,而圣迹,无疑是他力行改革最可靠,最强大的坚强后盾。尽管一向对阿谀奉承不怎么感冒,宁静副首相刚才的直言果敢还是给坚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宁静刚才把坚韧的功绩列在了星盟伟大主教之上——三个由选举产生的领导整个最高议会的先知领导人。他们可以说是整个星盟最高高在上的人了,任何贬损轻视他们的举动都极其危险。坚韧首相缩回了手,开始觉得宁静的话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我们正处在回收纪元的伟大开端,”副首相激动的说着,“而您,将会是引领我们前进的最佳人选!而我,将会倾尽毕生的智慧忠实的为您服务!宁静将座椅移动到坚韧首相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张开了手臂,”您的功绩将永垂不朽,流芳千古!“
随之而来的还有,坚韧暗暗想到,那赤裸裸的野心也将永载史册。
扳倒星盟主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些老家伙们会不择手段来保住他们得来不易的尊贵地位。即使是坚韧首相动用一切可能的政治资源,也难以和他们抗衡,也难以开启星盟全新的纪元。
坚韧首相猛的停住了这些思考,难道自己是真的在考虑副首相怀有贼心的想法吗?难道自己也发疯了吗?
“在我们进一步准备任何事情之前,”坚韧首相小心翼翼的说道,“我们必须对圣迹的确实存在进行进一步的确认。”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艘战舰,只要得到您的允许就——”
坚韧首相猛的打了一个激灵,“你想把那些精英也扯进这件事里来?”坚韧的脑袋不安的悸动着,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慌感让他感到头痛难忍。如果那些精英战士将圣迹据为己有的话,谁知道他们会利用圣迹干出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来!坚韧首相的手指再次摸向了报警按钮。
副首相猛的上前拉住坚韧的手,不慌不忙的说道,“不,我才没有白痴到那种地步。我另外征召了可靠的盟友,他们集忠实和勇猛为一身,将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坚韧首相死死的盯着副首相的眼睛,从中坚韧首相似乎窥到了一丝信赖,这信赖也许会将他扯入一条全新的反叛之途,但是副首相的眼中还闪烁着热心和狡猾的光芒,坚韧首相犹豫了。
坚韧首相按在了座椅的另外一个控制按钮上,茶壶瞬间被回收,里面剩余的液体被蒸发殆尽,“那艘发现圣迹的船怎么样了?”
“失踪了,里面的船员结构很复杂,既有豺狼人又有咕噜人。”宁静首相摸了摸下巴,“我认为船上可能发生了叛乱行为,不过这无关紧要。”
“告诉你的那些盟友们,假若发现了那艘船上的幸存者——假若他们胆敢偷窃并将圣迹据为己有的话——立刻将他们处死。”坚韧首相又想了一下,“或者,可以饶他们一命,把他们好好的看管起来,毕竟是他们发现了如此庞大的遗迹群落,怎么说都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适当的奖励。”
宁静深深鞠了一躬,“谨尊圣谕。”
终于,牧师的处方发挥了作用,坚韧首相感到自己的头痛舒服的多了,他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药到病除的爽感,露出了一丝解脱的微笑——他知道年轻的副首相一定会把这微笑看作是他们长期友好合作关系的良好开端。
“如此雄伟的圣迹毫无疑问将对我们的生活乃至生存起到重大深远的影响!”宁静继续侃侃而谈道,“任何一块伟大的圣迹都将会是对我们虔诚信众最神圣的祝福!”
坚韧首相重新坐回到座椅深红色的垫子上。祝福?他不确定这样的祝福是否存在,不过当他成为新的星盟掌大权者后,就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发现的圣迹为星盟造福。坚韧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薄荷清香茶水,到那时就再没有人可以阻止我流芳千古的霸业了。
第十章
丰饶星2525年1月19日
埃弗里发现此刻自己正独自一人漫步在丰饶星上的一个广袤果园之中,脚下的小路两旁布满了枝繁叶茂,果子成熟的果树树枝不时剐蹭着埃弗里的脸庞,上面挂满了了各式各样的水果:杏仁,樱桃,李子——还有很多埃弗里一时叫不上来名字的五颜六色的果子。在这个大雾弥漫的寒冷早晨,所有的树上都挂着不计其数的亮晶晶的露珠,埃弗里走到一棵苹果树前,用力的摇晃着树干——露水苹果和掉落的如雨般倾泻而下。埃弗里捡起一个掉在地上的苹果,上面翠绿如洗的叶子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富有光泽。星期天,埃弗里琢磨着,星期天?……为什么会是星期天呢?
埃弗里扔掉手中的苹果,来到另一颗梨树前,顺着树干向上爬去,在接近树冠的地方,空气变得更加寒冷难耐了。埃弗里伸手从树枝上拽下一个大梨,放到嘴边咬了一口。这一咬差点把埃弗里的牙齿都给震碎下来,手中的梨子被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无法下咽。埃弗里突然发现自己身穿平民的服装:一身穿在他身上显得又小又紧的白色牛津衬衫,一根长长的直到他肚脐的佩斯利螺旋花纹呢领带,还有一双已经被磨损的不像样子的旧鞋。
“哪有一个男孩子能一直把衣服穿的整整齐齐呀。”一阵冰凉的微风拂过已经结霜的叶子,埃弗里突然听到了姑妈的说话声。
突然,果树剧烈的摇晃起来,埃弗里抓紧树干,勉勉强强的抬头向上望去,一架大黄蜂攻击机呼啸着擦着地面越过果园,机翼在明亮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黄蜂攻击机转了一个弯,消失在了果园小径的另一端。埃弗里扔下梨子,跳下树干朝着黄蜂飞离的方向猛追过去。
埃弗里朝着飞机消失的方向追的越远,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四周的温度越是在迅速的提高。被狂风从果树上吹落的光滑树叶飘落的小溪中随波逐流着。周围的温度迅速的提高,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刮向了埃弗里,埃弗里紧紧闭着眼睛艰难的继续前行着,他感觉自己的眉毛都要被烤焦了。他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个木制的双层大门,小径通向了一个路边饭店。
埃弗里推门而入,这才发现这扇大门是为数不多的仍然“站立”在这家饭店的物体,饭店的房顶已经被完全炸毁塌陷了,四周的墙壁也被炸得支离破碎,上面的玻璃早已经不复存在了。饭店里面的椅子和桌子也已经被烧焦——向外正冒着滚滚浓烟。埃弗里突然看到后面烧焦的椅子上坐着一家四口人,他们身上鲜艳的服装是饭店内唯一没有被一层厚厚的灰烬所覆盖着的物体了。其中的一个孩子——也就是埃弗里曾经试图救下的那个小男孩——把目光从桌子上的一碟烤薄饼转移到埃弗里身上,兴奋的朝着他招着小手。埃弗里也朝着他挥了挥手,小男孩咬了一口碟子里的烤薄饼,伸出手指直直的指向前方——在食品柜台的长椅那里坐着一个一袭迷人银色裙装的女人。
“这可是正规的礼仪活动啊。”基连从椅子上转过身来。
“我知道,”埃弗里伸手拉拉直脖子上的领带,他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已经不是那一套二手的教堂礼仪装,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厚重结实的黑色抗冲击战斗装甲。
基连皱了皱眉头,“也许我该去邀请一个更加合适的舞伴才对。”她说着,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钱包——并不是她在至日庆典上用过的那个蛤壳形钱包,而是那个女叛军用过的带着金链子的勃艮第网眼钱包。而基连却满不在乎的将手伸入钱包,就像和平常一样在搜寻一支口红一样。
“长官!小心!”埃弗里喊道,“那里面有引爆炸弹的遥控器!”埃弗里试图冲上前去将钱包从基连手中夺过,但是此刻他的双腿仿佛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仿佛在地板上生根了一般,一步都迈不开来。埃弗里听到饭店外面大黄蜂攻击机引擎的怒吼声,攻击机那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饭店的食品柜台上,而那个小男孩已经开始窒息的上不来气了。
“放松点,”基连温柔的埃弗里说道,“你会好好的啦。”
埃弗里呻吟着跪倒在了地板上,他身上的装甲变得更加沉重了,几乎要把他压在地板上。埃弗里伸出双手死死的按在地板上,拼命维持着自己身体所剩的最后一丝平衡。他用眼睛的余光瞄到许多身着军靴的身影跑了过来:一群训练有素的陆战队员包围住了一个惊慌失措的目标。
基连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语,但这次她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这声音仿佛来自饭店的外面,但听起来却又是那么真切清晰。
“放松点,你会好好的……”
埃弗里确实放松了下来。药劲十足的安眠剂自从埃弗里结束运输舰伏击战后就一直让他处于无意识休眠状态,和异星人的战斗让埃弗里元气大伤。终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你终于恢复意识了。”基连就守在埃弗里的床边,她高兴的说道,“欢迎归来。”
埃弗里清楚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但是看到一身正装的基连他还是着实吃了一惊。少校现在穿着一身高领细腰的浅灰色制服——这是军情局女性军官的标准军服。基连守候在埃弗里病床的左边,站在右边的是丰饶星总督特恩。
“我昏迷大概有多长时间了?”埃弗里环顾房间四周,嘶哑着声音问道:房间不是很大,雪白色的墙壁,床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健康监控设备,墙边还有一台电视机——一跟扎在埃弗里右手的针管正在给他进行输液。埃弗里问道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看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白色亚麻纱布以及基连手里拿着的一杯印有“奥特加德中心医院”字样的冰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哦,这里是医院啊。
“已经有两天了。”基连把水递给埃弗里,“你的头骨受伤了。”
埃弗里抬起手来接过杯子,慢慢的喝光了里面的水,星期天……就是那天他和伯恩斯乘坐一辆疣猪运兵车来到泰尔拉,再从哪里前往太空搭上了基连的快速巡游艇羞愤漫游号的,两名下士在0900时前完成了一切战斗准备工作,躲藏在了一艘诱饵运输舰里。
“伯恩斯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好,他甚至在回到地面之前自己就将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了,那个名字叫希利的医护兵还直夸他处理伤口很有一套呢。”基连将水杯放回到碟子上,“他救了你的命,在另一艘船完全爆炸之前把你拖回到了我们的运输舰上。”
埃弗里皱着眉头,“我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那你还都记得些什么?”总督在一旁开口问道,特恩靠在病房一角的墙壁上,迫不及待的插嘴问道,“告诉我关于你任务的一点一滴,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埃弗里的嘴张到一半,又犹犹豫豫的闭了起来。
“这间房间很安全,你是这层楼侧翼唯一的一个伤员。”基连解释道,朝着总督努了努嘴,“我已经告诉总督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了。”
埃弗里摸索着按下了隐藏在床边扶手嵌板中的一个按钮,病床的前半截慢慢的开始向上抬高——他从躺着变成了坐在床上。埃弗里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套似曾相识的程序之中——在行动之后对上级长官的例行报告。埃弗里心里仍然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头,对面的特恩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那些外星人是如何互相交流的?”特恩双手抱肩,对埃弗里问道。
“长官?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汗珠已经沾湿了特恩的领口和格子花纹的衬衫,“你发现到什么外星人的通讯装备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你留意到他们是如何互相交流,或者是如何和他们的母舰汇报情况的?”
“没有,长官。他们都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很难通过——”
“我们怀疑他们在船只爆炸之前发送了一条信息,下士。”基连解释道,“像是某种遇难或者求援信号。遗憾的是我们没能截留住这条信息。”
“那群外星人的头曾经消失逃跑掉一段时间,”埃弗里说道,他回忆起了异星人那红宝石般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和她那锋利无比的牙齿,她手中手枪积蓄的能量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苹果一般。“她顶多从我视野范围内消失了一两分钟,也许她是去发送什么信息了吧。那时我还看到了另外一个异星人——”
“什么另外的异星人?”基连急切的问道。
“我没有看的很清楚,”埃弗里回想着那一大团漂浮在半空中的粉红色肉团儿,“那家伙没有过来我这边,急急忙忙的就跑了。”
“它配备什么武器了没有?”特恩问道。
“我不敢确定它带了没有,长官。”
“让我们把这一切再梳理的清晰点,”特恩抓了一把脖子下面浓密的胡须,“四个异星人,或者是五个配备着手枪和小刀的异星人。”
“他们的船上配备有氟化氢抽提的激光切割器,总督大人。那玩意儿威力强大并且非常精准。”基连摊开双手向特恩解释道,“而且那仅仅是一艘小船,鬼才知道他们的母舰之上会不会配备威力更加强大的重型武器。”
“那些被你干掉的异星人。”特恩慢慢的说道,他试探性的问道,“他们和一般的叛军相比……是比他们要更强还是要弱些?”
“长官?”埃弗里感觉到自己的胃部似曾相识般的猛的一缩,难道这和那些该死的叛乱者们还有什么关系吗?
“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它们有四个。”总督耸了耸宽大的肩膀,“二对四,而结果却是我们大获全胜。”
“那时候是我们出其不意对他们进行了突袭。不过那些家伙看起来训练有素,极具战术头脑和战斗素养。”埃弗里正要描述那些异星人是如何在失重环境下灵活自如的朝他袭来,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总督的代理人潘德森走了进来。
“我转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医院的工作人员。”他潘德森朝埃弗里歉意的笑笑,“看看能不能为你提供一些特殊照顾,不过,看起来今天的伙食是不会有什么改善的了。”潘德森嗅到了空气中一丝令人窒息的不安气氛,他扭头对特恩说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特恩朝基连投去了轻蔑的一瞥,平静的说道,“没什么。”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埃弗里在床上不安的挪动着,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任务汇报是一场更大讨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刚才所说的一切将对欧-西格宁和特恩之间的争论起到具有决定性的印证作用。
“总督大人,”基连打破房间内令人尴尬的安静,“我们能出去谈些事情吗?”
“从你的汇报中我们受益匪浅,下士,”特恩轻轻拍了拍埃弗里的大腿然后走到门口,“现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埃弗里尽全力在病床上挺直腰板,差点连静脉注射针管都扯了下来,“谢谢您,长官。”
基连跟随总督一同走出了房间,潘德森最后走出房门,他关上房门之前朝着房内探着脑袋——仿佛鞠躬一般。埃弗里举起杯子,几块碎冰和水一起被他吸进嘴里,埃弗里咬碎掉这些冰块咽下了肚子。他下颚的运动让他的后脑又疼了起来,埃弗里伸手向摸去,在后脑触碰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医生就是在那里切口为他植入了治疗伤口的骨骼替代聚合体。
埃弗里听到门外特恩低沉的话语声,但是他听不清总督到底在说写什么。起初,基连的回答也是一样的模糊不清,但是总督突然提高了音量,朝着基连吼了起来,然后埃弗里就听到了潘德森从中和稀泥的调解声。过了一会儿,埃弗里听到了脚步离开的声音,紧接着基连一个人推门而入。
“他以前并不知道。”埃弗里对基连说道,“你用殖民地民兵计划做掩护执行一项打击叛军的绝密任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