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无力地微笑着说:“我想,您来这里至少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无言的祈祷是最真诚的。您要学会听懂她的元言,就像她能懂得您静默中的深意一样。”
“怎么?他能看出我想什么?”
老人咳了一声,更加清晰地说:“无论您今后碰到什么难题,您都要仰望山颠,从中看到自己该做什么,并找到巴尔希特向您要的东西。”
“然后他用这东西改变替星的方向?”
“不,不是要摆脱它,而是要面对它!”
“怎么会!巴尔希特说他要把彗星毁掉!”
“什么力量也毁不了它。”
“巴尔希特说若毁不掉,就逃到另一个星球上去,而我们这个星球只是它的地狱……”
老人使劲挺起身,抓住亚当姆斯的衬衣,几乎是吼叫着说:“地球不是另外一个星球的地狱。您听好了,没有人类就没有宇宙,因为精神是宇宙的支撑点。没有精神,宇宙就化归于无。如果替星碰上了我们,整个宇宙就永远消逝了。”
《大碰撞》作者:[法] 雅克·阿塔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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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人
准备查奎纳丧事的那天,下了一夜雨,大地喜承甘露。人们看到久已盼望的雨水来了,一年生计有望,也是悲喜交集。人人都想老领袖在升上云天之际,终于实践了他的诺言,所以都希望他的葬礼办得又热切,又宁静。
按照部落的传统,仪式要快。友玲似乎被指定负责全部组织事务;她对程序已烂熟于胸中,决定按规矩办事。亚当姆斯肯定她此时会想起15年前下葬的父亲。友玲的父亲不幸早丧,只好将自己肩负的重任交给他的女儿,这个任务就是把人们带到下一个宇宙,但友玲对自己应起的作用尚未感知……
死者父系中的妇女都聚集在窄小的房间里,用丝兰液擦拭死者的遗体和头发,然后抹上玉米油,券上衣服,轻轻地放躺在白色的褥子上、再往他脸上抹一层粉,戴上棉花做的面罩,这样他就和白云归为一体,乘云而上去见神灵。最后,她们还给他起了一个活人从未叫过的名字,以便后来者在天上能找到他。
独角族的人专门负责下葬事宜,前一天夜里已经准备了5支羽毛,现在拿来了。友玲虔诚地将一支羽毛放在死者头发上,其余在双手双脚各放一支,她的动作很轻盈,简直像好玩,乍一看以为是参加洗礼,而不是葬仪。
这时,其他家族的老妇人才被允许进入屋内,她们把食物放在死者的胃部,把从魔鬼谷采来的盐粒撒在他身上;接着独角族的男人立即把死者用尸布包起,捆扎妥当,4个人将他托起来抬到外面,友玲跟在最后。
雨在黎明时已经停了。土壤长期干旱,所以没有多少湿意。门口的广场上,几百张面孔元声地等待着。除了霍皮各族族长之外,还有祖尼人。普韦布洛人;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霍皮印第安人的宿敌阿巴切人。苏人、纳瓦霍人也来了,而且都和大家站在一块,沉浸在同一的悲痛里。人人都互相分担忧伤,死者的近亲和远朋都投入到同样的哀思之中。
亚当姆斯和威尔菲尔德看着他们抬着遗体走过,包扎着尸布的遗体后面跟着长长的人群,静静地穿过村庄向崖边走去。友玲过来和他二人走在一起,一同汇合在送葬的行列里。
他们沿山谷而下,一直到达沟底,又顺着玉米地边的小路到了山谷深处,在一块像长条桌的平地上停下。独角族的人把遗体放下,开始挖出一条长而深的墓穴,把查奎纳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保持坐着的姿态,面孔朝西,两脚之间放了一罐水,妇女们过来用树枝在墓穴上搭起一个柴棚,一位老人开始背诵祷文,友玲则一句句地翻译给亚当姆斯和威尔菲尔德:
“您不再是一位霍皮人了,您已化作一片白云,飘向四个方位的首领,请他们赶快送来行雨的云。因为神灵无处不在,包括最为贫苦的人家;而上帝太和华则和他创造的一切同归于一。”
大家顺着长桌般的平地边席地而坐,几个妇人拿出熟肉和干果先放在墓前的盘子上,然后把余下的分给大家。友玲解释说这是要“死者获取存在于所有物质之中的灵性。”
送葬者在墓地要停很长的时间,孩子们在敞开的坟墓边玩耍,无忧无俱。午后又要下雨了,才把坟填上慢慢地沿着沃尔皮的大路回村。
友玲紧紧地依偎着亚当姆斯。他回味着查奎纳前夜对他讲的话,临终之言中有一句说:“如果人类从地面上被一笔勾销,宇宙也就消亡了,因为精神是宇宙的支撑点……”他不能确定老人所指的是宇宙真正的消亡,或仅仅是个比喻。如果只是比喻的话,那么他的意思可能是:如果当今的世人失去了精神,就不配被称作人。但老人似乎猜到了亚当姆斯的思想,继续太声说:
“我讲的是宇宙的实实在在的消亡,即物质的毁灭,星辰日月音响气味的消失。”
这一预言就意味着替星将要摧毁宇宙及其生命。
亚当姆斯不明白为什么老人要在临死前对他说这些话。好像他期待亚当姆斯做出某种反应,或者说出一句令他放心的话。亚当姆斯当时回答道:
“宇宙先于人类而在,决无与人同亡之理!
老人反驳道:“您只会闭门遐想,多么孤陋寡闻啊!如果造物主忽略了在宇宙问安置人类,任何宇宙也不能成为现实, 为人所创造的宇宙共有7个,人之于宇宙、犹如珠宝之于首饰匣,男人之于其钟爱的女人,我们霍皮人之于玉米,或火族石牌之缺角之于石牌整体。这是无庸置疑的。大自然每天都在向我们呼唤这一点:人早已存在于宇宙的模式之中。人类在大地的忧郁中孕育;其脱颖而出之前就如小鸡孵于卵之中。而第四宇宙如前3个宇宙一样, 也是因精神而存在,精神是集合其他种种力量的力量,集合其他种种理性的理性,支配其他规律豹规律,宇宙如果像您朋友所说的那样可以膨胀,那是得力于神灵之精气;宇宙之所以能够消逝,那是它因缺乏精气而干瘪,如同鹰骛失去其翅羽而不能邀翔于空中。”
“但生命可另行找到栖息之所,宇宙的造物主可能早已赋予易地而生的良知,故迄今仍有几个宇宙接踵而来。”
亚当姆斯这样坚持己见,目的是要闹明白老人为什么在咽气之前非要同他谈这个问题。他感到嘴边有什么话要讲,就像是查奎纳把他引到自己脑海深处的某个角落。他说:“如果生命的出现和绝灭纯系偶然呢?那么一颗彗星与另一星球相撞也可能为生命的出现创造条件,精神也可在宇宙间由于偶然因素而再生。”
查奎纳轻轻摇摇头:“偶然与良知毫无关系。精神绝不产生于偶然。这一次宇宙决然不可能逃出其灭顶之灾,巴尔希特既救不了人类,也救不了地球和宇宙。”
“这么说来,巴尔希特最终要失败,那么他要的东西给也没有用。”
查奎纳的手忽然一阵抖动,他微笑着举起胳膊,亚当姆斯俯下身子,老人抓住他,带着狡桧的神情在他耳边说:“我肯定……您找到了那个缺块了?”
他的语气又充满了希望。亚当姆斯被打动了,就说:“是的,我认为是找到了,反正我手上有个东西,可能就是他要的。”
老人间:“是友玲给的吗?”
他的声调是那么迫切,亚当姆斯反而不敢十分肯定:“是的……但也不完全如此……这东西是她的,而又是我认出来的。”
查奎纳挣扎着想翻个身,累得挤眉扯眼,亚当姆斯赶紧用被子把他身子顶住。
老人道:“以前我就猜到了,她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人。”
“你们等待的人?”
“我一直猜测她就是巴哈纳、但又不能直接问她,因为巴哈纳要自己决定何时显身。”
“您得给我说清楚她怎么会是你们等待的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图案的呢?”
查奎纳一下子精神起来了,声音也变得坚定有力:“预言说巴哈纳来自东方,友玲的父亲正是从东方带来了信息,但他可能认为我们尚无条件接受这个信息,就等待着,等待着。有时我推断他就是那位信使,大家应J、 心照顾他。我们经常谈到他,这位霍皮人来自东方,不知自己属于哪个家族,也说不出自己的一家何时。为什么离开了梅萨高原,这就令我们许多霍皮人对他产生怀疑,不信任他。灌族族长甚至曾建议我把他赶出沃尔皮。此人与我们有许多相异之处,身材高大,发色金黄,眼睛颜色过浅,皮肤半透明,而且体质羸弱,不能适应我们粗犷的生活方式。特别是他的手,与农民毫无相似之处。他冬天下地干活简直像活受罪。好多人认为他是个白人,在东海岸犯了什么案子逃到印第安人中间躲避牢狱之灾……但他又让我们肃然起敬,印第安语讲得那么好,又对我们的传统知道得那么透澈!他会雕木偶。唱叙事民歌。煮玉米。加工鹰羽毛、制作泥烟斗。织尸布。找到秘密小路到魔鬼谷去挖盐……他领着两个小孩,灌族族长认为孩子是他拐来藏在这里的,但孩子只会说我们的语言……这不像。所以我们一块抽着烟,讨论了无数次,有几个人想到他可能就是巴哈纳,但又没有权力直接问他,他自己又不说,一个劲地挑水,给玉米脱粒,这么耗着时间。他没有地,说自己是鳏居,但别人提亲他又拒绝,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日子,很多人相信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他和孩子也参加族内的祭祀活动,但总是远远保持距离,看那样子,又显得对各种活动的了解比我们自己还透澈。直到他儿子惨死的那一天……”
“惨死?”
“您不知道他儿子是怎么死的?”
老人呼吸又困难起来,亚当姆斯想喊人、但老人用力按了按他的胳膊叫他别声张,亚当姆斯只好又问:“出了什么事?”
“他从屋子的窗户跌了下去。他们住在西崖,下面就是深谷,谁也弄不清楚孩子怎么会爬上去打开窗扇,迈到外面跌下深沟的。这孩子只有们岁,身材瘦小,长得非常清秀、但又少言寡语。他总是呆在家里,和爸爸、妹妹说话,他妹妹比他小不了多少。那孩子懂事明理,根本不是那种上房揭瓦的淘气包,更不会去自杀。两天后他父亲也死了,大家就把父子埋在一起。”
亚当姆斯想起友玲到了悬崖边上就害怕,还以为她有头晕的毛病;现在他才明白她那时的心境,一个小女孩突然变得孤昔伶汀,处身于陌生的印第安人中间,参加两个亲人的的丧事……
老人又猜到他的疑惑,不等他提问就回答:
“是的,孩子以后就跟了我们,由我的姐妹们照看,她们很快就发现,这女孩对我们风俗习惯的了解,远比她们自己要多。此后她不玩了,不去鹰窝找羽毛,也不和其他的孩子一同跳舞。她总是一个人,好像在思索着什么遗嘱。”
亚当姆斯这几天一直怀着这个问题,现在他终于提了出来:
“您认为她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什么东西,认为她就是巴哈纳?”
老人闭上眼睛,显然已经灯尽油干了:“很可能,但她自己肯定并不知道。有一点毫无疑问,那就是她身上附着一种东西,而且主宰了她。”
“为什么她直到现在才显示出来,而且是向我这个外人显示呢?”
“她没有对您说任何特别的话,是吧?”
“没有,她只是让我看她画的图案,先是在饭店当着我的面画了几笔,以后又撕掉了;后来又在我家里画过一次,并且她那两张纸放在显眼的地方。您要看吗?”
亚当姆斯把手伸向口袋,要取出他从客厅的乌木桌上收起来的那两页纸。
查奎纳挡住他说:“千万别这样!那不是给我看的。我猜她也没有问您是否注意到了那两张纸,也没有问您是否将它保存起来了,是吧?”
“的确是什么表示也没有。”
“她如果的确是巴哈纳,就不能有所表示,更不能吐一个字。”
“我也不能问?”
“不能,谁也无权询问巴哈纳,就好像有人患了夜游症你不能叫醒他一样。我相信即使有人拿着图案问她,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可能是感知了宇宙末日的到来、也就是说,她得知那个你们叫作锐夫塔脱的替星(我们称它为萨加索胡克)将要毁掉人类生命的时候,就感到上帝太和华决心结束一切。她父亲等待的时刻已经到了,她也该行动了。”
“行动?”
查奎纳吃力地从小口袋中取出一撮玉米粉,此时他神色庄重,表情充满思索;他把玉米粉撒在地上,用沙哑的声音小声道:“把灯灭掉!”
亚当姆斯遵命而行,老人在黑暗中接着说:“预言称,巴哈纳要把人类的优秀者,也就是我们中间的“好人”度过去,度到第五宇宙。既然彗星正要来毁灭人类,那么巴哈纳就应赶快显身,领导一部分人穿过障碍,达到冥冥天外的彼岸,即第五宇宙。”
于您的预言意思是说,巴哈纳应该把火族石牌的缺角交给拥有全部石牌的人,让他加以认证,然后他们一同组织向第五宇宙的过渡,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
“但我不是霍皮人、我不知道怎么能帮助组织过渡,更无法过渡到另一个宇宙!即使这一切都是真的,即便这派疯话说的都是实情,我所能干的充其量也不过是把图案传给巴尔希特,如果他的确生活在一个世纪之后,那就由他来改变彗星方向吧!”
老人突然一惊,好似非常恐惧,几乎是大声喊叫着说:
“怎么?她把图案给你已经两天了,而你一直没有传出去?造孽呀!你这是要把一切付诸流水,再迟就太晚了!”
这是老人第一次对他以“你”相称。亚当姆斯不敢解释他拖延的原因:那天早晨他知道第三圣约书是来自他的私人日记,就打算把图案立即传出,可是碰巧这时友玲来了,求他一同到梅萨山来,所以就没有传。
他走到窗口,借着外面进来的光线看看表,看到23点了,就说:“也不太晚,按巴尔希特的说法还有26个钟头哩!”
老人重新躺下,喃喃地道:“啊,这么说我得快快乘云西归,好让你干你要办的事。”
亚当姆斯差点要叫出来,他要传出图案,但不是非得要查奎纳死去才能行啊!
但查奎纳似乎又一次猜中了他的意思,说道:“别管这些,办你该办的事去!”
屋里既安静又沉闷,亚当姆斯已习惯了黑暗,看清了对方那濒死面部的轮廓。他仍然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您认为巴尔希特是从未来对我讲话么?”
“是的。”
“您相信他所说都是真的”
“完全是真的。”
“那么、我如果也听命于他的疯言疯语,他就能用你们神圣的图案扭转彗星轨道。因为这些石牌是启动武器装置的密码,而不是其他!包括最优秀的武器专家都认为他的计划是可行的.正是出于这个原因,他从第一天起就问我索要图案。所以,和您所言相反,只要巴尔希特确实所言不妄,人类就能继续生存下去,宇宙也不会毁灭。”
“不,我不相信这一点,永远也不会相信!这行动只不过是一种幻想。任何人也无力拯救注定消亡的事物。怎么对你说明白呢?火族石牌只是个通行证,但不是防身盾牌。你讲的那些武器我一窍不迫,但我们的预言却是明明白白:彗星将毁灭第四宇宙,谁也阻挡不住。石牌将帮助‘好人’越过彗星制造的火墙。我从云端已经看清了,不论巴尔希特干了什么,他都会与坏人同归于尽。”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亚当姆斯俯下身来“然而巴尔希特自称,如果他失败了,他也会转移到一个名叫爱甫西隆·印地的乐园去。这在第三圣约书中也是写明了。”
亚当姆斯不敢告诉他这第三圣约书只是个伪书,因为有些句子在他的私人日记中也出现过。
一个妇女进来,示意要亚当姆斯让老人休息,但老人生气地将她赶走了:“他的圣约书……好多事都把我们同他的圣约书联系起来了……也许大多了。自从你向我谈到这圣约书以后,我一直怀疑这东西是不是专门写出来把我们引入歧途,让我们背离预言的……”
亚当姆斯对自己说,这位老人真了不起,能够猜透别人的心思。
查奎纳又道:“巴尔希特将会大失所望,他不仅不能把彗星转向,而且他本人也消逝于虚妄之中……
“您怎么会这样认为?”
“人类失败了,就要为其狂妄付出代价,巴尔希特自己也会和这个世界一同消失!彗星会结束一切。索图克朗早已告诉过人类他们所要承担的风险。在进入第四字宙时他就对他们说:‘不要重复过去的错误,不要骄傲,要尊重地球,这样它也会同样尊重你们。创世的蓝图要靠你们来实现,否则宇宙将会再次毁灭……’但人类忘记了这些话。然而你不要让巴尔希特失望,把他要的东西给他,但这丝毫不能阻止替星撞上地球,人力是不能将它挡住的……友玲说了要你把图传出去没有?传吧!这样有利于组织‘好人’过渡到虚渺的彼岸,但怎么有利,我也不知道。他们将代表这世间的优秀分子而去,如同我们随同第三宇宙优秀分子而来;而玉米也将永远在宇宙中传下去。”
他在说这些话时,神情安祥,甚至有些欢快。亚当姆斯又问:“那么这些‘好人’又是谁呢?是怎么选出来的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一旦到了彼岸,我将发现多少新东西呀!……这些被选中的人自然为数不多,他们将从自己的心底探索到过渡之路,并打开新的宇宙之门。既然友玲选中了你,你将来也是其中的一位。请记住这和从第三宇宙进入第四宇宙一样“好人”也不知道怎样穿越到天外,他们就析祷,并创造了一只乌;鸟飞过去看看天那边的情况”后来一根芦苇又帮助其中优秀者攀登到上面,既不需借助飞鸟之力,也不需参天大树为梯;他们只要与最柔弱最忠诚者为侣,就可达到此目的。今天,在世界将为狂乱所毁灭的时刻,要幸存下去,就要有能够探视冥冥天外的鸟儿,还要有把‘好人’引渡到那边的芦苇。和友玲一道,你是能找到这芦苇的,我相信你能找到它。我从第五宇宙的曙光中已看到了它,我在那边等着你们……”
亚当姆斯和友玲走在送葬行列旁边,友玲在悲伤中沉默不语,而他则不能摆脱查奎纳临终前的这一席谈话。老人强调友玲并不自觉她肩负的使命,所以不能对她挑明,如同不能唤醒一个梦游者一样。事实上,她的样子真像个半睡半醒的人,艰难地走在沃尔皮的路上,旁边是各个印第安部落的送葬人群,他们刚刚唱起了哀歇,送别死去的查奎纳登上云端远去。
她静静地走着,身上带着财宝而不自知,就好像穿了一件借来的衣服穿越国境,衣服里藏着走私品。说那是走私品一点也不差,那是一批人进入新的宇宙所需的钥匙。
他试探着说了一句:“查奎纳告诉我,他要走上通向第五宇宙的长长的征途。”
她凄然一笑:“4天之后, 他的灵魂要从‘百会’出来,离开躯体西行。你还记得‘百会’是什么吧?首先要穿过魔鬼谷的深渊,然后抵达圣弗朗西斯科群山,加入灵魂的世界……”
她的声音庄重而热切,亚当姆斯觉得她好像是代表查奎纳说话,又像是仅仅向他介绍本民族的信仰,他不再说话了,而她则侧目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了.后来,她垂下眼睛,每走过一条深沟,她都紧紧盯着地面。
威尔菲尔德走在他们前面较远的地方,送葬的人群也慢慢地把他们超过了,后来友玲走得更慢了,拉着他的胳膊停下来。她说:
“在那灵魂的世界中,他会见到夸尼塔恰。这个神灵了解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他把坏人指向下面是深谷的崎岖山路,坏人就跌下山被永恒的火舌吞没,然后从炼狱中逃出来变成黑用虫。而善良贤明的人则走上阳光之路,沿着平坦大道抵达死人村,村里住着先辈。大家就像在人世一样地生活和耕作,但各种植物长出了以后,他们只享用其香味,故他们的身体也轻如云雾。”
道路变得更窄了,一边是山,一边是陵峭的深谷。她在距崖边半米的地方停住不动,眼睛看着谷底,身体晃了一下。
亚当姆斯以为她又头晕了,赶紧上去扶她,她向他笑了一笑,把他甩开并朝谷底弯下身去,他叫道:“停住!
但已经迟了!她的半个身子已经弯过护路矮墙,马上就要跌下去了!
他迅速奔过去,但她又直起身来,双手捧着一只雏鹰;她看了一眼亚当姆斯,见他脸色这样苍白,距她这么近,似乎很奇怪。她问:“你为我担心了?你以为我……不,时候还没有到呢!……小的时候,我喜欢和哥哥一同到这里来……”
他又惊又怕,无以言表。怕的是她从此消失,惊的是她居然克服了晕眩的毛病,而且还能这样著无其事地提到她的哥哥——关于她哥哥的情况,她向来都是守口如瓶的……
她接着说:“这地方的鹰窝不少,但要弄到好羽毛,还得知道怎样找到鸟窝,在适当的时候接近它。要等大鹰飞出去了,小鹰长得半大,有了羽毛才行。”
她一面抚摸着小鹰,一面说了一串怪话,亚当姆斯根本听不懂,而小鹰显得一点儿也不害怕。
查奎纳曾经说过:“要听从能通鸟语的人的话,这人能把乌儿当作信使,并为我们带路……”
亚当姆斯就问:“你对它说了什么?”
友玲有些尴尬地笑着:“我请它给白云带个信,告诉卡淇娜说查奎纳就要到了,希望卡淇娜好好接待他!”
她又抚摸着小鹰, 轻轻从它身上拔出3根羽毛,然后把小鹰扔向空中。小鹰先是像一块石头般地下坠。随后就开始扇起翅膀,馒馒沿着峭壁上升,最后向远处飞去,消逝在高空里。
亚当姆斯又想起了巴尔希特在第四天曾讲到那不知自己会飞的鸟,他曾这样说:“告诉他如果不把鸟儿带到崖边放飞,鸟儿就不知道自己会飞翔。”
巴尔希特怎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呢?他在观察过去的时候,已经见过这种场面了么?”
亚当姆斯不久就同威尔菲尔德回到了温斯洛,而友玲则留在村里照看丧事的后半部分。
亚当姆斯把查奎纳的临终谈话告诉了威尔菲尔德,天文学家听了以后,沉思了半天,但却不置一辞,亚当姆斯只得问道:“您有什么想法呢?如果地面上的人都被清除掉了,整个宇宙也会消亡吗?”
“从道理上说,我看不出两者怎么会有联系,总之,宇宙的消亡,还可以有种种其他原因。”
“譬如?”
“譬如过冷或过热:过冷则宇宙变轻,过热则宇宙变重。”
“我还以为宇宙是永恒的哩!请把您的话解释一下!”
老天文学家微笑着道:“您念书的时候怎么学的? 这5天来您听到什么都这么震动,什么彗星要毁灭地球啦,宇宙要消亡啦……一个阴沉的星期!”
说完他狡桧地瞧着亚当姆斯哈哈大笑,接着又道:“如果宇宙中的物质质量太弱,任何力量就不会对之形成拉力,那么字宙就飘散于无际。核反应就逐渐停止,字宙也就慢慢冷却,最后化为灰烬。反之;如果质量太高,总有一天会不再膨胀,而物质就会像回动弹簧那样运动,向相反方向作用而产生收缩; 这样,宇宙温度就会升高到可以把星球熔化。当宇宙比现在缩小100倍, 温度就会升到200万度,那时一切都加快了,22天后就可升到1000万度,分子也就破裂成粥状的基本粒子; 再过3分钟温度可达10亿度,时间就停止了。然后,我们就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