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死后这里一切将照旧如此。他死了,这里也许一切会更肥沃些。他身体内的磷钙将会被吸收。他似乎不太可能照其祖先那样升天,也不会有人来照护他的俑像。生命就如此短暂,总之他会变成什么?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你是人。”他听到一个声音,这是鬼怪的声音,是种暗示的声音,不是人的声带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沾满灰尘的竖琴发出的声音,迷迷糊糊在他鼓膜中嗡嗡作响。

  就此时所处的状况来看,格伦并不感到惊慌。他背靠大石块,上空的阴影不仅只遮住他一个人。他的身躯也只是一般的肉体。他当时有各种思绪,怎么不会映衬出各种无声的话音呢?“是谁在说话?”他随随便便问了一声。

  “你就叫我蕈菇。我不会离开你,我可以帮你的忙。”

  他总想蕈菇是从不会说话的,可现在却能慢慢地说出话来。

  “我需要人帮忙。”他说,“我现在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知道,我已经附在你身上来帮你,我将永远陪伴着你。”

  格伦感到迷惑不解,但他还是尽力问道:“你怎么帮我呢?”

  蕈菇说:“就像帮其他生物一样,一旦陪伴上谁,就永不离开他。许多生物没有头脑,可我有头脑,我会集中精力思考问题。因此,我附在哪种生物身上,这种生物就会比其他生物来得机灵、能干。”

  “我也会比所有的人都机灵吗?”格伦问。河道上的阳光始终不变地照射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交汇,他似乎在和鬼神对话。

  “我从来还没跟人打过交道。”那个说话的声音快了点,“我们蕈菇就只在‘真空地带’边缘活动。你们只是在树林中过日子,我很高兴碰到你。我会使人变得坚强有力。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我去。”

  格伦靠在冰冷的石头上,并不给予回话。他已精疲力竭,任时光流逝,时而那种声音又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人类的事情我知道很多。这样的世界已经历了很长很长时间,这个空间的世界也是如此。远古时,太阳还没这么炎热,你们两条腿的统治着整个世界,那时你们是大物种,要比你现在高四倍。你们是为了适应这种新的环境,按你们的生活方式生存下去才萎缩了。那时候我的祖先很小很小。尽管演变得极其缓慢,觉察不到,但总也还在衍变。现在你们发育不足,个子很小,我都能把你吞掉。”

  格伦听到这些话,想了想便问:“蕈菇,你到现在还没见过人,你怎么知道这些情况?”

  “是通过仔细研究过你们脑子的结构后了解到的。你们有许多记忆和想法都是从很久很久以前继承下来的,而且隐藏得很深,所以你触及不到。可我就能触及到,通过你们的记忆和思想我看到了你们祖先的历史。我们这一物种不像你们过去的人种那么高贵。”

  “我还能变得很高贵吗?”

  “这也许还得……”

  突然一阵睡意使格伦无法自持。他睡得很沉,梦中看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鱼。他跟在后面却抓不到那闪烁不定的鱼尾。

  他一下子醒了,感到有个什么东西在身边晃动。

  在岸上顶端,明亮的阳光中见到波莉站在那儿。

  “格伦,亲爱的!”她看到他稍稍一动,认出她时就说,“我离开了他们到你身边和你结伴。”

  这时他的脑子很清醒,像泉水那样清澈透亮。许多事情原先都藏得很深,现在变得清晰易懂了。他跳了起来。

  波莉朝下看到他站在阴影中。她看到他身后长出一个黑色的菌瘤,惊恐万状。这菌瘤和从捕食树和杀人柳上面长出的一模一样。菌瘤是从他头发中长出来,沿着颈背隆起一块赘肉,像是锁骨中间长出的颈毛。模模糊糊有些暗光在闪烁。

  “格伦!你身后有菌瘤!”她惊慌中倒退两步叫了起来。

  “是的,波莉,没什么可怕的。这菌瘤叫蕈菇。它不会害我们,还会帮我们忙。”

  起先波莉还不敢吭声。她知道在树林里,在这“真空地带”是怎么一回事。任何东西都只会关照自己而不会关照他人。她隐隐约约地认为蕈菇的真正的意图是吸吮他人养分维持自己生命,尽可能地繁殖。而且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蕈菇又很聪明,它要尽可能慢慢地将其寄主弄死。

  “格伦,这菌瘤是坏东西,”她说,“它怎么能不做坏事呢?”

  格伦跪了下来,并把她也拉下来,低声语地尽力安慰她。

  他抚摩着波莉赤褐色头发。

  “蕈菇会教我们好多东西。”他说,“我们将来会比现在好得多。

  我们现在很可怜,我们日子过得好点肯定没有坏处。”

  “菌瘤怎么会让我们日子过得好些呢?”

  蕈菇在格伦的脑子里说:“她肯定不会死。两人总比一人强。你要张开双眼,怎么啦,你们会变为神!”

  格伦把蕈菇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波莉。

  “格伦,也许你最清楚。”她支支吾吾地说,“你一直很聪明。”

  波莉像夏娃一样把格伦拉到身边,他俩在温暖的阳光下交欢做爱。两人把腰带解开,木头俑像落到地上也顾不上了。

  过后他俩站了起来,相顾而笑。

  格伦朝脚边一看就说:“我们的俑像都掉到地上了。”

  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它去,格伦。这东西真讨厌,我们再也不要这种东西了。”

  他们又一次接了吻,伸伸懒腰。两人头上长出了菌瘤冠,也都习惯了,于是便开始考虑其他事情。

  “我们不要为托埃他们担忧。”波莉说,“他们离开了我们,打开了一条路回到树林里去。你看!”

  她带格伦绕过一棵高大的树,陆地上缓缓升起了烟幕,火焰吞没了树林,烧出一条回到榕树林中去的路。他俩手挽手,走出“真空地带”,走出险相环生的伊甸园。

 

 

 

 



第十一章

这些无声的小东西,没有思维,无声无息,在大路上纵横驰骋,出没在暗绿的森林里。

  两个水果箱在大路上移动着,每个水果箱下面各有一双眼睛睨视着这两个无声的东西。四处奔闯、搜索,以防受到任何危害。

  路是垂直的,这两双焦虑的眼睛望不到大路的首尾两端。路面凹凸不平,使水果箱下伸出的手指、脚趾能稳当抓住往上爬。整个路面呈圆筒状,因为这条路是大榕树的一根主干。而还有分支向两侧伸出,但是人们却不太注意到这些分枝形成的岔路还不断缓慢地向前延伸。

  这两个水果箱从树林中层地带的地面方向移去。密密的枝叶偶尔地透出丝丝光线,而这两个水果箱像是在绿色的雾霭中朝着漆黑的隧道前进似的。

  终于,走在前面的一个水果箱踌躇了一下,转到了隐秘见不到头的一条水平方向的岔路上,沿着一条小径走去,另一个箱子跟在后面。它们一同坐起来,相互倚靠着,背着它们走过的大路。

  “我不敢再朝地面走去。”藏在箱子下的波莉说。

  “我们必须到蕈菇指引的地方去,”格伦耐心地说,仍然像先前那样解释道,“他比我们聪明,既然我们已经跟上了另一队人,不听话是愚蠢的。我们怎么可以单独生活在森林里呢?”

  他知道在波莉脑子里的蕈菇也是以同样的理由安慰她。然而自从他和波莉几天前离开“真空地带”起,她心里一直很不痛快,离开大伙儿造成的心理压力超出她预料所及。

  “我们本该尽力寻找托埃和其他的朋友走过的路,”波莉说,“我们要一直等到火灭,也许会找到他们。”

  “因为你担心被烧着,我们才走开,”格伦说,“而且你知道托埃不会再接纳我们,尽管你是她的朋友,也绝不会宽恕和谅解你。”

  听到这,波莉只是嘟嘟嚷嚷一阵,两人都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话了。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她抓着格伦的手腕小声地问。

  然后他们忍着性子再等一个回音,他们肯定会有回音的。

  “是的,你们应该继续往前走,波莉,格伦。我劝你们走,而且我比你们更强壮。”这声音对他们俩已经很熟悉了,这是一个没有通过嘴唇发出的也无需用耳朵来听的声音,这种声音在他们头上缭绕,像是在偶盒中玩具人闷在盒子里发出的类似旧竖琴的声音。

  “我已经安全地带你们走了这么远,”蕈菇继续说“我还要带着你们安全地往前走。我教你们顶着水果箱作掩护,而且我们已顶着它平平安安地走了这么远。再往前走就出头啦!”

  “我们需要休息了,蕈菇。”格伦说。

  “休息一会儿再接着走。我们已经发现了另一个人类部落的踪迹,现在不能泄气,我们一定要找到这个部落。”

  这两个人就顺从这个声音传来的指令,躺下来休息。两棵树上落下来笨重树皮刺破他们的腿和胳膊,使他们无法平躺着,他们于是便尽量蜷缩着,四脚朝天,像是被树叶压得无法动弹似的。

  四周嗡响一阵令人心神纷乱,原来是蕈菇的思绪已飞离而去,不再控制波莉和格伦了。在这个植物年代里,植物都只管长大,但却无心计。而蕈菇真菌却致力于开发自己特有的智力,是这丛林中仅有的、且又异常敏锐的智力。为了拓展其势力范围,它寄生在其他物种身上,将其判断力附在这些物种的行动中。这个怪东西将自己分成两半,分别控制着波莉和格伦,它一直感到惊异、困惑,因为它在波莉和格伦的神经中枢中发现出其他生物所没有的东西,即使波莉和格伦并未意识到这点。这就是记忆,这种朦朦胧胧的记忆。

  尽管蕈菇还不知道“山中无老虎,猴子成霸王”这个说法,然而情况正确实如此。在大温室的环境中一切生物都在残暴与逃逸、追杀与宁静中度日,最后就落到绿草地上,变成混合肥料去培植下一代。他们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就像织在绣帷上的人物,只是浮在表面。而蕈菇却不一样,它却在启发人类的思维,很有眼力。

  100亿年来,蕈菇是第一个能回顾久远了过去的生物。它时而令人生畏,时而令人迷惑。它几乎不再发出近似于竖琴弹奏出的抑扬顿挫的声音,而是保持缄默。

  “蕈菇怎么能保护我们不受地面上恐怖的生物袭击呢?”过了一会儿,波莉问。“它怎么能使我们不会被巨茎舌和毒嘴藤吃掉呢?”

  “它懂得许多东西,”格伦简洁地说,“它叫我们套上水果箱躲过了天敌。这两个水果箱保证了我们安全,我们找到那另一个部落。就更安全了。”

  “水果箱老是刮着我的大腿。”波莉说。女人生来讲话就是文不对题,几万年都改变不了。

  她躺在那儿,觉得她同伴的手摸到她的大腿,温柔地给她做按摩,但她的眼睛仍在注视着头上的树枝,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个像长尾鹦鹉那么漂亮的素食鸟落到了他们上面的树枝上。几乎就在同时一只疯鹞子从隐伏的地方飞落下来,猛地对素食鸟啄了一下,一股令人呕心的液体溅了出来,这只受伤的素食鸟被拖走了,只留下一小片绿色的痕迹。

  “一只疯鹞子,格伦!我们得快走,”波莉说,“别叫它把我们吃了。”

  蕈菇也目睹了这场搏斗——事实上,它是在欣赏这场格斗,因为素食鸟很喜欢吃美味的蕈菇。

  “你们两个人要是乐意,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蕈菇说。这是继续往前走最好的借口,寄生物是不需要休息的。

  即使是为了逃避疯鹞子,他们也不愿意离开这个暂时的安乐窝,蕈菇敦促他们快走,但又不能过激,以免惹得他们不高兴,而且还需要他们合作。这家伙没有明确的目的,好胜,只想大干一场,虚荣心也很强,而且干得非常漂亮。它希望不断繁殖,让它的真菌漫山遍野,遍布全世界。

  这样美好的前景没有人类的参与是不可能实现的,人类是它实现这一目标可以凭借的力量。它需要尽可能地拢络一些人来为自己服务,但却要表现得那么不经意,所以它只好不断说服,格伦和波莉才会服从。

  他们朝下爬到树干上,这树干就是他们的大路,来到这树干的圆形表面上,继续往前走。

  其他的生物也走这条路,像枞叶树这样的无害生物把整个丛林从深处到顶部做成漫无止境、绿叶成阴的安乐窝。有些动物长着绿牙、绿爪子,但绝不恶意伤人。但有种生物在树干上留下了奇特痕迹:处处疤疤痕痕、斑斑点点。老练的人一看就知道附近有人群。格伦和波莉正是顺着这一踪迹走过来的。

  大树和树阴下的生物默默地各行其事,格伦和波莉也在不声不响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他们跟踪的痕迹转向了旁边的树枝上,他们也不假思索地转到旁边的树枝上。

  他们就这样横走一会儿,竖走一会儿。走着,走着,波莉觉察到有动静。出现了会飞的人影,钻到树丛中去了。他们发现这个东西钻进了前面的一丛绒毛蕈中,就无声无息了。

  他们看见了这个飞人的肩膀闪现,瞥见飘动的头发下一张警觉的脸庞,这使波莉不胜惊讶。

  “不抓住她,她就会跑掉。”波莉对格伦说,“我去抓她,你留心附近有没有她的同伴。”

  “我去吧。”

  “不,我去抓它,你看到我要向她扑过去的时候,就乱叫一下,分散她的注意力。”

  波莉卸下水果箱,肚皮贴着树干向前滑去。她侧着身子,慢慢爬过一根弯弯的树干,然后倒挂在树枝上。当她开始行动时,蕈菇担心他们在明处不安全,于是立刻就附在了她体内。这时波莉的感觉特别敏锐,视觉也非常清晰,连皮肤都更敏感了。

  “从后面扑过去,活捉它。它会带我们找到它的伙伴。”波莉的脑海里响起这样的声音。

  “嘘!小声点,她会听见的。”波莉低声说。

  “只有你和格伦能听见我的声音,波莉。我在你体内。”

  波莉爬过了一片绒毛蕈地带,接着爬到树枝上面。她尽力不让四周的树叶发出沙沙响声,并慢慢地向前滑去。

  在柔软的绒毛蕈花苞的上方,她发现了捕捉对象的头——一位漂亮年轻的女子正警觉地四处张望。一头长发,在一只手遮蔽下露出一双黝黑、水汪汪的眼睛。

  “她没认出水果箱下面的你是个人,所以她躲着你。”蕈菇说。

  真傻!波莉暗自想到,不管这个女子认没认出我们,她总该是躲避陌生人的。蕈菇明白了她的内心独白,而且也意识到了为什么它自己的判断常常出错。因为它虽已学会辨别人,但与人的想法还格格不入。

  蕈菇不再打乱波莉的思路,而是让波莉自己去对付这个陌生人。

  波莉一步步地向前移去,弯着腰,头朝下几乎贴着了地面。她在等格伦发出的行动暗号。

  格伦在一片绒毛蕈的另一端,晃了一下树枝,那个陌生女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瞥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处境,还没来得及拔出刀,波莉就从后面向她扑了过来。

  她们在柔软的枝条中搏斗着,这个陌生女人想卡住波莉的喉咙,而波莉则咬了她的肩膀一口。格伦及时赶了过来,掳着她的脖子往后拖,直到她那金黄色的头发飘到他脸上,才停下来。这个女人拼命挣扎着,但还是被他们制服了。不一会儿,她就被绑住了,躺在枝条上望着他们。

  “干得好!现在她会带我们……。”蕈菇又开始说话了。

  “少啰嗦!”格伦吼道。这个小蘑菇就没敢再吱声了。

  有个什么东西在他们上面那层树林中迅速地移动,格伦对森林非常了解,他知道他们格斗的声响会招来天敌。他还没来得及提醒波莉一句,一个鲨针就像弹簧似地蹦到了他们身边的树枝上,向他们扑过来。格伦早已有所防备。

  对付鲨针,刀是没有用的。他用一根树筋使劲一抽,鲨针就开始转起来。待这鲨针停下来,还没等它用弹性的尾巴稳住,准备再发动一次进攻时,一只鹞鹰从上面的枝叶中扑下来,咬住了它,把它消灭了。

  波莉和格伦躺在他们的俘虏身边,等待着。树林四周一片寂静,令人胆寒,犹如危机四伏。他们又渡过了一次危险。

 

 

 

 



第十二章

他们的这个俘虏简直一言不发。她板着脸,只用摇头来回答波莉的问话。他们只从她口中知道了她叫雅特摩尔。其脖子四周的颈毛会预测不祥之兆,头顶上有个头疤会闪光,这些部位都会给她发出危险警告。

  “蕈菇,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了。”格伦说。坐在他们身边的这个姑娘的美色打动了他,“你盯着她,她也不在乎。我们还是放了她,赶我们的路吧?我们会找到其他的人。”

  “打她,她就会开口的。”蕈菇靠鼻音轻轻说着。

  “那她会更怕的。”

  “打了,她就会松口。打她的脸,就往你喜欢的那张脸蛋上打。”

  “她不威胁我们也打她?”

  “你真傻!你怎么不会动动脑子呢?她拖延时间,就可能给我们带来危险。”

  “你说的对,我没想到这点。我得承认:你会深谋远虑。”

  “那听我的,打她。”

  格伦犹豫地抬起手。蕈菇拉动了他的肌肉,于是格伦抓住雅特摩尔的头,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波莉看着她的同伴又惊又恐。

  “你们这些恶棍,我们的人会杀了你们。”雅特摩尔咬牙切齿地说。

  格伦睁大双眼,又抬起了手。

  “你还想挨打吗?说!你们住在哪儿?”

  这姑娘无力地抗争着。

  “我只是个牧人。你们要是善良,一定是错怪了我。我害了你们吗?我只是在收集树上的果子。”

  “我们要你回答问题。你回答了我们的问题,就说明你不会害我们。”他又举起手,这一下她屈服了。

  “我只是一个牧人,我看管山兔。我不是来打架或回答问题的。

  你们愿意,我就带你们到我们部落去。”

  “告诉我,你们的部落在哪儿?”

  “我们住在黑嘴岩,离这儿只有一小段路。我们都是和睦相处的人,不会跳出自己的天地去侵犯别人。”

  “黑嘴岩?你带我们去吗?”

  “你们会伤害我们?”

  “我们不想伤害任何人,而且你也看见了我们只有两个人,你怕什么呢?”

  雅特摩尔面有愠色,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

  “你们得给我松绑。要是我的手给绑着,我们的人是不会见我的。我不会逃跑。”

  “如果你跑,我就宰了你。”格伦说。

  “你现在成熟了些。”蕈菇赞赏道。

  波莉给雅特摩尔松了绑。这姑娘捋了捋头发,摸了摸手腕,就开始在沉寂的枝叶中攀援。这两个胜利者紧紧地跟在后面。他们没有说话,但波莉心里却升起了疑团,尤其是当她看到那青一色的榕树就要到头的时候,更是疑虑重重。

  他们跟着雅特摩尔从树上爬下来,路旁堆着一大堆长满藻苔的碎石头,上面长着长颈浆果。然而,他们从树上爬了下来,头顶上空却亮堂了好多,这说明这儿的榕树长得比一般的榕树矮得多。树枝弯曲,越来越稀疏,一线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圣顶几乎挨到地面,这是怎么回事呢?波莉心里默念着这个问题,于是蕈菇答道:“森林一定是在什么时候被毁了。我们来到了一片不毛之地,不用害怕。”

  “我们一定是到了黑嘴岩。这个声音很可怕,蕈菇。还是回去吧,免得送命。”

  “我们已没有退路了,波莉,我们无家可归,只有继续往前走。

  别担心,即使出了什么事,我也会帮你们,我决不会袖手旁观。”

  这儿树枝太细嫩了,支撑不了他们三个人。于是雅特摩尔轻轻一跳,就落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波莉和格伦也跳到她身边。他们疑惑地对视着。这时,雅特摩尔抬起一只手。

  “听!来了,这就是我们部落抓来的野兽。”她大声说着。

  一片大地在岩石下伸展开去。这块大地并不像他们原来在自己部落中经常说的是一片恶臭的沼泽。这块大地坑坑洼洼,像一片冰封的海洋,红黑相间,几乎没有什么植物。然而这片岩石地带本身似乎凝聚着的生命,表面凹凸不平,一个个洞就像是扭曲的肚脐、眼窝和歪嘴。

  “这些岩石真吓人!”波莉凝视着下面的小岛小声说道。

  “别做声,山兔来了。”雅特摩尔说。

  他们凝神静听,这时一群奇怪的动物怪模怪样地从密林深处跑到这坑坑洼洼的地面上。他们是纤维状生物,或者说是植物。成千上万年来已经初步学会了兔种的动作。

  它们跑得又慢又笨,东倒西歪。全身的纤维腱一动,就会发出刺耳的声音。每只头上长着勺形颚和一对大耳朵,体形不成线条,杂七杂八,五颜六色。前腿很像残肢,又小又笨,后腿长得很长,至少可以和任何一只漂亮动物的腿相媲美。

  格伦和波莉根本没见过这种动物。在他们看来,山兔只不过是一种长着两对瘸腿的、新奇的动物。而在雅特摩尔眼里却不是这样。

  她还没看见山兔,就从腰间拉出了一根粗绳子,在手上摆弄好。待这群动物奔到岩石下面时,她用左手一扔,这根绳子就变成了一张网,网眼的结头上还挂着一些垂吊物。

  这张网绊倒了三只这种奇腿兽。雅特摩尔立即爬下岩石,趁这些怪物还没来得及伸直身子,就把它绑在绳子上。

  其余的山兔四处逃窜,一下子隐没不见了。这三只被逮住的就像惨遭毁坏的植物一样乖乖地站在那儿。雅特摩尔得意地看着格伦和波莉,像是在他们面前表现出她的勇气。但波莉不理睬她,两眼直往前方旷野望去,并向后退缩,靠到同伴身上。

  “格伦,看,一个怪物。”她压低声音说道。“我不是说了这儿是个可怕的地方吗?”

  宽大的岩石边上,离那群山兔逃跑的路不远处,有一只银色的套囊越变越大,变成了一个比人还要高的大球。

  “那是绿皮囊,不要看。”雅特摩尔说道,“它会害人。”

  但他们还是好奇地盯着看。因为这只套囊此刻变成一个湿漉漉的球体。球面上有一只眼睛,一只大大的透亮的眼睛。这只大眼睛上还长着一只绿色的小眼睛。这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盯到人时就不动了。

  在这个套囊下方出现了一个大裂口,逃得最慢的两只山兔看见绿皮囊,停了一下就往另一条路跑了。有六只山兔想从裂口跳过去,但这裂口立刻像一张嘴合了起来,把山兔吞了进去。此时绿皮囊就收拢了。

  “活见鬼!”格伦喘息着说,“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