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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前言
今天,世界正在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高新科技的发展,尤其是生命科学和大众传媒的发展,不仅会改变社会结构和道德伦理。而且会改变人们的思维方式和心理习惯。实际上,在发达的西方国家,跨国公司的发展已经开始削弱公民社会的构成,而国际互联网络和影视的发展正在使以语言为中心的文化形象转向以视觉为中心。面对日益加速的社会变化,人们必须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才能更好地适应未来和创造未来。而要做好这种思想准备,人们就需要不断丰富自己的想像力和创造力。
如何能做到这一点呢?科幻小说为我们提供了一条很好的途径。这是因为,科幻小说强调一种科学世界观的意识。它注重社会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描写各种可能出现的变化,探索发展变化的后果,表现敏锐白勺思维和洞察力。它能够深刻地揭示人们的理想、希望、恐惧以及对时代的内心压抑和紧张感。它以其丰富的内容把社会的要求和理想戏剧化,使人们可以更清楚地,认识社会中的种种反常现象。正如《第三次浪潮》的作者托夫勒所说:“科幻小说通过描写一般不考虑的可能性,另外的世界和另外的看法——扩大我们对变化作出反应的能力。声称“媒体就是信息”的麦克鲁汉认为:“今天科幻小说表现的环境使我们能够看到科技的潜能。”著名作家和批评家菲德勒也说:“科幻小说是启示的梦想,是人类终结的神话,是超越和改变人类的神话。”
我们知道,许多科幻小说描写太空旅行和未来社会,但谁也不会认为乘太空船到银河系旅行是摆脱现实问题的有效方式。科幻小说中的太空可以看作是积极生活斗争的第一线,人们在那里创造未来而不是空谈或逃避。这并不是说科幻小说的太空未来是无条件的乐观主义,而是说科幻小说的总的态度是积极的。虽然它常常表现人类在矛盾的枷锁中呻吟,但它总是告诉人们,只要坚持努力,这种枷锁就可以打破。科幻小说大多表现人类集体的愿望,它的主人公总是考虑或代表一个整体。如果说有一个人人幸福的乐园,科幻小说的主人公总是让他所有的朋友都进入这个乐园。
正是出于对科幻小说上述功能的考虑,我们编选了这辑“美国获奖科幻长篇小说作品”,包括菲立普·狄克的《城堡里的男人》、弗兰克·赫伯特的《沙丘》、金·斯坦利·鲁宾逊的《冰柱之谜》、拉里·尼文的《环形世界》和乔·霍尔德曼的《千年战士》。这些作品均获过奖,或获得雨果奖,或获得星云奖,或获得雨果和星云双奖。
雨果奖是为纪念杰出的科幻作家雨果·根斯巴克而设立的,初创于1953年,1958年正式确立。自1958年以后,每年颁奖一次,奖励前一年出版的作品,以科幻小说为主,也授予优秀的编辑、电影、电视剧、艺术作品或插图。一般以科幻迷投票的方式决定,每年在世界科幻大会上公布结果并颁奖,有些像我国的电影百花奖-但不局限于一个国家。
星云奖初创于1966年,类似于我国的电影金鸡奖,由美国稃幻作家协会组织评选。先以通信方式初选,然后由专家和作家组成的评委会评选,评委一般包括前一年获奖的作家。该奖每年评选颁发一次,限于前一年发表的作品(即今年评去年发表的作品),分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短篇小说、表演和“大师”(指有杰出成就的作家)五项奖。该奖以前只限于美国作家,从1980年开始也授予其他国家的作家。
下面对所选作品及其作者略加介绍。
菲立普·狄克(Philip K,Dick,l928~1982)是20世纪最重要的科幻作家之一,对稃幻小说的发展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因此,l982年,一批推崇他的人筹措创立了狄克基金会,设立了狄克科幻小说奖(由于狄克生前从未出版精装本作品,所以狄克奖只授予前一年出版的纸皮本科幻小说)。狄克一生创作了大量怍品,主要包括《宇宙傀儡》(1953)、《未来博士》(1953)、《太阳系彩票》(1955)、《琼斯造的世界》(1956)、《冷嘲者》(1956)、《明天的世界》(1964)、《幻象》(1964)、《太空裂缝》(1966)、《神圣的入侵》(198O),以及大量的短篇小说和科幻故事。这里选译的《城堡里的男人》(1962)是其代表作之一,1963年获雨果奖,被视为当代科幻小说的经典著作。作品描写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被轴心国征服,其中一个人通过学习《易经》,了解到在真实世界里胜利的却是盟国。小说以希特勒胜利为背景,通过反讽表现人类的本性和灾难以及进行斗争的勇气,情节离奇,充满幻想,许多严肃文学的评论家也认为该作品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
弗兰克·赫伯特(Frank Herbert,1920~1986),美国著名科幻作家。生于华盛顿州的塔克玛,毕业于华盛顿大学。当过多家报刊的记者、编辑,后成为专业作家。l952年开始为《奇异故事》杂志写作,前后在该杂志发表二十余篇短篇小说。1960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海里的龙》一举成名。赫伯特最重要的作品是两个“沙丘三部曲”:第一个包括《沙丘》(1965)、《沙丘救世主》(1969)、《沙丘的后代》(1976);第二个包括《沙丘神皇》(1981)、《沙丘异教徒》(1984)、《沙丘牧师会》(1985)。另外他还创作了《目的地:虚无》(1966)等其他重要的作品。这里选译的《沙丘》是第一个三部曲的第一部,曾获星云奖。作品内容丰富,情节错综复杂,充满了不断发展变化的观念,包括封建主义的星际政治、心理和宗教的发展,以及与之相关的战争。其中关于生态学的描写具有相当的预见性:星球荒漠化,沙暴无情地肆虐,居民生存,条件恶化,水资源匮乏,如何保护生存环境。有些人认为,这部小说至今仍有警示作用。
金·斯坦利·鲁宾逊(Stanley Kim Robinson,1952~ )是当前美国最活跃、最有成就的科幻作家之一。作者1982年获加州大学文学博士,之后曾游历许多国家,因而他的作品有着浓重的人文主义精神。鲁宾逊也以两个三部曲著称,“橙县三部曲”:《蛮荒海岸》(1 984)、《金色海岸》(1988)和《太平洋边缘》(1990);“火星三部盐”:《红火星》(1992)、《绿火星》(1993)和《蓝火星》(1994),这三部作品连续三年获奖。这里选译的《冰柱之谜》(1984)是其成名作,曾获新人奖。小说描写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到23世纪出现了世界性的灾变,弓l起社会和人性的扭曲,警示人们应重视生态保护和建设。文字和结构具有独特的风格,既有丰富多彩的幻想·又不乏对人类社会的关怀。
拉里·尼文(I arry Niven 1938~),原名劳伦斯·范·科特·尼文(Laufence van Cott Niven),美国著名科幻作家。生于加州,毕业于沃什伯恩大学数学系。1964年《最冷的地方》刚一发表便引起人们注意。此后专事写作。主要作品包括《地狱》(1975)、《鲁西弗的锤子》(1977)、《足球》(1985)、《希厄罗特的传奇》(1987)和《堕落的天使))(1991)等。《环形世界》(1970)是尼文系列作品“已知空间的故事”的顶峰,也是他迄今所有作品中最好的作品之一,1971年获星云奖。在这部小说里。他展现出硬科幻小说的希望,对80年代硬科幻小说的兴旺产生了重大影响。作品结构复杂,与未来的历史相结合;基调是乐观主义的幻想,但充满了偏爱技术的细致描写;小说提供一种解释性的结构÷使人类向宇宙空间扩展。它描写对一个奇异世界的探险,想象出许多新型的技术发明创造,通过对新技术的运用,人类最终获得胜利。作者在小说中描写的新人类“双头人”后来成了青少年的宠物。
乔·霍尔德曼(Joe Halderman,1943~)既写科幻小说又教科幻课。他在大学时曾学习天文物理,后应征入伍参加越南战争,在战争中受重伤。这些经历使他的作品不仅有细致的科学技术描写,而且表现了个人痛苦的感受,充满了人文关怀。《千年战士》初版于1974年,获雨果和星云双奖。作品描写星际旅行和星际间的战争,但有些像单向的“时间旅行”。在小说里,战士被从一个星球派到另一个星球,总是处于陌生和异化的状态,以隐喻的方式反映出人类不同阶段的心态。小说对不同星球的描写充满想象,对未来战争的描绘生动有趣。霍尔德曼的其他主要作品还有《思想桥》(1976)、《永记我的罪孽》(1977)、《分裂的世界》(1983)、《贸易工具》(1987)和《海明威骗局》(1990)等。
但是,在阅读这些小说时,我们必须摆脱传统的阅读方式,充分驰骋自己的想像力,因为科幻小说本身是与现实拉开距离的“陌生化,’的作品,而西方的现实又是我们感到陌生的现实。换句话说,西方当代科幻小说是与我们拉开双重距离的作品,以传统的方式想象,很难理解其真正的妙处和意义。
在20世纪后期的西方社会里,劳动分工因技术知识水平形成越来越多的层次,科学知识正系统地迅速离开教育的轨道,进入私有资本,变成商业化或商品化的东西。因此许多作家对科学采取批判的态度,根据人们生存环境的实际经验来进行想象和创作。这也许是阅读西方科幻小说需要了解的背景。
这里所选的作品,其目的不仅是为读者提供一些有趣的故事,更重要的是想通过这些作品使读者了解西方的科幻小说,了解它如何反映社会现实以及它与科学技术的内在逻辑,因为科学技术正在渗透到社会文化生活的各个方面。
当然,正如一切事物有好有坏一样,科幻小说也有好坏之分。
这里编选的获奖作品皆为名家之名篇,但真正的理解与欣赏,却要靠读者自己。但愿从这些作品的阅读中,每个读者都能获得自己的乐趣,形成自己的认识。
王逢振
《城堡里的男人》作者:[美] 菲立普·狄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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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个礼拜以来,奇尔丹先生一直焦躁不安地等待着信件。但是从落基山脉那边船运的贵重物品还没到。礼拜五早晨,打开店铺的门,看见地板上只有从邮件孔里塞进来的信件,他马上想到,我要遇到一个发火的主顾啦。
他往墙上的自动售货机里投了5分硬币,给自己倒了一杯速溶茶,然后拿了一把笤帚扫起地来。不一会儿他就打开了美国工艺美术品有限公司的门面,准备营业。所有的收银机都是崭新的,里面装满了钱币,一个新花瓶里插着万寿菊,收音机里播放着背景音乐。门外,生意人都在人行道上急匆匆地赶路,往他们在蒙哥马利大街的办公室走去。远远地一辆缆车过去了,奇尔丹快活地驻足看着它。女人都穿着色彩鲜艳的长丝绸裙……他也瞅着她们。电话铃响了,他转身去接电话。
“是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应道,奇尔丹的心往下一沉,“我是塔格米先生。我的内战征兵广告画还没到吗,先生?请回忆一下,你上个礼拜就答应过的。”那个人小题大做,语气尖刻,一点儿礼貌也没有,一点儿规矩也不懂,“难道我没有按规定给你保证金,先生,奇尔丹先生?你瞧,这可是份礼物呀。我说明一下,那是一个客户的。”
“问得多了些,“奇尔丹开口道,“我已经是在免费回答你的问题了,塔格米先生。先生,关于你说的那个邮包,你所了解的情况都不是本地区的,因此——”
可塔格米打断道:“然而它没到嘛。”
“是的,塔格米先生。”
一阵冷冰冰的沉默。
“我不能再等啦。”塔格米说。
“不,先生。”奇尔丹透过店铺的窗户,阴郁地凝视着外边和煦的阳光及旧金山的办公大楼。
“那就换一家哕。是你的忠告吗,奇尔舟先生?”塔格米故意把他的名字念错了。这种侮辱使奇尔丹的双耳发烧,处境尴尬,他们之间的情形令人感到可怕的羞辱。罗伯特·奇尔丹的呼吸变得急促,忧虑和烦恼加剧。他陷入了困境,干脆闭口不语。他开始支支吾吾,拿着话筒的手都出汗了。他的店铺里散发着万寿菊的芳香,音乐还在放着,但他觉得自己正在跌入某个深渊。
“那……”他想咕哝什么,“黄油搅拌器、冰淇淋制造机大约在1900年。”
他心里不愿去想什么。只是在你忘掉它时,只是在你自己骗自己时。他已38岁了,他可能还记得战前的岁月、逝去的时光、富兰克林、罗斯福和世界贸易展销会,以前比较好的展销会。
“我能否把各种各样称心如意的商品带到你的生意场来?”他含含糊糊地咕哝道。
一桩生意谈了两个钟头。他知道挂上电话,就得关店门,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对这样的顾客保持信誉,做生意靠他们。
他正举棋不定站在那儿时,注意到有人进了店——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穿着人时,都很漂亮。真是完美的一对。他稳住自己,微笑着,职业化地轻松自如地朝他们迎去。他们正弯着腰细看柜台里的东西,他们挑了个精致的烟灰缸。他猜想他们是已婚的,住在温丁米斯特城外,新建的高级住宅区,从那儿可以俯瞰贝尔蒙特。
“你们好。”他感觉良好地招呼道。他们冲他笑笑,没有一点儿架子,相当和气。他的货确实是美国西海岸最好的,这使他们有点另眼相看;他明白这一点,有点沾沾自喜。他们心里也是清楚的。
“东西的确不错,先生。”小伙子说。
奇尔丹本能地哈了哈腰。他们的目光,不光光含有人类所有的那种温和,还分享着对他所卖的艺术品的一份喜悦,他们彼此的兴趣和满意,使他们一直注视着他。他们感谢他让他们看到了这么好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品玩,压根儿没想买。是的,他想,他们知道他们是在什么样的店里。这可不是拙劣的旅游商品,上面或者写着全美摄影协会马林县米尔伍德字样的红杉木饰板,或者希奇古怪的标签,或者女孩子戴的项圈,或印着大桥风景的明信片什么的。那姑娘的双眸特别大特别黑。奇尔丹想,我怎么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像她这样的姑娘。当时我的生活多么惨哪,却好像不够惨似的。她的头发乌黑,发式新颖,光亮的指甲,穿了洞的耳朵上晃悠着手工制作的金耳环。
“你的耳环,”他咕哝道,“是在这里买的吗?”
“不是的。”她说,“在家乡买的。”
奇尔丹点点头。没有现代的美国工艺品;只有在这里,在像他这样的店里,才有过去的东西。“你们来这里很久了吗?”他问。
“我们不定期地住在这儿,”那个男的说,“为贫穷地区生活水平计划调查委员会工作。”
他的脸上现出了得意之色。不是军人,不是嚼着口香糖的乡巴佬样的当兵的,一脸贪婪的土相,在市场大街上游荡,目瞪口呆地盯着淫秽下流的东西,性电影,吸毒馆,廉价的夜总会。那儿挂着中年的金发碧眼女人的照片,一双打皱的手捧着她们的乳房,斜着眼在那儿媚笑……下等酒吧的爵士舞的贫民区构成了旧金山最无聊的一部分,甚至炸弹刚落下,摇摇晃晃的铁皮木板棚子就从废墟上竖了起来。不——这是个上等人,有文化,有教养,要比塔格米先生强得多,他只不过是太平洋海岸高级商贸使团的高级雇员。塔格米是个老头,他的风格在战争内阁时代就形成了。
“你们是否想买些礼物,美国传统的少数民族工艺品?”奇尔丹问,“或者装饰品,装修你们在这儿停留的新居?”如果要后者……他的心提了起来。
“猜得真准,”姑娘说,“我们正打算装修,有点拿不定主意。你是不是可以为我们介绍一下?”
“我可以安排到你家去一趟,是的,”奇尔丹说,“带几个手提箱去,我能系统地建议一下,在你们有空的时候。当然,这是我们的专长。”他垂下眼帘以掩饰他的企盼。可能会有好几千美金的业务。
“我要买一张新英格兰式的桌子,槭木的,全部都是木头的,不用钉子,精美而又昂贵。还要一面1812年的镜子,还有土著的艺术品,一组蔬菜色的山羊毛挂毯。”
“我个人更喜欢都市的艺术。”那小伙子说。
“是的。“奇尔丹热切地说,“听着,先生。我有一块WPA邮局时代的壁画,是真迹,画在一块木板上,有四个部分,画的是赫勒斯·格里利。那可是收藏家的无价之宝。”
“哦。”那男的说,他的黑眼睛刷地一亮。
“还有一个维克多拉木柜,是个酒柜,1920年的。”
“哦。”
“先生,还有琼·哈洛的画,镶框的,有签名。”
那个人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们预约一下,怎么样?“奇尔丹一下子抓住了时机,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了钢笔和本子,“先生、小姐,我记下你们的姓名和住址。”
后来,当这一对儿从他的店里出来时,奇尔丹双手反剪在背后,高兴地站在那里,打量着街面。要是每天的生意都像今天这样……但意义远胜于生意,这是他那爿店的成功。他很荣幸,在承认他是个人,并非把他作为个美国佬,或者充其量是个卖工艺美术品的商人的基础上,他结识了一对年轻的日本人。是的,这些年轻人是新兴的一代,他们不记得战争以前的时代,甚至连战争也忘记了——他们是世界的希望。地域不同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两样。
总有一天会结束的。奇尔丹想。就是那个地域的概念,没有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只有人民。
想到自己要去敲他们的门,他仍然紧张得发抖。他查对了一下记录,是冈柏。会被接纳的,肯定会倒茶。
他不会做错什么事吧?懂得每时每刻的言谈举止恰当不?会不会像个畜牲那样丢人现眼,有失检点?
那个姑娘的名字叫贝蒂。那双眸子惹人喜爱,美丽温柔。甚至在店里短暂逗留,肯定的,她已瞥见了他的希望与失败,这在她的脸上表现得很清楚。
他的希望——他觉得陡然暗淡下来。要不是自讨没趣的话,他有什么样几近疯狂的渴望呢?不过很显然,那是日本人和美国佬之间的关系,尽管在一般情况下是一个日本男人和一个美国女人之间的关系。这……他在这个念头面前畏缩了。她已经结婚了。他努力驱散这些想入非非的念头,开始忙忙碌碌地拆开上午的邮件。
他发现自己的双手还在颤抖。然而他想起两点钟和塔格米先生的约会,马上,他的手不抖了,他的神经变得坚定了。他自言自语道,我得提出一些可行的事来。在哪儿?提什么?怎么提?打电话,信息源。艰难地积攒起一辆完全修复的1929年的福特车,包括黑色的车顶、在亚拉巴马的谷仓里发现了有格栅的原先是新式大发动机的航天飞机等等。制造比尔先生干瘪的头颅,包括飘拂的白发、骇人听闻的美国人工头像。遍及太平洋沿岸,包括国内诸岛,我在行家的圈子内,享有很高的声誉。
为了给自己提神,他点燃了一支大麻烟卷,上好的名牌货。
第二章
在海斯大街,弗兰克·弗林克躺在卧室里的床上,盘算着如何起床。耀眼的阳光透过窗帘射到了地板上的一堆衣服上,也照在了他的眼镜上。踩着它们过去吗?他想,试着走别处上浴室去,是爬还是滚?他的头很疼,但他并不觉得难过。他决定不朝后看。几点钟了?钟在梳妆台上。11点半!真是糟糕,可他依然躺着。
我被解雇了。他想。昨天他在厂里干了蠢事,冲着怀丹·马特森先生说了一通蠢话。他长着圆脸庞,苏格拉底式的鼻子,戴着钻石戒指,金的遮布拉链。换句话说,他是个权贵、一个太上皇。弗林克的思维乱成了一团。
他想,是的,他们现在把我列入了黑名单,我的技术没用了,我没有职业了,1 5年的经验付之东流了。而他如今又得跑到劳工辩护委员会去修改他的工种。既然他绝不可能认清怀丹·马特森与平诺克--萨克拉门托的白人傀儡政府——之间的关系,他就不可能了解他的前雇主动摇真正的当权者——那个日本人的能力。LJC是被平诺克指挥的。他将要面对四个或五个中年人胖嘟嘟的白面孔,属于怀丹·马特森那类人。如果他在那儿不能证实自己无过失的话,那么他就要到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去。那是东京开的一家公司,它在加利弗尼亚、俄勒冈、华盛顿以及内华达州的部分地区,包括美国西海岸各州都设有办事处。但如果他不能在那儿成功地为自己辩护……
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老式吊灯,在脑子里盘算着。比方说他可以溜到落基山脉的任何一个卅f去。但它们与美国西海岸是一种松散的关系,没准会引渡他。南方怎么样呢?他的身子往后缩了一下。咄,那不成。作为一个白人他有许多地方可去,实际上比他在美国西海岸这儿更多。不过……他不想去那种地方。
而且,更糟的是,南方是一个与德意志帝国的经济、意识形态有关系的罪恶的策源地,天晓得怎么样。弗兰克·弗林克是个犹太人。
他原来的名字叫弗兰克·芬克。他出生在东海岸的纽约,就在俄国崩溃之后,1941年他应征入伍,日本人占领夏威夷之后,他被派到了西海岸。战争结束的时候,他呆在那里,在日本殖民区里。15年后,他到了现在住的地方。
1947年,在日本投降的日子里,他多少有点变得狂暴起来。由于仇恨日本人,他发誓要报仇。他把服役时用的武器都埋了起来,在一个基地的地底下,都上了油,包得好好的,为了他和他的弟兄们东山再起。然而,时间能治好一个人的精神创伤,这是一个他未曾考虑到的事实。现在他想到这个念头,那次血腥大屠杀,对平诺克及其主子们的清洗,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是在重读一本高中时代的旧年鉴,突然想起了少年时代的抱负。弗兰克“金鱼”芬克马上要成为一位古生物学家了,他发誓要娶诺马·普劳特。诺马·普劳特是个出众的窈窕淑女,而他确实发过誓要娶她。那全都是他妈的老皇历了,就像是听弗雷德·艾伦的歌或是看一部W·C·菲尔兹的电影。自从1947年以来,他可能与60万日本人见过面或者交谈过,要对他们施以暴力的念头,过了头几个月之后就再也没具体过,此后就再也无关紧要了。
不过等等,还有一个人,奥缪诺先生,他在旧金山商业区买下了一大片房屋出租的经营权,他曾一度是弗兰克的房东。他想,那可不是盏省油的灯。那是个贪婪的家伙,他把屋子隔得小而又小,从来不修缮,还要提高房租……奥缪诺专门剥削穷人,在50年代的大萧条时期,尤其剥削那些几近赤贫失业的退伍军人。然而·正是一家日本的商务机构,切断了奥缪诺牟取暴利的源头。而如今这是多么苛刻严厉的侵犯呀,但只有日本的民法未有所闻。这给奉公廉洁的日本占领军的官员带来了声誉,特别是那些战时内阁倒台之后起来的官员。
想起那些商务机构的朴实、淡泊和忠诚,弗林克觉得放心。即便怀丹·马特森也会像个嗡嗡叫的苍蝇般地给赶开去。w—M有限公司的老板抑或不是。至少,他是这么希望的。他自言自语道,我猜想我是真的信任这家“共同富裕”太平洋联盟的玩艺。真奇怪,回首往事……那仿佛就是显然的谎话、无聊的说教。可是现在……
他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浴室走去。他一边洗漱、刮脸,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午间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