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坍塌了,一刹那间,火山口失去了防御作用。”一天,我们站在日用品工厂的废墟上,我对汉娜、比尔和海蒂这样说,“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幸存者则被困在避难所里,而警察部队正从天而降。
在这种情况下你怎么办?你会去哪里呢?”
“日用品工厂是他们坚守的最后阵地,对吗?”比尔问。我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他总是会冒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念头,却不知如何为其找到合理的依据。“从这儿到火山口边缘就是他们称作斯皮尔峡谷的地方……也许他们曾把这地方作为掩体,并且想挖得更深一点,就像我们发现的那张纸条所暗示的那样。”
“他们爬上火山口的时候会被发现的,”我说,“我们需要的是更为合乎情理的解释。”
比尔耸耸肩,转身走了。我越想越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却说:“还有更好的想法吗?”
“他们很可能混在平民中销声匿迹了。”汉娜说,“当警察最后一次进攻时,他们在那儿没发现什么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把平民赶出来,全都关押起来,当然,我承认,这样总比被枪杀要好些。警方报道说,发现了38个幸存者,”……我想,其中也包括我……“但他们在这一点上也可能撒了谎。”
海蒂说:“卡列宁小组在这儿的正南方发现了一处燃烧区,他们认为那是火箭降落留下的痕迹……他们猜是警察给养船。不过也可能是叛乱者准备的一艘船以备不时之需,他们可能是在这儿发射升空的。”
“那太危险了。”汉娜说。
“他们会被击落的,”我说,“他们不会干这样的蠢事。”
于是他们都站在周围,一脸的苦相,好像他们提不出有创见的现象是我的过错似的。不过,那个斯皮尔峡谷倒是个挺不错的想法。“他们肯定是被抓住后遭枪决,再从这儿送出去的。”我说。
放射状断裂……由忒色斯凸地所引起的地壳在周围地表上产生了一系列大规模的断裂。
该是我去拜访老年医学家的时候了。我必须从萨塔乌尔和伯鲁斯那儿出来放松一下自己,我驱车到科普瑞斯了望台的火车站,乘火车来到亚历山大城,在一个清晨,我去了诊所。
这次检查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我在莱尔德医生的候诊室里像往常一样等了些时候,一边浏览着那些一成不变的木星月亮的老照片。
走进莱尔德医生的检查室,我们寒暄了几句,他就有条不紊地开始做检查。他让我把衣服脱掉,把我带到仪器前观察,并让我站在一组机器眼睛前,然后给我打了一针,把我夹在一块板上,以便吸收得更好。与此同时,我身体的各个部分……血液、尿、大便、唾液、皮肤、肌肉组织、骨头等……都做了检查。
莱尔德医生用手指头在我身上又是敲又是戳,都是些最基本的事,他做起来却显得是必不可少的。在抽样检测、洗光片的当儿,他到处掐我的皮肤,还问我一些问题。
“膝盖里的腱炎怎么样了?”
“不太好,今年感觉比以前更麻烦。”
“嗯,好吧,我们能把这条腱拿掉,你明白吗?但不知你能否等上几年。”
“我愿意等。”
“你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我自然拒绝回答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可是他不停地戳呀、掐呀,如同一个遗传学家在测试一个新的杂交品种的根、叶一样。(科学家医生,火星上长这种小灌木吗?)我想,干吗不说呢?他们测试了就该知道花开得怎么样。
“我的情绪起伏不定。”这些话用术语怎么说来着?“我控制不了,心情沮丧。我担心会发脾气,总是惶惶不安。有时我清楚地意识到有一个人正走过来……为了消除这种感觉,也许我该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我搞不太清楚。我很困惑……”
护士拿着洗出来的片子走进来,打断了我的倾诉。莱尔德医生.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从护士手里接过片子仔细地研究起来,一边还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心理迹象并没有表明有任何情绪低落的地方,我倒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我真想说,这比情绪低落更糟。空白,全然的无动于衷,丘脑闭塞,最近的记忆也失去了,心如死水。
“你的心脏有点扩张,你花多少时间呆在离心机里?”
“根本就没呆过。”
“那可不行。”他有点嗔怪,“人类并不适应这里的重力,你知道的。我们能为你的免疫系统和细胞分裂精确度安排整套计划,但是你仍会因疏忽大意毁掉这一切。我还注意到你脸上皮肤严重皲裂,骨钙也不足。”还有等等,等等,他又开始像往常一样对我的毛病喋喋不休,差不多说了十来分钟,然后才开始开药方。他把治疗这些毛病的“整套计划”交给我,说话的样子就像是对人谈起一株生病的植物,一株针叶不振、树皮皲裂、枝干扭曲、根系不深的北海道松树一样。他几乎把一整本处方笺都写完了,还花了半个小时来解释药品以及药品的使用说明。乙酰胆碱兴奋剂、加压平衡素的新产品:这些药品我简直闻所未闻。也许他到底还是听了我的病诉,也许他没有告诉我还存在一些令人害怕的症状。“那个腱炎……我打算让你试试这个。”他噼里啪啦地向我说出一种念起来抑扬顿挫的新型魔药水。“要记住……自己好生当心,你体内已拥有无穷的自我复制系统。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自己不当心,什么药也不起作用。”他友好地和我握握手,喝了杯果汁甜酒,“明年再见。”
我穿上衣服走进候诊室。海报上土卫I的牛眼火山口正像库克罗普斯一样瞪着我。我瞧着手中一把药方。事情就像已被毁灭了一样……
我无法忍受在亚历山大城那热烘烘的温室里再呆一个晚上,就去火车站打算乘下一趟东去的列车回新休斯敦。我在火车站的药店里买好了药方上开的药。
我们曾像绷紧的弓弦,在道德之弓上震颤……如今,弓弦已松,我们倦极而卧,空留下羽箭散落一地。
地堑。·不过,我还是离开火车站,回到城里去看望肖莱克。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家印度餐馆吃晚饭,这家餐馆位于下等人居住区,运河在工厂和经济公寓之间蜿蜒流过,到处都是贫民,甚至桥下也住了人,冰冷的河水磨蚀着他们的肌肤,那伤口看上去像是患了麻风病—样。他们当然可以请医生开张药方,可他们付得起药费吗?
“这真像一部苏联历史。”我站在一座运河大桥上说道。
肖莱克在桥的拱顶上停下了脚步。头顶上,在寒酸的公寓之间,天空像一罐橘皮果冻一样斑驳陆离。“什么像?”
“我们。就在1917年革命后,布尔什维克建立了政权,统治着这个国家。列宁加强了党的力量,使之成为他的工具。你要想进入政府部门,首先必须加入共产党,这样,党凌驾于政府之上,是实际上的权力机构。后来斯大林上台,他建立了安全网作为他个人权力的基础,你是不是党员都无所谓……秘密警察掌握了权力,而斯大林则控制着警察,这样就存在三重机构。赫鲁晓夫的大改革撤消了秘密警察,还权于共产党,这样又回到了两重机构。”
“那我们怎么会与之相像呢?”肖莱克问,他正凝神注视着我们周围的公寓,在一扇敞开的窗子里有一个妇女在洗衣服。
“你和我一样清清楚楚!火星的第一个权力机构就是联合体在这儿的个人统治。委员会建立之初只不过是联合体和苏联的信息工具而已。但是俄国人和美国人决定利用委员会把火星统治权从联合体手中夺过来。”
“那就像列宁利用共产党一样?”肖莱克说,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真叫人失望。
“不错。”
“并不十分相似,对吗?”
“毫无二致。第三步就是,当委员会接管了全球的警方力量……接管了立法机关、执法机关和司法机构,这时,萨瑞安诺维奇主席……要记住他是克里姆林宫扶植的人……制定了他个人的五年计划,着重致力于火星经济的发展,当然还有对人民的压迫,以此向两个超级大国证明,如果让他放手去干,我们就能为他们赚更多的钱。他不断地得寸进尺,增强警方的规模和力量以达到他的目的。结果发生了暴动。”
“那么现在呢?”肖莱克顺着我说,“难道我们像勃列日涅夫、安德洛波夫、契尔年科、克伦斯吗?”
“勃列日涅夫缺乏政府概念,在他健康状况还好时,政府已经是混乱而又腐败了。安德洛波夫和契尔年科仍然推行这种政策,并且和美国人合作。我觉得你最像克伦斯。”
肖莱克盯着我,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啊哈,雅尔玛!你真是太恭维我了!这是几个月来我听你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你确信自己句句都对吗?”
“啊哈,”我说,“别装傻,听着。”
“我知道。我并没把你的历史课当真。可是说实话,我发现了这种绵延不断的相似性。你难道没发现历史上的巧合是有一点……人为的因素吗?你让我散步都不自在。”
“所以你在这样一个地方一边散步一边东张西望!我还以为你为了保持良心清白会掉头就走呢。”
“我正直的教授,”肖莱克笑容可掬,“我高尚的教授抛却了他这个阶级的所有特权,把生命的每一刻都奉献于杜绝社会上的不良现象。”
“闭嘴……”
“除了在他的象牙塔顶哀叹呻吟、在垃圾中挖来挖去之外,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改变一切。”看见他笑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我禁不住冲他发了火,我自己都感到意外。
“因为我戳到了痛处。”我说。
“不!像往常一样,你的抨击一点也不公正。我们每次见面你都冲我发牢骚,好像我除了个人权力外就不可能追求别的。而你却每天都要利用我的权力,还那么不领情。”他又撇撇嘴道,“也许我已经讨厌你了,雅尔玛,也许我已经厌倦为你的事奔波、对你的事不耐烦了。也许今晚你就不该来打扰我。”
就算隔着重重尘雾也掩盖不住我脸上流露出的惊惶,他好好地端详了我一番,笑了:“快回到我这里来,雅尔玛,再给我讲些古代历史。把正直扔进运河里去。你并不比我们其他人更了不起。”
那禾躺在床上,夜已深了,我睡睡又醒来,说:“你能帮我把萨塔乌尔打发掉吗?我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怎么回事?”他还是半睡半醒的。
“他恨我,他不只想阻碍我的工作,还想毁掉它们……他什么事都干得出。他正伙同彼特林尼一起和我作对。”
“我们再看看。也许我把他安排在那儿就是为了让你处于警醒状态,哦,雅尔玛?为了让你精神集中?”说着他就睡着了。
{奥林匹斯山……大阳系最高的火山;最高峰为海拔27000米,山体是地球上最大的火山冒纳罗亚火山的一百倍。}一天,我命令我的小组爬上火山口边缘,进入那个名为斯皮尔峡谷的裂缝里去作一番探察。比尔·斯特里克兰德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既然是他提到过峡谷,那么每次遇上要去峡谷我都该向他认错似的。我不耐烦地打发他去收拾东西、整理仪器,为此汉娜深深地瞪了我一眼。
新休斯敦建立在一个“溅落”火山口中,这种火山口的喷出物覆盖面是由撞击后即变成液体的岩辫组成的。覆盖面铺得很均匀,除了一条狭窄的裂缝,那是两道由一些突出物割裂开的液态岩辫形成的。这些岩辫后来又被从火山口喷出的岩浆掩盖了。这道裂缝或者说峡谷向低处延伸,切开了处于覆盖面下端外部的挡墙,这样,这道裂缝就直接伸向周围的平原上。总的看起来,这道裂缝似乎是一条逃跑的坦途,任何人都能从火山口一路顺风地逃出来。
我带着小组下去,走到火山口外面。我们沿着之字形从一边脊岩走到另一边脊岩,下到开裂的斜坡上。垂直距离大约只有二分之一的路,可是利用脊岩作坡面走起来非常轻松,一下子就到了那凹下去的、重重叠叠的、像一块瓷砖般的岩席。跟在我身后的人正议论着寒冷的天气。今天刮着风,大部分人都戴上了面罩和风镜。可我喜欢风呼呼吹过的凉飕飕的感觉(莱尔德医生可能会不高兴).天空是旧纸片般的颜色,像是一座可供藏身的优质穹顶。
我们测量了峡谷的长度,从挡墙的切口一直到巨石林立的平原。在一些地段我们发现有一条公路的遗迹,这条公路该是通向峡谷南坡的。公路的大部分地段被流沙覆盖,但是在靠峡谷高处的那一头,路面却很好,也没有流沙,所有的小组成员都站在那儿回首望着火山口边缘。
“它肯定蜿蜒上行到了山顶。”比尔说。
“要不就在这块小凹地里就打住了。”我提出,“这里有自动扶梯供他们上穹顶。”
“可能吧。”比尔耸耸肩说。
“我搞不明白,既然存在造成严重泥石流的危险,他们修一条路到坡上去干吗?”汉娜说。
“现如今大众浪费的速度还要快上一百倍。”我不耐烦地说,“正因为那个时代腐败,他们才会修建这样一条公路。”
比尔和科萨拿着金属探测器和地震探测仪沿着公路出发,打算尽可能绘制出地图。其他人就向坡面的两边挖去,在峡谷底部搜索。在那里,周期性冰川沿坡而行,在峡谷中流淌,冲刷着峡谷的另一侧。我们本可以干到天黑,可风越来越大,一阵阵风沙从火山口向我们吹来,太阳暗淡得像一张铜盘,镜式太阳也全都暗淡无光。
“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喊道,“等天气好转了再接着干。”因为气象卫星图片显示一股飓风正在袭来。
我们踏上归途,爬过火山口,穿过城市,越过自动扶梯回到了营帐。在下最后一道斜坡时,我们戴上了面罩和风镜,风裹着沙土,什么都看不见。第二天,风暴刮得更厉害了,密密麻麻的沙雹打在帐篷上,吹着帐篷迎风的那一面,我们被困在帐篷里达十天。对我这个小组来说,十天的等待实在是太漫长了,尤其是,既然没有一幅古地图表明在斯皮尔峡谷有一条公路,这就是说公路是在城市毁灭的最后几天内修建的。等到风暴停了,萨塔乌尔又命令我们去帮忙把帐篷中的泥土挖出来,这又耗去了三天的工夫。
第三天下午,我和汉娜还有科萨爬上了火山口边缘,去看看斯皮尔峡谷上的穹顶结构,检查有没有自动扶梯的痕迹。这个地方的穹顶构架已有些破损。汉娜正在那儿发表她对门窗框棂的见解,这时,有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俯身向斯皮尔峡谷下面看去,峡谷大约在火山口下一公里半处开始向前延伸,风暴过后,清晰度很高,有什么东西在那儿闪光?那道光冲我闪烁着,我试着转动了一下头,还在那儿,一道闪光。在阳光的反射下,在南坡上,它像火苗一样黄灿灿的。
“你们谁有双筒望远镜?”我打断了汉娜的讲话。
“我的工具箱里有一个。”汉娜说,“要它干吗?”
“下面有样东西。”我在他们的箱子里拿到了望远镜,“你看到下面有一面镜子在朝我们这儿反光吗?到这儿来,站到我的位置上。在公路上,大约有我们视野范围的一半那么远。”我用望远镜看了看,对准了焦距,慌乱之中手指头都不听使唤了。
“没有什么光呀。”科萨说。
“不,只不过太阳移动了,光亮变小了而已。看那儿,那儿有一面新的滑坡,就在公路上面。”
放大了二十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滑坡是新形成的,深棕的颜色,顶部和侧边刀削一样棱角分明。
“不用望远镜你们也能看到,坡面是深……”
“大概在向下半中间的位置上。”汉娜说,“我想我大概看到了滑坡。”
从双筒望远镜中望去,这个刚被发现的东西像全息照片一样微微发光。
有什么东西进入了望远镜的视野,我对准了它。在峡谷上方那片滑坡的边缘附近,有一个东西……形状规则,颜色深赭,比化晶土的颜色还深……那东西很光滑,圆圆的样子,上面有一块东西在闪光,像是玻璃。我转换角度,那东西又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天哪。”我清清喉咙说,“我想那是……一座小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来看一看。”我把望远镜递给科萨。
汉娜遮住直射在眼睛上的光线,仔细瞧着:“我肯定看到了滑坡。”
“我看到了。”科萨说,“是在靠近坡面上部的地方吗?”
“是的。”
“大概就在那儿。”他说着把望远镜递给汉娜。我们对视了一B艮。
“我们下去吧。”我说。
“我去发个电报请求援助。”科萨说着赶紧跑到工具箱那儿,“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赶到。”
“我看到了!”汉娜说,“我觉得像一辆越野车。”
科萨发电报请求增援时,我们纷纷跳下了火山口斜坡-上的脊岩,就像在比赛一样。当我们到达裂缝的顶部时,我们缓缓地走下公路,到了半路上,我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喘口气。我把太空服的氧气开关打开,并且叫其他人也打开来。我们继续赶路,爬了一会儿就到了那片新的滑坡底部,来到那片湿漉漉、结满白霜的石头上。
我们往峡谷这边攀行,就离我发现的那个东西很近了,不需再走上那片新坡。
“是辆汽车。”汉娜说。
“看上去在前部有烧灼的痕迹,看见了吗?”科萨指点着。
我们停下来呆了一会,这个意思很明显,我在他们脸上看到一种夹杂着预感的表情。因为我们已经发现过太多的尸体。
我踩踩裂开的粘土,试试滑坡坚固不坚固。粘土很松,看来我只能从另一面坡上走。车子离滑坡边只有五六米,我实在想抢在别人前头看个究竟。我小心翼翼地夯实一只脚印,它陷进土里,没至脚踝,再踩上去,然后再夯实下一只脚印。
“也许你该等一会儿。”汉娜说。
“等会儿也得这么干。” .“如果捡根绳子拉在我们手里可能会安全些。”
“够结实的了。”
确实够结实的。我继续慢慢往前挪。在我离车子还有一两米时,大队人马赶到了谷底,七嘴八舌地都说开了。“我们用金属探测仪扫描过这片区域的。’’比尔懊恼地说,“我真不知我们怎么会漏掉了这里。”
“你有没有带绳子来?”我喊道。
“我们什么都带来了。”彼特林尼说,“你发现了藏宝吗?”
“也许吧。”汉娜尖刻地说。
“是辆破旧的越野车,有轻微的烧伤。”我说,“请把绳子的一头扔给我。”我拗不过,还是用上了绳子。
比尔把绳子的一头扔给我,我齐胸系在胳膊底下。麦克尼尔和两个学生正从峡谷上匆匆向我们赶来。我迈过最后一段路来到汽车前,在后轮底下检查了车子停放的地面状况。我又踏着坡面走了回来,觉得有绳子比没有要踏实多了。我从麦克尼尔那儿拿了一台全息摄像机,又踩着我自己的脚印走回去。
车门上的塑料窗仍完好无损,就因它在反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把窗上一层灰拂去,朝里边张望。里面空无一人,倒像峡谷边上的一个小山洞。挡风玻璃有点皲裂,可还是完完整整的。另一扇车门的窗子已不见了,灰尘就是从那儿钻进来落在车内的。
“有尸体吗?’’彼特林尼问,在新休斯敦的第一句话总是问这个。
“没有。”
这辆车能坐八个人,最后两个座位上放着箱子。我试了试车门,随着咔哒一声响,门给打开了。我把手伸进去,把全息摄影机放在支架上,拍了六张照片;又用脚小心地试了试车板。
“不要弄乱任何东西!”麦克尼尔说。
“哦,麦克尼尔!”几个声音同时喊道。汽车像基岩一样结实,我钻进去查看后座上的箱子。
“里面都是文件。”我说,可没人听得见我说话。我可以听见耳朵边脉搏的跳动声。小册子,笔记本,塑料纸,计算机光盘,叠好的地图、规划图纸。我端起一只箱子钻出汽车,举着它又沿着自己的足迹返回。
“这个时候你总希望一切都和发现时一样,纤毫未动,这就是我想说的。”麦克尼尔咕哝着。不过,当我放下箱子时,他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往里看。当我端着第二只箱子回来时,他已经和彼特林尼一起跪着,在全神贯注地看那些东西。
我端起最后一只箱子时,发现车内地板上有一本笔记本,从破窗子进来的尘土几乎把它淹没了。
这本小小的笔记本是塑料封面,卷得好好的,我差点儿漏掉了它。我将它展开,拍落上面的灰尘,夹在手指头之间搬着箱子踏上了滑坡。
当我放下箱子时,手里还提着那本笔记本,我把它拿给大伙儿看:“这个掉在地板上了。”
“这里有一张新闻公报,底下签署着华盛顿一列宁联盟的安德鲁·琼斯的名字。”汉娜在一只箱子旁弯着腰说。她把公报扔给彼特林尼看,彼特林尼飞快地扫了一眼,扬了扬眉毛。
我浑身颤抖,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太激动的缘故,我分不清。
我把那本笔记本塞进一只箱子。
“我们把这些都运回营帐去吧。”我说,“我的氧气不够了。”看着周围的人们满身泥土,我真是忍俊不禁:“有许多活可干了。”
岩沟。
城市防御计划:关于其他城市、太空与华盛顿一列宁联盟进行联系的录音带和复印件;人员名单、伤亡名单、武器、军需供应单;关于在新休斯敦和尼格尔·瓦利斯以及整个火星革命的部分报道;约翰逊电台的备忘录;地图,其中包括瓦莱斯·马里诺里斯东部或凹地边缘的地图。
东西都从那些小箱子里搬出来了,麦克尼尔将它们一一归类登记在册,然后把每一张、每一捆文件都递给一位在旁边焦急等待的科研人员。
勘探队所有的人差不多都在帮忙整理东西。两台复印机不停地把每份文件都复印出来,几个计算机控制台也在不停地运转,有一台录音机突然响了起来,夹杂着电波噼里啪啦的响声,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这种兴奋的情绪洋溢在空中,像复印件散发出的油墨味一样闻得到、摸得着。
萨塔乌尔也在那儿,他竭力想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可没人理睬他,也没人跟他谈论问题。
至于我……我觉得像在做梦。
卡列宁和麦克尼尔拍拍我的肩膀,卡列宁说:“东西就在这儿,尼德兰德,你有证据了。”
说明:本书借用【云中孤雁】制作的模板
第五章
汉娜听了这话有些闷闷不乐。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可当时,看见这情形,我还以为我懂了。我跟在她后面来到厅里咖啡机前。
“他说得不对,你知道的。能找到多少证据,我们就需要多少证据。”你看,这么说来,她捡到的炸弹标牌还是有意义的。
从她冲我笑的样子我知道我已猜中她为何烦恼了。处在她的位置我也会这么想,而且我已直白地说了出来,并且做了一些补救工作。我不知道在揣测他人心意方面我是否比别人更笨些,不过我,想也许是这样的。从一个人的脸上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这样的事;可真是少有!
我心花怒放,一时忘情地握着汉娜的手,即使看到彼·特林尼和萨塔乌尔叽叽咕咕地走进大厅,我的兴致也丝毫未减。
我回到主餐厅,漫无目的地游荡,目光越过人们的肩头,对左右学生的工作称许勉励几句,引起阵阵轻快的笑声。
我和麦克尼尔握握手,他一直在进行分类登记。坐在他身后的是克莱舍茨,他正趴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读一本笔记。
“这就像是在读司各特的日记。”克劳迪娅说。
萨塔乌尔回到房间里,我走到他身边。
“这些材料说明艾米斯委员会隐瞒了真相,你明白吗?”我心平气和地说,“艾米斯和许多:证人仍在政府部门里。有些问题必须要问他们。”
而结果会使许多人人头落地J我还想加上这一句。萨塔乌尔冷冷地白了我一眼,彼特林尼也横了我一眼。
彼特林尼与萨塔乌尔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时机已到,就说道:“我们觉得即使新休斯敦的暴动者把他们自己描绘成一次大规模暴动的一部分,也还是不能肯定是否存在一场全球性的革命。尤其在艾米斯报告中有那么多相反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