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两杯,”他用一种顺从的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好吗,医生?”他从纸袋里拿出那瓶阿尔法白兰地——还有与之格格不入的添加物,开始打开瓶盖。
“我想你们确实作出了明智之举。”里特斯道夫博士说道。当她忙来忙去寻找酒杯时,她看起来异常美丽。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这是一个好兆头,贝恩斯先生,的确如此。”
加布里埃尔·贝恩斯看上去仍然是一副失败的模样,他很忧郁地把酒杯斟满。
“我们可以在达·芬奇高地登陆了?”里特斯道夫博士问,一边拿起酒杯啜饮着。
“哦,当然。”他无精打采地表示同意,他喝了一小口,那味糟透了。
“我将通知我们小组的安全人员,”她说,“马吉布姆先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突然安静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我只是有一些奇怪的——”里特斯道夫博士皱起眉头,“我身体深处有点心绪不宁。如果我不知道——”她看起来很困窘,“没关系,先生,您是叫贝恩斯先生吗?”她急促地饮着杯中的酒,“我突然感觉到很紧张,我猜我是太焦虑了。我们不想看到……”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走到小房间的角落,坐在那里的椅子上,“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她站起来,让酒杯从手中掉落,疾步走向远处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当她走过他的时候,他揽住了她的腰,阿三星卫二号家族议会的全权代表动手了。不管结果如何,他们为了生存奋斗的计划就这样实施了。里特斯道夫博士咬着他的耳朵,几乎撕裂了耳垂。
“嘿。”他无力地说。
然后他说:“你在干什么?”
之后他又说:“莱德伯调制的东西可真有效。”
他又补充道:“但是我的意思是,任何事情都得有个限度。”时间在飞逝,他喘着气说:“至少应该是这样的。”

  有人在敲门。
里特斯道夫博士微微站起身,叫道:“走开!”
“我是马吉布姆。”走廊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里特斯道夫博士一跃而起,从他怀里挣脱,跑到门边,锁上门。她猛地转过身,带着凶狠的表情向他冲过来——他觉得她似乎径直朝他冲过来。他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她的猛扑。
但是这可以为他们带来他们想要的,满足他们的政治要求吗?
贝恩斯把她压倒在地板的一点上,左边是她一堆零乱的衣服,贝恩斯用低沉的声音说:“听着,里特斯道夫博士——”
“玛丽,”这时她咬着他的嘴,牙齿使劲地咬着他,发出格格的声音。他痛苦地退缩着,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这一下,他可犯了大错。因为就在那一霎那,他的身子倾斜了,然后他不知怎的被玛丽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她尖利的膝盖插入了他的腰部,她的手指放在他的耳朵上方,揪住他的头发,向上拽着,好像要把他的头从脖子里拽出来一样。就在那时——他挣扎着虚弱地呼叫着:“救命!”
然而,门外的那个人显然已经离开了,没有人回答。
贝恩斯认出墙上那个玛丽·里特斯道夫曾经打算去按的那个红色按钮,但是现在,毫无疑问,一百万年她也不会去按——他开始一点一点地朝红色按钮的方向扭动着。
他永远也做不到。
使我恼火的是,他后来绝望地想,这样做,在政治上议会也根本不会得到什么利益。
“里特斯道夫博士,”他喘息着恼怒地说,“让我们理智一些。看在上帝分上,让我们谈一谈,好吗?求求你。”
这一次她咬他的鼻尖。他感到了她尖利的牙齿碰在了一起。她笑起来,那是拖长的带着回声的笑,让他不寒而栗。
在那似乎无休止的漫长时间里,除了撕咬,他们之间谁也无法说话。他最终认识到,他会被咬死的,而且他对此无能为力。他感觉到他好像激起了、遭遇到了宇宙的性欲,那是一种本能而又无穷无尽的力量,这种力量把他固定在地毯上,使他根本不可能逃脱。如果什么人能够闯进来,比如说一个武装警卫——
“你知道吗,”浑身湿漉漉的玛丽·里特斯道夫抵着他的脸颊耳语着,“你是世上最美的男人!”她轻轻地后退了一下,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他看到了他的机会,滚到一边,抓着,爬着,冲向那个按钮,疯狂地摸索着,按下了按钮:叫人来,任何人都可以——地球人或者不是地球人。
她喘着气,抓住他的脚踝,把他拉倒在地。他的头撞在一个金属柜上,他呻吟着,失败和毁灭的黑暗湮灭了他——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经历过这样的感觉。
玛丽·里特斯道夫笑着,将他滚来滚去,然后又一次猛扑在他身上。她赤裸的膝盖重新插进他的身体,她的乳房在他脸上晃荡着,她的双手钳住他的手腕让他平躺着。当天色完全变黑时,他发现她显然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真的有知觉。最后的一个念头闯入到他的大脑里,这是他最终的决定。
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一定要报复那个希布圣徒伊格纳茨·莱德伯。即使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的行动。
“哦,你真可爱。”玛丽·里特斯道夫的声音,在他左耳四分之一英寸的地方响起,声音震耳欲聋,“我简直想把你吃掉。”她浑身颤抖,好似暴风雨般剧烈地起伏波动,又好似大地表层的震颤。
他昏过去的时候,他恐惧地感到里特斯道夫博士才刚刚开始,而且莱德伯的制剂不能解释这一点,因为制剂并未对他产生同样的效果。加布里埃尔·贝恩斯和那个希布圣徒的制剂使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内心里已经存在的某种东西暴露了出来。如果那个化合物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是所谓的催情剂,而不是一个毫不含糊的死亡剂的话,他将感到很幸运。
他并没有真正丧失知觉。因此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抓住他的那个动作正逐渐消退。人为因素产生的旋风减退了,最终归于平静。然后——他被一种他无法知晓的力量从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房间的地板上移开,移到另一个迥然不同的地方。
我希望我死了,他自言自语道。很明显最后的宽限期已经慢慢流走了,地球人的最后通牒已经到期,而且他没有能够阻止这个结果的发生。

  他在哪儿呢?贝恩斯谨慎地睁开眼。
黑夜。他躺在室外,头上是满天星斗,身旁耸立着一个大垃圾堆,那是甘地镇的希布人定居点。他疯狂地张望着——哪里还有地球飞船的影子。所以很明显它已经飞走了,而且已经在达·芬奇高地着陆了。
他打了一个冷战,无力地坐起来。上帝!他的衣服在哪儿?她难道连衣服也不愿意还给他吗?这可真是个一无所获的结局。他又躺下来,闭上眼睛,用单调的声音诅咒着自己……他,佩尔人在最高议会的代表。这太过分了,他愤恨地想。
他右边传来的噪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又睁开眼睛,这次他机警地凝视着。一辆古旧的老爷车轰隆隆地朝他开来。现在他辨认出来了,这是灌木丛,是的,他意识到,他被扔进了灌木丛,实践了那句古老的格言。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把他降到了一个民间谚语中的角色的地位。因为。这个,他憎恨她。但是他对她的恐惧却比憎恨更强烈,而且没有改变。向他开来的不过是一辆典型的希布人的内燃发动机汽车,他能分辨出它那黄色的车灯。
他爬起来,站在甘地镇郊外模糊不清的希布人修建的牛道中间,挥舞着手臂示意那辆车停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希布人司机拉长了干枯的声音问道,他虚弱到了极点,以至于丧失了警惕。
贝恩斯走近车门,说道:“我被攻击了。”
“哦!太糟了。还拿走了你的衣服?进来吧。”希布人在他身后砰地关上车门,但是它又嘎吱嘎吱响地开了,“我会把你带到我的住处。给你拿些穿的。”
贝恩斯严肃地说:“我更希望你能送我到伊格纳茨·莱德伯的棚屋去。我想和他谈一谈。”
但是如果性欲原本就隐匿在那个女人内心,他怎么可以责难那个希布圣徒呢?没人能够预料到这个结局。而且如果通常情况下它能够用这种方式来对女人起效的话,莱德伯可能也早就停止使用它了。
“伊格纳茨·莱德伯是谁?”希布人司机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
在甘地镇人们很少互相交流。贝恩斯知道,这是一个症状。这个症状确实证明了玛丽·里特斯道夫博士对他们所有人下的结论。他打起精神,尽可能地描述着希布圣徒棚屋的位置。
“哦,是的,”司机说,“那家伙养着好多猫。我几天前撞死了一只。”他偷偷笑起来。
贝恩斯闭上眼,叹息起来。
不久他们就停在希布圣徒昏暗的木屋前面。司机砰地打开车门,贝恩斯艰难地爬出来。他的每一个关节都疼痛不已,疼痛来自于玛丽·里特斯道夫在情欲支配下施加给他的无法承受的千万次的啮咬。他在汽车前灯闪烁的黄色灯光里,一步一步穿过凌乱的院子,找到木屋的门,推开那些挡住去路的猫群,敲着房门。
伊格纳茨·莱德伯看着他,笑得摇晃起来,“你度过了怎样的一段时光啊——你浑身都在流血。我给你拿一些什么东西穿,埃尔西大概会有一些药,治疗这些咬伤或是什么别的……看起来她用剪铁皮的剪刀来折腾你。”他咯咯地笑着,拖着脚走到屋子后部的什么地方去。一群野孩子盯着站在燃油加热器旁边暖身子的贝恩斯,他对他们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莱德伯的同居妻子在那些咬伤上敷上膏药——这些伤集中在他的鼻子、嘴和耳朵上。
当莱德伯拿出来虽然破烂但是还算干净的衣服给他的时候,加布里埃尔·贝恩斯说:“我已经把她搞清楚了。很明显她是用嘴巴来实施性虐待那种人。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清醒地认识到,玛丽·里特斯道夫是病人,和阿三星卫二号上的人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这个病还在潜伏期。
莱德伯说:“地球人的飞船飞走了。”
“我知道。”他现在开始穿衣服。
“有一个幻象,”莱德伯说,“我在刚刚过去的一个小时里看到它。另一艘地球飞船要到来。”
“一艘战舰,”贝恩斯猜测着,“来攻占达·芬奇高地。”他怀疑地球人是否会走极端,以心理治疗的名义,用氢弹袭击曼斯人的定居点。
“这是一艘小巧的快速追逐舰,”莱德伯说,“我的那种与原生力有关的心理显示指出,它像一只蜜蜂一样急速下降,在靠近波利人定居点附近的哈姆雷特村降落。”
加布里埃尔·贝恩斯立刻想到了安妮特·戈尔丁。他向天祈祷希望她平安无事,“你有什么交通工具吗?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可以回到阿道夫维尔!”他自己的车也许就停在地球飞船原来占领的地方。该死,他可以从这儿走到那里去。而且他决定不回他自己的定居点,而是驱车去哈姆雷特村,以确认安妮特没有遭到强暴,没有被毒打或者是被激光枪击中。如果她受到任何形式的伤害——
“我欺骗了他们,”他对莱德伯说,“我告诉他们我有一个计划——他们依赖我,这是很自然的事,因为我是佩尔人。”但是他还没有放弃。他的佩尔人的大脑有的是灵活生动的计谋。他一直都将计划着如何击败敌人,直到他走进坟墓。
“出发以前,你应该吃点东西,”莱德伯的女人建议说,“这儿还有一些剩下的炖腰子。我原来打算喂给猫吃,但是很高兴你吃掉它。”
“谢谢。”他说,强忍着不作呕。希布人的饭菜可不是那么让人期待的。但是她说得对,他需要恢复一下体力,否则他就会在路上死掉。想想在他身上发生了那样的事,而他竟然没有死,这可真是让人惊叹。
吃过饭后,他向莱德伯借了一个手电筒,感谢他给了他衣服、膏药和饭,然后出发步行穿过甘地镇狭窄、弯曲、塞满垃圾的街道。幸运的是,他的汽车还停在他停车的地方。希布人和地球人都没有用车拖走它、锯坏它或是将它弄碎。
他钻进车里,驾车离开甘地镇,向东朝哈姆雷特村的方向驶去。车子又一次以可怜的75英里的时速前进,穿过定居点之问空旷、暴露的旷野。在他心中生起一种可怕的他以前从未体验过的紧迫感。达·芬奇高地已经被入侵了,也许已经陷落了,还剩下些什么呢?没有了曼斯家族奇异的力量,他们怎么能够存活下来呢?也许这艘小飞船意味着什么……有没有可能是一丝希望呢?至少它是意想不到的。然而在可以预想的范围里,他们没有机会,命中注定必遭灭顶之灾。
他不是一个斯基兹人,也不是一个希布人,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幻象,虽然很模糊。他的幻象是关于那一个极小的可能性的,是许多可能性中的一种。他的第一个计划已经成为泡影,但是仍然还有这个计划。他相信这个计划,而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阿尔法卫星上的家族》作者:[美] 菲利普·K·迪克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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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安妮特·戈尔丁走在从阿道夫维尔的最高议会回家的路上,会议上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地球人的最后通牒到期,而且敌人已经开始进攻达·芬奇高地,她想到了自杀。降临在他们身上的灾难对于他们来说是无法抵抗的,甚至连曼斯人也不例外。怎么能反对一个刚刚打败了整个阿尔法帝国的行星提出的要求呢?
很明显毫无希望。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她也认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愿意屈服于它。我就像蒂诺·沃特斯一样,她一面暗自思虑,一边留神地看着前面黑暗的路,她的车灯照在连接哈姆雷特村和阿道夫维尔的塑胶带上。到了紧要关头,我宁愿选择不去战斗,我宁可放弃:这就是我的愿望。
当她认识到自己这样想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觉得我不得不钦佩曼斯人,她想。我崇拜那些与我不同的人。我不够强硬,不够特立独行,也不够顽强。但是从理论上说,我是个波利人,因此我可以做这样的人,也可以变成任何一种人。但是相反——
这时,她看见在她的右边,一道火箭减速器排出的废气拖在夜空中。一艘飞船正降落在一处十分靠近哈姆雷特村的地方。实际上如果她沿着自己的路线前进的话,就会遭遇到它。她立刻体验到力量相当而又互相对立的两种情绪,这是典型的波利人的特征。惧怕使她抖缩,但是好奇心,一种混杂着渴望、期许和兴奋的好奇心,驱使她加速前进。
然而,在她到达那艘飞船以前,她的恐惧感占了上风。她放慢车速,把车开到软软的沙砾堆的斜坡上,关掉发动机。汽车静静地向前滑行着
停了下来,她关掉车灯,坐在车里,听着夜晚的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她坐的地方她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飞船,一盏灯光时不时地在飞船近旁闪烁,有人在做着什么。也许是地球士兵,准备进攻哈姆雷特村。但是她听不见任何声音,而且那艘飞船也不大。
当然她也带着武器。每一个议会代表都必须带着武器,尽管希布人的代表经常忘记。她把手伸进汽车的杂物箱里,找出那把老式的铅弹手枪。这把枪她从来没有用过,而且她也很难相信她或许马上就会用到它。但是现在看起来她别无选择。
她悄悄地潜行,经过低矮的灌木丛,很快就到了飞船降落的地方。她吃惊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她看见了一缕灯光,飞船底部附近的那个人还在继续工作。
那是一个男人。他专心致志地用铲子挖坑,干得非常卖力。由于他聚精会神,脸都皱在一起,大汗淋漓。然后他又忽然急匆匆地返回飞船。当他再次出现时,手里拿着一个纸盒。他把盒子放在坑的旁边。灯光照进了纸盒里,安妮特·戈尔丁看见五个湿漉漉的柚子状的圆球在微弱地跳动着。他们活着。她认出了那是木卫三黏液人的新生原组织。她曾经在科教录像带上看见过他们的图片。那个男人肯定是在掩埋,在土壤中他们会快速生长,生命循环会很快自我完成。那个男人之所以这样急,是因为那些球状物可能就要死了。
“你永远也无法及时地把他们埋进地里。”她说。
这样做,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实际上.其中一个球体已经暗淡和凹陷下去,在他们眼前枯萎了,“听着,”她靠近那个继续用小铲子挖坑的男人,“我来把它们弄湿,你有水吗?”她在他身边弯下腰,等着他的回答,“他们真的快不行了。”
显而易见,他也明白这一点。
那个男人声音沙哑地说:“到飞船里拿一个大容器。你会看见一个水龙头,上面有标记。”他把那个枯萎的球体从他的同伴里拿出来,轻轻地放进坑里,用手指把泥土揉碎弄松,覆盖住他。
安妮特走进飞船里,找到了水龙头,然后又找到一只碗。
她拿着一碗水走出飞船,把水撒在那些快速腐败的球体上面,富有哲理地想到这就是菌类生长的方式:对他们来说,一切都发生在瞬间,出生,成长,甚至死亡。也许他们是幸运的。他们的生命短暂,但却骄傲地度过一生。
“谢谢你。”那个男人说着拿起第二个球体——现在他已变得湿润了——开始把他埋进土里,“我不期望能全部挽救他们。孢子在我的旅途中发芽了,我没有地方来放这些植物,我只有一个为体积细微的孢子准备的瓶子。”他把那个坑加大的时候,很快地瞥了她一眼,“戈尔丁小姐。”安妮特蹲在装球体的盒子旁边说:“你怎么认识我,而我以前却从来没有见过你。”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那个男人神秘地说。
第一个埋下去的球体已经开始生长了。借着手电筒的光,安妮特看见当那些球体的直径急速增长的时候,地面在抖动、鼓起、震颤着。那是一个奇怪而又有趣的景观,她笑了起来,“对不起,”她为此向他道歉,“你跑来跑去,匆匆地把他们埋进地里,现在又看着他。不一会儿他就会和我们一样大了,而且可以走动了。”她知道黏液人是惟一可以活动的菌体。正因为如此,她对他们有着强烈的兴趣。
“你怎么会对他们这么了解?”那个男人问她。
“有好多年,我无所事事,只有自学。在那个你们叫作医院的地方……不管它叫什么,反正在它被夷为平地以前,我弄到了一些生物学和动物学的录像带。当一个木卫三黏液人完全成熟的时候,他会非常聪明,你甚至可以和他对话,是真的吗?”
“比那还聪明。”男人迅速地放入另一个球体。在他的手中他像果冻一样颤动着,很柔软。
“多么奇异啊,”她说,“那真是让人兴奋极了。杲在这儿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真的很值得,你不喜欢这一切吗?”她说着,跪在盒子的另一边,看着他干活,“夜晚的味道,空气,动物发出的声音——很小的动物,青蛙的欢呼声,蟋蟀的铃声在四周回荡,还有这儿,让这些菌体生长,而不是看着他们死去。你真是一个仁爱的人。我能看出来。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斜着眼瞥了她一下:“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记住你。”
“我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所以我能记住他。”他说。
现在只有一个球体还没有放进去。第一个已经开始鼓胀起来,露了出来。她发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复合球体,现在,正黏合成一大团。
“但是,”男人说,“我问了他的名字,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他没有说完,但是她已经明白了,“我的名字是查克·里特斯道夫。”他说。
“你和里特斯道夫博士有亲戚关系吗,就是那艘地球飞船上的心理学家?是的,你一定是她的丈夫。”她对此很肯定,事实明摆着是这样。她想起了加布里埃尔·贝恩斯的计划,于是用手捂住嘴,淘气地、兴奋地咯咯笑起来,“哦,”她说,“要是你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应该记住另一个名字,她想,那就是加布里埃尔·贝恩斯。她不知道加比用做爱的办法来引诱里特斯道夫博士的计划进行得如何,但是她感觉到他的计划已经失败了。但是对加比来说,那可能是,甚至现在仍然是一件乐事。当然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因为里特斯道夫先生来了。
“你叫什么,”她问:“以前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查克瞥了她一眼:“你认为我改变了我的——”
“你是另一个人。”一定是那样,否则的话她会记得他,会认出他的。
停了一会儿,里特斯道夫说:“让我姑且这样说吧,我来过这儿,遇见了你,然后回到地球,现在我回来了。”他盯着她看,好像是她记错了一样。最后一个球体被放了进去。他主动收起空盒子和小铲子,向飞船走去。
安妮特跟在他后面说:“黏液人现在要占领我们这颗卫星吗?”她突然想到也许这就是地球人征服计划的一部分。但是这个念头听起来不对,看这个男人的样子,这是一次单独的暗中行动。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像佩尔人的思维方式了。
“你们的情况可能要糟糕得多,”里特斯道夫简洁地说,他消失在飞船里。
犹豫了一会儿,安妮特跟着他走进去,头顶明亮的灯光照得她直眨眼睛。
她的铅弹手枪放在了台子上。那是她装水的时候放在那儿的。
里特斯道夫捡起手枪检查了一番,然后转向她,脸上挂着一种奇特的表情,几乎咧着嘴笑着问:“你的?”
“是的。”她说,觉得受到了侮辱。她伸出手,希望他能把它还给她。然而他没有那样做,“求你了,”她说,“它是我的,我把它放在那儿,因为我要帮你。你知道的。”
他长时间地打量着她。然后把手枪交给她。
“谢谢你!”她很感激他,“你还了我的手枪,我会记住的。”
“你准备用那玩意儿拯救你们的星球吗?”现在,里特斯道夫笑了。除了那过于忙乱和过于忧虑的表情以及太多的皱纹外,她觉得他并不难看。他有一双清澈的蓝眼睛。她猜,也许他在35岁左右吧。并不老,但是比她要大一些。她觉得他的微笑中有一丝愁苦,虽然那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但是好像并不是很自然,好像快乐,哪怕是短暂的快乐,对于他来说都很难。他也许有点像蒂诺·沃特斯一样总是沉溺于忧郁之中。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很同情他。有这个毛病真是太糟糕了,比什么毛病都糟糕。
她说:“我认为我们不能拯救我们的星球。我只想保护我自己。你知道我们这里的形势,是吗?我们——”
一个突兀的、未发育完全的生命嘶哑的声音闯入到她的脑子里:“里特斯道夫先生……”他嘎吱嘎吱地响着,逐渐衰弱下去,然后又突然响起来,就像一只矿石收音机发出的劈啪声,“……明智的事情,我看见琼……”然后又消失了。
“上帝啊!这是什么?”安妮特惊骇地说。
“黏液人。他们其中的一个。我不知道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