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行。”马洛里说,但他也已经在动摇。从布莱恩的手臂上,好像传来了一股具有强大的恐惧感,“我们还不知道斯温船长在哪里,他可能躲在这个贼窝里的任何地方…”

“那几位同志!”巴特莱特朗声说道,她的声音像冰冷的剃刀,“是的,我就是指你们,后排那四个人!如果你们一定要打扰我们,如果你们真有那么重要的消息,就请跟我们讲习会上的其他同志们一起分享一下吧!”

四人闻言,都愣住了。

巴特莱特用梅杜萨一样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其他人都在侧耳静听,好像一下子摆脱了他们经受的神秘束缚,一个个带着嗜血的狞笑等着他们四个。人群的眼神里泛着一份下流的快乐,就像恶人发现自己应得的惩罚降临到了别人身上一样。

汤姆和布莱恩同时开口,莫名惊诧地小声问:“她是在说咱们吗?”

“上帝啊,现在咱们怎么办?”

马洛里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场噩梦里。他觉得,也许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猛然清醒。“她也不过是一个女人。”他说道,声音响亮而冷静。

“住嘴!”弗雷泽笑着说,“安静!”

“你们无话可说?”巴特莱特嘲讽地说,“我估计你们也没有…”马洛里站起身来说:“可我的确有话要说!”

就像按动了玩具盒子的弹簧一样,有三个听众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举手叫道:“巴尔顿博士!巴尔顿博士?”

巴特莱特优雅地点头,用教鞭一指:“佩尔同志来讲。”

“巴尔顿博士,”佩尔说,“我根本认不出这几位同志。他们的表现很反动,所以我…我觉得应该批斗他们!”

一份暗藏怒火的沉默笼罩着人群。

弗雷泽扯着马洛里的裤腿说:“快坐下,你这傻瓜!你难道疯了不成?”

“我的确带来了消息!”马洛里大声说,话音穿过面罩,“给斯温船长的消息!”

巴特莱特看起来很震惊,目光游移不定。“那就告诉我们所有人吧,”她下令说,“在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是一条心!”

“我知道那个模块在哪里,巴特莱特夫人。”马洛里说,“你真想让我把这个消息说给所有这些傻瓜和笨蛋听吗?”

各种椅子挪动的声音响做一团,很多人都气得站了起来。巴特莱特尖声喊叫了些什么,却被嘈杂声吞没了。

“我要见斯温!我必须跟他单独谈!”场面越来越混乱,马洛里把他面前的空椅子踢得滑出好远,然后从皮带里拔出两把手枪,“全都给我坐下,你们这些杂种!”他用枪平指着听众,“哪个懦夫敢第一个动,我就一枪给他打个透明窟窿!”

别人给他的答复,是接连飞来的子弹。

“快跑!”布莱恩尖声喊道。他、汤姆和弗雷泽马上逃走。

马洛里两侧的椅子都被打得木屑横飞,倒在地上。听众正在向他开枪,枪声凌乱,毫无章法。马洛里将两把手枪端平,瞄准台上的巴特莱特,扣动扳机。

两把枪都没有响——他忘了将子弹上膛,而且侯爵的枪好像还配备了某种镍制保险开关。

近处有人对着马洛里扔过来一张椅子,他漫不经心地把椅子挡开,然后某种东西重重打在他脚上。这一击令他的腿部瞬间失去知觉,难以继续站在原地,他趁机逃走。

他好像已经无法正常跑步了,也许是被打瘸了。子弹在他身边飞过,让他瞬间回忆起遥远的怀俄明,也总带着这种沉闷的嗡嗡声。

弗雷泽在一条巷道入口处向他招手。马洛里向他跑去,转身,打着滑收住脚步。

弗雷泽冷静地跨进开阔地,举起警用转轮手枪,右臂平伸,身体侧开以缩小暴露面摆出一副持枪决斗的架式。他目光如炬,枪口端平开了两枪,对面传来惨叫声。

弗雷泽抓住马洛里的胳膊。“这边走!”马洛里心跳得像只兔子,脚都不听使唤了。

他一瘸一拐沿着巷道前进,突然就走到了尽头。弗雷泽急切地寻找藏身之处,而汤姆正在拉着布莱恩爬上一摞摇摇晃晃的货箱。

马洛里停在两个弟弟身边,转过身,举起两把手枪,快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原来有一颗流弹把他的鞋子后跟打掉了。瞬间抬头,却见六个大呼小叫的匪徒快速追赶上来。

突然之间,一声巨大的轰鸣摇撼着整个建筑。滚滚的火药烟尘中,无数白铁物件轰然落地。马洛里被惊得目瞪口呆。

那六个恶徒全部倒在巷子里,被轰得血肉模糊,像是被雷劈到了一样。

“内德!”布莱恩在一大摞箱子上面喊道,“把他们的武器抢回来!”他单膝跪在上面,俄罗斯制手枪打开的弹膛里正在冒着烟。他装入又一颗红色蜡纸封装的黄铜子弹,那子弹足有警棍那么粗。

马洛里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他起步向前跑,然后脚底一滑,差点一头扎进血泊里,他伸出右手想抓住些什么,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这时却意外击发,子弹打在头顶的钢梁上轰然有声。马洛里停住,小心地退下枪管里的子弹,然后又仔细关上侯爵手枪的保险,把两把枪都塞进腰带。在他两手颤抖着忙乱的同时,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一秒一秒地流逝了。

巷道里到处是血。布莱恩那支大口径短程霰弹枪简直就是一门手持小炮,那些敌人被轰得极惨。马洛里从一个可怜的家伙身下取走维多利亚滑膛枪时,他喉咙里还在发出垂死的咯咯声,枪托上滴着血。他本想带走那家伙的子弹袋,可是撕扯得太费力,后来还是放弃了,转而取走了另一名匪徒的美式木柄左轮枪。马洛里拿起枪的时候,觉得手掌好像被扎了一下,他傻乎乎地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然后又看看枪柄。原来木柄上扎了一块烫热的螺旋形弹片,非常锋利,像是一片大号剃刀。

远处传来步枪的射击声。子弹打在周围的货物上,有奇怪的碎裂声,还有音乐似的玻璃跌落声。“马洛里!这里!”弗雷泽喊道。

弗雷泽在仓库墙边找到一条窄道。马洛里转身,背上滑膛枪,四处寻找布莱恩,发现年轻的炮兵战士已经跃过巷道上空,寻找下一个有利射击位置去了。

他跟着弗雷泽躲进窄缝,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已。他们贴着墙前进了几码。子弹开始打在砖墙上,前后都有,但都高出他们头部一截。准头欠佳的子弹打在仓库的白铁屋顶上,发出敲鼓一样的金属轰鸣声。马洛里探身张望,发现汤姆正在这条死胡同尽头疯了一样地忙活,用细长腿儿的女士梳妆台扔在一堆当做堡垒。那些东西堆成一坨,宛如死掉的热带巨蛛。

步枪声愈发接近,让整个仓库喧嚣异常。马洛里听到身后传来惊怒交集的喊叫声,敌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死者。

汤姆把一条铁床腿插进一堆板箱下面,后背靠上去用力一扛,整垛的箱子眶当一下全倒了。“死了几个?”他喘息着问。

“六个。”

汤姆像个疯子一样微笑着:“就算我们全被杀死,也够本了。布莱恩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马洛里取下背着的滑膛枪,交给汤姆。汤姆握着枪管接过去,却保持着身体与枪的距离,他被上面沾的血块吓着了。

弗雷泽透过刚才通过的窄缝,用转轮手枪开了一枪。随即传来可怕的、女孩一样的叫声和捶打声,就好像墙洞里有老鼠快要被毒死了一样。

子弹射入他们周围的砖墙,准头稍有提升,这可能是因为敌方伤者的尖叫声起到了引导作用。一颗拇指大小的锥形弹头突然掉落在马洛里脚边,像陀螺一样在地板上旋转不止。

弗雷泽拍拍他的肩膀,马洛里转过身。弗雷泽已经把面罩拉下来,他两眼放光,苍白的脸颊上露出黑色胡子碴儿。“现在怎么办,马洛里博士?还有什么奇思妙想的行动计划吗?”

“其实,刚才那招本来有可能奏效的,”马洛里反驳说,“她有可能会相信我,然后直接把我们带到斯温那里去。女人嘛,谁也猜不透的…”

“哼,她信你才怪呢,”弗雷泽说道。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咯咯傻笑,笑声干涩,犹如老树干磨擦的声音。“那么,你手头还有什么?”

“手枪要不要?”马洛里把检来的左轮枪递过去,“小心枪柄上的弹片。”

弗雷泽用靴子跟把那个弹片磕掉。“从来没见过那小伙子手里那种枪!我怀疑这是法律禁止持有的武器,就算是勇敢的克里米亚战斗英雄也不例外。”

一颗步枪子弹从梳妆台角落上打掉了一块木头,旋转飞出的木片险些打中弗雷泽。马洛里抬头看,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真该死!”远处有一名狙击手像猴子一样爬到了钢梁上,现在正在给步枪装子弹。

马洛利从汤姆手中一把抓过那支维多利亚步枪,把带血的背带绕在前臂,仔细瞄准。他轻扣扳机,却没有反应,因为枪里的子弹早就打空了,但是敌方那名狙击手的嘴巴却张成了“0”型,一下跳了下去,远处传来坠地的声音。

马洛里用力拉开枪栓,把打空的子弹壳撞飞。“我本来可以干掉那个该死的坏蛋…”

“内德!”布莱恩突然出现在他们左侧,匍匐在一堆货物的顶端,“到这边来,这里有棉花包!”

“好的!”他们跟随着布莱恩,高爬低纵越过一堆堆的鲸鱼骨和蜡烛。子弹在身边嗖嗖飞过,击打着各种货物。马洛里心想,看来爬到房梁上的人数增加了,可是却没有时间观察。弗雷泽起身回敬过一枪,但是看来好像没有什么收获。

前方有几十包重达数百磅的美国南方棉花,全都弹好了,用绳子和打包粗麻布包得严严实实,一直堆到房顶。

布莱恩使劲儿招手,然后消失在棉花垛的后面。马洛里明白他的意思:只要稍加改造,这就是一座天然要塞。

他和汤姆把一垛棉花包最上面一层用力推下来,大家都躲在后面。子弹打在棉包上,只能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弗雷泽时不时起身还击。

他们又踢倒一包棉花,然后是第三包。弗雷泽也跳过来,踉跄了一下,开始帮忙打开通道。忙碌了一分钟以后,他们已经躲进了棉包深处,就像一群蚂蚁躲进了装满方糖的盒子里。

现在形势明朗了。子弹打在棉包堡垒上毫无效果。马洛里揪了一大团棉花,擦掉脸上和胳膊上的汗水和血。拖棉包真是重体力劳动,难怪南方人都让黑人做这份工作。

弗雷泽在两包棉花之间推出一道窄缝。“再给我一把手枪。”马洛里把侯爵的长筒左轮枪递给他。弗雷泽开了一枪,眯起眼,点了点头说:“这是把好枪…”敌人开始还击,一阵徒劳无功的枪弹飞过来。汤姆哼哼着用力,又从高处推倒一包棉花,让他们的藏身之处更宽敞一些。棉包落下时砸到了什么,像是一台自动钢琴碎裂的声音。

他们清点了下手头的物资,汤姆有一把短筒手枪,只有一发装好的子弹——如果无政府主义者像登船的海盗一样蜂拥而至,这东西还有可能管用,除此以外,就毫无用处了。马洛里的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还有三发子弹。弗雷泽的转管手枪有三发,侯爵的手枪有五发。此外他们还有一条没子弹的维多利亚滑膛枪,加上弗雷泽的小警棍。

布莱恩还是不见踪影。

仓库深处依稀传来愤怒的呼喊声,马洛里估计是有人在发号施令。枪声突然停息,取而代之的是死一样的静默,只有隐约的沙沙声和敲击声。马洛里从前面的面包边缘向外看。没有任何敌人的踪影,但仓库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

仓库中突然暗了下来。除了房顶镶玻璃的地方透出微光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快变成了一团漆黑,就像恶臭已经进一步加剧。

“要不要趁黑冲出去?”汤姆说。

“我们要等布莱恩回来。”马洛里说。

弗雷泽阴郁地摇摇头,他虽没说话,不过态度很明显。

他们在暗处工作了一会儿,扩展空间,继续向深处挖掘,把一些棉包垫高作为枪眼。听到他们的动静,敌人再次开枪,枪口喷出的火焰在黑暗中很是惹眼。子弹尖啸着打在头顶的椽梁上,在堆积如山的商品中间,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

不断有人喊命令,枪声再次停息。铁皮房顶传来疾风一样的响动,但片刻就消失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汤姆问。

“听着像是好多老鼠在逃跑。”马洛里说。

“也许是下雨!”弗雷泽估计。

马洛里没说话。他觉得更可能是房顶又落了一层烟灰。

突然之间,天色再度变亮。马洛里从边缘向外看,发现一群恶棍正匍匐前进,几乎已经爬到了他们堡垒的地基前面,这些人光着脚,一言不发,有人嘴里还衔着刀子。马洛里喊叫着警告大家,随后开始射击。

他马上就被自己枪口的火焰闪得什么都看不清了。那把巴利斯特-莫里纳手枪又跳又抖,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样,转眼间,剩余三颗子弹已经全部打空,不过并没有被浪费掉——在这么短的距离,想打不中都很难。敌人被打倒两名,第三个在地上翻滚,其他人狼狈逃窜。

马洛里可以听到敌人在视野之外重新编组,互相殴打辱骂。马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只好抓住烫热的枪管,把手枪当短棍来用。

整个建筑都在摇撼,布莱恩的手枪再次发出可怕的怒吼。

随后的寂静中,只能偶尔听到痛苦的哀号。然后就是漫长而痛苦的一分钟,到处回荡着伤者和垂死者地狱一样的号叫声,夹着骂声、倒地声和撞击声。

突然之间,一个黑影落到了他们中间,浑身弥漫着火药味。

是布莱恩。

“还好你们没有打中我,”他说,“该死的,这里可真黑啊,不是吗?”

“你还好吧,伙计?”马洛里说。

“好极了,”布莱恩说着站了起来,“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内德。”

他把那东西交到马洛里手中。光滑而沉重的枪杆和枪托在马洛里手中像丝绸一样令人愉悦。那是一把布法罗步枪。

“他们有整整一箱这样的好东西,”布莱恩说,“藏在一间狭小的办公室里。就在对面。子弹也有,不过我只能拿得了两盒。”

马洛里马上开始给步枪装弹,一颗一颗的黄铜子弹被装进弹簧弹匣里,发出钟表一样悦耳的咔嗒声。

“挺怪异的,”布莱恩说,“我估计敌人完全没有察觉我就在他们中间。他们完全没有战略意识。我可以断定,这群人里面肯定没有军方背景的叛徒。”

“你那把枪真是威猛得很啊,伙计。”弗雷泽说。

布莱恩苦笑道:“现在不行了,弗雷泽先生。我只有两发子弹。我也想把子弹留着,可是刚才一看到那么好的轰击敌群机会,我就忍不住出了手。”

“不用担心那个,”马洛里抚摸着步枪的核桃木枪身对他说,“这东西要有四把,我们在这里守一个星期都没问题。”

“抱歉!”布莱恩说,“可是我现在已经无法继续进行武装侦察。我受伤了。”

一颗流弹擦过布莱恩的脸颊,伤口虽浅,却已经露出白骨,而且他沾满污泥的靴子里也到处是血。弗雷泽和汤姆用干净的棉花为他清理伤口。而马洛里拿着步枪担任警戒。

“够了,”布莱恩终于提出反对,“你们俩都快赶上南丁格尔女士了。发现什么动静没有,内德?”

“没有,”马洛里说,“不过我听到他们正在密谋捣乱。”

“他们已经退回远处的三个集结点了,”布莱恩说,“他们在刚刚脱离你射击范围的地方有一个集结地,可是我刚才在那里用沙皇特制的霰弹枪收拾了他们一下。估计他们现在不敢再次发动强攻,他们已经没有这个胆子了。”

“那他们会怎么办?”

“我敢打赌,一定是学点儿攻城兵的招数。”布莱恩说,“弄一座移动堡垒之类,也许可以找个带轮子的东西改造一下。”他吐了一口干痰,“该死的,我特想喝水。从洛克瑙以后,我就从来没有这么口渴过。”

“对不起。”马洛里说。

布莱恩叹了口气说:“我们在印度的时候,团里有个特别乖巧的印度男孩给我们送水。那个小人精,一个就可以顶这里的十个人渣!”

“刚才看到那个女人或者斯温船长了吗?”弗雷泽问。

“没有,”布莱恩说,“我一直试图隐藏形迹,到处爬。主要是为了寻找更好的武器,具备远程打击能力的那种,但也看到些怪事儿。我是在一间小办公室里看到内德这把步枪的,周围都没有人,只有一个文员模样的家伙坐在桌边写东西。房间里点着两根蜡烛,文件扔得到处都是。里面有很多装箱的枪支准备出口。我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让一个小文员守着这么多好枪,却把维多利亚步枪分发给手下,这在军事上完全讲不通。”

这时,一道暗淡的绿色光芒扫过这栋建筑。光芒闪过时,正好照出一个持枪者的影子,他正抓紧滑轮线,坐着绳套吊在空中。说时迟,那时快,马洛里马上瞄准了他,呼气,开枪。那人向后仰倒,膝盖倒挂着悬在空中,身体软塌塌地不再动弹。

步枪子弹开始射入周围的棉花,马洛里再次伏倒。

“棉花包真适合做掩体,”布莱恩满意地说,拍了拍铺着麻袋的地面,“山胡桃杰克逊在新奥尔良时就躲在棉花包后面开枪,把我们打得够戗。”

“刚才在那间办公室后来怎样了,布莱恩?”汤姆问。

“那家伙给自己卷了个帕皮罗西烟卷儿,”布莱恩说,“你们知道那东西吗?土耳其出产的卷烟。只是那个家伙是从一个小药瓶里吸了些什么,滴在纸上,然后才从一个糖果罐子里取出烟丝卷起来。他用蜡烛点烟的时候,我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看上去心不在焉,可以说有些失神,就像我们的内德老兄思考什么科学难题的时候那样!”布莱恩干笑着,并无恶意,“看上去似乎不应该打断他的冥想,于是我就特别安静地摸进去拿了一把枪、两盒子弹,然后就走了。”

汤姆大笑。

“你看清楚了?”马洛里问。

“当然。”

“那家伙脑门是不是有个大鼓包?就在这个位置。”

“有啊!”

“他就是斯温船长。”马洛里说。

“那我就是个榆木脑袋大傻瓜!”布莱恩喊道,“背后对人开枪当然不算什么光荣的事儿,但是我要早知道是他,肯定从背后把他脑袋轰掉!”

“爱德华·马洛里博士!”一个声音从下面黑暗的地板上传来。

马洛里起身,躲在一包棉花后面张望。黑斯廷斯侯爵站在他们下方,头顶裹着绷带,手里拎着提灯,还挥舞着一根缠着白手绢的棍子。

“恐龙马洛里,我们要跟你谈判!”侯爵喊道。

“那就说吧。”马洛里说,小心留意不让自己的头部暴露。

“你已经被包围了,马洛里博士!但我们想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告诉我们,你把自己偷窃的某件贵重东西藏在了哪里,我们就可以放你和你的两个弟弟一条生路,但是你那位效力于特别部门的警界密探朋友必须留下。我们还有问题要问他。”

马洛里轻蔑地笑着说:“听我说,黑斯廷斯,还有你们其他所有人!你们把斯温这个疯子和他杀人如麻的女友手脚绑起来交给我们,我们就放你们从这个地方爬出去,要不然,你们就等着军队杀过来吧!”

“你这样显摆蛮勇一点用都没有,”侯爵说,“我们只要把那些棉花一把火烧掉,你们就会像一窝兔子一样全部被烤焦。”

马洛里回头问:“他能做到吗?”

“捆得这么紧的时候,棉花根本就烧不起来。”布莱恩进行了理论分析。

“那好啊,有本事你尽管烧!”马洛里大声说,“有本事你把这儿全烧了,熏也能熏死你们。”

“你们很有勇气,马洛里博士,运气也很好,不过我们的精英部队目前正在莱姆豪斯巡逻,追打土崩瓦解的警察!很快他们就会回来,全都是经过战火洗礼的战士,曼哈顿的老兵!他们会突击攻下你们的小小窝点,用刺刀说服你们!我劝你们早早出来投降,趁现在还有活命的机会!”

“我们不怕什么美国暴徒!让他们来吧,我们有霰弹枪等着!”

“反正我们的条件已经提出!好好考虑吧,希望你能像一个真正的学者一样做出明智选择!”

“去死吧!”马洛里说,“让斯温来,我想跟他谈谈!我已经受够了你,你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卖国贼!”

过了片刻,侯爵退了回去,之后杂乱无章的射击再次开始。马洛里消耗了半盒子弹,朝着敌人枪口闪光的方向开枪。

无政府主义者随后开始努力向前推送攻城武器。那是一个临时拼凑的方阵,由三辆独轮车组成,车子前方斜放着大理石台面充当装甲。这辆有轮子的“装甲堡垒”太宽,不容易穿过通往棉包阵地的狭窄道路,于是叛乱分子们就开始清空道路,把货物向独轮车两边丢开。在此过程中,马洛里打伤了两名敌人,不过他们很快也变得更加狡猾,不久,就在逐渐逼近的车后面开出了一条隐蔽的通道。

现在,仓库里的敌人似乎越来越多。天色也更加昏暗,不过借着各处的灯光依然可以看见房梁上狙击手越来越多的身影。除了伤者的惨叫声以外,还能听到很响的讲话声,像在争吵。

攻城武器越来越接近,现在已经到了马洛里最安全的射击线路以下。如果他暴露自己,想从上方射击,敌人的狙击手肯定会击中他。

攻城堡垒已经突进到了棉花包据点的底部。“墙”下面传来撕扯布条的声音。

一个有些模糊走样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也许是借助了扩音器:“马洛里博士!”

“干什么?”

“你不是要找我吗?我已经来了!我们正准备推倒你这座宫殿的城墙,马洛里博士,很快你们就会暴露无余。”

“这活儿很重,不适合职业赌徒。斯温船长!小心别把你的小手磨出了泡!”

汤姆和弗雷泽一起用力,把一个重重的棉包丢在了攻城堡垒上,棉包弹开,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损失。敌方整齐有序的枪声响起,子弹轰击着棉包要塞,守卫者慌忙寻找藏身之处。

“停火!”斯温船长喊了一声,随后大笑起来。

“小心哦,斯温!要是把我打死了,你永远找不到点金模隐藏的地点了。”

“你还是那样愚不可及!你在德比赛场偷走了我们的程序模块,本来就应该乖乖还给我们,以免白白葬送了你这条小命!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东西的真正用途!”

“那东西属于差分机女王,我至少对这一点非常清楚。”

“这样想,只能证明你一无所知。”

“我知道那东西属于埃达,是因为她亲口对我这样说。而且,她也知道此物目前的隐藏地点,因为我已经通知了她!”

“撒谎!”斯温吼道,“要是埃达真的知道,我们早就把东西取回来了。她本来就是我们的人!”

汤姆响亮地哼了一声。

“你们只是想要谋害她,斯温!”

“我跟你说过了,埃达是我们的人。”

“拜伦的女儿永远不会出卖这个国家。”

“拜伦已死!”斯温喊道,这句话有着事实特有的、难以抗拒的说服力,“现在他所有的成就、所有的信仰,都将被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