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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中,公司雇员可拿不出特纳必须要拥有的那种积极态度。公司雇员也不可能活得像特纳这些职业人士那么无动于衷,随意改变效力对象,但另一方面,一旦双方签订合同,他的忠
贞又完全不可动摇。他二十岁不到的时候,新技术的兴起结束了战后的经济衰退期,他顺势进入了安全行业。他没什么雄心壮志,在安全领域混得不赖,而且他很聪明,非常聪明。
他和技术很合得来。
康洛伊在墨西哥发现了他,特纳当时的雇主签约为感官/网络旗下的一个拟感团队提供安保服务,这个团队在录制丛林探险系列节目的三十分钟片段。康洛伊抵达的时候,特纳正在
收尾准备工作。他建立了感官/网络团队和当地政府的关系,贿赂小镇的警方高层,分析旅馆的保安系统,面试当地向导和司机并再三检查他们的履历,为拟感团队的收发机安装数
字声纹保护系统,组织起危机管理小组,还在感官/网络团队的营地四周放置了地震波传感器。
他走进旅馆的酒吧——从大堂延伸出的一块丛林花园,找了张玻璃台面的桌子坐下。一个漂白头发的苍白男人,两手各拿一杯酒穿过酒吧,苍白的皮肤紧紧包裹棱角分明的五官和饱
满的额头,他穿牛仔裤、烫得笔挺的军装衬衫和皮凉鞋。
“你负责那帮拟感小子的安保工作,”苍白男人说,把一杯酒放在特纳的桌上,“阿尔弗雷多说的。”阿尔弗雷多是旅馆的一位酒保。
特纳抬头打量他,这个人显然很清醒,似乎拥有整个世界全部的自信。“我们好像还不认识。”特纳说,没有收下那杯酒的意思。
“不重要,”康洛伊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咱们玩的是同一个游戏。”他自顾自地坐下。
特纳盯着他。他带着保镖,他身体的每一根线条都写着暴躁和警惕,很少有陌生人敢这么随意侵犯他的私人空间。
“说起来,”男人说,就像在评论某个赛季表现不怎么好的球队,“你用的地震波感应器不怎么灵敏。我认识几个人,他们可以大摇大摆走进去,吃了你那帮小子当早餐,把骨头垒
在淋浴房里,再吹着口哨走出来。那些地震波感应器会说什么也没发生过,”他喝一口酒,“不过你的努力值一个A,你知道怎么办事。”
“把骨头垒在淋浴房里”这半句话就够了。特纳决定灭了这个苍白男人。
“你看,特纳,女主角来了。”男人向珍妮・汉密尔顿绽放微笑,她还以微笑,她的蓝色大眼清澈而完美,虹膜周围是“蔡司・伊康”徽标的极微金色字母。特纳愣住了,有一瞬间
举棋不定。明星离他们很近,太近了,苍白男人在起身——
“很高兴认识你,特纳,”他说,“咱们迟早会打交道的。地震波传感器的事情请你听我一句,用啸叫器围一圈当后备。”他说完转身离开,肌肉在笔挺的棕褐色衬衫下起伏。
“真不错,特纳。”汉密尔顿占据了陌生人的座位。
“什么?”特纳目送男人消失在拥挤纷乱的大堂里,混入肤色绯红的成群游客之中。
“你似乎从来不和别人聊天。你见到任何人都似乎永远在评估他们,填写调查报告。很高兴你能换换心思,交个朋友。”
特纳看着她。她今年二十,比他大四岁,每周挣钱是他年薪的九倍左右。她为系列节目剪短了金发,皮肤的黝黑像是太阳灯下的产物。那双蓝眼睛是非人类的完美光学器具,诞生于
日本的培养装置里。她既是女主角,也是摄像师,眼睛价值几百万新日元,但在感官/网络公司明星的权力金字塔上,她恐怕还排不上号。
特纳陪她坐在酒吧里,看着她喝完两杯酒,然后护送她回营地。
“不想进去再喝一杯吗,特纳?”
“算了。”他说。这是她第二次在晚上发出邀请,他感觉到这将是最后一次。“我得去检查地震波感应器。”
那天深夜,他打电话给纽约,要到墨西哥城一家公司的号码,订购啸叫器安装在营地周围。
但一周后,珍妮和另外三个人——加起来是系列节目的半个剧组——全死了。
“我们准备搬动医疗舱了。”韦伯说。特纳看见她戴着棕色皮革的露指手套。她收起了太阳镜,换上透明的射击护目镜,臀部插着手枪。“萨特克里夫在用遥控装置监控州界。剩下
的所有人都得帮忙,把那鬼东西运过灌木丛。”
“需要我吗?”
“拉米雷斯说马上就要接入了,他没法进行太剧烈的活动。要我说,他就是个洛杉矶的懒骨头。”
“不,”特纳从壁架上起身,“他是对的。他要是扭伤了手腕,那咱们就完了。哪怕只是受点连自己都感觉不到的轻微小伤,也有可能影响他的手速……”
韦伯耸耸肩,“好吧。总之他回掩体里,用仅剩下的那点水泡着手哼歌,所以咱们应该没问题。”
他们走向手术舱,特纳不由自主地清点人数。七个。拉米雷斯在掩体里。萨特克里夫在煤渣砖迷宫的某处监控遥控岗哨的情况。林奇右肩挎着斯坦纳光学的微型激光枪——带可折叠
的合金肩架,灰色钛合金枪身下的集成式电池组构成枪托。内森穿黑色连体服和裹着白色尘土的黑色伞兵靴,鳞茎状的蚁眼式图像增强镜用头带挂在下巴底下。特纳摘掉墨西哥太阳
镜,插进蓝色工装衬衫的胸袋,系上纽扣。
“泰迪,情况如何?”他问一名虎背熊腰、棕发剃成平头的六尺大汉。
“挺好。”泰迪笑得露出满嘴白牙。
特纳看着现场小组的另外三名成员,轮流对他们点头打招呼:康普顿、科斯塔、戴维斯。
“快动手了?”科斯塔问。他有一张汗涔涔的圆脸,稀疏的络腮胡剪得很整齐,与内森和其他人一样,也穿一身黑。
“很快了,”特纳说,“目前一切正常。”
科斯塔点点头。
“估计离抵达还剩三十分钟。”特纳说。
“内森,戴维斯,”韦伯说,“切断排污管。”她递给特纳一套德律风根耳机/麦克风。她已经剥掉了气泡薄膜包装。她戴上自己的一套,揭开贴喉式麦克风的塑料保护膜,把麦克
风粘在晒黑的脖子上。
内森和戴维斯去手术舱后的暗处执行命令。特纳听见戴维斯轻声咒骂。
“妈的,”内森说,“管道这头没盖子。”其他人哈哈大笑。
“别管了,”韦伯说,“去卸轮胎。林奇和康普顿准备千斤顶。”
林奇拔出腰间的手枪式冲击钻,钻到手术舱底下。手术舱在晃动,缓冲装置吱嘎轻响,医疗小队在里面走动。特纳有一瞬间听见了内部机械发出的高亢呜呜声,然后是林奇操作冲击
钻时的咔哒碰撞声,他准备用千斤顶支起手术舱。
他戴好耳机,把麦克风贴在喉咙口,“萨特克里夫,收到吗?”
“收到。”澳洲佬说,细小的声音像是来自颅骨根部。
“拉米雷斯?”
“清晰响亮……”
八分钟。他们推动用十个膨胀轮胎支起的手术舱。特纳和内森守着最前面一对,指引方向;内森戴上了视觉增强镜。米切尔将在无月的黑暗中飞抵此处。手术舱很重,重得荒谬,几
乎不可能导引方向。“就像在两个购物推车上架了辆卡车,还他妈要保持平衡。”内森自言自语。特纳的后腰不舒服,那儿从新德里以后一直不太对劲。
“等一等,”韦伯在左边的第三个轮子旁说,“我他妈被一块石头卡住了……”
特纳松开手里的轮子,直起腰张望。蝙蝠成群结队出动,在沙漠犹如倒扣巨碗的星空下微光闪烁。墨西哥的丛林也有蝙蝠——果蝠,栖息在摄制组营地上方的树木中。特纳爬上那些
树木,在树枝上挂了拉紧的单分子长丝,数以米计的隐形刀锋等待着不够警觉的入侵者。但珍妮和其他人还是死了,在阿卡普尔科附近的一处山坡上被炸死。事后有人说是工会搞的
鬼,但一切都无法证实,只能确定引爆位置和方向,还有使用的是原始霰粒爆炸装置。特纳爬上那段山坡,衣服沾满血迹,看见凶手等待时压倒的下层灌木、闸刀式开关和漏液的汽
车电池。他找到了手卷的烟头和波西米亚啤酒的瓶盖——崭新的瓶盖,亮晶晶的瓶盖。
系列剧只得取消,危机管理小组完成了艰难的任务,安排运送尸体,撤离大难不死的摄制组和演员。特纳搭最后一班飞机离开,在阿卡普尔科机场的酒廊喝完第八杯苏格兰威士忌,
他乱逛到售票中心,遇到一个叫布斯切尔的男人,他是感官/网络洛杉矶联合体的技术管理人员。布斯切尔在洛杉矶晒得黝黑的皮肤这会儿却很苍白,绉纱西装被汗水泡得发软。他
拎着一个铝合金手提箱,有点像装摄影机的箱子,外壳结满了冷凝水。特纳看看他,看看滴水的手提箱,手提箱上贴着红色和白色的警告标签,声明运送低温冷藏物品所必须的各种
防备措施。
“天哪,”布斯切尔看见了他,说,“特纳,抱歉,老弟。今天早上刚过来。他妈的一件烂事。”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湿透了的手帕擦拭面颊,“烂透了。我以前没办过这种事,直
到……”
“布斯切尔,箱子里是什么?”他靠近了布斯切尔,但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过去的。他能看见布斯切尔黝黑面颊上的毛孔。
“你没事吧,老弟,”布斯切尔后退一步,“你看着不怎么好。”
“布斯切尔,箱子里是什么?”绉纱在他的拳头里起皱,指节发白,在颤抖。
“该死,特纳,”男人挣脱开,双手攥紧箱子的拎手,“它们没有损坏。只有一边角膜稍微有点小擦伤。它们属于公司。特纳,合同里说得很清楚。”
他转身离开,八杯纯苏格兰威士忌让胃里翻江倒海,他拼命压下呕吐的欲望。他继续与之抗争了九年,直到从荷兰佬那儿飞走的时候,所有记忆忽然在伦敦希斯罗机场压了下来,他
不得不弯着腰,脚下片刻不停,穿过又一条走廊,对着蓝色塑料垃圾筒呕吐。
“来吧,特纳,”韦伯说,“用点力气,给咱们看看你的本事。”手术舱开始向前挪动,穿过沙漠植物的沥青气味。
“这儿准备好了。”拉米雷斯的声音漠然而冷静。
特纳按住喉部的麦克风。“我派人回去陪你,”他松开麦克风,“内森,到时候了。你和戴维斯,回掩体。”
戴维斯负责喷涌设备——他们与保坂之间唯一不通过数据网的链接手段。内森是维修师。林奇将最后一副自行车轮胎滚进停车场外的灌木丛。韦伯和康普顿跪在手术舱旁,将保坂手
术舱与指挥所的索尼生物监控仪连接在一起。取掉轮胎后,移动手术舱落在四个千斤顶上,再次让特纳想起法国度假模组。那次旅行要晚得多,是康洛伊在洛杉矶招募他四年后的事
了。
“情况如何?”萨特克里夫通过链接说。
“很好。”特纳按住麦克风。
“一个人怪孤单的。”萨特克里夫说。
“康普顿,”特纳说,“萨特克里夫在周界那儿,需要你帮忙。林奇,你也去。”
“太糟糕了,”林奇在暗处说,“还希望能看见行动过程呢。”
特纳的手伸进风雪衣里,抓住枪套里左轮的枪柄。“快,林奇。”假如林奇是康洛伊的眼线,那他肯定想留在这儿,或者掩体里。
“去他妈的,”林奇说,“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你知道得很清楚。你不想让我留在这儿,那我进去看着拉米雷斯……”
“很好。”特纳说,拔出枪,揿下按钮,打开氙气灯。第一束亮如白昼的灯光照在一株枝杈扭曲的仙人掌上,针尖在无情的强光下仿佛簇生的灰色皮毛。第二束灯光落在林奇腰间的
骷髅头上,边缘分明的一团灯光圈住了腰带扣。枪声和子弹头撞击目标爆炸的声音难分彼此,看不见的震荡波向外扩散,雷声般传遍了平坦的黑暗大地。
接下来的头几秒钟没有任何声音,连蝙蝠和虫子都沉默下去,悄然等待。韦伯在树丛间卧倒,他能感觉到她,知道她的枪肯定拔了出来,一双称职的棕色手掌稳定地握着枪。他不清
楚康普顿在哪儿。耳内麦克风里传来萨特克里夫的声音,在颅骨内对他张牙舞爪:“特纳,怎么了?”
星光足够明亮,他能分辨出韦伯的身影。韦伯坐了起来,双手握枪,手肘撑在膝盖上,摆出射击的姿势。
“他是康洛伊的眼线。”特纳说,放下左轮。
“老天在上,”韦伯说,“我是康洛伊的探子。”
“他露馅了,我见过这种事。”
韦伯只好又说了一遍。
萨特克里夫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然后是拉米雷斯:“看见你在等的目标了。八十公里外,正在接近……看起来一切正常。杰琳说南西南方向二十公里外有一艘飞艇,无人驾驶的货
运飞艇,而且在航班表上。没别的了。刚才萨特他妈的嚷嚷什么?内森说他听见一声枪响。”拉米雷斯已经接入网络,大部分感觉中枢用于处理玛斯-新科操控台的输入信号。“内
森准备好发送第一波喷涌了……”
特纳听见了喷气机倾斜转弯的声音,喷气机正在减速,准备在高速公路上降落。韦伯已经起身,正在走向他,枪握在手里。萨特克里夫还在一遍又一遍问相同的问题。
他抬起手,碰了碰喉部的麦克风,“林奇。他死了。喷气机到了。就这些。”
喷气机出现在头顶,完全是一团黑影,低得难以想象,没有开灯就飞近了。引擎逆向喷射,火光闪烁,这个降落动作能杀死人类飞行员;喷气机发出古怪的吱嘎声,重新拉起铰接的
碳纤维机身。特纳隔着塑料座舱盖看见了仪表的绿色幽光。
“你搞砸了。”韦伯说。
她背后,手术舱的舱门从内弹开,一个身穿绿色纸纤维防护服、戴口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术舱内部的蓝白色炫目光线照着全副武装的医师,在喷气机降落掀起的漫天烟尘上投出
一个扭曲的黑影。“关上门!”韦伯喊道,“还不到时候!”
门关上了,光线顿时消失,两人听见超轻型飞机的引擎声。听过了喷气引擎的轰鸣,这个声音仿佛蜻蜓振翅,断断续续地嗡嗡响着,渐渐小了下去。“没燃料了,”韦伯说,“但已
经很近了。”
“他到了,”特纳说,按下喉部的麦克风,“第一波喷涌。”
小飞机呜呜飞过,那是星空下的一个黑色三角形。他们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它带起的沉寂气流中扑腾,也许是米切尔的一条裤腿。你在上头,特纳心想,独自一人,身穿你最暖和的衣
服,戴着你为自己制造的红外眼镜,寻找我们用暖手器给你标出的两条点线。“疯狂的混蛋,”他说,内心充满了奇怪的钦佩感,“你是真的想逃跑啊。”
就在这时,第一颗照明弹突然亮起,发出节日烟花似的噗嗤一声,降落伞带着镁光火焰缓缓落向沙漠。另外两颗照明弹随即点亮,购物中心西侧尽头响起自动枪械持续不断的咔哒射
击声。他从眼角看见韦伯跌跌撞撞跑过灌木丛,冲向掩体,但他的眼睛盯着正在打转的超轻型飞机,看着它欢快的橙色与蓝色的纤维翅膀,还有脆弱的三角起落架,起落架上蹲着一
个戴着风镜的人影。
米切尔。
照明弹随风飘荡,强光下的停车场亮如足球赛场。超轻型飞机倾斜转向,姿态慵懒得让特纳想尖叫。周界外射出的曳光弹构成了一条白色弧线。没有击中。
降落,快降落吧。他开始奔跑,跳起来挣脱绊住他脚腕和风雪衣下摆的簇生杂草。
照明弹。强光。米切尔无法使用红外线眼镜,看不清暖手器的红外辉光。他在远离降落带的地方着陆。前轮撞上什么东西,飞机向前翻滚、折断,蝴蝶般解体,摔在自己掀起的白色
烟尘之中。
爆炸的火光在巨响前一瞬间来到他背后,把影子投在前方的苍白树丛上。震荡波掀起他的身体,又将他重重摔下,他倒在地上,看见黄色火球笼罩了四分五裂的手术舱,知道韦伯发
射了反坦克火箭。他爬起来,走了两步,拔腿就跑,枪握在手里。
他跑到米切尔的超轻型飞机前,第一颗照明弹恰好熄灭。不知从何处射出第二颗照明弹,在空中绽放光辉。枪声持续不断。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团生锈的钢板前,看见飞行员摊手摊
脚地躺在那儿,自己制作的头盔和笨重的红外眼镜遮住了飞行员的头部和面部。红外眼镜用银色电工胶带贴在头盔上。扭曲的四肢裹着一层又一层黑色衣物。特纳看着一双手抓住胶
带,撕掉红外眼镜;这双手是陌生的怪物,是惨白的海底生物,一辈子生活在深得无法想象的太平洋海沟底下,他看着这双手疯狂撕扯胶带、红外眼镜和头盔。取掉这些东西,露出
来的是一头棕色长发,长发被汗水浸透,落在一个姑娘的白皙面颊上,抹开了从一侧鼻孔淌出的深色鲜血,她睁开双眼,露出空荡荡的白色,他拽着姑娘起身,以消防员救人的姿势
扛起她,跑向他希望是喷气机的方向。
他隔着帆船鞋的鞋底感觉到了第二次爆炸,眼前浮现出拉米雷斯的赛博操控台上那块塑胶炸药上的傻笑。没有火光,只有声音和震荡波扫过停车场的水泥地面。
他钻进了驾驶舱,闻到新车里那种长链单体的气味——高科技物品刚出炉时的熟悉香味——女孩在他背后,玩偶般笨拙地躺在重力防护网的怀抱里,那是康洛伊花钱请圣迭戈的武器
贩子在机师防护网背后安装的。飞机像活物似的抖动,他扭动身体,深深钻进自己的防护网,摸索着拉出接面连接线,扯掉耳后插孔里的微件,插入连接线的插头。
知识像电子游戏似的指引他,他与喷气机的飞机属性合为一体,他感觉到可变形的机身为了弹射起飞而改变形状,驾驶舱随着伺服系统的运转而呜呜降下。重力防护网裹着他膨胀,
锁住他的四肢,枪仍旧握在手里。“快走,狗娘养的。”但喷气机已经知道了,重力将他压进黑暗。
“你失去了知觉。”飞机说。芯片的声音有点像康洛伊说话。
“多久?”
“三十八秒。”
“我们在哪儿?”
“纳戈斯上空。”平视显示屏亮起,亚利桑那-索诺拉国境线的地图之下,十几个数字不停变化。
天空变成白色。
“那是什么?”
沉默。
“那是什么?”
“感应器探测到一次爆炸,”飞机说,“从当量判断是一枚战术核弹头,但没有电磁脉冲。破坏中心是我们的离开地点。”
白光渐渐黯淡,最终消失。
“取消行程。”他说。
“行程已取消。请给出新方向。”
“问得好。”特纳说。他无法回头去看背后的姑娘。不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
第15章
盒子
玛丽梦到阿兰,黄昏时分,野花盛开的郊外,他抱着她的头部,然后爱抚并折断她的脖子。她躺在那儿无法动弹,但知道他在做什么。他亲吻她的全身,拿走她的钱和住处的钥匙。
星辰变得巨大,固定在明亮的田野上空,她仍能感觉到他的双手抓着她的脖子……
玛丽在散发着咖啡香味的早晨惊醒,看见阳光洒在安德莉亚桌子的书本上,听见安德莉亚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咳嗽声,她用煤气炉点燃早上的第一支香烟。她甩掉噩梦的阴森颜色,在
安德莉亚的沙发上坐起来,用暗红色盖毯围住膝盖。自从格纳斯那次事发,警察和记者不再理会她之后,她再也没有梦到过阿兰——或许也梦到过,她这么猜测,但大脑想办法剪掉
梦境,在她醒来前就擦掉了。尽管这是个温暖的早晨,但她还是打了个寒战,起身走进卫生间。她实在不想再梦见阿兰。
“帕科说阿兰和我见面时带着枪。”她说,安德莉亚递给她装着咖啡的蓝色珐琅杯子。
“阿兰带着枪?”安德莉亚切开煎蛋卷,分了一半到玛丽的盘子里,“多么疯狂的想法。就好像……企鹅带枪?”两人哈哈大笑,“阿兰不是那个类型的,”安德莉亚说,“他会在
慷慨激昂地宣讲艺术境界和晚餐账单总数时一枪崩掉自己的脚。阿兰是一坨屎,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新闻。如果我是你,我会更担心这个帕科。你凭什么相信他为维瑞克工作?”她咬
了一口煎蛋卷,伸手去拿盐。
“我看见他了。他在维瑞克构建的幻境里。”
“你只看见了一幅图像,而且是个孩子,只不过有点像这个男人。”
玛丽看着安德莉亚吃半个煎蛋卷,自己的半个煎蛋卷在盘子里慢慢变凉。她该怎么解释走出卢浮宫时的那种感觉呢?她坚信有什么东西包围着她,不紧不慢而精确地监控着她;她坚
信自己成了维瑞克帝国至少一个部分的注意力焦点。“他非常有钱。”她说。
“维瑞克?”安德莉亚把刀叉放在盘子上,拿起咖啡,“这个我知道。要是能相信记者的话,他是最富有的个人,句号。比得上某些财阀。但重点就在这儿了:他真的只是个人吗?
是你我这种个人吗?恐怕不是。你还吃不吃了?”
玛丽机械地切开变凉的煎蛋卷,一块块叉起放进嘴里,安德莉亚继续道:“你该看看我们这个月在准备的稿件。”
玛丽咀嚼着煎蛋卷,好奇地挑起眉毛。
“有关高轨道工业宗族的历史。尼斯大学一位老兄做的研究。说起来,你那位维瑞克也出场了,研究里引用他充当反例,或者说平行演化的另一个类型。尼斯那位老兄认为企业时代
的个人财富是个悖论,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尤其是它为何还能够存在。我指的是巨富。他认为高轨道宗族——泰瑟尔-阿什普尔宗族之类——是传统贵族模式的晚近变种,由于
贵族体系并不适应大企业形态而注定没落。”她把咖啡杯放在盘子上,拿起盘子走向水槽,“好吧,这么一说似乎就没那么有意思了。他对大众本性说了很多不怎么中听的话。大写
字母的大众。他喜欢用大写。算不上什么文体家。”她拧开水龙头,自来水从过滤器里嘶嘶淌出。
“关于维瑞克,他是怎么说的?”
“要是我没记错——我不敢保证完全正确——他说维瑞克的存在比高轨道工业宗族还要侥幸。宗族是跨世代的,通常要和各种各样的医疗技术打交道:低温冷冻、基因操控、对抗衰
老的种种手段。某个宗族成员的死亡,哪怕他是奠基人,通常不会让宗族这个商业团体走向危机。永远有人会出面接手,永远有人在伺机而动。宗族和企业的区别在于,你不需要真
的嫁给一个企业……”
“但企业要签服务合同……”
安德莉亚耸耸肩,“那就像租约,不是一码事。本质上是工作保障。可是,等医生再也没办法扩建他的延命槽,你那位维瑞克阁下最终死去,他的业务集团将失去逻辑核心。到了那
个时候,尼斯那位老兄说,你将看见维瑞克控股公司要么分崩离析,要么突变演化;假如是后者,我们将得到一个什么什么公司,一个真正的跨国公司,那将是又一个大写大众的家
园。”她洗盘子,甩掉水,擦干,放在水槽旁的松木架上,“他认为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可就太糟糕了,因为剩下的不会有几个人能看见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