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两次”和他企图闯数据库的故事,讲那个感觉像是女孩的东西和他母亲被炸得粉身碎骨。他从没见过看上去这么带劲的操控台,他记起杰姬说过,想当年贾默是个超一流的牛仔。
波比说完,贾默往椅子里一躺。“想试试?”他问道,声音很疲惫。
“试什么?”
“那个操控台。我觉得你肯定想试试。看你怎么坐立不安就知道了。你要么是很想试试,要么是非常想去撒尿。”
“妈的当然想了。我是说,呃,谢谢,呃,我很想……”
“有啥好想的?反正谁也不会知道是你而不是我,对吧?杰姬啊,你不如和他一起接进去?就算贴身保护了。”他拉开抽屉,取出两套电极,“但你什么也别乱动。就是出去逛逛飞

两圈。别企图碰运气什么的。我欠波伏瓦和卢卡斯一个人情,看起来还人情就是帮忙保护你。”他把一套电极递给杰姬,另一套递给波比,然后起身抓住黑色控制台两边的把手,将

机器转过来面对波比,“来吧。保证爽得你尿裤。这东西已经有十岁了,但在绝大多数方面还是天下无敌。一个叫机器杰克的家伙从零搭出来的。他曾经是波比・奎因的硬件大师。

他俩一块爆了蓝光公司,那会儿你估计还没生出来呢。”
波比已经接好了电极,他看着杰姬。
“没有串联过?”
他摇摇头。
“好吧。我们接入,但我会挂在你的左肩上。我说退出你就退出。你要是看见什么异样,那是因为有我陪着你,明白了?”
他点点头。
她从软呢帽后取下一对银头长钉,放在操控台旁的桌面上。她把电极塞进橘红色的丝绸头巾,将接触点贴在额头上。
“走吧。”她说。
此刻和过去,快进,贾默的操控台带着他翱翔,远远高于霓虹热核,脚下是一片陌生的数字地形。巨大的东西,犹如尖锐的高山,聚集在赛博空间的虚无之中。“慢点儿,波比。”

杰姬的声音低沉而甜美,从他身旁的虚空中传来。
“我的天,这东西太顺溜了!”
“对,但你必须慢下来。这么快对咱们没好处。你想要的是巡游。带咱们上去,然后慢慢降落……”
他放慢速度,直到两人开始滑行。他向左扭头,以为能看见杰姬,但左边什么也没有。
“我在这儿,”她说,“别担心……”
“奎因是谁?”
“奎因?贾默认识的哪个牛仔吧。他当年谁都认识。”
他向左直角转弯,绕着网格交汇点慢慢旋转,测试操控台的响应。太了不起了,他在赛博空间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我操,跟这东西相比,小野-仙台就像小孩的玩具……”
“这东西多半用的是O-S线路。贾默说他们以前用的是这个。再往高处走一走……”
两人毫不费力地飞过网格,数据在底下迅速掠过。“这么高什么也看不清啊。”他抱怨道。
“错了。在空白的区域逗留得足够久,就会看见很有意思的东西。”
正前方,数据网的结构似乎在颤抖。
“杰姬,看……”
“停下。等着。没关系。相信我。”
远方的某个地方,他的双手在不熟悉的键盘布局上移动。他已经稳住了,一块赛博空间变得模糊和浑浊。“这是——”
“Danbala ap monte I,”杰姬说,刺耳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嘴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丹巴拉在骑她。”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声音在脑袋里仿佛烙铁。浑浊的空间逐

渐分化,像是开始冒泡,变成两团不停变幻形状的灰色。
“雷格巴,”她说,“雷格巴和奥古费雷,战神。奥古老爹!圣小雅各!Viv la Vyèj!”
烙铁般的笑声充满数据网,锯着波比的脑袋。
“Map kite tout mizé ak tout giyon,”另一个声音说,流畅冰冷如水银,“你看,老爹,她来这儿是为了抛弃她的坏运气!”那个笑声再次响起,波比克制住一阵歇斯底里,因

为银铃般的笑声像气泡似的穿透了他。
“她碰到了坏运气,丹巴拉的骏马?”奥古费雷的声音犹如烙铁,波比有一瞬间觉得他看见灰雾中闪过一个人影。那个声音发出可怕的呼啸笑声。“对!对!但她知道并不是这样!

她不是我的骏马,不是,否则我会治好她的运气!”波比想叫,想死,只要能逃离这些声音,逃离从灰色裂隙中吹出的难解狂风,炽热而潮湿的风吹来了他无法辨识的气味。“而且

她赞美圣母!听啊,小妹妹!La Vyèj接近了,没错!”
“对,”另一个声音说,“她正在穿过我的领地,我掌管的是大道小径。”
“但是,奥古费雷,我必须告诉你,我们的敌人也在接近!快去门口,妹子,要当心!”
这时,灰色区域开始褪色、减弱、缩小……
“快退出。”她说,声音微弱而遥远。她又说,“卢卡斯死了。”
贾默从抽屉里取出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拿过一个塑料高球杯,小心翼翼地倒了六厘米高度的烈酒。“你看着像要死了。”他对杰姬说,声音温柔得吓了波比一跳。他们退出了已经至

少十分钟,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杰姬像是被打垮了,一直在咬下嘴唇。贾默的样子要么是不高兴要么是愤怒,波比看不出究竟是哪个。
“你为什么会说卢卡斯死了?”波比壮着胆子问,寂静在贾默逼仄的办公室里淤积,他像是就快窒息。
杰姬看着他,但眼睛似乎无法聚焦。“要是卢卡斯还活着,他们不会这么接近我,”她说,“我们有契约和协定。首先被招来的永远是雷格巴,但他应该和丹巴拉一起出现。他的人

格取决于和他一同显现的洛阿。卢卡斯肯定死了。”
贾默把威士忌从桌上推给杰姬,但杰姬摇摇头,铬合金和黑色尼龙的电极还贴在额头上。贾默做了个厌恶的鬼脸,收回酒杯,自己一饮而尽。“真是一坨狗屎。你们开始和他们瞎搞

之前,事情要有意义得多。”
“他们又不是我们弄出来的,贾默,”她说,“他们本来就存在,找到我们是因为我们理解他们!”
“还是一坨狗屎,”贾默疲惫地说,“不管他们是什么和从哪儿来,他们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群疯黑鬼想看见的样子而已。明白我的意思吗?赛博空间里不可能存在你们必须用他妈

的丛林海地语和他们交谈的东西!他们只是看见你们和你们的巫毒异教,觉得是个不错的组织,而波伏瓦、卢卡斯和其他那些人,他们首先是商人来着。那些该死的东西知道怎么做

交易!这是他们的天性!”他拧紧瓶盖,把酒瓶放回抽屉里,“说起来,亲爱的,他们搞不好只是网络里某个特别巨大的势力,拥有无数打手,只是顺便捎带上了你们而已。投射出

那些东西,那些狗屁……你知道有这个可能性,对不对?杰姬,对不对!”
“不可能,”杰姬说,声音冰冷而平淡,“但我怎么知道那不是我能解释的任何东西……”
贾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方黑色的塑料东西,开始刮胡子。“当然。”他说。自动剃须刀嗡嗡震动,他顺着下颚轮廓推动剃须刀。“我在赛博空间住了八年,明白吗?告诉你,我知道那

里头没什么妖魔鬼怪,连……总而言之,要我打电话给卢卡斯吗?帮你宽宽心什么的。你有他那辆劳斯莱斯的号码吗?”
“没有,”杰姬说,“算了。咱们最好保持低调,等波伏瓦出现再说。”她站起身,扯掉电极,拿起帽子,“我去躺会儿,看能不能睡着。你盯着点波比。”她转身走向办公室的大

门,样子像是在梦游,失去了身上所有的精神。
“好极了,”贾默顺着上嘴唇推动剃须刀,“喝一杯?”他问波比。
“呃,”波比说,“好像有点早……”
“对你也许是的。”贾默把剃须刀塞回口袋里。杰姬出去关上门,贾默微微欠起身。
“小子,他们是什么样子?你看清了吗?”
“只是灰色的影子。很模糊……”
贾默像是大失所望。他重新躺进椅子。“我不认为你有可能看清楚他们,除非你也是他们的一部分,”他用手指敲着椅子扶手,“你认为他们有可能真的存在吗?”
“呃,我可不想去跟他们瞎搞……”
贾默看着他,“是吗?哈,说明你也许比你看上去要聪明。我也绝对不会去和他们瞎搞。我在他们开始出现前就不玩了……”
“你认为他们是什么?”
“啊哈,越来越聪明了……好吧,我不知道。就像我说的,我不认为我能买账,承认他们是一帮海地巫毒神灵,但话也说回来,谁知道呢?”他眯起眼睛,“也许是病毒程度,在数

据网里失控增殖,变得非常聪明。这就够吓人了;也许图灵帮不想声张。也许人工智能找到办法,分裂出自我的一部分进入数据网,这会逼疯图灵帮的。我知道有个为骑师定制硬件

模组的西藏哥们,他说他们是念相。”
波比只能眨眨眼。
“念相就是有形态的念头。民间迷信。非常强大的人能分裂出某种由负能量构成的鬼魂,”他耸耸肩,“还是狗屁。和杰姬那帮信巫毒的没啥区别。”
“好吧,但要我说,卢卡斯、波伏瓦和其他人,他们显然认为那些完全是真实的,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在演戏。”
贾默点点头,“你说得对。再说他们靠这个让自己活得相当不错,所以那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他耸耸肩,打个哈欠,“我也得睡了。你爱干啥就干啥,只要别碰我的操控台就行。

还有,别企图溜出去,否则会有十几种警报同时拉响。吧台后面的冰箱里有果汁有奶酪有大麻……”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波比认定这地方还是很吓人,但有趣得足以抵消这份惊吓。他在吧台后走来走去,摸着啤酒桶的龙头把手和镀铬的龙头嘴。有一台制冰机,还有一台机器能出

滚水。他给自己泡了一杯日本速溶咖啡,开始翻检贾默的录音磁带。这些乐队和歌手没一个是他听过的。不知道这一点是说明贾默年纪大了,喜欢旧东西,或是这些音乐实在太新,

还没有经过层层过滤流传到巴瑞城,说不定再过两周就会出现在利昂那儿……吧台尽头有一台黑色和银色的通用信用收款机,他在收款机下发现了一把微型冲锋枪,弹夹直接插在枪

柄里,用酸橙绿的魔术贴粘在吧台底下,他觉得恐怕不该去乱碰。过了一阵子,他不再感到害怕,只觉得无聊和紧张。他拿着变凉的咖啡走到座位区的中央,找了张桌子坐下,假装

他是零伯爵——蔓城最顶尖的键盘大师,正在等人露面做交易。他们想做的事情别人连个边都摸不着,只能来求伯爵大人。“行啊,”他对着空荡荡的夜店说,阴影笼罩了眼睛,“

我可以帮你们这个忙……如果你们出得起钱……”听他说出要价,他们的脸都白了。
这地方是隔音的;你根本听不见上下十四层楼货摊的喧闹声,只能听见空调机的嗡嗡声和热水机偶尔发出的汩汩水声。波比玩够了伯爵的权力游戏,把咖啡杯留在桌上;抛光铜柱之

间挂着一根古老的天鹅绒填充粗绳,他一路摸着粗绳走向大门。他很小心,没有去碰玻璃门,存衣窗旁有一把便宜的不锈钢高脚凳,人造皮座位上用胶带贴着补丁,他坐了上去。存

衣间里亮着个灯泡,光线昏暗;你能看见十几个旧木衣架挂在钢杆上,每个衣架都带有圆形的黄色手写号码牌。他猜想贾默有时候会坐在这儿查看客人。他不明白一个叱咤风云八年

的牛仔为什么会愿意经营夜店,但说不定是他的爱好也有可能。经营夜店估计能搞到很多妹子,但这件事只要有钱应该就做得到。假如贾默以前真的是一流骑师,那八年下来应该很

有钱了……
他想着数据网里的那一幕场景,灰色斑块和那些声音。他不由颤抖。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就意味着卢卡斯死了。卢卡斯怎么可能会死?但紧接着他想起母亲已经死了,不知为什么

这件事也显得很不真实。天哪,他要被逼疯了。他希望自己在外面,在玻璃门的另一边,在逛货摊,打量购物者和在这儿做事的人……
他伸手拉开丝绒帘幕,只露出足够他隔着古旧的厚玻璃向外窥视的缝隙,望着彩虹般缤纷的货摊和购物者特有的散漫步伐。整个场景的正中央,就在一张摆满了指针式伏特计、逻辑

电极和净化电源的桌子旁边,是利昂那张看不出种族的大骨架脸庞,深陷的可怕眼睛深深看进波比的双眼,认出他的那个瞬间像是发出了咔嗒一声。然后,利昂做了一件波比不记得

自己见他做过的事情:他微笑了。


第23章
接近
日航乘务员请她选择拟感卡带:泰特美术馆去年八月的福克斯顿回顾展,在加纳录制的历史探险节目《阿散蒂!》,东京歌剧院私人包厢观看的比才《卡门》精彩乐段,三十分钟塔

丽・伊珊的联播节目《高峰访谈》。
“您第一次搭穿梭机吗,奥夫斯基女士?”
玛丽点点头。她给帕列奥罗格斯先生的是她母亲的闺名,这么做也许不太聪明。
乘务员露出理解的笑容,“卡带保证能缓解起飞的不适感。这个星期最受欢迎的是《卡门》。要我说,服饰实在太华丽了。”
她摇摇头,没心情听歌剧。她厌恶福克斯顿,宁可完完全全地感受重力加速度,也不愿意在《阿散蒂!》里受煎熬。她只能选塔丽・伊珊,四盘卡带里最可爱的一盘。
乘务员检查她有没有扣好安全带,奉上卡带和一次性的灰色塑料头冠,转身走开。她戴上塑料电极,接进座椅扶手,叹了口气,把卡带插进接口旁的插槽。日航穿梭机的内部消失了

,灿烂的蓝色爱琴海取而代之,她看着节目名称“塔丽・伊珊高峰访谈”以优雅的SANS-SERIF大写字体在蓝天上徐徐展开。
塔丽・伊珊是拟感业的一面不倒旗帜,这个没有年龄的黄金女郎乘着第一波新媒体浪潮出现,从玛丽有记忆的时候就存在了。此刻,玛丽发现自己钻进了塔丽黝黑而柔软的身体,享

受着她舒适得可怕的感觉中枢。塔丽・伊珊容光焕发,呼吸深沉而顺畅,似乎永远不知何谓紧张的肌肉系统拥抱着优雅的骨架。读取她的拟感记录就像掉进完美的健康浴泉,感受着

高弓鞋的弹簧如何托住脚底,胸部肌肤如何贴上丝绸般质地的白色埃及棉衬衫。她在希腊的某个海岛小镇,靠在凹凸不平的白色栏杆上,背后山麓上的建筑物刷成白色,几条曲折的

狭窄阶梯通向下方,树木绽放的鲜花犹如瀑布。港口传来汽笛声。
“游客此刻在忙着赶回游轮。”塔丽说,露出微笑;她微笑的时候,玛丽能感觉到这位明星的满口白牙有多么整齐,尝到嘴里的气息是多么新鲜,贴着赤裸手臂的石雕栏杆粗糙得多

么舒服。“但有一位来访者今天下午将陪着我们,我早就期待着见到他了,我相信各位也会倍感惊喜,因为他平时一向躲避媒体的注意……”她直起腰,转身,对着一张黝黑的微笑

面孔露出笑容:约瑟夫・维瑞克……
玛丽从额头扯掉头冠,日航穿梭机的白色塑料机舱顿时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头顶上的显示屏闪烁着警告标志,她感觉到震动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
维瑞克?她看着头冠。“好吧,”她说,“你肯定是个高峰人物……”
“您说什么?”旁边的日本学生在安全带里上下抖动,做了个奇怪的动作,像是小小地鞠了个躬,“使用拟感碰到问题了吗?”
“不,没有,”她说,“不好意思。”她重新戴上头冠,机舱先变成感官上的静电噪音,各种感官信号乱哄哄地混在一起,随即突然化作沉静的塔丽・伊珊,她握住维瑞克冰凉而坚

实的大手,对着一双柔和的蓝眼睛微笑。维瑞克报以微笑,牙齿非常白。“塔丽,我很高兴能来到这里。”他说,玛丽放松下来,沉入卡带内的现实之中,用塔丽被录制下来的感官

输入代替自己的感官输入。她通常不愿接触拟感这种媒介,她的性格与拟感所必须的被动性相抵触。
维瑞克穿着柔软的白衬衫,帆布长裤的脚管卷到膝盖底下,脚上是款式简单的棕色皮凉鞋。塔丽抓着她的手,回到栏杆前。“我相信,”她说,“我们的观众有那么多——”
大海消失了。不规则的平原上长着像是地衣的黑绿色植物,一直铺向地平线,点缀着圣家族大教堂的新哥特式尖顶的轮廓。世界的边缘消失在贴近地面的明亮雾气之中,仿佛水下敲

钟似的声音响彻平原……
“今天你只有一位观众。”维瑞克说,透过无框的圆眼镜看着塔丽・伊珊。
“你好,玛丽。”
玛丽拼命想抬起手去抓头冠,但胳膊像是用石头做的。重力加速度,穿梭机正在从水泥发射塔上升空……他把她困在了这里……
“我明白了,”塔丽微笑道,向后靠在栏杆上,胳膊肘抵着粗糙的石头,“多么令人感动啊。您的玛丽,维瑞克阁下,实在是个非常幸运的姑娘……”玛丽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感

官/网络里的塔丽・伊珊,而是维瑞克建构出的角色,是利用《高峰对谈》的历年节目用程序模拟出的视角,此刻她别无选择,无法逃脱,只能接受和聆听,把注意力交给维瑞克。

维瑞克能把她困在这儿,能用这种方式让她动弹不得,说明她的直觉是正确的:这部机器、这个结构,它确实存在。维瑞克的钱就像万能溶剂,能按照他的旨意拆除屏障……
“得知你那么不安,”他说,“我非常抱歉。帕科说你想逃避我们,但我更愿意认为这是推动艺术家趋近目标的那种力量。我认为你感觉到了我的格式塔的内在本质,因此你很害怕

。你害怕得当然有道理。在你的航班确定从奥利机场起飞前的一个小时,这盘卡带就准备好了。我们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我并不打算跟着你。你在完成你的任务,玛丽。我只后悔我

们没能做好防范手段,害得你的朋友阿兰送命,不过我们已经知道了凶手和幕后雇主的身份……”
玛丽的眼睛代替了塔丽・伊珊的眼睛,牢牢地盯着维瑞克的眼睛,那里燃烧着蓝色的火花。
“玛斯生化实验室雇佣的间谍杀死了阿兰,”维瑞克继续道,“你当前目的地的坐标也是玛斯告诉他的,是玛斯提供了你看见的全息图。我和玛斯生化的关系阴晴不定——这还是往

好里说了。两年前,我的一个子公司尝试过并购他们。牵涉到的金额能对全球经济造成影响。他们拒绝了。帕科认为阿兰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们发现他企图出售他们提供的情报,

卖给第三方……”他皱起眉头,“真是愚不可及,因为他根本不明白他兜售的商品代表着什么……”
多么像阿兰啊,她心想,感到一阵怜悯。看见他蜷缩在丑陋的地毯上,绿色上衣包着脊梁的轮廓……
“我认为,玛丽,有一点你应该知道,我之所以要搜寻盒子的制作者,其中牵涉到的不仅仅是艺术。”他摘下眼镜,揪起白衬衫擦拭,动作里充满了经过精心计算的人性,却让她觉

得非常厌恶。“我有理由相信这些艺术品的制作者有能力给我自由。玛丽,我不是个健全的人。”他仔细地重新戴上精致的金边眼镜,“上次我请求远程观看我在斯德哥尔摩所栖息

的容器时,展示给我的东西像是三节拖车,支持生命的管线织成湿漉漉的网络……只要能让我离开那里,玛丽,或者说让我离开其中容纳的狂乱细胞……唉——”他再次露出那个著

名的微笑,“还有什么代价是我不肯付出的?”
塔丽/玛丽转动视线,望着暗沉沉的苔藓和远处畸形教堂的尖塔……
“你失去了知觉,”乘务员说,手指摸着她的脖子,“不算很不寻常,机载医疗电脑说你完全健康。不过,我们还是给了你一张真皮贴,抵消你有可能在入港前体验到的适应综合征

。”他的手离开了她的颈部。
“《雨后的欧洲》,”她说,“马克斯・恩斯特。苔藓……”
乘务员看着她,表情变得警觉,流露出职业性的关注神色。“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不好意思,”她说,“我做了个梦……我们要降落了吗?”
“再过一个小时。”他说。
日本航空的轨道航站中心是个白色环形空间站,点缀着几个拱顶,外围是十二个停机舱的黑色椭圆形出入口。重力防护网上方(虽说在这里上下已经失去了通常的意义)有一块终端

屏幕,展示着精心绘制的太空站旋转的动画,一连串声音用七种语言宣布从奥利一号航站楼起飞的日航580穿梭机已经抵达终点,摆渡车将尽快送乘客前往航站楼。由于七号停机舱

正在例行维修,因此有所延误,日航对此深感抱歉……
玛丽在防护网里缩成一团,觉得维瑞克看不见的巨手无处不在。不,她心想,肯定有什么办法。我想退出,她告诉自己,我想当几个小时的自由间谍,然后我就和他一刀两断……再

见了,维瑞克阁下,我要返回生者的土地了,但可怜的阿兰再也回不去了,阿兰会死都是因为我接了你的任务。第一滴眼泪涌出,她使劲眨眼,随即像孩童似的瞪大眼睛,看着眼泪

变成的那一颗细小圆珠……
还有玛斯,她心想,他们是什么人?维瑞克说是他们杀死了阿兰,说阿兰曾经为他们工作。她隐约记得见过媒体的报道,他们好像在研究新一代的电脑,生产过程听起来很可怕:让

不死的混种癌细胞分泌定制分子,组成线路单元。她随即想到,帕科说他那部模组电话的屏幕就是玛斯的产品……
日航环形站的内部平平常常,毫无特色可言,和任何一个拥挤的机场没有任何区别,她看了只想笑。连气味都一模一样——香水、紧张的人们、空调层层过滤的空气;嗡嗡交谈的背

景噪音也一样。重力仅有零点八,所以拎手提箱会很轻松,不过她只带了个背包。她从背包的拉链内袋里取出机票,望着离她最近的墙壁显示屏,在一栏栏数字里寻找她的联运穿梭

机。
两小时后起飞。维瑞克说归说,但她很确定他的机器已经开动,使用金钱当作润滑剂,渗透进入机组和乘客的行列……肯定会有人在最后一刻患病、改变出行计划、发生事故。她背

起包,大步穿过铺着白色瓷砖的凹陷大厅,像是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或者有什么计划似的,但实际上每走一步都很清楚自己并不清楚。
那双柔和的蓝眼睛跟随着她。
“去你妈的。”她说,一个穿黑色银座西装的双下巴俄国商人抽抽鼻子,举起他的新闻传真器,将她驱逐出了自己的世界。
“于是我就跟贱人说啊,要么你拿着那些光声分离器和断接盒去找甜心简,要么我用填充胶把你的屁股粘在舱壁上……”沙哑的女性大笑,玛丽从寿司碟上抬起头。三个女人和她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