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息状态下的洞察力果然惊人。自己的身体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他都了然于心,他甚至能判断出它们的下一步变化。找出关键点,然后推导下去,找到根本的因素,说起来似乎颇为复杂,但其实只不过电光火石一瞬间。

一串串数据在他的脑海像光一般掠过。一项项因素不断地浮现,而它们之间的关系结构也不断地完善,须臾间,它们就仿佛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蜘蛛网,而且还是立体的网结构。数百个因素,成千上万深浅不一线,构成这个复杂至极的结构模型,然而陈暮却能一目了然地把握到每一个细节,就仿佛,这个结构模型他研究了无数遍,烂熟于胸。

而这一切,只花了十五秒。

这次陈暮保持敛息状态的时间要长一些,达到了三十三秒。这是因为他根据自己洞察所得到的信息做出了调整。他加快了体温下降的速度,就这一项,为他多获得了三十一秒。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洞察所获得的信息是正确而且有价值的。

他没有一丝喜悦,依然像一位旁观者,在一旁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三十三秒并不算长,起码不足以他离开这座基地。三十三秒过去了,他又再一次从敛息状态中退了出来。

呕吐又开始了。

大约十分钟后,陈暮终于停止了呕吐,他连忙吃了一颗营养丸。他刚才在敛息状态下获得的一条信息就是,副作用无法消去,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而且这减轻的幅度非常小。而就是这些办法,也不是他现在能用的。

也就是说,每次练习完敛息法,陈暮都要吐十分钟!这也令他脸上的苦水更重了,天啊,这样下去,自己总有一天吐得一命呜呼的。

好在这次他早有准备,干脆人就在洗手间,倒省了一番打扫的功夫。

又过了十分钟,营养丸的药效开始发挥了,陈暮也终于感觉好了一些。他需要开始整理敛息状态下自己获得的信息,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回忆那些信息。

一个纷乱复杂的结构模型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是无数个点和线,让他几乎傻了眼。如果这要让他整理的话,不知到哪年哪月。还好,敛息状态下的自己变强了,已经分析出来。敛息状态下的自己,比起现在的自己,要强大太多。

陈暮最关心的几个问题都有了不同精细程度的答案。

比如,让自己处于敛息状态的时间更长?而陈暮找到的答案是,只有更熟悉这个频率,以及这个频率下的状态,便能够提高在敛息状态下的时间。

进入敛息状态的技巧,则是关系到感知控制精度,还有平日里的习惯程度。感知控制能力越强,对这个频率也越来越熟,那他便能越快进入敛息状态。

陈暮甚至还知道,假如他的敛息法达到第一个阶段的话,他气质和感知的性质都会悄然发生变化。

以上等等信息,也终于让他在敛息法的锻炼上再也不盲目了。

只是,为什么找不到减轻副作用的方法呢?这是陈暮心中最大的那怨念。

第二集 阿美城 第一百二十六节 对抗训练

连续一个星期,陈暮都在全力地练习敛息法。七天的练习过程中,他强忍着剧烈的副作用。由于连续的呕吐,他的生理机能不断下降,整个人看上去整整瘦了一圈。原本他就并不显健壮,这一瘦下来,给人感觉就多少有些孱弱的味道。马可维特见陈暮的“病情”还在持续,安慰了他几句,便接受了一份委托。他大概还需要三天才能回来。

这一个星期里,每天陈暮都平均要呕吐七次以上,有时甚至吐到脱力,但他硬咬牙坚持下来。时间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越拖得久,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小。

陈暮眯着眼睛,思忖着这些天非人的痛苦,心下感慨,自己终于硬撑下来。在身休迅速削瘦下来的同时,他在气质方面,也开始悄然发生变化。原本清澈的眸子,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他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习惯黑暗。黑暗再也不会让他感到陌生,相反,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让自己处在黑暗之中,这样让他感到更舒服。大概就算是魔鬼女,也没想到他在这方面的进步会如此迅速。

黑暗,是一种氛围,他已经开始逐渐喜欢上了这种氛围。

付出的代价巨大,但是收获也同样巨大,他如今已经能把进入敛息状态的时间控制三分钟以内。也就是说,只要给他三分钟,他便能进入敛息状态。这个时间,他相当地满意。

而在七天连续不断地使用敛息的情况下,他维持敛息状态的时间最长的时间达到了三分钟。一般来说,两分半钟是绝对没有问题。

两分半钟,一百五十秒,在普通人眼中,是个短得不能再短的时间。但是在陈暮看来,能做许多事情。一百五十秒的敛息状态,用在刀刃中,足以改变局势。他尝试过在敛息状态下使用自己从马可维特那学来的技巧,无论哪一项,威力都前所未有。这给陈暮带来了强大的信心。

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副作用。

剩下三天时间里,陈暮并没有练习敛息法,它对身体产生的负作用太强烈了。即使它的威力惊人,但陈暮依然保持着克制。如果肆无忌惮地练习,他怀疑自己自己很有可能在还没有离开基地前就一命呜呼。他需要的是安全地逃出去,而不是在训练中死亡。这三天,他让自己的生理机能逐渐地恢复。

而且他手上还有一件事,给伯汶的卡片。这张卡片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思,大概到在马可维特完成对抗训练后,就差不多就可以完成。

这个时间也恰恰好。他打算在那段时间悄悄离开,在离开基地之前,换到“弱水”套笔,自然是件相当令他感到兴奋的事。于是他干脆把三天的时间都用在制卡上,时间,是不能浪费的。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自己离开基地,以后再遇到马可维特的机会就很少了。而自己的那个承诺,遥遥无期,实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于马可维特,陈暮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崇敬。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会的技能传授给自己,投入了极大的心力。见惯了人间冷暖的陈暮,每次一想起这些,心头都会不由自主涌上一股暖意。所以。他希望自己在离开之前,能送给马可维特一个小小的“礼物”。

三天过去了,马可维特的委托顺利完成,这也意味着陈暮的对抗训练正式开始。

训练室内,两条人影快若闪电,在场中飞奔。马可维特的速度,并不算太快,但是他滑溜异常,变向用得出神入化。陈暮根本没法追上,第一天的对抗,他灰头灰脸,不要说击中对方,就连马可维特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

好在陈暮的韧性极强,遇挫愈勇。他的心态也非常平和,失败对他来说,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既然很正常,自然也就不会气馁自从对抗训练开始,马可维特从来没有再对陈暮做出任何指点。他对陈暮的要求是,你自己去找方法。

陈暮只得自己动脑子,他相信,马可维特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用意。于是,陈暮白天对抗,晚上仔细回忆,总结经验,再尝试自己有没有其他的方法能够更进一步。而第二天,他便会实验前一天晚上想到的办法,以验证它是不是具有可行性,而又有哪些可以改进的余地。如果还有时间,那他便会继续完成给伯汶的那张卡片。

这是第四天,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马可维特出神入化的变向节奏。他的小范围闪躲的成绩同样相当出色,一旦适合了马可维特的节奏,战场的形式立即开始发生了变化。当然,陈暮现在依然没有战胜马可维特的可能,但是他已经能跟上对方的身影。而不像一开始,对方几个变向,便可以轻易地把他甩开。

“大泥鳅”的优良转向性能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也越来越熟悉这种飞行方式。到了第六天,他能像影子一样,死死咬在马可维特身后。

马可维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慨:“你简直是天生的近战卡修,我真不知道你当初是为什么去做一名制卡师的?”

既然摆脱不了陈暮,双方对抗内容立即发生了变化。陈暮也开始领略马可维特强悍的攻击,为了避免他在对抗中挂掉,马可维特只敢把缠旋棘的威力维持在三成左右,但就是这样,陈暮也狼狈不堪。

双方闪躲的时机,出手的时机,对情况的判断,都相差太多。几天下来,陈暮感觉自己脱胎换骨了一般,他的动作也终于透出一股子职业卡修的味道。手上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这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马可维特的缠旋棘强大得太可怕了。不光是攻击力强悍,它的灵活性非常恐怖,任何一丝停顿迟疑,它就像嗅到腥味的蟒蛇,一定会准确无比地抓住这个空档,你不用奢望它会遗漏。

陈暮的神经时刻保持高度紧张,不敢有任何片刻的放松。在马可维特这样的高手面前,任何一点放松,都是极其危险的。

和陈暮的狼狈相比,马可维特自然是悠闲自若,好整以暇。不过他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却是无比地惊讶。

在他压迫式的训练下,陈暮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在陈暮身上看到了,什么才叫天才!以前他所遇到的那些所谓少年天才,只能算掉渣的伪劣品。除了天份外,马可维特最欣赏陈暮的,便是他的冷静和坚毅。他能像铁人一般,不知疲倦奔跑或者飞行整天。而每每最关键的时刻,他总能做出最正确的反应。他无法想象,这种冷静会出现在一位只学习了二三十天近战的新手身上。

然而,真正让马可维特大吃一惊的却是陈暮的那张近战卡——双极雷球卡。五个小雷球有如活物,充满了灵性。第一次见到它们的时候,马可维特并不以为意。但是接下来的对抗训练,却着实让他大吃一惊!每一次他的能量棘堪堪逼近陈暮的时候,这五个雷球有如五个小精灵,忽倏而至。完美的五边形光盾,凭空出现在能量棘的面前,硬生生地把它挡住。

马可维特立即提高了攻击频率,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五个小精灵同样提高速度。

只见棘梭如雨,光盾也是此起彼伏,层出不穷,密集的乒乒声只在半空中留下一蓬蓬能量湮灭形成的碎光雨。

他第一次遇到如此古怪的近战卡片,越战他却越是心惊。他如果想攻破这五个小雷球组成的防御圈的话,就必须把攻击提高到最高实力的六成左右,才堪堪能击碎这完美的五边形能量光盾,从而对陈暮造成伤害。

明显可以看出陈暮在使用这张卡片时的生疏。他相信,随着时间的向后移,陈暮对这张卡片的越来越熟悉,对它的能量结构越来越熟悉,那这张卡片的威力也一定会大幅度的上升。

一位天才少年,拥有一张神奇的近战卡片,这样的组合令马可维特充满了期待。

他无比期待陈暮的第一场战斗,期待陈暮的辉煌未来,期待他在世人面前,用他惊艳的才华和实力,征服所有人!

他深信,这个面貌腊黄的少年,值得这样的期待。

第二集 阿美城 第一百二十七节 好卡和好笔

“马可维特先生。”陈暮喊住正准备离开的马可维特,这是他们进行实战对抗的第三周。

马可维特脸上露出意外的神情,转过身露出询问之色:“有什么事吗?”除了询问不懂的地方,陈暮还是第一次在训练结束后叫住自己。

陈暮递上一张卡片:“这张卡片也许对你有用。”

“什么卡片?”马可维特手上接过,有些奇怪地问。忽然间,他想起陈暮的另一个身份,制卡师。微微一怔之下,他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极为重要的信息,关于陈暮制卡师身份的信息,自己竟然没有一丁点了解。

陈暮的水平如何?擅长制作什么样的卡片?在基地中的地位如何?等等,他没有任何概念。

“我叫它‘大泥鳅’。”

“大泥鳅?”马可维特神情露出一丝讶异:“好奇怪的名字。”大泥鳅,这个名字太古怪了,很难从名字来想象这是一张怎样的卡片。

“是一张气流卡。”陈暮解释道。

“气流卡?”马可维特饶有兴趣地翻来覆去查看着大泥鳅卡,他强压下心下想试试这张名字怪异的气流卡的冲动,温和一笑:“多谢。”虽然自己不一定用得上,但这也是陈暮的一番好心。

“不客气。”陈暮转身离开训练室。

马可维特看着陈暮的背影,哑然失笑,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等陈暮离开训练室,他把大泥鳅卡插入自己的度仪中。

——时间差不多了。

陈暮心下盘算着,自己的计划没有任何疏漏的地方,他拨通了伯汶的通讯卡。

“喂,伯汶吗?卡片制作好了,请你带上‘弱水’套笔。十五分钟后,我们在2综合实验室见面。”

2综合实验室,伯汶往日始终挂在脸上的微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比赞叹惊讶:“好卡!”

从表面看,这张卡片就是一张非常平常的波刃卡,每次只能放出一道波刃,只是波刃不是月白色。而是鲜艳如血的红色。每一道波刃都是由五道波刃重叠形成,威力强大无匹,伤害值能够达到恐怖的

从原理上,这张卡片和叠冲波卡非常相似,都是由多重波刃叠加形成。但是陈暮设计的这张卡片,却做出了许多的改良。叠冲波卡最初形成的多道波刃结构完全一致。陈暮制作的这张卡片,相邻两道波刃之间的结构则是完全相反,这样反而有利于它们重叠。不仅如此,陈暮还利用筹知识对其进行了改良,拥有计算能力的筹结构,能够大大缩短波刃叠加的时间。这能大大提高这张卡片的攻击频率,从而也满足了伯汶的要求。

“好卡!”伯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称赞这张卡片。在他看来,三星卡片能做到这地步,已经到了三星卡片的极致。他如果知道陈暮手上还有一张脱尾梭卡,它的攻击可以达到756,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这张卡片叫什么?”伯汶好奇地问。

陈暮随意道:“这张卡片属于你了。你来命名吧。”

伯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一般来说,制卡师对于自己的得意之作命名,鲜有如此随便的。是他的性格如此呢?还是在他眼中,这张卡片算不上什么?灯光下,伯汶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暮。

他很快便醒过神来,沉吟道:“这张卡片。波刃如血,锋锐无匹,就叫血锐卡吧。”陈暮自然没有意见。

尽管伯汶称赞连连,但是陈暮并无多少得意。血锐卡的攻击伤害虽然能达到611,但是有脱尾梭卡在前,这个成绩自然不足以骄傲了。更何况,为了尽大提高血锐卡的威力,他使用了最优良的原料,这张锋锐卡代表了他如今的最高水平。可是,脱尾梭卡所用的材料比血锐卡所用的材料逊色的得多。那些材料在以前看来,许多还算得上高级材料,但是在基地里,只能算最普通的材料。

一个是由普通材料做成的卡片,伤害值达到756。

一个是由陈暮所能想到的最高级的材料做成的卡片,伤害值611。

两者高下立判,说明他的水平比起当年设计出脱尾梭卡的制卡师的水平,相差不知多少等级。所以尽管伯汶不断夸赞血锐卡如何出色,陈暮也不为动。这也愈发让伯汶欣赏这位面色腊黄,其貌不扬的少年。面对夸赞而不骄傲,对于一位十几岁的少年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暮不打算浪费时间,他径直问:“弱水套笔呢?”

伯汶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暮,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说话如此直接的人了。他接触的那些人,哪一位不是虚虚实实云山雾罩的。虽然他心机颇深,但是对陈暮这种性情耿直的人,反而愈发喜欢,心中不断地谋划着怎么才能把陈暮招到东行宁家去。

陈暮见伯汶不说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有变故?陈暮心下登时一跳。

雪白灯光下,不知道是不是情绪上的变动,陈暮眸中浮起一抹几乎微不可察的黑芒。这是这段时间练习敛息法留下的后遗症之一,一遇到危险或者刺激,他往往会下意识地把感知频率朝敛息频率靠去。有时两者恰好吻合,陈暮便会立即进入敛息状态。只是这个时间极短,往往一两秒,他便会立即从敛息状态中退出来。这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不能维持,但是同样,也不会有副作用。

陈暮气质突然为之一变,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冷了下来,幽暗的目光让人心生寒意。前后强烈的反差,给一旁的伯汶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别的少年制卡师居然还有如此冷厉的一面。

他忽然想到,宁鹏曾经说过陈暮曾经杀死过左家的卡修。左家的卡修在他眼中自然不了什么,但是对照着陈暮制卡师的身份,伯汶却不由嗅出里面的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应该好好查查这位令人琢磨不透的少年真正底子。之前,他一直克制自己去调查陈暮的底细,便是不想惊动阿美宁的人,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陈暮的价值。那自己的计划便很有可能会落空,或者遇到比较大的阻挠。

由于角度的问题,伯汶清晰地捕捉到陈暮眼中浮起地那抹黑芒。

这是什么?伯汶大吃一惊,眼睛也能变色?心头却似乎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时间很短,那抹淡黑也是一闪而逝,但他确定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而不是眼花产生的幻觉。

眸子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黑色,他总觉得这个现象自己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他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温和一笑,如春风拂面:“怎么会?我的信用还是勉强凑和的。”说完,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浅紫色丝绒细包。

这个丝绒细包大约有一本书的一半大小,它是一个布袋,上面有专门的三色绞丝细线,可以收紧袋口。

“这是紫狸毛织成的细绒袋。它防水,极为柔软,而且非常牢固,一般的匕首都划不破,袋口的三色绞丝细线,是用蓝蔌藤、赤金麻和褐蛛丝编织而成,呵呵,本身的价值可就不低啊,只有用高级的波刃卡才能把它切断。”

说完,伯汶打开袋口,取出一个腰包,递给陈暮。

腰包由一种不知名的蓝色皮革制成。这种天然的皮革上布着细密的荧蓝色鳞片,灯光下,泛起的光泽如同水波般荡漾,极为迷人。打开腰包,里面整齐地插着七支大小不同,样式各异的制卡笔。

抽出第一支制卡笔,这是一支斜刃笔,稍稍把感知发散到笔尖,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从笔尖传了过来。他的感知一接触到斜刃笔的笔尖,立即感到感知像水流一般,分成许多股,每一股细小的感知就像一小股流水,极为顺畅地围绕着斜刃笔的笔尖流转。

“好笔!”素来木讷的陈暮脸上也不由现出几分惊喜之色。仔细体会着斜刃笔笔尖感知的流转,他隐隐之间,有些明白这套名为什么阔郝峰大师会命名“弱水”。

伯汶笑吟吟地看着陈暮,他看得出来,陈暮非常喜欢这套笔。只要有喜欢的东西,那就好办。他觉得,像陈暮这样级别的制卡师,强迫是没有用的,只有当对方真的心甘情愿为你服务,你才能得到他的最大的价值。想把陈暮挖到东行宁,那就不得不考虑他本人的意见。

见陈暮如此喜欢“弱水”,伯汶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他不怕陈暮喜欢,就怕陈暮不喜欢。如果比典藏的话,整个东行区,能和东行宁相比的,屈指可数,而这其中,阿美宁显然不在其列。

陈暮一支支地试了一遍,满意极了。大师作品果然不愧是大师作品,用起来,无论是手感,还是其他方面,都远非市面上的那些普通货所能比拟。而且“弱水”能够帮助制卡师更为有效地控制感知,有了弱水套笔的帮助,他甚至可以尝试挑战一下四级卡片,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更何况,平日里也偷机取巧的话,自己的技巧将很难得到提升。

工具虽好,却不能过份依赖,陈暮在这点上,清醒而克制。

小心翼翼地把“弱水”套笔收了起来,陈暮和伯汶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训练室。伯汶也不挽留,笑吟吟地看着陈暮离开。

一直等陈暮的身影从训练室的门口消失,伯汶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刚才还有如春天的眸子刹那间寒冷如冬。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训练室,他低头在思考。他一直暗中留意陈暮的每个细节变化,那才陈暮两眼浮起的那一抹淡淡的黑色,像根刺一样横在他的心头,他感觉很不舒服。

伯汶很冷静,他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自信。之所以让他如此耿耿于怀,是因为他总是觉得似乎有些熟悉的味道。

可是无论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自己所遇到的人里面,有谁身上也出现过类似的现象。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还能让自己产生熟悉的感觉,十有八九是从哪本典籍中看到的。他从小便被视作东行宁的接班人,族中的藏书笔记他可以随意浏览,这也是每一位东行宁嫡孙所需要经历的。

一定是典籍或者笔记,他眸子里闪动着清冷的光芒,大脑在高速地运转。

一直低着头的伯汶脸色忽然一变。

抬起头,他面色出奇的苍白,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不过他的自制力到底惊人,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几下,汹涌激荡的心境终于稍稍平复一些。

他激活了度仪中的通讯卡,拨通了一个号码。

就在这接通的十多秒里,平日里向极有耐心的他心中着甚至感到一丝焦躁。终于对方接通了,他面前弹出的一道光幕,光幕上出现一位睡眼惺忪的少女。

“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这是伯汶的妹妹宁嘉。宁嘉穿着一袭白色宽松的睡袍,两手揉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

“嘉嘉,你现在马上去藏书阁。”

“哥,我很困呐,明天去好不好?哪有这么晚让别人去藏书阁的,睡眠会影响皮肤的啊!”宁嘉带着几分呓语道,带着强烈的不满。

“快去!”伯汶心下烦躁,语气登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第二集 阿美城 第一百二十八节 十字夜

宁嘉吃惊地看着伯汶,她从来没想过哥哥会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眼中登时升起一层水雾。

伯汶竭力让自己放缓语气:“嘉嘉快去,乖。”说完之后语气骤然加快,迅速道:“藏书阁最靠里面的那个书柜,最下面一排靠左第一本灰褐色的笔记本,快去!”

听出哥哥话里的焦急,宁嘉紧咬嘴唇,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掉下来,嗯地应了声,拔腿便向卧室外奔去。她明白事情的轻重,如此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哥哥是断然不会如此勉强自己。从小到大,哥哥就没有勉强过自己。

“嘉嘉,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宁嘉母亲听到房门打开的声响,顿时从睡梦中惊醒,喊了一嗓子。

“哥哥让我帮他找件东西。”丢下一句,宁嘉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她身后传来母亲的抱怨声:“伯汶也真是的,这么晚了,还叫嘉嘉找东西,回来一定要说他一顿。”

通往书阁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寂静的走廊此时空无一人,这里是东行宁家保护最严密的地方之一。外紧内松,里面反而见不到一个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见宁嘉提着睡裙,丝毫不顾仪态地奔跑。

秀眉微蹙,她满脸的焦急之色。刚才的委屈早已经不翼而飞,她现在只为哥哥担心。她很清楚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平日里山崩于前不变色,在她心目中,哥哥是最出色的。她从未看过哥哥如此失态,究竟是什么。会让哥哥如此着急呢?没由来,她心中担忧起来,难道是哥哥遇到了什么麻烦?她甚至想马上赶到哥哥身边。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力量非常微弱。

推开藏书阁厚重的大门,黑暗地书阁深沉死寂,静得可怕,一股带着几分潮气的气味迎面扑来。这里宁嘉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过,以前经常,她的童年甚至陪哥哥在这里玩耍过。此时只有她一个人,书阁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声音,她心里顿时害怕起来。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还是鼓起勇气。在书阁里摸索着,终于把灯打开,光明驱走了黑暗,雪白灯光把书阁照得通亮。

她心下稍安,立即毫不迟疑地从书柜间穿过,来到最里面一座书柜跟前。

就是这里!

最底层一排,第一本灰褐色笔记本。就是它!她弯腰拿起这本笔记本。

她连忙激活通讯卡,面前弹出一道光幕,伯汶的脸刚一出现,便听到他焦急地问:“嘉嘉,找了吗?”

“找到了!是不是这本?”宁嘉连忙把手上这本灰褐色笔记本扬了扬。她心下有些纳闷,哥哥这么晚叫自己来找这样一本又旧又破的笔记本。是做什么?

伯汶眼神顿时一亮,催促道:“嘉嘉翻到最后几页,找找关于‘十字夜’的记载。”

“嗯。”宁嘉应了声,便开始翻动手上的旧笔记本。很快,便听到她欢呼:“找到了!哥哥,是十字夜吗?”

“对。”伯汶语气和表情都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嘉嘉把它念一遍,不要遗漏。”

“嗯。”宁嘉点点头,稍顿了一下,开始念道:“他像黑暗中的幽灵,没有一丁点声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我甚至感觉,他像在闲庭信步。我亲眼看到他从宁洪身边五米处走过,可偏偏宁洪没有一点感觉。我吓坏了,我想喊,可就在那时,他把脸偏过来,他看到我了!”

宁嘉的声音似乎也受到影响,隐隐透着一丝紧张和害怕。

“他没有戴面具,脸色有些苍白,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样子。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天啊!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没有一丝生机,看不到任何一丝人的味道,我害怕极了!他的瞳孔浮着一层浓密的黑色,就像幽冥中走出的魔鬼,只有魔鬼的眼睛里才会有黑雾——如果我信神的话,我想,这一定是来自地狱的幽冥之气。”

听到这句,伯汶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如刀锋乍现。

“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嘴里喃喃:“果然…”

“哥哥,这到底是什么啊?”宁嘉带着几分颤音,终于按捺不住了。

伯汶淡淡道:“嘉嘉,你继续读下去。”

“我像突然间掉进了冰窖,好冷,我的身体像冻僵,不听使唤。我想大喊,可是不论我怎么用力,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控制,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每次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中总是充满了内疚和自责。假如…假如我那时再勇敢一些,阿爸大概就不会死!我有时会怀疑,那个人也许不是人类。他的动作精准无比,神情自始至终没有一丝波动,眼神空洞毫无生机。他在阿爸背后留下一个交叉十字形的伤痕,后来我才知道,这道十字伤痕贯穿了阿爸的心脏…”

念到这,宁嘉再也念不下去,她惊恐地捂着嘴巴。

十字伤痕,几乎每一位宁家的嫡系子孙都耳熟能详。

被誉为宁家史上最强大最具才华的家主宁轩,便是死在一道致命的十字伤痕之下。当时宁家正处在蒸蒸日上的时期,他们刚刚奠定在东行区的地位。可就是这一道神秘而致命的十字伤痕,夺去了正处于壮年宁轩的生命。随后的五年里,是宁家最动荡最危险的时期。像阿美宁这样的宁家分支便是那时分出去的。如果不是宁轩之子宁奕,宁家本家很有可能就消逝在历史之中。

宁奕随着年纪渐长,也开始逐渐展现他的才华,正是他的不断努力,才挽救了风雨飘摇中的宁家本家。

在之后宁家本家每一代嫡系子孙心目里,宁奕是像神一样的存在,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和英雄。每一代家主,在把家主之位传到下一代家主手上时。都会勉励他能做到像宁奕家主那样出色。

而宁轩家主只有一位后代,那就是后来宁奕家主。

“这、这是宁奕家主的笔记?”宁嘉满脸惊慌,语无伦次地问。

“对。”伯汶语声低沉,夹杂着一丝悲意:“事发的时候,宁奕家主只有九岁。这是他临终记下来的,我以前翻阅前代家主笔记时无意发现这个笔记本。”伯汶的语气骤然变寒:“宁奕家主一生都在查十字夜下落,之后每一代家主都会竭尽所能的,四处寻找十字夜这个流派的传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妹妹你去133号书柜,那个柜子全都是十字夜的各种资料。”

“呵呵,说起来我还是真的幸运呢。”伯汶淡淡道,眸子里却不见分毫笑意。他忽然抬头对宁嘉展颜一笑,关切道:“妹妹快去睡吧。这么晚把你吵起来,哥哥回来再补偿你。”

“哥哥要小心啊!”宁嘉眼中明显流露出几分担忧。哥哥这么晚把自己叫起来,就是要自己念一遍这个,难道他找到了自己十字夜的线索还是发现了什么?十字夜连宁轩家主都能杀死,哥哥肯定很危险,可是她一看到哥哥坚定的眼神,到嘴边的劝他回来的话便成了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