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
他这一挥手,庞公公登时抬头。
却奴一抬脸,就望见庞公公那老妇般的面孔与苍硬老茧的手,心中不由一怯一激。怯的是:在这老内相手下,自己不知走得了多少手?
让他激越的也正是:在这老内相手下,自己究竟走得了多少手!
——就在这时,李淳风忽微微扬首。
他的耳朵向后送去,似是在空中凝神聆听着什么。
然后只听他禀道:“臣已知会骁骑十上将往赴含光门,天策府内卫驻守萼华楼,钦天监供奉堂中在职的诸位好手也已在殿外侍候。”
李世民面色一愕,正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只为了这个孩子……值得那么大动干戈吗?
庞公公已然出手,却奴双槌并击,攻了他一招,却被他硬封硬架,格得双臂震动。
他本待即时第二轮攻击,免得限入被动,忽见庞公公一抬头,一双白眉耷啦下来,似乎突然也在岔神倾听。
李世民见到李淳风与庞公公神情,不由也引动好奇,注目向殿外望去。
只见殿外的阔地之上,台阶之下,已左列天策府卫,右列钦天监供奉,一时不知多出了多少人。
猛然只见那些人中,凡他知道的能统领一方的高手都突然个个仰首静听。正猜不出他们在闹些什么玄虚。只一霎,他即听到了一声尖细的啸叫,那啸声清冽刺耳,如晴空鹤唳,霜晨羽裂,冻冻的空气中振动起一片高亮的簧片,从含光门方向,由南向北,直向这殿中刺来。
那长啸有如羽刺,利如实物,可翱可翔,破空来袭。
庞公公一侧眼:“人还在含光门?”
李淳风却紧张得一摆头:“不!”
“他比那声音还快!”
他答得没错,却奴一回首,就见萼华楼畔,遥遥的一个人影比羽毛还轻,比翅膀还快,像满天轰雷挤出的一道闪电样的,直劈向自己迎面来!
——他的迎面,正是殿门。
——而来的、那是……师傅!
却奴只觉得一腔的血哗地往头上一涌!
就算……就算整个天下的人都抛弃了他,但师傅不会。
可自己、今日错了,今日真的错了!他不该忘记那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他不管的师傅,也不该令他陷入如此险局。
“有埋伏!”
他简直想冲师傅大叫。
可那念头只来得及在他心头一闪,就见萼华楼头,箭阵忽起。那飞翔而来的人影正如闪电一般,不可思议的折进。他的身后,是斗大的太阳,太阳边上,是云神的衣裙,那么漫天漫地,随手布置,却巧合天工的云布风动!
可萼华楼边,黑压压的,矢落如雨!
黑而利的雨,像天空发怒时把黑的雨箭射向墨的海上,无所不覆,无所不至!
可那人影还是穿矢而来。
——龙驾兮帝翔!
却奴忽然明白“羽门”歌决中这一句的含义!
皇城威严,宫城百阙,禁门千锁,都锁得尽云韶宫的流年华韶,但锁不住,这——龙驾兮帝翔!
——龙驾兮帝翔,聊遨游兮周章!
殿门外一时只见人影纷起,那是钦天监的供奉们见事态已急,纷纷扑起相阻。
当年星罗道中的逸士高人,为李淳风所网罗来的,就是草野群豪,备知大野事务之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而地上,长戈大戟,硬弓铁驽,天策府卫的近卫高手已扎出了一片铁锋丛林。
却奴一口气几乎尽吊到了嗓子眼里,他已看得到师傅那根根长发迎空飞舞。
“吟者剑”!那不可即得不辍歌吟,不废飞翔不废航泳的……吟者之剑,就这要一往直前,无畏无惧地直逼而来。
当年,在玄武门外,他就是这样长发迎空地从林梢长啸而去,却兜回兜转,猛地转过来,将自己拥进了怀中。
殿外只听到一片戈鸣弦响,衣袂裂风之声。
却奴几乎不忍心睁眼去看,却强迫着自己睁目明视。
他只眨了一下眼,就见到空中那些钦天监供奉们身形落下时的惊慌之态,然后,见到那长戈大戟间,肩胛,他一身衣服撕裂,白帛垂挂,一条条的破布披在他身上,象千羽在身的一只大鸟,直扑向这殿中。
他要的就是快,不快,谁都不可能突破抵挡这唐天子的重重铁卫与高手供奉。李淳风与庞公公互视一眼,在肩胛突破殿门时,李淳风身形往门口一掠,庞公公却向前一迎。
庞公公张手就是一抱。
他这一抱却已是内相家拚命的不二法门“抱婴式”。
这一式是与敌谐亡的玉碎之势!
迎向他这一抱的是肩胛那在殿门口脚尖略点门槛后再度扑起而至的剑尖。
——吟者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