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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丽咧嘴想笑,可是嘴角却是向下的,她及时收住。她在会场外漫无目的的晃荡了一个小时,一直在告诉自己,爱情不是无私奉献吗,不是成全吗,不是只要他过得好就好吗,她何必这样呢?即使他学生会的“仕途”有她陪着往上爬,但是那段灰头土脸的日子过去了,站在顶峰一览众山小跟他并肩的不该是面黄肌瘦姿色平庸的糟糠妻——你看你看,会场中那一对璧人,她干嘛讨债一样耿耿于怀?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她真的有点恨。她觉得已经被掏空了。她已经给了他一切。她想要再白手起家,已经不可能了。
然后她遇到了刘静——刘静怎么会放过这样一个打击她的机会?戈壁耍过刘静,江百丽在又哭又闹之后得到了戈壁的赔罪和回心转意,而刘静在学生会拉票结束之后就被戈壁转身扔掉了。面对咄咄逼人又不冷静的刘静,江百丽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智商。她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成功地把火力引向了会场中的陈墨涵,但是在最后仍然轻轻地对她说:“不管怎么样,我可跟你不一样,即使和他新女友相比,他还是更心疼我的。我对他那么好。”
刘静终于怒了。江百丽没有猜错,刘静想要利用自己来打击陈墨涵,既让百丽难堪,又让陈墨涵没面子——学生会谁不认识江百丽?戈壁还是要往上爬的,而刘静已经渐渐被学生会边缘化,一个大二的副部长,别人不在乎她,她自然也不在乎别人,闹一场又怎样?
但是江百丽要的恰恰就是这样的场面。她要所有人知道戈壁辜负她,也要所有人——包括戈壁在内,都知道她江百丽曾经对戈壁全心全意,如今仍然以德报怨。她的这番行为,旁人看起来固然觉得愚不可及,但是论同情分,一定飙高。
最最重要的是,她最终的砝码是,她相信,戈壁还有良心,戈壁也不是完全不爱她。
即使不爱,她陪他走过的时光,并没有统统喂了狗。
“后来……后来留了联系方式,他送我回来的。”
“心里很爽吧。”洛枳懒洋洋地说。
“在路上捡了一个新朋友,这么投缘,我当然……”
“喂,31岁正是有魅力的时候,既青春又成熟,温柔多金,帅气体贴,你居然用‘新朋友’来概括,真能扯。”
“别闹了。对了他还说下次叫上你一起吃饭呢。”
算了吧。洛枳想起晚上跟她的耳机过不去的男人就头皮发麻。
“其实……如果他真的是个好人的话,我觉得你……”洛枳迟疑地开口,却落不下结尾。
上铺的百丽对于洛枳的省略号良久不言。最后重重地翻了个身。
“他是个好人。可是我爱戈壁。”
洛枳语塞,第一次觉得江百丽酸不溜丢的爱情宣言让她没有嘲讽的勇气。
江百丽刚刚在洗漱的时候细心轻柔地洗干净了那个灰色的手帕,把它挂在床边的栏杆上。这两个人都在路灯下站着,同样的场景,并不能同样心动。世界上的确有“非你不可”这种事情的,即使把所有的男人都拉到橙色路灯下摆同一个pose,她也只爱一个不知道好在哪儿的戈壁。
“对了,洛枳,那个盛淮南……”
百丽迟迟没有听到回音,有些诧异,把头探出去看向下铺,洛枳正在翻手机,屏幕的白光映照到她脸上,毫无表情。
隔了很久,洛枳才轻轻地开口说:“睡吧。”
窗外又飘起清雪。她们都以为对方已经入睡,却在泪眼朦胧的那一刻听到另一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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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劳动人民的智慧
“你陪我去,好不好?”
“什么?”
她们两个十一点才醒过来,错过了新一年的第一个早晨。洛枳正在床上打哈欠,朦朦胧胧听见上铺江百丽犹豫地提问。
“他……顾先生约我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洛枳怔了怔,把剩下的半个哈欠打完。
“所以呢?”
“我不是问过了吗?”上铺传来江百丽激烈翻身的声音,床板吱呀吱呀地响,“要你一起啊!我都答应人家了,他也同意我带着室友一起去,你能不能……”
洛枳不耐烦地正要回绝,抬头就看到江百丽殷切的眼神——目光里的那种活气似乎就为了。
爱情其实永远是男人和男人的战争。要忘记一个旧男人,最迅速的方式就是认识一个新男人。
她没有打趣江百丽,闭上眼睛倒回床上:“几点钟啊?我还能再睡半小时?”
“你今天看来还挺高兴的。”
洛枳刚坐进后排就听到这句不知道算不算是打招呼的开场白。目光所及只能看到顾止烨和江百丽的后脑勺——百丽要和她坐在一起,却被她直接推到了副驾驶那边。
“高兴?”
“说的就是你啊。比我昨晚见到你的时候,气色好多了,好像心情也不错。”
早上起来,明亮的天光让昨晚晦暗的经历一层层被抹去,她想起顾止烨这三个字的时候甚至都有些怀疑他们是否真的遇见过。然而看到驾驶座上转过来微笑打招呼的脸,一时间许多画面交杂着涌进脑海,碎了一地的玻璃,掀翻的桌子,莫名搭讪的顾止烨,魂不守舍的江百丽,霸道的盛淮南,白雪覆盖的小路,还有那个荒谬的让她难以生气的谎言。
所有的画面都是无声的,仿佛强行静音,在车窗外呼啸的风声与校门口小贩的吆喝衬托下,支离破碎恍如隔世。
“关窗吧,我开暖风,”顾止烨贴心地帮江百丽系上安全带,“昨天你说什么来着?想吃老北京小吃?其实我也没有吃过,他们都说九门和护国寺不错,我看就去后海好了。”
后海。洛枳默默闭上眼睛。江百丽你去死吧。
洛枳依旧话很少,江百丽出于羞涩也不怎么讲话,只剩下顾止烨一个人时不时找一些话题,诸如“块期末考试了吧”“宿舍暖气怎么样”“新年休几天假”,让场面至少不会冷得太过分。还好在吃饭的时候顾止烨和江百丽勇敢地开始尝试豆汁,并且愉快地强迫洛枳也喝一口,三个人笑笑闹闹地融洽了许多。
走出九门小吃所在的胡同,洛枳就对另外两个人说自己想要随便转转。
百丽腾地红了脸,急切地想要挽留她,倒是顾止烨宽和地一笑:“那我俩就去别处坐坐好了,天这么冷,你打算回学校的时候给百丽打电话吧,说不定我可以过来接你一下,把你俩一起送回去。”
“不用了,我今天晚上在金融街那边约了我哥哥和嫂子,下午就不回学校了,你们去玩吧。”
洛枳目送顾止烨的车离开,江百丽在里面用力招手,似乎是在发泄对洛枳逃跑不满,洛枳却从每一下挥舞中读出了她的快乐。
其实她刚刚很像揶揄略微紧张的百丽,最终还是保持沉默。和百丽越加熟悉,关系越加亲密,可她仍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一个乐于穿针引线调节气氛的标准闺蜜,何况即使百丽会答应顾止烨的午饭邀约,洛枳却并不能确定他们究竟他们熟络到怎样的程度。
有时候一句噙着笑意的贼兮兮的询问,可能会惊跑公子哥,也可能伤害坚贞不渝的好友。
最最重要的是,洛枳并不能确定,顾止烨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友”。
洛枳茫然地站在胡同口,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路,她只是希望尽快给那两个人制造读处的机会,却发现把自己给扔下了。
她从来不记路,每次都要事先查好地图带在身下,仅有一次漫无目的地乱走,就是跟着盛淮南,就是在后海,他当时笑得嚣张,对她说,跟着爷走,爷就是方向。
你就是方向。
洛枳把手挡在额前遮蔽湖面反射的阳光。已是深冬,两岸的杨柳和上次过来的时候相比变得更秃了些。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湖边走,偶尔绕过几个在湖边练嗓子或是练剑的老人,经过一间又一间沉睡中的酒吧。
她忽然间想起了那个骑三轮车的大叔。萧条的冬景就像凝滞在画板上的静物图,除了洛枳这个旁观者,竟然找不出其他还有些生气的元素。不知道那些溜来溜去忙着揽客的三轮车是否统统隐匿到小巷子幽深的阴影之中去了。
彼时她还言之凿凿,不解释,不挣扎,就不会落入对方假定的那个因果中。
车夫笑嘻嘻地问,丫头,如果有人诬陷你杀了人,马上要来报复,你也可以不解释?
乌鸦嘴。她想着想着就笑起来,鼻子却像在柠檬水中泡过一样酸。
“姑娘等人?还是自己一个人逛?100块钱拉你转一圈?”
洛枳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脖子慢慢转过来,几乎都能听见自己骨骼咔嚓咔嚓响动的声音。
“还是100啊……我今天……真的只带了20……”
车夫笑起来,她终于看清楚了大叔憨厚朴实的面孔,眼角和脸颊上皱纹深陷,一道道阴影愣是连炽烈的午后阳光都照不亮。
“20就20吧,上来,拉你转一圈!我还记得你呢,哎,对了,你的小男朋友呢?”
洛枳走向小三轮车的步子滞住了,她顿了顿,在“他不是我男朋友”“师傅你说谁啊”“我们分手了”三个回答中快速地抉择了一番,最后笑笑说:“我们……我们吵架了。”
这个答案将她自己都惊到了,似乎嘴边流露出的才是真实的想法。
真实得映照出了她到底有多么的不死心。
三轮车师傅看出了洛枳的低落,伸出手招呼了两下:“行了,姑娘,小情侣哪有不拌嘴的,看在你们吵架的份儿上,再给你抹掉10块钱吧。”
塑料布和硬纸板糊成的车厢根本挡不住风,洛枳紧了紧外衣,有些担忧地抬头望着三轮车师傅的背影,透过胳膊下的缝隙看到他带着手套,这才安心了一些。
“师傅……你怎么不介绍胡同了?”
“说了你也不听啊,你心思都不在这儿,还想你男朋友呢吧?”
虽然是独自一人,洛枳听到他满口男朋友男朋友的,还是尴尬地红了脸。
“丫头,你俩为啥拌嘴了?”
“因为……”洛枳语塞。
对话之初一个小小的谎言,需要牵扯出一整套的虚构情节来支撑。每个谎言背后都有一个故事,有时候关乎说谎者,有时候取决于被骗者。
那些谎言背后潜藏的私欲和悲伤,洛枳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触摸到。
说出口的故事就像冰山山顶,那些真相都潜伏在海面之下,隐秘而庞大。
比如她用那些巧合和惊喜来哄骗盛淮南,比如江百丽用付出和隐忍来报复戈壁,又比如,叶展颜用一块水晶来推翻洛枳苦心营造的甜蜜。
昨晚的一切至今也无法让洛枳产生一丝一毫的愤怒情绪。也许因为故事太过拙劣,也许因为始作俑者对她而言已经淡化成了两个无所谓的名字,也许因为,她自己也不清白。
洛枳忽然发现,这个故事的脉络竟然如此简单。
叶展颜和丁水婧用她们的谎言,击败了洛枳的谎言。
只剩下盛淮南站在中间,妄图找到一个真相。
这样一想,被争来夺去的盛淮南,被骗的时候竟然有一点尊贵而执拗的可怜——她为什么要恨他呢?被骗的是他啊。
“就是一个误会而已,”洛枳笑笑,“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
“我们俩是高中同学,但我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前几天他前女友突然跑来说他们俩当年分手是因为误会,她诬陷我,说这个误会是我造成的。”
虽然是编造拙劣而简略的故事,她讲话的时候语气竟然不自觉地有了些委屈和撒娇的意味,好像一瞬间就入戏了。洛枳不由得咋舌。
“那么丫头,你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她在胡说!”
她竟说得越来越大声,义愤而委屈。
在当事人面前死撑着面子,拒绝解释,作出理解并淡然的高姿态,却会在不相干的外人面前斤斤计较,义愤填膺——洛枳忽然觉得自己错怪了盛淮南。他固然做了许多伤害自己的蠢事,但是就这一点上,他对她的认识还是准确的。
死要面子,活受罪,只能把愁肠百结拿到陌生人眼前去讨一个公道。
“那你和他解释啊!这他妈不是胡说八道欺负人吗?”三轮车师傅也大嗓门地吼了起来,洛枳却泄了气。
“没用的。”
“是你解释了他不听,还是你压根不愿意解释?还是你害怕解释了他却不听你跌份儿?”
人民群众智慧多,三轮车师傅几句朴实的话就把洛枳那点面子戳了个千疮百孔。她不再讲话。
三轮车开始爬坡,师傅又站起身来骑,小车板吱呀呀叫得凄惨。终于上去了,他长出一口气,咳嗽了几声,忽然回过头朝她笑了笑。
“丫头啊,我话难听,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你凑合着听。”
“……您说。”
“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哪儿来那么多误会?都是自己作的。你男朋友和他以前的姑娘要是真的爱得死去活来的,什么误会都拆不散。误会算个屁啊,两人都好得穿一条裤子了,就应该指着对方鼻子骂娘,不解释清楚就他妈同归于尽!——话糙理不糙啊,丫头,你别往心里去。”
“所以啊,他俩玩完了就是玩完了,你得硬气点,看见过老牛护犊子没?我倒不是说那个意思哈,但是那是你男人啊,你得站出来,该解释就解释,你是他女朋友啊,他敢不信你,就大耳光扇丫的,扇明白为止!”
洛枳目瞪口呆,半张着嘴说不出话。
“当然,扇完了你还得哄回来,背地里教训就行了,男人要面子呢。”
看她只是呆傻状点头,师傅恨铁不成钢地停下来,跳下车。
“得了,丫头你也别在我这儿蹭车玩了,有这工夫还不如赶紧去找他呢,你弄不明白他,就叫过来,我帮你教育他!”
洛枳望着师傅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渐渐恢复了神志。她似乎是被气氛感染了,轻快地跳下车,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掉的脸,努力笑到最大范围:
“嗯,我立马就去!——调教好了再给您带过来!”
“去吧!丫头,别给我丢脸!”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胡同口回头朝三轮车大叔挥手,脸上满是幼稚的笑,心就像泡在42℃温水里面一样舒坦。
然后被冷风一吹,忽然就清醒了。
她是他女朋友,她赌他爱她,他一定会相信她。他不相信,她就抽他。
编造的甜蜜小故事被大叔写上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结局。她自己也在这个故事里做了十分钟的美梦。
然而这并不是洛枳和盛淮南的故事。
洛枳回过头,去凝视广袤的湖面上那一轮温吞吞的太阳,藏在薄薄的云层后,没来由得让人心中不痛快。
忽然耳边响起朱颜那语气凉凉的两个字。
“矫情。”
是啊,步步为营了这么久,连在不相干的三轮车师傅面前都要用谎言维护的一个剧本,被人一笔转折,难道真的就要按下心中愤懑不平,做出一副听天由命清者自清的姿态吗。
洛枳在身边一个关门大吉的小店门玻璃上望见了自己模糊的身影。她蓦然想起高中时主楼穿衣镜映照出的那个苍白却坚定的少女。
暗淡,眼里却有着不可遮挡的光芒。当年她无法驾驭那件明黄色的吊带裙,心中仍抱着对未来的期许。
未来会有很多色彩斑斓的吊带裙。未来会精彩,会不一样。
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去和他说。
洛枳在心中告诉自己。
她心中明澈,竟有些兴奋得发抖,似乎有点迫不及待去见他。正在这时候手机在口袋中震动起来,“洛阳来电”。
“哥,怎么了?晚上吃饭计划有变?”
“那倒不是。你下午有事吗?”
她咧咧嘴,哂笑起来,决定还是不要那么猴急地去找盛淮南,于是明快地说:“没事。”
“正好,帮我个忙吧。”
洛枳从西单地铁A口出来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她问了好几个人都指不准路,迷迷糊糊中来到了一条萧条的大马路,跟洛阳约定好的那个××牛排依然连个影子都没有。她昨晚手机忘记充电,现在屏幕一片漆黑,无法跟洛阳联系。才六点半,路上已经很冷清,偶尔有几辆出租车穿过,她思前想后,再磨蹭下去,似乎只能冒着被扁的危险扬手叫停一辆出租来问了。
洛枳掏出硬币抛向空中,决定正面左转,背面右转。一元硬币掉在地上的时候叮叮当当没有停住,竟然一路朝前滚。她忙追上去,弯腰几次却都捞不到,只能狼狈地像小鸡啄米般跟着。硬币在终于岔路口躺倒下来,她呼出一口气。
正面。左转。
洛枳抬起头,看到左侧人行道上五米开外的一对养眼的情侣,以及他们背后一个小小的橙色招牌,“××牛排”。
真是准哪。洛枳微笑。
盛淮南和叶展颜就站在她面前,显然对于她这个追着硬币杀出来的程咬金的出现十二分意外。
洛枳第一个反应却是笑出来。并不是见到熟人之后礼貌的条件反射——她只是觉得好笑,实在太好笑了。不由自主,灵魂仿佛漂到了半空中,开始扮演起上帝,低头怜悯地审视自己所处的局势。
“新年快乐。”
她发誓这辈子没笑得这么灿烂过。
第八章 别人的爱情
叶展颜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羊绒大衣,下面一双长及膝盖的深灰色软口靴,洛枳拾起硬币抬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双靴子。她剪掉了长发,现在的发型很像Hebe的Bobo头,比高中更漂亮了。
真好看,靴子哪儿买的?
洛枳发现自己真是正常,正常到满脑子都是正常女生对于正常着装的正常好奇,一股脑冒出来。可是放到她身上,这恰恰是最不正常的。
“洛枳?真是巧啊!”叶展颜的笑容和洛枳很相似——过分灿烂。灿烂的背后掩饰着什么,也许本人也不清楚。
洛枳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对方的谎言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
“我和爸爸来北京过新年。之后我要留在北京学一年的法语,学校会派我去法国读两年书再回来。2+2的项目。之后的一年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哪天出来一起逛街吧,我想死你了,好久没有一起逛街了!”
叶展颜甜甜地笑着,仍然随和可亲,只是不似高中说话那样恣意张扬,也没有了霸气的口头禅三字经,收敛得颇有几分淑女气质。洛枳一直对语言很敏感,她像个动物一样本能地从叶展颜热情的寒暄中感觉到了危险。
其实她早就应该注意的,那个夏天高中同学聚会中眯起眼睛的古怪叶展颜,曾经早早放出过信号。
“我们……什么时候一起逛过街?”洛枳不再笑,歪起脑袋,认真地问。
叶展颜肩膀微微向后一张,嘴唇动了动刚想讲话,突然背后传来跑步的声音。
“洛枳洛枳!”
洛枳仍然觉得神奇,她和叶展颜仅有的两次无法继续下去的对话总有别人来救场。洛阳从橙色的牌子下跑过来,“老远就看见你了,打你手机又关机,我和你嫂子急坏了,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儿了……”
洛阳跑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对盛淮南和叶展颜点点头,然后接过洛枳的包说,“还真沉,你把它带过来了吧。”
“当然。”她朝洛阳笑笑,意外地看到叶展颜惊讶地瞪大眼睛。
“你是……”
叶展颜喃喃自语,洛阳疑惑地歪头看她,“我们认识吗?洛枳,你同学?”
“高中同学,”她指了指叶展颜,又转向盛淮南,“和她的男朋友。”
她只有在介绍盛淮南的时候才看了他一眼——盛淮南低着头,眼睛偏向行道树的树根,装饰灯的银色灯光打在侧面,有种不真实的忧郁。
她不敢看他。
“外面怪冷的,赶紧进去吧。新年快乐,我们先走了。”洛阳朝对面的这对小情侣笑笑,他虽然不知道这种场面是怎么回事,人也迟钝,但是自己妹妹脸上的假笑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
洛阳的手很暖和,洛枳被他拉着,冰凉的手心里面还紧紧攥着那枚一元硬币。
“再见。”洛枳朝他们两个摆摆手。盛淮南看向她的目光中流动着不明的情绪,而叶展颜则大方地笑出来,“你觉得我们真的不熟?”
一定要纠缠吗?洛枳抿嘴笑了一下,感觉到洛阳捏着她的手紧了紧,侧过头看到哥哥皱了眉。她乏力的心忽然被注入了暖流。
很多时候人不应该奢求什么知己,有一个亲密的人就够了。你的知己随时可能站到你的对面去,而亲人才会牵牢手站在你的身边。他也许不懂得你在纠结什么,然而你作出的所有决定,哪怕第二天就推翻,他也会支持你,也会抱抱你,说,看,又犯傻了吧?
“我自然和你不熟,”洛枳回过头,缓慢却肯定地说,“我也不会和你这种人做朋友。你没必要维持什么表面的和平,你要撒谎要演戏,就专业一点——面对阴险地拆散了你和亲爱男朋友的女生,你还笑嘻嘻地说要一起逛街?叶展颜,你心虚什么?”
洛说着说着却走神了,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叶展颜的着装打扮虽然和高中大不相同,然而那张脸,还是轻易地将她从寒冷的北京街头带回到了那个北方小城的高中里。
她之前一直拒绝正视盛淮南前一天晚上所说的一切,此刻突然头脑中一派清明。伏线千里,冥冥中被她揪住了那根线头。
是的,叶展颜,我们的确不熟,不过也许你的确不这么认为。
“叶展颜——”对面两个人同时专注地看向自己,洛枳却笑起来,笑到眼睛眯成月牙,弧度大到渐渐无法看清眼前的一对璧人。
“你……能不能把我的日记本还给我?”
“什么?”
“我高考前不小心弄丢的日记本,请你还给我。你,或者丁水靖。”
她好像已经撑不下去了,忽然间意识到的这个事实让她疼得心口翻腾,最最私密的事情,却要当着三个人的面说出来,她撂下话转身就走,根本不敢看背后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表情。
她还有很多话想要说,她答应了三轮车大叔不可以那么怂,要有霸气,要解释清楚——可她终究不是斗士,看见两个人并肩而立,所有累积的情绪和心思悉数泄尽。姿态难看,赢了口水仗又有什么用?
那本日记里的每一个字,都是尊严的底线。
视若珍宝,小心翼翼保护的感情,落在了旁人手里,反过来深深地扎了她一刀。
洛阳牵着她沉默地走了一段,不知道是否应该问问她刚才是怎么回事,然而洛枳却很快就像没事了一般,笑嘻嘻地抬起头指着店门口的橘红色招牌说,“你知道吗,我是掷硬币找到这里的。”
洛阳最终还是咽下了所有的疑问,“又不戴手套!”他只能埋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