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什么的,”江百丽表白道,“顾止烨他什么都没说过。”
洛枳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什么都没说过”的含义。
她以为他和江百丽打得火热,也亲见他对百丽的呵护与关心,但追根究底,仍然只是恰到好处的牵肠挂肚,百分之百的游刃有余。
只是暧昧,轻轻地吹着耳边风。
“这就是老男人的魅力吧?”江百丽干笑。
“三十几岁,名字骚包的家族企业阔少而已,”洛枳翻了个身,“比你多活了十年,自然段数高。这不是你前阵子特别喜欢的成熟类型吗?”
“其实,我没那么坚贞啦,”百丽的声音温柔如水,“可是我觉得我搞不明白他,就在眼前,却不知道怎么接近,我又担心是自己在自作多情,所以全都是他在主导。”
“你以为小说里面泡上阔少的女生都是吃素的啊?”洛枳被她逗笑了,“光记着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江百丽尖叫起来,没有手机可扔,就把眼罩扔了下来。
“不过,”闹了一阵江百丽沉寂下来,“我承认我有点喜欢他,但也没那么喜欢。可能是条件太好了,我从来没想过这种诱惑会降临在我头上。”
然而她此生的怦然心动,被确确实实的喜欢铺天盖地地砸中的心动,永永远远地与路灯下倚着车微笑的少年连在一起。
不是不会再遇见爱情。只是长大了,见识得多了,再也不会用那样的方式遇见爱情。
洛枳想到了盛淮南。
“你知道吗?戈壁和我说,说他和陈墨涵在一起,没有想象中快乐,反而没有和我在一起的那种……感觉。”
“那还不简单,让他和陈墨涵分手啊!不分他不是男人。”
江百丽再次将头发垂下来:“你吃炸药了?”
洛枳愣了愣,她也发现自己格外兴奋,一大早睡不着的原因或许不全是电话的错。
“其实我也觉得他在说谎,”江百丽轻声说,“你知道吗?顾止烨告诉我,当你觉得男人可能在撒谎的时候,他就一定是在撒谎。我说他不认识戈壁,不了解他。他说认不认识都不会有错。”
怎么不认识。洛枳皱皱眉,却不得不承认顾止烨这话很有趣。
“为什么呢?”
“他说,因为他就是戈壁。”
洛枳心跳漏了一拍,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些什么。明明只是一句蛮有道理的、善意的警示。她正在思考的时候听见上铺江百丽没心没肺的笑声。
“不过洛枳,我现在觉得挺开心的,考完试了,最难熬的分手初期也度过去了,马上要过年,还有顾……总之啦,我觉得我应该开心点,其实人生挺美好的,什么都不缺。”
洛枳翻了个白眼:“能这么想的人,至少缺心眼。”
这次连枕头都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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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走进法导考试教室的时候,发现平时只坐了寥寥数人的最后一排此刻已经满满当当,甚至最后三排都已经被瓜分完毕,一群人隔位就坐,正低着头狂翻书。
正在这时她看到阶梯教室中部有个黑人正朝自己夸张地挥舞手臂。
“给你留位置啦!”
张明瑞占了一整排位置,洛枳这才知道他在这个课堂上竟然有这么多熟人。
“这位是文科生姐姐,抓紧时间,快点拜!”
旁面几个五大三粗的男生闻言赶紧做出熊猫烧香的动作对着她念念有词地拜了起来。洛枳哭笑不得地放下书包,转身看着张明瑞说:“复习得怎么样了?”
张明瑞耸耸肩,“他要是敢挂我,我就废了双学位,不学了。你没看见吗?”
他说着,指着自己的下巴,睁大眼睛:“我都复习得瘦了两圈,你看你看,瓜子脸!”
“……瓜子尖朝上还是朝下?”
在一群大汉对着表情扭曲的张明瑞捶桌狂笑的时候,洛枳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头。她回过头,盛淮南站在比自己高一级的台阶上,像高中时候一样单手拎着书包,微笑着看她。
“复习得好吗?”
洛枳定定地盯着他拎着书包的手,脱口而出:“我写过好多次了。”
他的习惯,在日记里。
“什么?”
她回过神,笑着摇摇头。盛淮南也不追问,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下来把书包挨着她的放下。另外几个男生纷纷起哄道:“原来是你的妞啊,太好了能不能借我们抄一下……”
你的妞。
洛枳看到张明瑞咧着嘴,又合上,又咧开。她偏过头避开他的无措,放下折叠椅坐好。盛淮南坐到了她左边,张明瑞原本坐在她右手边,此刻忽然站起来,拿着书包,带起一阵风。
然后又坐下。
他摸索着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袋花花绿绿的乐事薯片。看到洛枳注视着他,笑了笑说:“早上没吃饭。特意来占座的。你可得靠谱哦。”
洛枳默默点头,深吸一口气,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张明瑞费了半天劲才打开,吃了两口,突然毫无预兆地无声笑起来。
“为什么呢?”
“嗯?”
张明瑞认真地看着洛枳,慢慢地说:“为什么,每次打开黄瓜味薯片的一瞬间,我就忽然很想吃番茄味的。”
洛枳点点头说:“是啊。”
我也是呢。
考试波澜不惊地结束,被起哄说要肩扛大任的文科生洛枳最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六道主观题,满卷子的空白,所有人都奋笔疾书,不会答的题也长篇大论,誓要乱中取胜,看花阅卷人的眼睛。
只是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后门忽然被推开,两个带着红袖箍的五十岁左右的女老师长驱直入,直直地走向倒数第四排坐在最外侧的一个卷发男生,动作利落地从他的桌洞掏出一本书,摔在了桌面上。
男生的卷子留在桌面上,本人垂着头收拾好书包,跟着那两个不苟言笑的女老师离开了教室。
“他完蛋了,”盛淮南看向讲台,用很轻的声音说,语气中有些惋惜,“按规定,只要一次就没有毕业证了。”
惊心动魄的小插曲很快被大家抛在脑后。洛枳有些心慌,更加规规矩矩,写到手酸。
考场的前门被锁住了,考试结束之后,洛枳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往后门走去,她低头专心系着外套的扣子,一抬眼就在眼前看到了郑文瑞,一张脸浮肿的白,在她看过去的瞬间转回了头,就在他们一群人前面,走得庄重。
一级一级宽台阶,一级一级迈上去,在嘈杂的人声中,郑文瑞的身躯晃在她眼前,好像一抬鼻尖就会撞到。
盛淮南却在这时候从手机上翻出一条笑话,伸到她眼前让她看:“我刚开机时收到的,你看!”
她翻了个白眼,他却笑出一口白牙,说:“目测了一下,还有七级台阶就结束了。”
洛枳听懂了,也转过脸朝他微笑。
下午盛淮南去上GRE课,洛枳拉着江百丽在她离校之前做最后一次大扫除。从她桌底下扫出不少满是灰尘的小物件,都是她平时大呼小叫到处找不到的。
洛枳捏着一盒还没拆包的万宝路问她:“你也不抽,有害健康,给你扔了吧。”
江百丽正蹲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一本刚扫出来的脏兮兮的言情杂志,头也不抬就“唔唔”地答应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大叫一声从垃圾桶里将烟捡了回来。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的,虽然没怎么抽,也别扔了呀,多浪费。”
“你抽烟的方式才叫浪费。”
“就你懂。”
“本来嘛,”洛枳放下扫帚,“真正会吸烟的人,都是真的吸进肺里面,然后鼻子嘴巴一起吐烟圈的。你只是在嘴巴里面过了一遍而已。”
“你吸过?”
“我看电影的。”
洛枳这样说着,心里想到的却是洛阳。半年前的那个暑假,她结束了大学一年级的生活,而洛阳刚刚到北京安家落户。回乡的火车是洛阳去站台送她的,列车缓缓开动的时候,她看到洛阳低头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吐出来,被风拉扯成一条白线。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洛阳吸烟,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睛里波涛汹涌,他没有看她,却和他的烟一起注视着铁轨的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静并不知道洛阳吸烟。洛枳也再没见过洛阳在她们面前吸烟,甚至从未闻到过烟味。
可他低头点烟的样子,熟练而自然,好像烟已经是他不离不弃的老朋友。
五点半,洛枳准时出门去三食堂,绕过门附近那个窗口排队买烧烤的人群,她停在了距离面包饼窗口几米远的地方。
张明瑞穿着上个星期她代许日清转交给他的外套,只露出一段黝黑的脖子。
她想起初遇的那天,在DQ,他们看到邻桌夫妇抱着的十四个月大的小娃娃,张明瑞大呼可爱,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以后一定也会有这么招人疼的儿子。
洛枳当时用小勺挖着暴风雪,笑得邪恶。
“你可别找长得太白的姑娘啊。”
“为什么?”他果然愣头愣脑地追问。
“会生出斑马来的。”她还没说完就开始哈哈笑。
洛枳回忆起一幕幕,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盛淮南在面对无以为报的喜欢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心情。
也许不会像她这样心软而酸楚。
所以才会有很多人因为这份难为而做蠢事,比如藕断丝连地“做朋友”——给对方渺茫的希望和无用的安慰,看到那短暂的缓解,自己也会减轻心中的愧疚吧?
她固然知道张明瑞未必需要她的同情,正如她拒不接受盛淮南的怜悯。
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这没什么。她不停地在心中默念。
洛枳在张明瑞刷了饭卡端起盘子的瞬间闪到了柱子后面。
她想等张明瑞找好地方坐下来吃饭了,再沿着他视觉死角的方位找路线离开。
然而张明瑞却一直端着盘子走来走去。这个时候的食堂人并不多,空位到处都是,可他抻着脖子看来看去,似乎怎么也找不到一个赏心悦目的座位似的——洛枳迷茫地偷看了许久,忽然心中雪亮。
“以后你不想吃三食堂的面包饼的时候,千万记得告诉我。”
张明瑞说过好多次。
他不是在找座位。他是在找她。
洛枳闭上眼睛,让眼皮和黑暗一起阻击滚烫的泪水,竟然真的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那个男孩已经找得有些疲惫,失落的神情挂在脸上,眼睛却没有放弃搜索。洛枳猜不出,她不来三食堂的时候,他到底需要找多久才能认命地坐下来吃饭。
张明瑞看着大门口的方向,忽然笑了,男孩端正的脸上仍然是倔犟的神情,嘴角却翘得勉强。那个自嘲的神情只持续了一秒钟,他就低下头,将盘子里面的面包饼倒进了旁边的残食台,大踏步地离开了。
他也许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面包饼吧,洛枳想。
她记得自己高中的那本日记,最后一篇的最后两句话。
那是已经记不清出处的摘抄。
Two strangers fell in love.
Only one knows it wasn’t by chance.
(两个陌生人坠入爱河。
只有一个知道,这不是巧合。)
再也不会有男孩端着面包饼,“偶然”地出现在面前,说,好巧啊。
她也不会再出现在面包饼窗口的队伍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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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红玫瑰与白玫瑰
洛枳与江百丽一起将硕大的箱子搬到宿舍楼门口,帮她刷卡撑开了电子门。
“一路平安!”她摆摆手。
“提前拜个早年哈!”百丽笑着招手,拖着红色行李箱的单薄背影隐在薄薄的晨雾之间。顾止烨送她去火车站,因此一大早将车开进了学校,停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人站在车尾吸烟,遥遥地对洛枳点了个头。
洛枳并没有在学院统一订学生票,她每次都是回家前一个星期自己跑去学校附近的订票点,因为只有这样才可能买到卧铺。然而这次春运的情况比往年更加紧张,订票点悉数告罄,洛枳在送走百丽之后,也不得不一大早赶赴北京站碰运气。
从地铁口走出来的一刹那,她又有些恍惚。每次来到北京站,她都会觉得胸口处有种不知名的感慨,跟着心脏一起跳动着。站前广场乌泱泱的人群,仿佛是上帝失手泼下的墨迹,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却在广场上空蒸腾起一片交织着焦躁恐慌的烟云。
洛枳的目光瞥向三五成群紧搂着大包小裹挤坐在灯柱下面的农村女人,视线在她们的头巾和饱经风霜的眼角嘴角打了个结,迅速转开脸。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售票大厅走过去。大厅里面倒还算是井然有序,票务信息屏下面有十几个窗口,后面排着一列列的队伍。洛枳研究了一下信息屏,赫然发现近几日去R市的各种卧铺票已然售空。
碰碰运气吧,她想,于是挑了最短的那列队伍站在了最末尾。随身听里面的音乐极大地缓解了她的无聊,黯淡的售票大厅似乎也被旋律上色,宛如通过摄像机滤镜,她也成了电影的一部分——配乐永远跟着她,随着歌曲的情绪起伏,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演绎各种悲欢。
洛枳等了一会儿才发现队伍纹丝不动。她往旁边走了几步,向前面张望,才看到窗口处堵了四五个人,还不时有人晃过来妄图加塞。很快队伍中就有躁动的气息。
规矩是一种最容易被破坏的东西,不遵守规矩会带来额外的利益,利益不均又导致因为不公平而产生的愤懑,对于公平的追求恰恰又会打破平衡,最终被踩得一地渣滓的,就是形同虚设的规矩。
比如现在。她嘴角上翘,一脸讥讽地看着姗姗来迟的工作人员在队伍里面进行调解,已经有四五个人吵了起来。
“洛枳?”
她从看热闹的心情中被唤醒,回头时,竟看到盛淮南的脸。
白色羽绒服的挺拔少年,短发清爽笑脸盈盈。仿佛是上帝泼墨时不经意遗留下来的空白,在人潮涌动的售票大厅,有种不真实的光彩。
她眼里的他,他总是蒙着薄纱。
洛枳恍然:“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去送团委陆老师的小儿子上火车。今天团委有活动他脱不开身,让孩子自己坐动车又不放心,所以让我来送送他。刚才本来想直接坐地铁回去补一觉,又觉得正好来了火车站,不如到售票大厅参观一下春运盛事,结果居然遇见了你。”
他喘了口气,然后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一大早来买票?我陪你过来不好吗?”
自从那天夜袭圆明园之后,她除了在法导考试之外,就没有见过他,只是通过电话短信联系。盛淮南的短信不再回复得时快时慢,飘忽不定,然而洛枳却担心打扰到他的GRE课程,很少和他聊个没完。
“我是你男朋友啊,你应该叫我的。”
排在队伍前面的中年女人闻声回头,肉色套头毛衣,绣花牛仔裤,衬得人又黑又胖。她龇着牙花,一边笑一边用指甲剔着牙。
洛枳一愣,下一秒钟就被盛淮南拉出了队伍,排在她后面的大妈也不客气,赶紧上前一步将她的位置顶替了。
拜她所赐,半天不挪动的队伍终于向前面移了移。
洛枳惋惜地回头看着队伍:“我好不容易排了半天……”她脱口而出,转回来果然看到盛淮南耷拉下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排什么排啊,显示屏上都说了没票。”
“万一我排到的时候,有人退票了呢?”
被盛淮南用“你是白痴吗”的表情看得洛枳耳朵发烧,洛枳认命地垂下头:“好吧,那我只能坐飞机了。”
“坐什么回去交给我,”盛淮南把双手压在她肩上,“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今天要一早赶过来?”
洛枳被他近在咫尺的直白的眼神逼迫得六神无主,目光渐渐下移到他的嘴角,又想起做梦一样的翻墙经历,第一缕晨光中的亲吻,以及自己在酒精作用下放肆的笑场,心就突突地跳得剧烈。
她从来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和他这样近。
许久终于决定讲实话。
“我习惯了一个人。不想麻烦你。”
“可我是你男……”
“这个我更不习惯!”她急了,就喊起来,惹得旁边不少人侧目而视。
盛淮南定定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困惑,也不是愤怒,她看不懂,只能用软软的语气,继续实话实说:“我的确,从来没有想到过在一起以后的事情。”
和日记本相依为命的少女时代,她有时候会用第二人称来与假想中的盛淮南对话,一边在心中鄙视这种行为,一边无法控制地脸红心跳,像孤零零在太空遨游的卫星,日复一日地将来自地球人的信号传送给不知在哪里的外星人。
倒也渐渐习惯和平静。
然而,即使她高中一直在和他“对话”,即使她曾觉得冥冥中自有定数,即使某一刹那听见心中坚定地“最后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一起后,应该怎样,又会怎样。
和她处心积虑全副武装的接近不同,现在他们真的接近了,毫无伪装。
“我也不知道谈恋爱该是什么样子,你轻轻松松地就能说是我……男朋友,可我真的不知道女朋友要怎么做,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要一起做,是不是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也要折腾你,是不是……”
盛淮南忽然在人满为患的大厅哈哈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他一把将洛枳拉进了怀里,她也跟着他的胸腔一起共鸣。洛枳一下子蒙了,旁边人的目光让她赶紧闭上眼,深深地将头埋进他怀里,埋进她一直喜欢,却被他说成是漂不干净的洗衣粉清香中。
“没谈过恋爱啊,没关系。我谈过,我教你。”他的声音满是笑意,坚定而温柔。
洛枳一愣,先是羞涩的笑,反应过来却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她瞪着他:“谈过恋爱了不起啊?”
盛淮南笑得更开心:“吃醋?这就对了,恭喜你进入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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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了售票大厅,坐进旁边的肯德基,好不容易在大包小裹的旅客离开后抢占了一个双人桌,盛淮南把洛枳按在座位上,然后站起身说:“吃早饭了没?你要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我就做主咯。”
“好。”她点点头。
盛淮南坚决不同意她去买站票,说十几小时站在春运人满为患的列车上,一定会死。洛枳想了想觉得也很成问题,索性也不坚持了。
“别喝可乐了,给你点的热可可,今天可真够冷的。”
他坐到对面,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嘈杂的人声中竟格外清晰。
“我还是让洛阳帮我问他们公司的票务经纪吧,那就只能坐飞机走了。”
“洛阳?”
洛枳笑着解释:“哦,我哥哥。舅舅家的孩子。”
“舅舅家的孩子,为什么和你一个姓?”
洛枳失笑:“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理科生真严谨。我随外婆姓。我家这一代,都随外婆姓。”
洛枳看到盛淮南“为什么”三个字的口型都摆出来,却仍然吞下肚子,她也没有善解人意地为他主动答疑。
或许还没办法一下子走到那么亲密的境地。
但他说要教她,反正慢慢来。
“那这次,你能不能不要让你哥哥帮忙?”
她正在撕开上校鸡块的糖醋酱包装,听到这个问题,歪头看他:“那要怎么办?”
“给我点时间,我帮你问问我爸妈在北京的朋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D字头、Z字头和T字头的车不少都留作了内部票,也许能有办法弄到一张,让我试试。实在不行的话,身份证给我,我帮你去问在国航工作的哥哥,等我GRE课程结束了,你和我一起回家。”
洛枳抬眼看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盛淮南的声音让洛枳蓦然想起那天电话里拒绝还她行李箱的无赖男孩,“我是你男朋友,这些事儿自然要我解决。而且我想跟你一起走,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洛枳连忙解释,盛淮南愤愤不平地大口吞下一块汉堡,佯装不理会她。
洛枳大窘,直接掏出身份证拍在桌子上:“给你,我们一起飞回去。”
盛淮南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小姐,请问这真的是你的身份证吗?”他指着上面猪头一样的照片问,“我要怎么跟我哥说这是我女朋友啊?等他见到你本人,会觉得我在劈腿。”
洛枳飞起一脚踢在他小腿上。
他们并没有直接回学校,薄雾散去,天气正好,于是搭着地铁换乘到了王府井去逛图书大厦。
进门就看到张爱玲的作品又多了某个版本,海报贴在扶梯旁鲜艳的位置。
盛淮南也看到了,虽然脸上带着洛枳意料之中的迷茫。她又想起古诗词填空的事情。
“《红玫瑰与白玫瑰》是她写的吧?那个米饭粒和蚊子血的。”
“哟,你知道啊。”洛枳忍着笑,下一秒钟却想起了洛阳。
她一直不敢去验证自己的猜想。洛阳也一定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一定为陈静鸣不平。然而现在她知道,她不懂洛阳,不懂陈静,也不明白感情。
却本能地维护和理解自家的哥哥。
盛淮南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唤回了她的胡思乱想:“我还是懂点文学的好不好。除了这个,我还知道另外八个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眉目中满是“快来夸我”的自得。
洛枳晃神,她没见过这样的盛淮南,即使去后海那段时间他们熟识,他也曾这样放松地展露幼稚而亲昵的一面,但那时她却不敢有所回馈,总是沉沉的,像背着什么。
他这样也好看。她忽然很想走过去亲亲他。
洛枳被这个念头惊到了,慌张地低下头。
这种感觉,就是恋爱吗?
曾经她喜欢他,却不会被这种念头突如其来的击中。
“你怎么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这八个字并不是她说的。”
“那是谁?他们都说是张爱玲。”
洛枳笑:“他们是谁?是叶展颜告诉你的吧?”
那八个字曾经令她的高中同学们如此心折而惆怅。带头的就是叶展颜,那时他们热恋,然而对于除了课程表之外什么都无法确定的高中生来说,这八个字,只能是触不到的镜花水月。
盛淮南的表情有点尴尬和自嘲,却没有伤感。洛枳看在眼里,揪起的心也平静下来。
“我和你讲前女友的事情,你不会生气吧?”
洛枳笑:“你说要教我谈恋爱,自然要你告诉我该不该生气。”
“……这次不能生气。”
“行。”她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那是高三第一次月考家长会的事情。
他的一个高二学弟林杨慌慌张张地给他打电话说:“哥,你可千万别骂我,我也不知道我妈是怎么知道的,可能因为她老是偷听我讲电话吧,总之今天我们也开家长会,我妈遇见你妈妈了,特三八地把你和叶学姐的事情告诉你妈妈了,大人讲话我在旁边也不能说什么,你妈妈回家可能要审你,你千万作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