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慌张没注意两个内侍撞倒一个箱子上,两个跌倒,箱子也被踢翻。
“小心点小心点。”另外的内侍急的跺脚。
几个人慌张的去捡。
“我来我来。”宁云钊说道,一面弯腰,一面摆手,“你们快把那边装完,就齐全了。”
终于要收拾好了,几个内侍心里都莫名的松口气,没有再客气急忙依言而去。
宁云钊蹲在地上将东西一一的放回箱子里,忽的一个盒子似乎没拿稳被打开掉出一物。
这是玉玺。
宁云钊伸手捡起来,却没有放进盒子里,而是塞进了宽袍大袖内,另一手拿着的盒子啪嗒同时被合上,扔进了箱子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将余下的东西捡回装好盖上了箱子。
“好了。”他站起来说道。
那边的几个内侍也收拾好了看过来,正要说话忽的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不由吓的哆嗦一下。
“谁在那里!”一个内侍脱口喊道。
宁云钊身子一僵,但神情自然的跟着看去,见殿内门口的圆柱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朱红的衣袍,大概圆柱的颜色差不多,或者就跟圆柱一样没有人气,竟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进来,也不知道他进来多久了。
这人才跟鬼一样。
“陆,陆大人。”几个内侍结结巴巴说道。
陆云旗的视线看着宁云钊。
宁云钊也看着他,将双手握在身前。
这对视似乎是一眨眼,又似乎长的令人窒息。
“收拾好了。”陆云旗说道,“就走吧。”
说罢转身向外而去。
“快点快点。”
“抬起来。”
内侍们说着动作着,让殿内重新变得嘈杂,也打破了这窒息。
“我抱着这个小的。”宁云钊跟着说道,一面帮忙,一面似是无意的再看了眼殿门。
陆云旗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皇帝的寝宫大门紧闭,几个内侍垂手安静的站在门外,看到陆云旗过来纷纷施礼。
“袁公公在里面。”一个内侍小声提醒道。
如今这位袁公公是皇帝面前当红的,其属下的太监也在外行走,跟北镇抚司发生了很多不愉快,这二人在皇帝面前一向是不同时露面。
果然陆云旗闻言没有向内走,在他们一旁站住脚,面向外安静而立。
寝宫内不止有袁公公,还有太后的两个内侍。
皇帝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床上正吃着一碗汤羹。
“朕知道了,你们给太后娘娘说,药朕都吃了,让她别担心。”他鼻音浓浓的说道,将汤碗放下,神情几分欢悦,“娘娘送来的这八宝羹最好吃。”
两个太监笑了。
“陛下,这是娘娘亲自为你熬煮的。”一个内侍说道,“整整守了两个时辰呢,火的大小都是自己看着的。”
“娘娘说了,陛下您小时候最喜欢吃她做的八宝羹了。”另一个内侍也满是感慨的说道。
皇帝几分感叹。
“是啊,好多年没吃过了。”他说道,又几分不安,“怎么好让娘娘这样熬身子…都是朕没用。”
两个内侍忙施礼。
“可不敢这么说。”一个内侍说道,“娘娘说了,陛下您不要急,养好身子,外边有那么多驻兵,内里有这么多百姓,他金人就是来了也没什么可怕的,要打就打,能谈就谈,能骗就骗,办法多的是,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吓着…”
他说到这里,皇帝忽的抬手掩住嘴重重的咳嗽起来,打断了内侍的话。
袁宝忙捧着茶碗。
“陛下。”他一面小心的拍抚,一面捧茶。
皇帝喝了口茶缓了缓咳嗽。
“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他哑着嗓子恭敬的问道。
两个内侍对视一眼。
“没了,没了,娘娘就是希望陛下不要急,养好身子,不要怕。”他们说道。
“是。”皇帝说道,带着几分惭愧,“让娘娘费心了,朕吃过药捂一晚上明日就好了,明日朕亲自去见娘娘。”
两个内侍忙应声是,再次施礼,袁宝亲自送到门口,看着那两个内侍走出去,将门掩上三步两步跑近前。
“陛下陛下好险好险。”他低声说道。
皇帝一把将斗篷解开扔一边,露出其内穿戴整齐的衣袍。
这衣袍不是龙袍,而是外边常见的富家翁的穿着。
皇帝对着面前的汤羹碗啐了口吐沫进去。
“老不死的,还给我熬汤羹,假惺惺做模样,我小时候爱吃,我小时候只能看着别人吃。”他恨恨说道,“那个死鬼吃她的吃死了,没用了,现在我有用,又要来喂我,我又不是傻子。”
袁宝抖着一件灰扑扑的发旧的连帽斗篷小心翼翼的上前。
“都这样了,还来教训朕,嫌弃朕没用是废物。”皇帝恨恨,一把扯过斗篷披上,一面露出狠狠的笑,“你行你厉害,那你就等着见金人吧。”
说罢看向袁宝。
袁宝被他的神情吓的讪讪,一时竟忘了说什么。
“准备好了吗?”皇帝皱眉问道,又看向门外拔高声音,“陆云旗呢?陆云旗来了吗?”
陆云旗从外边进来俯身施礼。
“都准备好了。”他说道。
“消息还没走漏吧?”皇帝问道。
陆云旗应声是。
“那就好。”皇帝松口气说道,“金人冲京城来,无非是冲朕来,像向以前那样把朕从皇宫里抓走。”
说到这里又带着几分冷笑。
“朕不是仁孝皇帝莽勇,忘了身份竟然御驾亲征把自己送给金人,朕也不是肃王那蠢人,死守皇城什么不可丢结果送掉自己的命,朕才不会让金人如愿。”
他说着将帽子拉上遮盖住头脸。
“朕离开京城,让你们扑个空,空欢喜一场,等后边的援兵到了,你们又能奈何。”
袁宝微微低头,身子忍不住发抖。
可是,这京城,这皇城,并不是空的啊。
且不说京城所属有近百万人口,单单这京城内就有十几万。
金人扑过来的话…,那这场面…
“你干什么?还愣着做什么?想留在这里等死吗?”皇帝低声喝道。
死字让袁宝打个寒战。
不,不,他当然不想死,不想城破被屠杀而死。
“陛下,陛下快走。”他忙搀扶皇帝颤声说道。
…
暮色降临的时候,喧闹一天的京城并没有陷入安静,反而又开始了另一种热闹,尤其是今夜有更多的人群涌进城内。
今夜为了庆贺京东路剿灭三百多金兵,为了驱散自从年节开始就一直被惊吓的情绪,也为了弥补因为战事错过的上元灯节遗憾,有十几家商户联手办灯节。
有不少官员曾反对,认为正在战时不宜,但皇帝驳回了,说正因为战时,才更要安抚民众。
此时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城中已经不少灯点亮,已经呈现流光溢彩之象,无数人涌上街头,等候入夜烟火冲天,满街璀璨的那一刻。
热闹的大街上忽的一阵骚动,有人发了疯一般冲进人群,跌跌撞撞,引起一片惊呼和骂声。
但那人并不理会,而是神情发白,状如疯癫。
“金人!金人到城外了!”他发出一声嘶喊。
四周陷入一片安静。
“你胡说什么?”
“疯子吧?”
“最近被吓疯的是不少。”
旋即响起一片说笑声,对着这人指指点点。
但很快更大的骚动从城门方向传来。
“金人来了!”
“关城门了!”
“金人来了!”
“金人打进来了!”
不间断的喊声在街上传来,说笑的人们都停下来,神情由惊讶变得惶惶。
这喊声越来越多,从四个城门方向蔓延,如同冬日一片草上点燃一把火。
脚步声杂乱,哭喊声震天,整个京城,瞬时燃烧起来。
第四十六章 他来守
夜色里的京城火光冲天如同白昼。
大街上人仰马翻,很多高门大户里也陷入混乱。
家宅里仆从乱走,打听消息的,收拾东西的,握紧了木棍柴刀看守门户。
虽然不至于像大街上那般哭喊成一片,但所有人都是神情惶惶。
是逃还是藏?最新的消息是什么?
宁炎大步向外走去,身后宁二夫人急急的跟上。
“老爷老爷…”她疾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哭意。
宁炎停下脚,皱眉看着她。
“哭哭啼啼的做什么?”他说道,“你不要怪云钊没早些递消息,他能自保已经是极其不易。”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他跟着皇帝跑了,也不会是因为怕死,陛下身边总是要有人的。”
这有人的意思很显然并不仅仅是保护皇帝。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我自然是知道的,云钊是我从小看大的,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她哽咽说道,“只是老爷你,你…”
“我是必然要出去的。”宁炎肃容说道,打断了宁二夫人的话,“以前我不出去,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进言君不听,我必然要死守不退。”
“那现在君都跑了。”宁二夫人哭道。
“正因为现在君跑了。”宁炎说道,“我才要站出来,为圣人之道,为天地之命,为黎民之生。”
宁二夫人抬手拭泪。
“你和孩子们在家藏好了,不要乱跑,现在这个时候,京城绝对不能乱。”宁炎语气缓柔几分说道。
宁二夫人哭着点点头。
“老爷…”她说道,拉住宁炎的衣袖。
宁炎皱眉。
“不要哭哭啼啼没完没了…”他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宁二夫人拿出一把剑递过来。
“老爷,你忘了拿你的剑了。”她说道,“虽然是个读书人,既然要守城,兵器也还是要拿着的。”
宁炎笑了。
“我还真忘了。”他说道,伸手接过,“那我去了。”
宁二夫人含泪点头。
“你去吧。”她说道。
宁炎拎着剑转身大步向外而去,走到门口却见一群人站着,这是家里的家院仆从们,一个个手中拎着木棍刀枪。
宁炎夫妇不由愣了下。
“爹。”宁十一走出来说道,“我们走吧。”
在他身后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最小的才八岁的那个十四郎也在其中。
“爹我们走吧。”他也跟着喊道,手里抓着比他自己都高的一根木棍。
“十一,你们干什么。”宁二夫人说道,忙上前将小儿子拉过来,夺下他手里的木棍。
“娘,我们当然是要去守城了。”宁十一说道,“卫国即是保家,匹夫有责。”
宁炎点点头。
“好。”他说道,“走吧。”
宁十一等人神情肃重的应声是,十四郎也要跟着去,被宁二夫人拉住,他不由吵闹起来。
“十四啊,我和哥哥们都去了,家里只剩下你母亲姐姐女眷们,你要留在家里护着她们。”宁炎看着他说道。
宁十四郎点点头,挺起胸脯。
“爹你放心吧,家里有我。”他大声说道。
宁炎含笑摸摸他的头,大门打开,街上的嘈杂哭喊顿时如潮水般扑来,虽然看不到具体的场面,但夜色里听到也足以让人面色发白心惊胆战。
门旋即被关上,留下的仆从们将大门上了一道又一道门闩,又顶上棍子,让门户坚实护住其内的人。
但这坚实的门护住内里的人,也挡住了在外边的家人。
宁二夫人将小儿子抱紧在怀里,看着大门泪如雨下。
老天保佑吧。
大街上喧闹都涌向城门,原本涌进京城的人们都想城门口冲去。
拖家带口,推车赶马,你哭我喊,挤得水泄不通。
城门已经关闭,这让恐慌更甚,喧闹更大,几乎将城门淹没。
五城兵马司所有人马出动刀枪鞭子,面对汹涌的民众完全没用,在死亡的恐慌下民众哪里还惧怕这个,恐慌凝聚在一起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碾压一切。
“宁大人来了!”
“宁大人来了!”
人群中响起喊声,喊声越老越大,护卫们竭力的嘶声压过四周的嘈杂。
宁大人这个名字还是很吸引人的,渐渐的众人都回头看,夜色火把照耀下人群让开一条路,走出拎着剑的身材高瘦的男人。
宁炎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但这并不代表民众就忘记了他,甚至比以前做官时候还要出名。
这自然是因为他对抗皇帝被罢官。
民众们可能不懂朝政的事,很多时候也不管对错,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敢跟皇帝对着干,不惜丢官去爵的人,就是高风亮节的人,就是心底无私天地宽的人,这种人是值得信赖敬佩的。
这也是为什么御史们最喜欢弹劾官员,尤其是成名地位越高的官员他们越爱追着弹劾,因为那可以养声望。
宁炎的出现让民众暂时安静下来。
“大人,大人。”
“金人是不是打过来了?”
他们乱乱的哭着询问哀求。
宁炎看着他们神情肃重。
“金人有没有打过来,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他说道,“但大家也都知道金人距离京城并不远,先前在京东路出现,所以大家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旁因为他的到来而稍微松口五城兵马司的官员顿时紧张起来,但民众们没有如预料中被这种危险的告诫而吓得更加慌乱,反而听到这句话,似乎比事先官府一味的说没事,说金人不会打过来的米分饰太平更让人安心。
“那快让我们出城吧。”民众们纷纷哭喊道,“让我们逃命去吧。”
“真因为危险,所以现在不能开城门,大家也不要出城。”宁炎沉声说道,“你们想一想,如果你们出了城,在旷野里遇到金人,难道会比这里更安全吗?”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城门。
“这里至少有高大厚重结实的城门城墙围护。”
众人随着他所指看去。
京城的城墙夜色里更显得高大坚固。
宁炎又将手中的剑举起,指着四周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官员,又指向城墙上披挂严整的守城兵。
“这里还有兵将刀剑。”
这倒也是,不是大家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慌乱只想逃离。
“大家稍安勿躁,有城池在有我们在,就算金人打来,也能护得大家平安。”
民众们安静下来,围堵冲撞城门的也慢慢的后退。
“大家请听从官府的安排,不要围在城门。”宁炎说道,将剑负在身后,“我替大家守城门。”
说罢大步向城门而去,身后宁十一带着家丁跟随。
看着宁炎走来,围堵在城门的民众终于让开路,神情稍安。
“宁大人在呢。”
“对啊,朝廷会有安排的。”
“皇帝还在呢,怎么会让金人打进来。”
说话声此起彼伏,让城门前又变得嘈杂,但这嘈杂跟先前的惶惶不同,而是让人心安。
五城兵马司的官员们回过神,神情也放松下来,开始指挥安排民众们散开,让他们退回到不同的街道上去歇息。
城门前的喧闹褪去,城门上下的官兵都松口气。
“还好宁大人您来了。”当值的官员一脸后怕的说道,用衣袖擦着汗,“要不然这城门就要被民众冲垮了。”
宁炎对他点点头。
“无需多言。”他说道,“严守四方警戒吧。”
官员应声是,城门上的守兵领命散开,握紧手中的兵器对准城墙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因为太过于紧张,并没有注意到宁炎眼中的忧色。
他的出现暂时安抚了民众,但如果…
…
此时的皇城里,听到皇帝寝宫里传来的惊呼声,因为街上的骚乱而急急赶来皇宫禀告商议的一众大臣再也等不及了。
他们在宫门前被拦住了好一会儿,好容易搬出先前的特例,又有老臣举着曾经得到的御赐的配饰之类的,禁军才不得已开了宫门放进来,然后又被太监们拦在寝宫外,这一番折腾东方都已经发亮了。
这直接就可以上早朝了。
“陛下,陛下,不好了。”他们喊着冲进来,话音却又猛地停下,不可置信的看着殿内。
龙床前的幕帘已经被进来的内侍掀开,灯火也点亮,照着空荡荡的龙床,床上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
陛下呢?
“陛下,不见了…”有大臣喃喃说道。
第四十七章 她来守
“陛下怎么可能不见了!”
闻讯太后在内侍宫女们的拥簇下而来。爱玩爱看就来
“许是去处理政务了。”
说到这里还带着几分欣慰。
“陛下病了还如此勤恳,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大臣们附和着要说些什么,有内侍跌跌撞撞的从外边跑进来。
“勤政殿里都被收拾光了…”
他们嘶声喊道,噗通跪在地上。
“陛下,陛下跑了…”
皇帝的寝宫里一片死静,所有人都惊呆了。
“陛下怎么可能跑了!”太后最先回过神尖声喊道,“再去找…”
她的话音未落,那几个内侍已经再次抬起头。
“娘娘,玉玺也不见了,锦衣卫们也不见了,袁宝公公也不见了,三皇子宫里的人说,三皇子也不见了…”他们哭道。
这意味着什么,殿内的人们都明白了,心里冰凉一片。
太后更是噗通跌坐在椅子上。
“跑了?”她说道,“带着三皇子跑了,把哀家扔下了…这怎么可能…”
那是她儿子啊,亲生的啊。
她生了他,养了他,还扶持他登上皇位。
他竟然在金人大军到来的时候,扔下她跑了?
不,何止扔下她,他还是故意的,他故意还让人骗她,说明日来给她问安。
他难道不知道如果金人打过来,皇宫里的这些人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不是扔下她,他这分明是要把她送给金人啊。
这是她儿子啊,她是他亲娘啊!
太后跌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不可置信,只觉得神思混乱。
她的喃喃未尽神思未明,有年长的内侍已经发出一声尖叫。
“陛下跑了!金人又要打进来了!”
这个又字,唤醒了宫人们久远的噩梦。
那曾经经历过皇城被攻破金人铁蹄肆虐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瞬时淹没了整个皇宫。
尖叫声痛哭声,整个皇城陷入混乱,这混乱恐惧随着奔逃而出的人们扩散向外。
…
天边青光亮起,黑夜褪去,光亮总是能驱散恐惧让人心生力量,但此时站在城墙上的将官们面色却没有半点好转,反而一片惨白。
城中又传来了喧嚣无数人向四面的城门涌去,比起昨夜夜色里看不清,此时此刻居高临下看去人潮令人心惊。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喊出的话。
“皇帝跑了?”一个将官喃喃说道,转头看身边的宁炎,“宁大人,这是真的吗?”
宁炎已经不是官员了,已经离开朝堂很久了,但所有人都还习惯的称呼他为大人,还把他的话当做官方正言。
宁炎的嘴唇动了动,他这辈子遵从圣学之道,坦坦荡荡行事,没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但这一刻真的是张不开这个口。
他们信奉的守护的君王,在敌军压城的时候,自己偷偷的跑了。
人心散了,乱了,皇帝都跑了,官府朝廷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信任的了,别说他这个不是官员的人,就是更多的官员站出来劝慰民众也没用了。
真是废物啊,宁炎忍不住仰天长叹。
就是你要逃,也要安排好,至少不能让人发现,或者好好的跟官员们商议一下,形势真的危机了,不用你说,大臣们肯定也要为社稷着想,劝你南下,劝你躲避,你说偷偷的跑什么啊!
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啊。
现在自作聪明的玩这一手,本来能齐心协力度过的危机,也彻底的被你毁了。
汹涌的人潮逼近城门,这一次其中不止有普通百姓,不少官员也携家带口在其中,比起百姓他们更凶猛。
想必此时的朝廷的官府也乱了摊子没人管了。
更糟糕的是这京城的禁军也好守城兵丁也好,多数都是京城人,权贵子弟或者土生土长的乡民,那他们看到自己的家人在奔逃中,还能下手阻拦吗?
宁炎看着城门下,已经有不少人跑近前。
一群兵丁城门吏呵斥阻拦,只不过比起昨晚他们的底气弱了很多,更有一人被逼近的民众揪住。
“三儿,你还拦什么拦,你不管你爹娘了?你叔叔趁机把你家的干粮都装走了。”那民众喊道,“等他们把车抢走了,你一个人背着你爹娘跑吗?”
那兵丁闻言面色一白,扔下手里的长枪就向城中跑去。
城门前的阻拦变得松动,毕竟人人都有惦记的家人亲人。
“快打开城门,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皇帝都跑了,你们还傻拦什么?”
人越来越多,喊声骂声也越来越大,守着城门的兵丁步步后退,城门前阻挡民众的木架被涌来的人群推到掀翻到一边,眼看着人群就要向城门冲去。
“不行,不能开城门。”宁炎大声喝道,冲城下的民众摆手,“金人已经逼近,城门大开,到时候关闭不及,或者被金人奸细混进来,那京城就完了。”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听他的话了。
“宁大人,京城已经完了!”
“皇帝都跑了!”
“你们这些骗子!你们是要骗我们留在京城引金人进城!”
“大家快跑啊!”
城门下一片骂声喊声。
“开城门!开城门!”
叫嚣声越来越大,似乎无可阻挡。
城门前的兵丁们一步一步后退眼看就要溃散。
有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着鞭子甩动的响亮声。
“不许开城门!”
同时有女声喝道。
宁炎第一时间就听到这喊声,视线里也出现一个火红的身影,虽然还没看清面容,但莫名其妙的他攥紧的手就松开了。
对啊,城里,还有她呢。
这喊声阻拦让民众们很是愤怒。
“你是谁!你管得着!”无数的骂声也随之响起,汹涌扑面。
但来人并没有因此而畏惧。
“我是君九龄。”君小姐勒马在人群中,视线看着众人,“你们信不信我?”
君九龄。
君小姐啊。
原本要继续破口大骂的民众下意识的咽回,而更多的人也都看过来。
君小姐没有下马。
“我是君九龄。”她再次说道,“你们听我的,不要出城,不要开城门,留在这里。”
“君小姐。”有民众神情悲愤的开口,“我们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皇帝都跑了,金人要打进来了,我们都要死了。”
“你们不会死。”君小姐不待他说完就说道,“你们留在这里不会死,皇帝跑了,金人也打不进来,我们都不会死。”
城门前人数众多,声音嘈杂,但是君小姐并没有声嘶力竭的说话,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缓,不急不躁,传入四周民众耳内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沉稳。
你们不会死,金人也不会打进来,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这么肯定啊。
民众们看着她,一时有些怔怔。
她哪来的底气这样给大家保证?
“我是君九龄,你们相信我。”君小姐看着众人说道,“我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是君九龄,她说的话从来不做假。
她说能妙手回春治不治之症,九龄堂就名扬京城。
她说痘疮能治疗,痘疮这种恶疾都被找出良方遏制。
至于说金人打不过来,她亲自跟金人交过手,是她将北地三郡民众从已经议和的金人手里夺回护送,是她率兵奔赴金人之地将受困的成国公救出。
这些功绩不是假的,不仅仅是朝廷宣告的,而且民众亲眼所见口口相传的。
是君小姐啊。
是九龄堂的君九龄啊。
君小姐翻身跳下马。
“你们信我。”
她看着四周的群众,一步步向前。
民众们慢慢的后退让开。
“我会守住城。”
君小姐穿过让开的民众,向城门走去。
“我不会让金人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