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城门口的几个打柴的一面揣着手等待生意,一面互相交谈着。

在他们中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很是沉默。

“这位老弟柴不少啊。”有人主动攀谈说道。

男人嗯了声,神情腼腆。

“老弟以前没见过。”另一个打柴人探头好奇的问道。

这座镇子不打,打柴的卖柴的来来去去也总是这一群人,多少都有些面熟。

“哦,我第一次来。”面生男人说道。

两边的人都笑了,都是一个地方的口音都熟悉的很。

“魏店咧?”先前的人问道。

面生的男人嗯了声点点头。

“你这柴太多了。”旁边的人热情的指点,“不该打这么多,潮了更不值钱。”

“不过,也说不定,我听人说最近有人大量的收柴。”也有人说道,“大名府的德胜昌。”

那可是个有钱人家,当下大家都好奇起来。

“德胜昌那种人家要那么多柴做什么?”

“除了做饭,他们又不是烧柴,都是用炭的。”

对于这些饱一顿饥一顿的劳苦民众来说有钱人过的日子都是难以想象的。

“说起来挺好笑的。”那人说道,示意大家聚拢一些。

魏店的那个男人也带着几分好奇挤过来。

“德胜昌在分家大家听说了吧?”

有的人听过有的人不知道,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一辈子都没机会跟钱庄打交道。

那人将事情简单叙述。

“所以现在两个小姐的人在跟少爷的人分大名府的票号,都是积年的老手,一个赛一个的精明,方少爷这边为了让他们快点滚蛋,就故意买了柴来烧火取暖,整个宅子烟熏火燎的,一个个人在里面咳个不停,简直笑死人。”

这事的确挺好笑。

“搞成这样怪尴尬的。”

“你懂啥,亲兄弟明算账,这些有钱人最分的清了。”

大家笑着议论着,直到马蹄声停在身边。

“喂,你们这有多少柴?我都要了。”同时有一个倨傲的男声问道。

不会吧,难道真的…

打柴的人们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不过要送的远一些,到大名府的德胜昌。”男人说道,“当然,送柴单独给你们算钱。”

果然是德胜昌,走大运了,打柴人们顿时沸腾起来,一面急慌慌的应答一面急慌慌的收拾自己的柴。

大名府比先前守卫严密了很多,以前能在大名府长驱直入的德胜昌管事也不得不接受盘查,这些打柴人更不例外,柴都也被用长枪乱捅了一翻。

“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这么严?”打柴人忍不住低声询问。

“你们还不知道啊。”旁边一同被查检的民众低声说道,“成国公谋反畏罪潜逃了,现在都在抓他们一家呢。”

成国公的名号人人皆知,打柴人们顿时瞪大眼。

“成国公怎么会谋反?”他们不由脱口喊道。

周围的民众吓的忙冲他们摆手。

“要死啊,你们想被当做同党抓起来吗?”他们低声喝道。

打柴人们噤声不敢大声言,神情惊惧。

“可是成国公怎么会谋反?”有人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

这不是询问,这是否定。

这话让大家都沉默一刻,对于北地的民众来说,成国公是神一样的存在。

“上面的事咱们怎么知道。”有人低声叹息。

“好了不要说了,进城吧。”后边的人催促道,“管好自己的事吧。”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自己活着都难,哪里管得了这些上面的大事。

城门口的黯然很快随着看到德胜昌三字而散去。

“我说魏店的,你这次可是发财走了大运了。”有人说道,看着一群人中柴堆最高最多的男人。

男人憨厚羞涩一笑,虽然没有说什么,眼里也闪闪放光。

“你哪里人啊?”德胜昌的管事一面看着他们鱼贯将柴背进来,一面似乎闲谈随口问道。

打柴人们一一回答了,轮到这男人时,男人多看了德胜昌管事一眼。

“魏店的。”他说道,停顿一下,“我媳妇家汝南的。”

乡下人紧张了会不说话,但也有紧张了话多的,对于这个男人将自己媳妇哪里人都报出来,管事的也没什么惊讶,只是哦了声。

男人低着头背着柴堆要进去,那管事却又抬起头哎了声。

“你这柴不少。”他打量着,“力气不小啊。”

男人讪讪。

管事的对内指了指。

“正好,里面有不少柴,你去帮忙抗进屋子里。”他说道,“另算工钱给你。”

真是好差事,其他打柴人一脸羡慕的看着这男人,男人道谢背着柴跟着一个伙计向内院去了。

院子里果然烟熏火燎的,后院稍好点,一个穿着锦袍的老头坐在廊下喝茶。

“还是这里清静,我都快被熏死了,这群家伙竟然还能扛着不走。”他对着面前站立的小厮抱怨,“再去卖柴,烧,狠狠的烧。”

小厮笑着应声是,老头喝了口茶看到走进来的男人。

“周爷让进来搬柴的。”伙计介绍道。

老头打量这男人。

男人低着头有些紧张。

“老伯喜欢下棋吗?”他忽的一咬牙说道。

这是没话找话吗?伙计们有些好笑。

老者也笑了。

“你这个乡下人还会下棋啊?”他问道,他停顿一刻,“你听过猪棋吗?”

猪棋是什么棋子?

伙计们再次笑,世上那有什么猪棋,老掌柜这是逗弄乡下人呢。

“听过。”男人却抬起头认真的说道,“我媳妇娘家汝南人就会。”

还真有啊?

伙计们有些意外,老掌柜哈哈笑了。

“不错不错,还真是那边的一种玩法。”他说道,摆手,“去吧去吧干活去吧。”

男人依言走开了。

“好好干,这个钱赏你打酒吃。”老掌柜又叫住他,随手撤下腰里的钱袋一扔。

钱袋落在男人脚下,他很显然受惊不敢拿,还是一个伙计捡起来塞给他。

“我们掌柜的心意,别客气拿着吧。”他浑不在意说道。

对于一个打柴的来说一袋碎银子很多,但对于德胜昌的老掌柜来说简直跟细沙土一般。

男人再三道谢接过,憨厚的脸上在掩不住笑意,这笑意一直持续到离开德胜昌。

同行的打柴人看着他腰里挂着的沉甸甸的钱袋很是羡慕。

这一趟他挣的钱最多,不过也没办法人家卖力气了。

城门口的核查依旧很严,出城也不放过,一个个仔细的查着,除了钱这些人也没有带别的东西出来,这钱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是卖柴换的。

卫兵们很快摆手让他们过去了。

男人没有跟这些打柴人走多远,说要去看望一个亲戚就离开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大家也不以为意各自散去。

男人沿着路闷头走着,一直走到暮色沉沉的时候,进了一座村庄,径直进了一间院子。

屋子里亮着灯火,有妇人咯噔咯噔织布的声音传来,如同所有村落的民户一般安静祥和。

男人推门进了屋子,小小的屋子里或坐货站十几人,门被掩上。

“大哥,拿到了。”男人看着其中一个低着头的满脸胡子的男人激动的说道,将钱袋举起来。

胡子男人抬起头,面色有些苍老,但一双眼年轻又明亮。

“果然有吗?”他问道。

“是啊,德胜昌这般宣扬要柴,果然是等着大哥你的。”男人激动说道,“你让我说的话,都对上了,简直跟说好的一般。”

那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话可不是乱说的。

胡子男人的脸上绽开笑容,伸手撤下胡子,露出朱瓒的面容,灿烂而明亮。

“是她的安排吗?”他问道。

男人摇摇头。

“没有提及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君小姐安排的。”他低声说道。

朱瓒脸上的笑意一黯,但旋即又点点头。

“那小朋友鬼机灵的很。”他自言自语,“但还是她厉害,如果不是有她,那小子肯定抓了我去换钱。”

没错,姓方的小兔崽子绝对会这样做,那本是个无情的人。

他沉默一刻,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打起精神伸出手。

钱袋的银子被倒在桌子上,几个男人用手捏着碎银子,片刻之后不少碎银子都裂开,竟然是空心的银子,但大家并没有上当受骗的愤怒,反而神情惊喜,从其中扯出一张张小小的纸条。

借着灯火可以看到其上写着的都是地名方位。

纸条被逐一摆在桌子上,密密麻麻足有十几个。

朱瓒站在桌前,手指一一的抚过纸条,然后一抬手。

“走,接钱去。”他说道,自己捏起一张,径直向外而去。

余下的男人们如同他一般各自拿起一张鱼贯离开屋子消失在夜色里。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大名府四面城门前各自有几辆车马驶来。

看到车上德胜昌的标志,守兵们并没有什么质疑打开城门,又带着几分调笑。

“终于扛不住被熏走了?”有守城官笑道。

德胜昌为首的管事笑摇头。

“都扛不住了。”他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守城官摇头。

“这越有钱的人越爱斤斤计较。”他说道。

管事的上前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递给他,守城官毫不避讳的接过。

“不过,该查还得查。”他肃穆说道。

管事笑了,侧身让开。

“那是自然,大人您查了我们也清白,行路做事方便。”他说道。

将官摆手,等候的兵丁们举着刀枪上前,几辆车被打开,露出其内摆放的白花花的银砖,看着大家眼晕,忍着炫目将刀枪在银砖中戳了一通。

装的这么满,别说藏人了,连苍蝇都塞不下,将官不耐烦的摆手,兵丁们收起兵器退回来。

“走吧。”将官说道。

管事的笑着施礼道谢,跳上马车。

“走,送钱去喽。”他扬声说道。

将官看着马车重重的驶出城门摇头嗤笑。

“送钱还这么高兴。”他说道,不再理会,肃穆又警惕的巡视城门内外,“都看好了,一旦发现成国公一家,杀无赦。”

第二十五章 查验的和过关的

过了大名府,路上的人更多,先前战时逃难的人都逐渐回来,再加上原来三郡的驻军退回,这边的官兵比先前多了很多,大路上不时的见到铠甲鲜明的官兵疾驰而过。

这来往的人中除了肩挑手拎的普通百姓,还有不少衣着富贵高头大马且外地口音的人。

“怎么这么多外地人?”有民众不解的问道,“看起来也不像是逃难的。”

再说谁往他们这地方逃啊,北地边境,金人大军聚集,虽然说现在议和了不打仗了,但还是很吓人的。

“什么逃难的。”有路人摇头,“哪有逃难的穿成这样,这些都是生意人。”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只是河北东西两路在成国公治下这十几年对生意人控制很严。

北地当然可以做生意,但成国公对他们单独建籍严格管控,且划定经商地点,州府之间随意走动需要报备,至于屯堡边境更是不许接近。

“现在不同了。”有人低声说道,“清河伯说北地征战困苦多年,需要让民富繁荣,如此才能兵强马壮,所以生意人们都忙起来了。”

民众们似懂非懂。

“咱们这地方有什么生意可做的。”大家摇头,“又这么危险,也不怕血本无归。”

“谁知道,反正生意人们最会逐利而动,既然有钱挣,就什么都不怕。”路人摊手说道,说着对前边抬了抬头,“看那边关卡多少排队等候的。”

虽然说对允许生意人随意走动,但关卡还是很严苛,不少人都被拒绝赶走。

“孙大人,我们只是要去做个生意,为什么不让过啊?”被拒绝的人们愁眉苦脸询问。

被唤作孙大人的将官神情冷漠。

“没有理由。”他说道。

很好,这将官一看就是老将,深得成国公那一套强横手段的影响。

然而现在不是成国公治下了,且成国公也谋反逃匿了,还耍什么横,被堵在关卡外的生意人们没有立刻散去,在外吵吵闹闹。

厚重的毛帘子垂下,外边的吵闹顿时被隔绝。

“看看,这帘子就不一样。”一个细眉长脸的五十左右的男人捏着帘子,用浓浓的南地口音说道,“真是好东西。”

屋子里坐着的一个将官噗嗤笑了。

“一个破帘子算什么好东西。”他说道,呼噜噜的喝了一大口茶,将腿脚抬起放在几案上,身上的铠甲发出哗啦的响声,这粗狂的动作又传达着震慑。

“宋大人,可别小瞧了这破帘子,拿到我们南边去,一张可以赚十个钱。”男人细声细语说道。

宋将官再次哈哈笑了。

“十个钱你也看在眼里?”他笑道。

“做生意的,钱可不分大小,只要是钱都要看在眼里。”男人含笑说道,在宋将官的对面坐下,“所以宋大人,在你们眼里这北地贫瘠,我们眼里可是遍地都是钱啊。”

宋将官捏着胡子哼哼两声。

“我一个当兵的不懂你们这些。”他说道,眯起的眼里闪了闪,“我只知道你们要去的地方不合适,保州雄州霸州三郡附近可没多少破帘子,难道你们要和金人做生意不成?”

和金人做生意在北地可是要被认定为奸细,抓起来直接砍头的大罪。

男人没有被这威胁吓的变色惶惶,依旧安坐。

“大人这话真是折煞我了。”他笑着说道,“大人们能抗击金人不惧生死,我们虽然爱钱,但跟生死相比,钱又算什么,大人你们在金人面前连生死都不惧,我们也绝不会为了几个钱就跟金人做交易。”

宋将官对着吹捧表示很满意,将几案上翘着的腿换了个姿势。

“知道就好。”他说道,“别为了钱碰不该碰的。”

男人含笑应声是,微微倾身拿出帕子给宋将官扫了扫靴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大人这靴子真是穿的时候够久了。”他感叹说道。

宋将官哦了声。

“哪有那么多军费花在穿上,能吃饱饭兵器不断才是最要紧的。”他说道。

男人连连点头应声是。

“我们家是做皮毛生意的,别的没有,这些皮靴皮衣多得是。”他诚恳说道,“凛冬将至,希望大人和兵士们能穿的暖和一些,也不多,只有两车。”

他说着向外指了指。

透过半开的窗户可以看到院子里停了两辆车,堆的高高用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

宋将官眯起眼。

“好啊,那某就代兵士们谢谢你了。”他说道,一抬手从靴筒里抽出一张文书一甩,“记住老老实实做生意啊。”

男人大喜恭敬的伸手接过,深深的施礼。

“大人放心。”他诚恳的说道,“我们懂的,没有了安稳的日子,我们也没生意可做,也挣不到钱。”

男人恭敬的退了出去,将官动也没动,不多时外边进了一个文吏,对着将官耳语两句,似乎说道什么高兴的事,自己先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

将官也笑了,又瞪眼。

“矜持点,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他说道。

小吏忙收住笑,但旋即又噗嗤噗嗤。

将官也不怪罪他,翘着的腿有节奏的晃动着。

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伴着阻拦声。

“孙大人,你不能进去。”

“孙大人,宋大人休息呢。”

听到这声音,宋大人脸上的惬意顿消。

“大人,小的去应付他。”小吏忙说道。

宋大人一脚将几案踹开,大步走出来,一个将官已经推开阻拦的兵丁站到了院子里,看到走出来的宋大人他停下脚。

“孙大人,什么事啊?”宋大人不咸不淡的问道。

孙大人看着他。

“为什么私放这些商人前往边境?”他说道。

“什么叫私放?”宋大人冷声说道,“如今北地安稳,人家做生意的人就是到处走,凭什么不放?”

“如今金人已经深入我北地,必须严查死防免得奸细潜入。”孙大人说道。

宋大人摇摇头。

“我说小孙啊,你这样想就不对,人家只是做个生意,怎么就成了奸细了?”他说道,“你想想啊,成了奸细,让金人霍霍了北地,他们有什么好处,这不是自寻死路嘛,这些生意人又不傻。”

孙大人看着他神情肃重。

“你低估这些生意人,为了钱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们就敢自寻死路。”他说道,“宋大人,你才来不清楚,这是我们用血得出的教训…”

宋大人面色顿变。

“我才来?说的老子没打过仗没杀过敌,什么都不懂似的。”他勃然大怒,伸手指着孙将官,“姓孙的我告诉你,老子当年杀金贼的时候你还吃奶呢,你才懂个屁。”

孙大人面色僵硬,忽的几步走向停在院子里的两辆车前,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前扯下盖布。

宋大人和小吏惊呼一声。

盖布揭开露出车上摆放堆积的皮衣皮靴。

“你干什么!”小吏喊道,跳过来几步,“这是给弟兄们的过冬用的,大人记挂着兄弟们特意给那些生意人要来的…”

他的话没说完孙将官抬脚踹在车上。

他的力气极大,看起来满当当的车竟然被踹的向一旁倒去,伴着小吏的惊呼,咣当一声车翻到,噼里啪啦的皮靴皮衣落地,其中夹杂着白花花的东西,让院子里的人眼都被晃了下。

那是…银砖。

在散落的皮靴皮衣中滚满了银锭银砖。

院子里鸦雀无声。

“宋大人,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孙将官看着宋大人冷冷说道,“难不成大人还给生意人要来了钱充作弟兄们的饷银?”

宋大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忽的竖眉。

“姓孙的,你做好你的事,少多管闲事。”他喝道。

“宋志杰,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助纣为虐,你这是要毁了北地的根基…”孙将官亦是喝道,神情愤怒,伸手指着宋将官。

“我助纣为虐?”宋大人面色一狠,抬手一挥,“给我拿下!”

院子里发呆的兵丁们回过神,毫不犹豫的扑上来将孙大人按住。

“你想干什么?”孙大人怒声喝道。

“我想干什么?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宋大人面色阴冷,“你带着人将关卡卡的苍蝇都不能过,闹的怨声载道传遍,你是不是给成国公父子通风报信让他们避开这里的缉拿?”

孙大人气的脸都红了。

“真是荒唐,真是荒唐。”他喝道,一面挣扎。

宋大人却还不罢休上前一步。

“说,是不是成国公给你联系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做的?”他喝道,眼睛闪闪亮,“孙战,你可是跟了成国公十年的人…”

“老子不是跟谁十年的人,老子是为大周征战十年的人,他为将帅老子听他,他如果为贼老子照抓不误,宋志杰,你这是栽赃陷害!”孙将官怒声喊道。

宋大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是不是栽赃陷害,查一查就清楚了。”他冷冷说道,一摆手,“带走。”

不管孙大人的挣扎兵丁们如狼似虎的将他堵住嘴押了下去。

“总算是清净了。”小吏对着宋大人恭维一笑,“还是大人干脆利索。”

宋大人哼了声。

“咱们当兵就是拳头讲道理。”他说道,“现如今谁的拳头大,看不清的人活该倒霉。”

说罢看着地上散落的银子,抬了抬手。

“把这些收拾了,给清河伯送去。”

想到什么又停顿下。

“记得留一些咱们过年用,该打压要打压,该奖赏还是要奖赏的。”

“大人英明!”小吏欢天喜地的施礼应声。

关卡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的路一马平川,但驾车的人却没有催马疾驰,而是回头看去。

“我倒是宁愿过不来。”他说道。

这个车夫面容苍老,带着厚帽子遮住乱蓬蓬的头发,显得很是邋遢,但声音却温和干净。

“爹,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旁骑马的胡子男上前,沉声说道,“我们能这样过来,其他的生意人也能这样过来,他们付出那么大的金钱,自然不会白扔,一定要捞回来的。”

至于怎么捞,在金钱利益面前,人是会疯狂且不要底线的。

车夫看着后方眼神黯然一刻,但没有再感叹什么,而是看向胡子男。

“君小姐始终没有消息。”他问道,“或许没有事。”

胡子男笑了笑。

“爹你不知道那小兔崽子。”他说道,“如果她平安无事,他一定会让我知道好幸灾乐祸的炫耀,如果她有些不好,这小子一定瞒着他可不想我去英雄救美。”

“或许这时候他知道你也没法逞英雄,去了反而添乱。”车夫温声说道。

胡子男吐口气,将手里的鞭子一甩。

“英雄勇武之地不同。”他说道,“我们就去该去的地方做英雄吧。”

说罢催马疾驰。

车夫没有再说话,抬手轻轻一甩,马儿得得,车上插着镖旗迎风呼呼啦啦,前后的人马随之而动,吆喝着口号,就像所有的商队一般热热闹闹的向前奔走。

第二十六章 胆大皆有心

比起北地的冬日苍凉,京城入目还是深绿浓浓,但风在皇城内呼啸穿透门窗扑进殿内,也带着刺骨的阴寒。

皇帝的脸色也很阴寒。

“真是废物,这么久了连一个人都找不到。”他将奏章拍在几案上喝道,“朕不信他成国公还能插翅膀飞了!”

“成国公蓄积十几年,结交广阔,不知道多少人帮其掩护。”黄诚俯身说道。

他这话当然不是为了开脱,只是给皇帝再加一把火罢了。

果然皇帝大怒。

“难道这天下已经姓朱了吗?”他喝道,视线看向陆云旗,“陆云旗,你说,成国公如今在哪?”

“最后一次查到在马略关出现过,方向应该是向保州。”陆云旗说道。

“查到为什么抓不到?”皇帝说道。

陆云旗俯身。

“因为臣废物。”他说道。

没想到陆云旗会这样回答,有大臣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幸好及时绷住。

皇帝啪的将奏章砸在地上。

“听到没,成国公往北地去了,告诉清河伯,朕要看看他是不是也是废物一个。”他冷冷说道。

黄诚俯身应声是。

“成国公竟然往北地去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退朝的官员们忍不住低声说道。

黄诚哼了声。

“他当然会去北地。”他说道,“他所有的一切都在北地,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跟随的官员们点点头。

“告诉清河伯,陛下已经下令让他随意行事。”黄诚说道,“他可别让陛下失望。”

说到这里又停顿下。

“也别让他自己再失望了。”

官员们应声是,神情难掩欢悦。

虽然成国公还没抓到,但成国公如今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兵权没了,待罪之身,名声已经完了,就算有不少人暗中相护,但也只能暗中进行,不敢再抛头露面堂而皇之。

成国公从此后成了老鼠一般不能再见天日。

对于一个英雄来说,从云端跌落到泥潭,这真是比死还痛苦。

前方这些官员们低低的说话以及不时的冒出几声低笑,走在后边的陆云旗并不在意,且还停下脚。

他回过头,看着跟在后边的宁云钊。

宁云钊含笑上前。

“陆大人回衙门还是回家啊。”他说道,就好像不是一直跟着陆云旗,而是偶然遇到轻松的打招呼。

宁云钊与朝里的其他人不一样,面对陆云旗朝里的人反应要么鄙夷比如朱瓒那种皇亲国戚权贵子弟,要么不屑比如宁炎这类的文臣大儒,不管畏惧还是不屑,大家都对他远之。

当然也有人讨好贴近,不过,没有人做到宁云钊这般云淡风轻。

陆云旗没有理会他转过头继续迈步。

“你猜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宁云钊笑道,看了眼四周。

四周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看着他们,满是揣测。

陆云旗当然不理会他,宁云钊也没等他回答。

“他们肯定想我胆子还挺大的。”他说道,又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我是胆子挺大的,陆大人知道吗?当初我半夜闯进方家与君小姐夜会。”

陆云旗脚步停下。

“是三月三缙云楼,你妹妹和林家小姐串通陷害她之后?”他问道。

宁云钊含笑点头。

“你想说什么?”陆云旗问道。

“我想说,我总在不合适不方便不应该的时候求见她。”宁云钊神情坦然的说道,“所以现在我能去见见她吗?”

现在比起当初夜会他人妻子的时候更不合适更不方便,且更危险。

但宁云钊还是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

陆云旗看着他一刻。

“你胆子的确不小。”他说道。

宁云钊含笑看着他。

“那…”他问道。

“不行。”陆云旗打断他说道,转身而去。

不行,至少是肯定人就是在他手上,宁云钊在后默然。

“哎。”他又跟上几步,“那送些东西可以吗?”

陆云旗头也没回的走了。

陆云旗没有回北镇抚司,径直回到家中,一个婢女等在门口,见到他怯怯的施礼。

“公主有什么事吗?”陆云旗先开口问道。

婢女紧张顿消,陆大人对公主果然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