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墨,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但放眼望去,有一片夜空下火把如星点点,越走越近,就会发现这一片星点点范围很大,好似一片河。

夜已深,白日的厮杀喧闹已经散去,空气弥散着浓烈的血腥气。

忽明忽暗的火把的照耀下,可以看到这一片营帐残破,插在地上的旗帜也带着灼烧的痕迹,歪歪斜斜,还有不少到落在地上,沾满了血和泥土,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这是被一道道壕沟围绕的平地,乍一看似乎没有人,仔细看的话就可以看到一圈一圈的壕沟里有人头晃动。

呻吟声以及低低的啜泣声从中传来。

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的声音,让这边的壕沟里变得安静一刻。

“伤亡多少?”一个醇厚的男声在壕沟里响起。

哗啦啦的一阵铠甲响动,很显然这是兵士们起身动作。

忽明忽暗中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容,只看到人影重重挤在窄窄的壕沟里。

“回国公爷,吾等右翼尚存一百二十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让壕沟里再次陷入安静。

“好儿郎们。”醇厚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便是皮靴走动,这边的人影沿着壕沟移动,似乎逐一查看躺坐在壕沟里的兵丁。

不知道走了多久,脚步声停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爬上了壕沟。

身后人影们忙跟随,站在他身后。

那高大的身影伫立久久无声,一阵风吹过,带着呜咽,又似乎是号角声。

“让军将们撤回第三道防线吧。”醇厚的声音忽的响起,“那边有残城墙可依。”

退一,退二,如今终于退到三。

万众,折损三,折损过半,大阵已散。

所谓残城墙可依,也就意味着要进入最后的死战了。

他的声音平静,在这一片漆黑,伤兵遍地之下,听起来与往日无疑。

“是。”

而身后的将官们声音立刻响起,亦是没有丝毫的畏惧,平静如初。

“只可惜让多琭逃走了。”醇厚的声音又说道。

“然则我三郡民众定然平安而退。”身后的将官说道,“以他换取我几十万民众,值了。”

醇厚的声音便笑了。

“是的,值了。”他说道。

其他人也随之跟着笑起来。

在这血腥漆黑的战场上,这一片笑声如春风醉人。

就在这时,远处地面传来震动,似乎有乌压压的墨黑压来。

笑声散去。

“这么迫不及待的又来进攻了,看来拓跋乌很着急啊。”醇厚的声音说道。

“他是怕有援兵来,所以要速战速决。”一个将官说道。

醇厚的声音再次笑了笑。

“只是,我朱山从未期待援兵。”他说道,说罢身影转动,带起一片墨色摇曳,“迎战。”

“诺!”将官们齐声喝道。

呜呜的号角声在深夜的大地上传来,与远处涌来的黑云相撞交汇。

这号角声似乎激怒了那边的黑云,片刻之后响起了嗡嗡的啸声。

这啸声并不是先前的胡语,而是汉话,语调怪异但字词清晰。

“杀朱山!”

“杀朱山!”

“杀朱山!”

一寸一寸的光从地面溢出,大地渐渐的明亮起。

这片辽阔平原,春意似乎还未笼罩,看上去一片苍茫。

随着晨光,平原上出现一队人马,大约有七八千人,铠甲披挂严整,其后还有十辆辎重车跟随。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视线里出现三匹黑马。

马儿疾驰而来,因为跑得快,为首的一人大红斗篷翻动头巾飘落,一条发辫在身后飘荡,他们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军阵前。

军阵中兵丁们肃立,这三骑并没有让他们有半点骚动,三人三骑在阵中穿行,很快来到正中的一辆车前。

此时车前站着不少人,安置在车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张舆图,杨景夏勇李国瑞等人都围在其前,仔细的探看着什么,一面低声的交谈。

走近前就会看清楚,这一张张舆图其实只是一个地方舆图,只不过放大了很多,清晰的勾勒出一条沟壑一条乡间小路。

君小姐也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议论神情安静。

“姐。”赵汉青喊道,勒马原地转了转,手里的鞭子指向身后,“前边就是白毛沟。”

听到她这话,围在舆图前的诸人顿时笑了,李国瑞还忍不住握拳狠狠的甩了甩。

“这条路果然走对了。”他说道,“比往常要节省了五天的时间。”

“当然是果然。”夏勇说道,“毋庸置疑。”

李国瑞笑了笑,看着一旁的君小姐几分感叹。

他在这北地活了八九年了,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路可以走,更何况这个年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这舆图…

李国瑞看着铺在桌子上的图,这是怎么画出来的?精密到这么可怕的地步,当然也有错误,比如好些村落的名字不一样,但大多数都是准确的。

舆图都是按照当地的模样画出来的,而看着这舆图他总觉得这地方是按照图来形成的。

君小姐抬手示意将舆图收起来。

“那我们这就要进易州了。”她说道。

她的声音轻柔,但这易州二字说出来,周围的人不由一阵酥麻,还有些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易州。

他们为将为兵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上这金人的地盘,且带着兵带着枪拉着炮车。

这既害怕又刺激。

君小姐慢慢的走过来几步,看着他们,又看向肃立的军阵。

军阵中飘荡着旗帜,旗帜虽然众多,但其实只有两面,一面写着顺安军,一面写着青山军。

青山军的几十人已经不再单独列队,他们打乱穿插在这顺安军中,顺安军很多兵丁都穿上了青山军这些人一般的铠甲,如今不仔细看几乎分不出来谁是谁。

“李大人。”君小姐说道,回头看着李国瑞,“你们随我来易州,算是私自调兵了吧?”

河间的顺安军被派霸州来,理由是救护民众南下,但李国瑞最终却率军北上,而这个消息瞒着河间大营。

“这不算是私自调兵。”李国瑞整容说道,“我们是成国公下属的兵将。”

这又如何?

杨景夏勇等人看向他。

“兵听将,将听帅,帅听君,朝廷高远,我们这些小兵小将也不懂,也没资格懂,朝廷下令自有成国公遵循,而我们遵循成国公之令,成国公从来没有下令让我们退兵,且成国公如今在易州与金人战,那我们自然也要去战。”李国瑞接着说道。

说到这里神情肃重。

“所以我们这不算私自,如果朝廷要罚,该罚的不是我等,而是成国公。”

君小姐哈哈笑了。

站在队里中首位的金十八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

“你笑什么?”一旁的雷中莲立刻问道。

金十八没有像以往那样不理会。

“我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说道,“连这一个小将也敢睁着眼说瞎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我觉得他说得对,不瞎啊。”雷中莲说道。

金十八看着他。

“因为你瞎。”他说道。

雷中莲挑眉要说什么,君小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忙收了话认真专注的看去。

君小姐看向了军阵。

“我们只有八千人不到。”她说道,“将要去迎战万众的金兵,在他人的国,他人的境上,你们怕不怕?”

“不怕!”齐声的呼喝响起。

“你们为什么不怕?”君小姐问道。

“因为成国公不怕。”齐声的呼喝再次答道,“因为君小姐不怕。”

李国瑞也跟着喊着,似乎是习惯又似乎是理所当然。

是啊,成国公都不怕,深入金人之地袭杀其皇子,君小姐这一个弱女子都不怕,始终跟随他们迎战金人。

更何况,还有这些精密的铠甲,那载着利器神器的辎重车,一可当十,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这呼喝,君小姐含笑翻身上马,李国瑞夏勇等人也随之上马。

君小姐纵马向前几步。

“那我们就去…”她说道,接过赵汉青手里的长刀向北一指,“救成国公。”

军阵中哗啦作响,长枪长刀林立向北,啸声震耳欲聋铺天盖地。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

“救成国公!”

第三十三章 战吧

天色大亮,沉寂片刻的矮墙壕沟外又响起战鼓声,随着这战鼓声,一队队的金兵举着刀斧盾甲冲过来。

迎接他们的是矮墙后的一波利箭如雨。

但一来盾甲挡住一部分利箭,二来就算被射中,在身后战鼓的催促下,更多的金兵如潮水般踩着死去的同伴涌上前。

胡语怪叫铺天盖地,瞬时填满了矮墙壕沟,然后再涌涌而上。

站在破旧的关墙上,可以看到这些披着重甲的金兵神情凶悍的扑来。

“撤。”

关墙的将官射完最后一只弩箭喊道。

看着周兵仓皇逃开,越过矮墙壕沟的金兵顿时气焰更盛,很快冲进了关墙内。

经过一夜的激战,关墙后破败凌乱不堪,被砸到滑落的土墙,燃烧着的木架,凝固的新鲜的血迹,胡乱滚倒在地上的周兵尸首,以及丢弃的木架盾车。

如同地狱般惨烈,但也让行路变的困难。

尤其是这关墙内本就狭窄,涌进来的金兵一时间动作缓慢,挤作一团,盾甲在前,重兵在后,刀斧手两边掩护的阵型便失去了意义。

这座小新城关卡占地虽然不大,但地势险要,退可守进可攻,所以成国公进入易州后第一件事就是拿下了这里,且依据这里差点活捉了金国七皇子,如果不是拓跋乌及时率兵解围。

对于金兵来说,这地方比周兵要熟悉的多,但进来的金兵们却小心翼翼,原本凶恶的神情变的有些迷惑。

这关墙内空无一人。

难道周兵一晚上都死光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速度,因为身后更多的金兵涌进来,眨眼间关墙内就挤满了人。

刚要向前方的内城冲去,一阵尖利的锣鼓响起,旋即嗡嗡风声传来,金兵们下意识的抬头,就见从前方的内城里飞来一堆石弹。

金兵顿时怪叫着要四散躲开,但人多地窄,后边还有没反应过来的金兵涌入,须臾之间十几枚石弹已经砸下来。

瞬时一堆人被砸翻在地,头盔下的头颅变形,血水横流。

除了石弹砸伤还有混乱中自己人相撞互踩。

“怎么还有投石车?”

“不是已经耗尽了吗?”

听着外边惨叫的胡语,隐蔽在内城墙后的将官神情平静。

有什么奇怪的,从来没有指望援兵,他们自然要做好足够的保障。

“弩机手。”他站起来,将手中的弩机对准土墙外,“放。”

十几个兵丁站起来,扣动了手中的弩机。

箭如雨扑向土墙下的金兵。

关墙内陷入混乱。

看着冲进去的金兵们逃回来,站在远处阵营中瞭望的拓跋乌大怒,下令射杀退后的金兵。

“他没有多少兵力了,撑不住了。”他愤怒的喊道,“勇士们就是用尸体压也要压死朱山!”

一波后退的金兵被射杀,进也是死退也是死,无数金兵只得拼死向前。

关墙内外尸体密集。

“…这一轮差不多有一千多吧。”站在内墙上的将官低声说道,他说着嘿嘿笑起来,显然对这结果很满意。

“很不错。”

醇厚的声音从后传来。

将官回头看去,见不知什么时候一众将官兵丁站在了城墙上,拥簇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身旁有兵丁举着大旗,大旗随风摆动遮住了日光投下一片阴影罩住这个男人。

这男人穿着铠甲,带着帽盔,在一片阴影中面容更是看不清,帽盔上鲜红的流苏缨格外的夺目。

他的手里提着一把长刀,这长刀打造的十分精致,粗估有二三十斤,此时日光下闪着寒光。

“国公爷。”将官忙上前施礼。

成国公的视线看向前方。

前方密密麻麻的尸体后,无数的金兵正在源源不绝的涌来。

“战吧。”成国公说道。

这将是最后一战了。

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悲愤喜怒,说的话也简单利索。

四周的将官神情亦是平静。

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结局了,所以没什么感慨的。

“杀贼!”他们抽出兵器喝道。

城墙上所有兵丁都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喊着,他们目光坚定神情有愤怒又激动有木然,唯独没有害怕。

声如春雷滚滚响彻关堡。

看着一波涌入又一波退出一波再涌入,喊杀声震天,站在远处瞭望台上的拓跋乌也不由心惊胆寒,手扶在腰间握紧长斧。

随着对战双方的进退,战场已经移到了关堡外,拓跋乌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一个人影。

这个人神情魁梧,一身白盔甲格外的亮眼,尤其是手中那一柄长刀。

就是这把长刀,砍下了他兄弟的头,害得他狗一样苟活了四年。

拓跋乌红了眼。

如果能亲手宰杀了成国公,方能一洗前耻。

他抓起长斧就要下瞭望台,却看到成国公的长刀舞的虎虎生风,靠近他身边的人一片又一片的被荡开倒下。

那么多人那么混乱,他的动作却始终不急不慌,有一种莫名的美感。

但这美感却又极其的血腥。

长刀挥过,一个兵丁几乎被砍成两半,日光下血雾腾起,内脏四飞。

拓跋乌不由面色铁青,眼神闪烁,握紧了长斧停下脚步。

成国公朱山是死定了,如果看到自己,肯定会要拉上自己陪葬。

虽然兵马众多,成国公等人已然没有还手之力,但成国公奸诈狡猾,谁知道有没有藏着什么手段。

犯不着冒这个险,等他死了自己去亲手砍下他的头也是一样的。

“继续进攻,进攻。”他抓着栏杆喊道,咬牙切齿,“所有人全部都上,杀掉他们,杀掉他们。”

说到这里又仰头狂笑。

“朱山要死了!朱山终于要死了!”

正在这时,耳边轰的几声巨响,瞭望台一阵摇晃,猝不及防的拓跋乌差点栽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忙抓住栏杆,还没寻到声音从哪里传来,就听得身后一阵骚动惊呼。

“周人援兵来了!”

周人援兵?

周人哪里来的援兵?

除了成国公朱山,谁敢违抗皇命,谁敢率兵入金境,谁敢明知数万敌集结还来迎战?

是不是看错了?

但后方的骚动更大,喊声席卷铺天盖地。

“是青山军。”

“青山军来了!”

青山军是什么军?

拓跋乌回头看去,神情惊讶。

第三十四章 穿刀山跨血海来见

只见后方腾起一片浓烟。

是着火了?但又不像…

念头闪过就听得又是几声轰轰,这一次他知道那些浓烟是怎么来的,那是十几个石弹飞来。

落地之后腾起一片火光,一片血光,一片混乱,原本整齐的军阵如同被砸平。

这是什么鬼东西?

拓跋乌骇然。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轰轰声不断,整个后方军阵已经完全混乱。

“稳住!”拓跋乌终于反应过来,愤怒的喊道,“来人多少兵马?不许退!退者死!迎战!”

听到这命令,军阵中看到奔来的同伴便毫不客气,弓弩手立刻对着这些人射出利箭。

顿时又倒下一片。

但这并没有像进攻成国公关堡这边逃者死来威胁就止住了溃逃。

“是青山军!”

“青山军!”

滚滚浓烟中后方军阵完全溃散,金兵们惊恐的大喊着逃散,这三个字似乎是妖魔鬼怪,比迎面射来的利箭都骇人,他们躲着前方军阵射来的利箭,向两边向四野狂奔而去。

这让整个后方的军阵完全乱了。

拓跋乌又是怒又是骇然。

青山军到底是什么军?为什么让他的勇士们这样畏惧?

他看向前方,那轰轰的声音似乎停了,整个后方军阵如同被巨人滚过,惨不忍睹。

石弹?火弹?

“跟我上。”拓跋乌拔刀喊道,人也从瞭望台上下来。

他畏惧的是成国公,但并不是说他拓跋乌就是个胆小鬼,是个人就能吓到他。

他就要亲领着精兵亲自上阵,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周兵一个教训。

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呜呜声。

这又是什么?拓跋乌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长枪从空中飞来。

看到这些长枪,奔逃的金兵更是发出惊恐的喊叫,拼命的向两边奔逃,后方要冲击奔来的方阵中的金兵都没有反应过来,如雨的长枪已经到了眼前。

惨叫声顿时四起,无数的金兵被穿透带着飞起,且很多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串几个。

整个方阵犹如被万钉砸下,地上顿时钉满了一串串的金兵。

被穿透的金兵还没死去,惨叫着挣扎着。

前方方阵惨不忍睹犹如人间炼狱。

拓跋乌手里的刀斧差点掉在地下。

这,这又是什么东西?

“王爷,王爷。”有亲兵跌跌撞撞奔来,“快撤快撤。”

撤?

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就要取得大胜利的时候,被建议撤退?开什么玩笑。

拓跋乌抬手就将这亲兵砍翻在地。

“他们多少人马?”他吼道。

“大约五千。”有将官急急说道。

还以为是数万人呢,五千兵马,他怕什么!拓跋乌更加恼羞不已,看着前方越发溃散的金兵,方阵已然不成形了。

而就在更前方,一片人马正在逼近。

乍一眼看去似乎铺天盖地。

能长途奔袭而来必然人人有马匹,还不止一匹,人人披甲,纵然离得远也能看出这些铠甲极其精良,铁盔上缀着红缨,在风中飞扬。

不止兵马,前方还排列着十架车,好似是辎重车,但又摆出奇怪的姿势,此时日光下其上一排排长枪斜向上闪着寒光。

那些长枪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是什么?弩机?弩车?

拓跋乌神情惊讶,从未见过周兵中有这种兵器,而且这种气势的这种配备的兵马也是极其少见。

周兵的装备一向有些寒酸,除了成国公的直属外,很少见到全军能披甲的。

难道这也是成国公的亲军?

拓跋乌的视线落在这援兵的大旗上。

方阵中彩旗林立,但有两杆大旗,一杆是很熟悉的周兵大旗,根据旗色花边不用看字他就知道属于哪一路军,这是顺安军。

河间府的顺安军,距离这里可是有些远,按理说要来也是永宁军近和便利。

而另一杆大旗…却是从未见过。

拓跋乌眯眼看着,那是赤红的旗帜,足足有六尺长,上面三个大字。

那就是…青山军吗?

“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说道,再一次握紧长斧,就要上前,“勇士们都给我…”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尖利的破空声,那架在辎重车上的长枪顿时又如雨袭来。

已经见识过这长枪雨的厉害,金兵大阵顿时陷入一片混乱,整个左翼都溃散。

虽然隔着远,当那些长枪飞起时,拓跋乌也下意识的后退抬起刀斧格挡。

太可怕了。

以长枪为弩箭,这力度得多大,城墙都能刺入吧。

人血肉之躯怎么能跟城墙相比。

周兵什么时候有了这等神兵利器?如果周兵拥有这种利器,那岂不是所向披靡?

拓跋乌只觉得心里冰凉。

而在这一波弩箭之后,那些车马后退,对方的人马变换队形集结成一个圆阵向前功来。

说是圆阵又不像圆阵。

拓跋乌怔怔看着,那军阵看起来很慢,但又很快,一眨眼间已经冲进了金兵的阵营。

原本涣散的后方阵营如同闯入了一头野牛。

长枪马刀的对战是极其的惨烈。

喊杀声如雷,迎战的金兵几次集结成阵,但都被这圆阵冲散。

那圆阵中左右不时的有骑兵奔袭出列,快速的砍杀切断金兵的军阵,又快速的收回,就如同灵活的双臂。

每一次的冲击都有无数的死伤者,有金兵的也有周兵,但不管多少人倒下,那周兵皆是面无表情,军阵也毫无溃散。

看着手下的精兵不断的倒下,拓跋乌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般悍又勇的周人援军丝毫不逊于成国公的亲兵大军,不,甚至更厉害。

这难道是成国公藏起来的后手?

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探到?从来冒出来的?

“这青山军就是在霸州以几百人杀我千人的。”身边的将官急急的说道,“大王我们快退吧。”

“是啊,这青山军不仅兵器厉害,阵法也极其古怪。”其他人也忙劝阻,“我们快撤回营地吧。”

撤?

拓跋乌神情羞恼,回头看身后还在围攻的厮杀的关堡。

大概是听到了有援兵来了,成国公那边军心振奋,而原本占上风的金兵则有些畏惧连连后退。

朱山就要被杀死了!

“再给一些时间。”拓跋乌吼道。

就算这援军神兵利器,但也不可能轻易就攻破他的军阵,只要再支撑一段,朱山就能被杀死了。

那可是杀死朱山啊!

杀死朱山!杀死朱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王大王,这青山军奸诈,七皇子可还在营地里。”一个亲将急急说道。

拓跋乌一个机灵,而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震动声。

这声音跟适才落在这边阵营的声响一样。

拓跋乌顿时面色大变,而军中已经响起惊呼。

“是大营!”

“有人袭击大营!”

竟然!

几个将官抓住拓跋乌。

“大王,七皇子在营地呢!”

“这种兵器太可怕了!”

“快快回防救援。”

大家纷纷喊道。

拓跋乌已经见识过这石弹的厉害,还有那长枪弩雨,这要是落在营地中,还真是…

他的脸色变幻一刻,最终看着那边交战的关堡恨恨的将手中的刀斧砍在地上。

“收兵回营。”他吼道。

看着金兵如潮水般退去,关堡上的周兵终于卸下了最后一口气,有的拄着兵器跪倒在地,有的干脆一口气散去晕过去。

“援兵!”

“援兵!”

而更多的人则发出喊声,声嘶力竭还带着哭声。

真的有援兵?

适才他们生死鏖战,根本就没有注意四周,只是听到金兵那边狂喊有援兵,他们根本无心看也无心理会,没想到金兵真的退了。

几个将官虽然不至于如此失态,但也是眼中浮现水雾。

从来没有期盼,但当真的援兵到来时,这心中的激荡真是难以言表。

他们举目看去,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金兵如潮水般退去,而一队人马势如破竹而来。

这人马摆着左右双翼的攻阵,军旗飘扬,铁骑踏踏,长枪如林,带着强悍之气如同一座山轰轰滚压而来。

将官们自然也第一眼就认出熟悉的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