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样长途奔来,一定累了吧,先去歇息吧。”

将官们的声音接连响起,但这并没有打断朱瓒的话。

“不急啊,我也不累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们知道吧,曾经有女子为我上吊自尽啊,这可是很吓人的…”

“像我这样丰神俊秀的人,是不能轻易说定亲的…”

“当然你们从来没有这种体会,理解不了这种烦恼的…”

朱瓒到达深州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霸州。

这并不是因为朱瓒带着兵马做了什么厉害的大事,事实上保州这边比霸州安稳的多,因为成国公大军在长城口到拒马河一带,严守死防阻挡了五万金兵主力。

朱瓒说服深州将官之后立刻写了信让驿兵送去河间。

河间府接到信立刻马不停蹄的送去霸州。

虽然田尧极力的想要郁夫人留在河间府,这样更能保证安全,但郁夫人还是坚持跟随君小姐等人,虽然不上战场,但会留在距离他们最近的城镇等候,帮忙安置救回来的难民。

接到朱瓒的信,郁夫人很是开心。

“我家二小果然来了。”她说道。

二小!君小姐失笑。

骄傲自恋得意洋洋的朱瓒竟然有这么个土的小名。

还有明明只有一个儿子,怎么总是以行二称呼?

“在生他之前,我还生了个,只可惜没养活。”郁夫人说道,“但好歹也睁眼看了一眼,在家里也有他的位置,所以后来生了朱瓒是为二子。”

说着又是一笑。

“贱名好养活。”

对于失去一个儿子的成国公夫妇来说,这个二子是多么的宝贝,起了贱名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然而却又带着他征战,养在最危险的边境,可以让他千里独行进京,让他在追杀中奔走。

如今又带着深州的兵马去救护百姓。

他从小到大都身处不好养活的环境,做着危险的事。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复杂。

郁夫人并没有注意她的神情,只是含笑看着朱瓒的信。

“娘,保州和雄州由我来,霸州归你。”她念道,抬头看向君小姐,“那这下咱们省事了。”

君小姐含笑点点头。

郁夫人低头拿起另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笑意更浓,转手递给君小姐。

“这是给你的。”她笑道。

君小姐神情惊讶。

“我也有?”她说道。

朱瓒知道她在这里了?

为了避免被锦衣卫察觉行踪,除了郁夫人外她没有告诉别人她的身份。

朱瓒刚从京城到来,他怎么知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啊。”郁夫人笑道,“问候了娘,当然还要问候一下娘子。”

要不然岂不是露陷了。

君小姐恍然笑了,不过他真的写信了?她好奇的接过来拆开,内里竟然真的写了信,洋洋洒洒尽诉关切和相思之意。

虽然情真意切,但其实又空洞乏乏,一看就是闭着眼或者翻着白眼写的。

君小姐抿嘴笑。

“这信我可得好好留着。”她说道,又拉着郁夫人的胳膊,眼睛亮亮,“夫人,你不要告诉他我是谁,等见了面吓他一跳。”

郁夫人哈哈笑了。

“好。”她拍了拍君小姐的手,“我不告诉他,到时候吓他一跳。”

二人正说笑着,雷中莲急匆匆走进来。

“君小姐,少爷送来的急信。”他说道。

这个少爷的称呼,郁夫人已经不陌生,这些日子这个名字常常的出现,甚至可以说与她们息息相关,吃喝用兵器制作都离不开他,除了钱,还有极其灵通的京城消息。

郁夫人看着君小姐打开了卷筒。

这种信就是急信,用最简短的语句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从阳城到霸州这边比兵部的快脚驿还要快,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君小姐打开卷筒,原本含笑的面容顿时凝固,握着竹筒的手也攥紧。

“议和结束了。”她说道,“三郡割让达成,金军进入三州,北地所有驻军全部撤回,如有违抗…”

她看向郁夫人。

“以谋逆论处。”

这个违抗要以谋逆论处的人指的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君小姐看着郁夫人神情悲愤。

郁夫人神情倒是沉静。

“这么快啊。”她说道,“那很多百姓只怕来不及撤走了。”

她只担心这个啊,君小姐看着她神情复杂。

“还好我们这边已经撤走的差不多了。”她说道,挤出一丝笑,“我们再加快速度。”

再加快速度,也比不过金兵倾巢涌入的速度,比不过朝廷令传的速度,必然有很多百姓要来不及了。

保州边境。

烽火连天滚滚而起,天地间一片哀嚎。

无数的民众在狂奔。

春日的北地依旧荒芜,才冒出绿意的野草瞬时就被人群踩烂,旷野里到处都是人,哭喊着狂奔着,摔倒了被身后的人踩上去,接连几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他们身后有烽火不断的升起,连绵不绝,预示着大批金军正在袭来。

跑啊,快跑啊。

前方的出现了一队队官兵,奔跑的人群看到了希望,哭喊着举着手冲过去。

但那些官兵也看着远处连天的烽火,神情浮现惧意。

“三万金兵将破境而入。”为首的将官喊道,“我们,我们快撤。”

前后的兵丁们立刻调转马头,看着这些官兵要走,奔来的百姓们顿时哭喊着跪下,拦住他们的马蹄。

看着这些哭喊的百姓,为首的将官神情亦是不忍。

“你们不用怕。”他声音颤抖说道,“你们其实不用逃,你们以后就是金人了,在这里你们还能活。”

民众们一片哭声,一个老者跪行上前。

“大人,语不同,貌不同,怎么成金人啊。”他哭道,“十年前我等迎贵将,协杀金贼,现在你们走了,金人怎么能待我以人等啊。”

将官的神情亦是复杂。

“不是我们要走,实在是皇命难违。”他说道,“就连成国公也正在退兵,这里已经不是我们大周的了,我们不能留。”

民众哭声更大,老者举手叩头。

“求大人带我们同去。”他哭道。

民众们跪了一地连连叩头。

“带我们同去。”

“带我们同去。”

哭声震野。

马上的兵丁不少都忍不住落泪,为首的将官更是面皮发抖,看着跪了一地的民众,再看看铺天盖地的烽火,最终一咬牙。

“你们,珍重。”他哑声说道,扬鞭催马,“走。”

马儿一声嘶鸣跃过跪地叩头的老者。

其他兵马立刻跟随他催马离开。

满地的民众绝望的哭喊,有人起身追赶,也有人跪地呆呆茫然。

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跑过马的四条腿。

很快兵将们越来越快,追赶的人群被抛下,跌倒,绝望的看着视线的人马远去。

但忽然奔跑的兵马停了下来,在他们的前方又出现一队兵马。

怎么了?

“不准退。”

沉沉的声音响起。

为首的将官看着面前举起一面令旗挡住去路的男人,神情一阵红一阵白。

“世子爷。”他说道,“皇命难违。”

朱瓒看着他。

“皇命舍的是土地,不是民众。”他说道,“但凡有一个民众我们也不能舍弃。”

将官神情复杂。

“世子爷。”他指了指身后,“贼奴势大,我等怕是无力阻挡。”

“打不过也要打。”朱瓒淡淡说道,看着远处的烽火,“不过一死而已。”

将官攥紧了缰绳。

“要不然你们以为当兵为将是为了什么?”朱瓒的声音再次响起,灼灼的视线看向他们,“要不然你们以为国和百姓养你们十年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拔高。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侵袭的时候望风而逃吗?”

“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在看到百姓死在贼奴蹄下时视而不见吗?”

“难道给你们铠甲给你们兵器给你们军马,是为了让你们在贼奴到来时,跑得飞快吗?”

“难道你们这为官为将为兵,就是为了当个懦夫吗?”

一句句话砸过来,砸的这边的兵将面红耳赤。

朱瓒不再看他们,将手中的令旗一收,纵马向前。

“滚吧,你们这些懦夫,滚去好好活着吧。”他冷冷说道,将腰里的长刀拔出,向前一挥,“好汉们,随我拒敌。”

跟随他们身后的兵将们齐齐拔刀。

“拒敌!”

伴着呼喝声众马奔腾,山呼海啸般越过这些将兵。

看着朱瓒等人呼啸而过,这边的将官面色涨紫。

“娘的,不就是一死吗?”他喊道,掉转马头,拔出了长刀,“拒敌。”

身边的兵将们亦是纷纷掉转。

“拒敌!”

喊声山呼海啸。

兵马也如同海浪滚滚从身边而过。

跪地的站着的民众们尚自呆呆不可置信,地面的颤动让他们浑身发抖。

老者流泪跪地叩头三下,这才一擦眼泪起身,和身边的人相互搀扶跌跌撞撞前行。

在他们身后,兵马背道疾驰,军旗猎猎,长刀如林。

刀不落,林不倒。

霸州边境。

旷野上民众向前疾奔,在他们身后有兵将们如墙般排开,看着前方远处腾腾而起的烽火。

辎重车早已经不再埋锅造饭,半蹲在重重的护盾后,每个妇人面前都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石弹,一杆杆长枪也束扎到车弩上,倾斜向上,春日的艳阳下闪着寒光。

在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方阵,鏖战时久铠甲已经不再鲜亮,长枪依旧如林,几杆大旗随风飘动。

青山军。

顺安军。

军如山,山不倒。

第二十八章 无人相帮互相帮

相比于保州霸州等境内的紧张肃重,真正的边境拒马河一带一如既往,绵延空旷。

一条大河将南北泾渭分明的隔开。

河的两岸是最肥沃的土地,但百年来却从没有成为良田,因为这里历来是兵家相争之地,从未停止征战。

比如现在河两边都是旌旗遍布,密密麻麻军中营帐一望无垠,视线所及不下数万人。

此时春雷滚滚,雨如豆子般从天而降,转眼间就将两岸皆是笼罩在一片水雾蒙蒙中。

河南的营盘中最大的营帐前军士遍立,他们皆是顶盔披甲,豆大雨点刷刷的打在铠甲上,军士们却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营帐的帘子掀起,隔着雨雾能看到其内人头攒动,亦皆是披甲,位于正中一个穿着银白铠甲的将官端正而坐,大红的斗篷格外的亮眼,只是昏暗看不清面容,说话声嘈杂,似乎在争论什么。

“如此这般啊。”

一个温润又带着威严的声音穿透雨雾响起,让帐内的嘈杂顿消。

“三万兵马都撤了,可怜三郡境内百姓要遭罪了。”

帐内一阵沉默,帐外雨声刷刷。

“夫人和世子爷救护不少。”有将官的声音响起,“合计有十几万民众已经安全撤离。”

“但还是有很多民众待掩护。”温润的声音说道,“三万兵马撤了,金人将近万众涌入,他们挡不住的。”

帐内再次一阵沉默。

铠甲哗啦作响,坐着的将官站了起来,身形如山而动。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生灵涂炭,他们已经无人相帮,就由我们相帮吧。”温润醇厚的声音在帐中响起。

声音未落,帐中诸人刷拉单膝下跪,铠甲乱响。

“诺!”

声音如雷。

将近暮色的时候,雨渐渐小去,拒马河对岸站在瞭望台上的一个金兵忽的眼睛瞪亮,旋即匆忙奔下。

片刻之后,营盘中一阵骚动,一个身材魁梧雄壮如山穿着金铠甲的男人在精锐凶悍的金兵的拥簇下来到瞭望台。

“大鹏王!大鹏王!”

这正是金国大鹏王拓跋乌。

雨已经停了,暮色与雾气中,对面森严的营盘正在拔动,数万兵马齐动,如山移如地动,但却井然有序,并没有丝毫的忙乱。

“果然是在拔营。”拓跋乌肃容说道。

“看来是要退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含笑说道。

如果黄诚在这里就会认得此人正是与他见过的郁迟海。

站在拓跋乌身边他显得单薄瘦削。

“十年已经磨去了他的意志了么?”拓跋乌一脸愤怒,“竟然临阵脱逃。”

对峙这么久,几次大军冲杀,你不是一样没敢与他一战么?而且还是你先退了十里。

郁迟海在一旁笑了笑,当然这话他傻了也不会说出来。

“大王,汉人有句话叫做孤掌难鸣。”他说道,“皇帝已经下令,东西两边十万兵马皆退,成国公他这区区三万人马又怎么能是我们五万大军的对手。”

说着又笑了笑。

“更何况成国公的夫人和儿子如今正在霸州保州护着民众撤退,如今周人兵马再退,失去了边境的屏障,他们可就危险了。”

拓跋乌看着那边奔走的大军。

“这就是你们汉人所谓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他说道,脸上几分嘲笑。

郁迟海捻须笑了。

“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可以打着救护百姓的旗号撤军回防不堕威名,也正好遵从了皇帝的旨意,一举两得。”他说道。

说到这里又摇摇头满脸的遗憾。

“我还真想成国公抗旨不遵,看他落个谋逆下场死在自己人手里,真是令人闻之心酸落泪啊。”

但他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心酸落泪,而是捻须哈哈笑起来。

“成国公原来也不过如此。”他笑容一收,满眼又是讥诮,“不过就算如此,再三抗命,又无功而回,回去后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拓跋乌专注的看着那边拔营的兵马,一杆高高的大旗缓缓飘动,上面陈字纵然暮色雾气隔河也可以清晰的看到,紧接着无数面旗帜跟随,旋即便是密密枪林,整装的骑兵密密麻麻,马蹄踏步声如雷。

饶是他们所去的方向不是这里,拓跋乌也不由心神跳了跳。

就是这些兵马生生的阻挡他这么久,如果不是四周周兵撤退给了机会,至今都没有办法冲破防线。

成国公的治下兵马真是不容小觑。

拓跋乌听着郁迟海的话,转头看到他的笑。

自己打不过这样的将帅,而是要靠耍手段,郁迟海的笑让他觉得似乎是在嘲弄自己,当然他还是很高兴成国公倒霉,只是心里有些羞恼。

“你们汉人真刀真枪不行,就会如此下作手段。”他冷冷说道,呸了声,似乎这样就能减轻心虚。

郁迟海神情没有丝毫的羞惭。

“大王说错了。”他恭敬诚恳的说道,“不是你们,是他们。”

伸手按在胸前。

“我是金人。”

拓跋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好。”他大笑说道,伸手向前一指,“我们金人同心,南下万胜,所向披靡。”

“万胜!”

“万胜!”

四周的金兵立刻挥动兵器声嘶力竭的喊道,声音接连而起整个军营都开始回荡,排山倒海如巨浪滚滚声势浩荡。

随着这喊声,河对岸拔营的兵马看起来似乎狼狈了很多。

“金贼又来了!”

四野响起怪叫,伴着怪叫呼哨马蹄急响,千众金兵从前方如风般狂奔袭来。

这已经是第几次冲击了?

李国瑞看着身边已经减少了一半的兵丁,神情木然。

这伤亡相比于其他时候来说已经少了很多,因为青山军的石弹车弩,以及凶悍严密的军阵。

他们得以在边境驻守这么久。

损耗伤亡不是因为他们兵将鲁钝不如金贼,而是因为金贼越来越多。

“好狗抵不过赖狗多啊。”雷中莲看着呼啸而来的金兵感叹说道。

那些金兵由慢变快,奔跑途中交错变幻分成三队,铠甲刺目,铁蹄翻腾,怪叫怒吼,声势骇人。

这些是新近破境到来的金兵精锐,不管是战斗能力还是兵器都比以往更强悍。

雷中莲的眼中并没有丝毫的畏惧,转头看向一旁。

“看起来,这种阵势下,你是跑不了了。”他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有机会跟我死在一起。”

金十八神情冷冷只是看向前方。

“我不是跟你死在一起。”他说道,“我是跟那个女人死一起,她死了,我也得死。”

雷中莲回头看去,身后远处方阵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知道君小姐就在其中坐镇。

“其实她该跟郁夫人一起走。”他喃喃说道。

然而又笑了,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是她。

河间府境前,无数的百姓神情惶惶的急走。

拖家带口,肩挑手拎,车上推着孩子老娘。

前方的城门大开,官兵们披挂神情紧张的盯着前方,一面催着百姓们快些。

远远望去民众的队伍延绵不绝似乎没有尽头。

队伍当有尽头,就在尽头,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四周围着十几个官兵,神情紧张戒备的看着四周,确切的说看着身后。

“夫人,没人了,走吧。”梁成栋说道。

马车里郁夫人掀起车帘。

“不急。”她说道,“再等等。”

还等啊,金兵可就在后边呢,梁成栋神情焦急。

“夫人我们先过境进城再等吧。”他说道。

郁夫人神情平静。

“不,如果我进城了,这边的城门就不会为这些百姓打开。”她说道,“至少我的身份他们还顾忌一些。”

她说着走下马车看向北方。

“你看,还有人。”她伸手指了指说道。

旷野上有三三两两的身影蹒跚。

“一个都不能落下。”郁夫人说道,视线看向更远处,“不能辜负了他们的坚守。”

坚守。

梁成栋也看向北方,神情复杂。

还能守住吗?

还能等到他们归来吗?

脚下的震动更厉害了,吼叫声也更猛。

“又有金兵来了。”看着前方空中腾起的烟火,雷中莲色变。

竟然又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是第几天了?

他扫了眼自己四周,他们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只怕这次…

第二十九章 危难之时兵马退

只怕这次凶多吉少了。

但那又如何。

事到如今战则有希望生,不战反而是死。

“再坚持三天,霸州的民众就都撤退完毕了。”夏勇说道,感受着前方蹄声如雷,看着四周周兵露出的惊恐神情,厉声喝道,将手中的弩机举起,“杀。”

他一马当先,引阵冲去。

众兵将们已经形成了习惯,随着军阵的移动毫不犹豫的奔动。

“杀!”

他们再无杂念,催动马匹保持战列,随从夏勇向前滚滚而去迎向冲来的金兵。

马蹄纷乱尘土飞扬两军相撞一起。

厮杀震天。

看着厮杀在一起惨烈的双方,军阵中列队的兵丁们肃立不动,无悲无伤无知无觉神情木然,只等候着号令。

赵汗青纵马在阵中空地上绕来绕去,似乎有些焦躁不耐烦。

“汗青,你怕不怕?”君小姐忽的说道。

“怕什么?”赵汉青说道,眼睛亮亮的看着前方,“姐,我什么时候能上阵啊?”

根本就无心听君小姐说话。

君小姐笑了。

“这一次只怕有些不妙。”她说道,神情有些肃穆,“金人有大批人马正向这边集结。”

赵汉青哦了声。

“你怕吗?”她问道。

君小姐笑着摇头。

赵汉青便也笑着摇头。

“那我怕啥啊。”她说道,带着几分傲气,“难道我不如你吗?你能做到的我也能。”

让我爹知道,我也能不比别人差。

君小姐哈哈笑了,将弓弩放下。

“我弓弩是不如你。”她说道,拿出一把长鞭,“我用这个吧。”

赵汉青咿了声。

“你会这个?怎么没说过。”她说道,“我也要学。”

君小姐笑着点点头。

“好啊,等这次回去了,我教你。”她说道。

一旁的杨景垂目。

如果能回去的话。

君小姐都要上阵了,可见是做了赴死的决定。

鏖战到这么久,不管是人力还是兵器都损耗很大了,南下的金兵越来越多,这一次的确是凶险了。

保州境内,比起霸州更为惨烈。

一是因为成国公驻守接近保州,出于对成国公的信任,百姓们撤退缓慢,二来是附近的州城一开始也是戒备拒绝开城门。

等朱瓒带着深州兵马来到保州,议和也正式结束,周兵撤退,金兵如潮涌入。

保州境内到处都是奔逃的百姓,身后是紧紧跟随的金兵。

村落城镇被踏破,触目所及烟火缭绕,残壁断垣。

一座村落前响起厮杀声。

随着最后一个金兵被马刀劈成两段,战斗终于结束。

地上散落着尸首,有金兵的也有周兵的。

浑身浴血的朱瓒看着四周,出来时的七百人,如今只剩下三百不到了,一个个也都带伤。

他抬袖子擦了擦脸上血。

有自己的也有金兵的。

但因为袖子上也沾染了血迹,这一擦脸上反而更狰狞了。

分出一些人收拾死伤同袍,朱瓒冲其他人摆手。

“看看这个村子还幸存者没。”他说道。

村子里刚被金兵洗劫房屋还在燃烧,散发着焦臭味道。

这也太臭了。

几个兵丁忍不住掩鼻,而朱瓒以及砍柴人则陡然变色,加快脚步闻着气味就向内冲去。

怎么了?深州的兵丁忙跟上,刚进了村子就脚步一顿,所有人汗毛倒竖。

见惯生死的兵丁们也发出一声低呼,看着前方僵直了身子。

村口一个柴堆正在燃烧,恶臭就是从这里散发。

但仔细看着并不是柴堆,而是人的尸堆。

虽然很多已经被烧的黑乎乎,但依稀可分辨是男女老幼,很显然是这里的村民。

虽然在北地为兵,杀过金贼,见过战场,剿过土匪,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惨的场面。

不少兵丁掩嘴干呕。

朱瓒看着场面忽的大笑起来,笑的双眼都如同被血染红。

“看啊,看啊,这就是失家失国的下场。”他哑声喊道,伸手指着燃烧的尸堆,“我大周,我大周啊!人如柴!人如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