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子爷。”他高兴的施礼,冲伙计们摆手,飞也似的带着车跑了。
朱瓒脚一蹬,人随着椅子就向后倒去,两边站着的小吏吓的失声惊呼,抢着要来搀扶,却见朱瓒一个仰身后翻,人已经站稳在地上,手也扶住了椅子,要倒下的椅子再次恢复了平稳。
小吏们顿时都夸张的舒口气,有人给朱瓒捧来手巾,有人在一旁摇着扇子,还有人端上热茶。
“世子爷,您歇息下。”
“世子爷您受累了。”
大家乱哄哄的恭维着,朱瓒摇摇晃晃迈步,接过毛巾擦手,接过茶喝了口。
“看他这幅大爷样子。”站在不远处的江百户抱臂挑眉,“这监马场也成他天下了,这人怎么就没一点脸皮呢?他明明是被罚来的,怎么就这么理直气壮的当大爷了?”
这话身边的锦衣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告诉陛下让陛下斥责他?”他问道。
“斥责什么,现在整个北地都靠着他爹呢。”江百户说道。
看着被一群小吏拥簇着大摇大摆,纵然穿着养马服也一副大爷样子的朱瓒。
“真是有个好爹。”他哼声说道。
这边正说话,就见又有两人走到朱瓒面前。
江百户再次挑眉。
“这不是邓侍制家的人吗?”他说道。
作为锦衣卫对京中官员的随从下人也是耳熟能详的。
邓待制是御史台的重要官员,在朝中很有地位不容小觑,御史台这些年对成国公是不遗余力的弹劾,怎么会来找朱瓒?
江百户看着那两个随从对朱瓒恭敬的施礼,朱瓒神情带着几分不耐烦,离得远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那两个随从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恭敬,拿出几件文书递给朱瓒。
江百户抬了抬下巴,身边锦衣卫低头退开了。
江百户没有再说话,看着朱瓒接过文书看了,又说了什么,那两人再次拿出一张文书,朱瓒这才点点头,转身迈步,那二人高高兴兴的跟上去。
片刻之后,打探消息的锦衣卫回来了。
“是来给邓侍制要马的。”他说道。
朝廷官员到了一定职位,都是有官府配备马匹随从,邓侍制的身份自然也够资格。
不过,江百户皱眉。
“牧草他管,领马他也管吗?”他说道。
“这个他原本是不管的。”锦衣卫说道,“只是大家都喜欢找他来挑选马匹,说世子爷挑的马又听话又健壮。”
这小子,真有这本事?不是大家看在他爹的面子上故意追捧他?江百户皱眉。
有锦衣卫从一旁走来了。
“大人,北地那边的消息来了。”他施礼说道。
江百户看了眼监马场。
“你们盯好他,倘若出京城界一步。”他说道,“杀无赦。”
两个锦衣卫低头应声是。
江百户回到北镇抚司,独坐在室内的陆云旗正拿着一封信在看。
“对成国公核查的情况怎么样?”江百户迫切的问道。
陆云旗哦了声,微微抬了抬下巴。
“不知道,还没看,你看看吧。”他说道。
江百户愣了下,竟然还没看吗?这么要紧的…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那是更要紧的消息吧?
他拿起桌上的信拆去火印打开,一目扫过脸上浮现惊讶。
“真是见鬼了。”他说道,“这些人怎么都说成国公的好话?”
第一百六十七章 厉害的她
成国公的好话?
陆云旗看了眼江百户。
“他们说,这河北西路还有河北东路问到的知府们,好些都说成国公勤勉敬业。”江百户看着信念道,“其他的最多不说话,并没有人说成国公不好。”
“那是我们蠢笨?”陆云旗说道。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但江百户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以前那边锦衣卫传来的消息都是官员们尤其是文官们,对成国公极其不满,无奈一直慑于淫威,又为了顾全北地大局隐忍不语。
如今北地接连两次受到侵袭,对于大家来说是一次机会,锦衣卫和监察使也肯定明里暗里对官员们提醒,这次对成国公是要恩威并施。
威需要成国公罪名成立,只有错被认定,皇帝才能施恩,也才能立威。
这自然就要大家一致说成国公的过错,最少被询问时保持沉默。
锦衣卫和御史们从来不怕人沉默,沉默对他们来说就是默认,他们可以将沉默演化出各种证据。
但现在怎么回事?沉默的有,开口的也有,但开口的确都是夸赞成国公的,这沉默就不好演化了。
难道他们的信息错了?北地的官员们对成国公根本就没有不满?
北地的锦衣卫已经蠢笨到这种地步了?这都能搞错?
“不可能啊。”江百户摇头说道,看着手里的信,“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想了想。
“不如我们做些手脚?”
陆云旗摇摇头。
“不管我们的事。”他说道,再次低下头看着手里的信。
那就是不管了?江百户看看手里的信,虽然现在皇帝还要靠着成国公保平安,不会对成国公怎么样,但至少也是削弱成国公在北地一手遮天的机会。
他的视线落在陆云旗手里拿着的信上。
莫非有更重要的事?
陆云旗忽的笑了笑,盯着他的江百户吓了一跳。
“被山贼捉去了。”陆云旗说道。
江百户再次吓了一跳。
“谁?”他问道。
陆云旗看他一眼,江百户脑子里一灵光恍然。
“君小姐。”他说道,神情顿时紧张又愤怒,“金十八这废物还不如山贼吗?君小姐怎么样?”
“她把山贼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陆云旗说道,嘴角一丝笑意,将信扔到桌子上。
被山贼捉了,又把山贼变成救命恩人?这什么意思?江百户觉得听不懂,他伸手拿起信看了一遍,神情惊讶不已。
竟然还能这样?
当然,君小姐给官兵们说的什么被山贼捉了是这些山民救了她,这种鬼话他自然不信。
“那这君小姐还真厉害。”他说道,“她用什么办法笼络住这些山贼的?”
陆云旗没有说话。
如果她想笼络的一个人的话,总归是能做到的。
她,有没有想笼络自己呢?
如果她想的话,会不会更像九龄?
陆云旗放在桌子上的手绷紧,瘦长的手上青筋暴起。
“大人。”
江百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云旗回过神看向他。
只要涉及到这位君小姐,大人总会显得古怪,江百户松口气。
“这上面说君小姐留在那山村了。”他说道,“金十八也跟着呢,这算是行踪暴露了,要不然就干脆以保护君小姐的名义,让他们把君小姐带回来。”
陆云旗再次笑了。
“她连山贼都能笼络住,你觉得她会乖乖的让他们把她带走?”他说道。
是啊,看看听说她被山贼绑了,庆源府掀起的热闹,简直如果再晚一天,不用官府出面,庆源府的民众都能把那什么山平了。
江百户看着信也笑了。
“君小姐,还真是,挺厉害的。”他说道。
陆云旗收起嘴角的笑意,站起身来。
“我去河北西路。”他说道。
江百户愕然。
“大人,这,这不行。”他说道。
陆云旗看向他。
陆千户想做的事哪有不行的。
“不是,我是说这太危险了。”江百户忙改口说道。
陆云旗在京城还基本是昼伏夜出,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这要是离开京城,跋涉那么远去不太平的北地,那可真是太危险了,且不说不可能所有的锦衣卫都跟着,就算是所有的锦衣卫跟着,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万无一失。
毕竟想要陆云旗死的人太多了,一旦离开京城,肯定如同蝗虫般扑来。
陆云旗笑了笑,向外大步而去。
这是不肯定听了,江百户追上去。
“而且,陛下不会同意的。”他又急急说道,“你是为陛下分忧的,可不能离开陛下身边。”
陆云旗就犹如皇帝的眼和手,替他看着他看不到的地方,替他在不能出手的地方出手。
手和眼怎么能放其离开。
“你说得对,我是为陛下分忧的。”陆云旗说道,“现在成国公赞誉有加,我不该去替陛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个也行,江百户愣了愣,不过…
“大人,让小的去吧,小的一定把君小姐带回来。”他追上再次说道。
陆云旗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理会,径直前行。
…
京郊马场里,送牧草的领马的人都被赶走了,朱瓒靠在拴马桩上正看一封信。
“伯父说什么?”张宝塘忍不住催问道,“是不是被刁难了?”
四凤给了他一手肘。
“伯父是那种报喜不报忧的人。”他低声说道,“更何况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难道现在北地那边的文官还会说伯父好话吗?以前明里暗里都说坏话呢,这次岂不是更逮住机会了。”
张宝塘抬手捶了木桩一下,神情恨恨。
朱瓒抬起头神情有些古怪。
“不过,父亲这次的确是报喜。”他说道。
四凤和张宝塘愣了下,听朱瓒讲了监察使查问的结果,神情也变的古怪。
“竟然这样吗?”他们说道,看着朱瓒,“是伯父做的?”
朱瓒摇头,将手枕在脑后。
“父亲说他没有做什么,因为实在是顾不上。”他说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官员会说出这样的话。”
说到这里自嘲一笑。
“大概是疯了吧。”
“是被金贼吓疯了吧,毕竟伯父出了事,北地出事,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张宝塘嘿嘿笑道。
应该没这么简单,四凤摇摇头。
“不过,这总归是好事。”他笑道,“先别想这些了,后方安稳就好,等安定了边境,再查。”
也只能这样了,朱瓒嗯了声,看着天空默默出神。
虽然成国公报喜,但朱瓒心里肯定并不开心。
毕竟北地战事一触即发,他却只能在京城等消息。
四凤轻咳一声。
“还有件奇怪的事呢。”他说道,“君小姐在庆源府被山贼绑架了,然后被一群山民救了。”
张宝塘很显然是刚听到,神情惊讶又紧张。
“怎么会有山贼,山贼竟然这么厉害…”他急急说道。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朱瓒打断了。
“厉害什么呀,再厉害还不是被这女人骗了。”他嗤声说道,“这群山贼也是自己作死,不长眼的绑她做什么,这下好了,好好的山贼做不成了,被人哄的当良民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怎么做才对
好好的山贼做不成,当了良民。
张宝塘愣了愣,四凤则噗嗤笑了。
“啥意思啊哥。”张宝塘问道,他听得有些糊涂。
“意思就是她是被山贼抓了,但是又反过来把这些山贼说服了,然后对来解救的官兵说这些山贼不是山贼,是救了她的山民。”四凤笑道。
张宝塘觉得这话像是绕口令,想了一想才明白怎么回事,神情顿时再次惊讶。
“君小姐太厉害了,她是怎么做到的?”他说道,带着几分激动,“或许是治好了山贼头领的病?”
朱瓒将父亲的信收起来站直身子。
“管它呢。”他说道。
“那君小姐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了,有这群良民护着。”四凤笑道。
“本来就不用担心。”朱瓒说道,“就让她在那边祸害这些良民吧。”
说到这里哈哈笑了。
张宝塘顿时也高兴的笑了。
“二哥,你好久没这样开心的笑了。”他说道,“还是君小姐厉害。”
鬼才因为她笑呢,朱瓒立刻拉下脸。
“我笑是因为我爹写的信。”他说道,说着又咧嘴笑起来,“这些家伙们竟然替我爹说好话。”
是挺好笑的,张宝塘也再次跟着笑。
反正挺好笑的,这些日子总算是听到一些让人开心的消息了。
“君小姐也在河北西路,不如干脆让她去见伯父好了。”他灵光一闪说道。
“让她见我爹干什么!”朱瓒瞪眼说道。
四凤在一旁点点头。
“是有点太快了。”他一本正经说道。
张宝塘没反应过来,朱瓒已经抬胳膊杵向四凤,四凤笑着躲避。
“我是说伯父肯定能照顾好君小姐,不会让锦衣卫们动她,到伯父那里更安全。”张宝塘跟上笑闹向前的二人,认真的解释。
“凭什么?”朱瓒哼声,“我爹又不欠她钱。”
张宝塘这次反应过来了,愣了愣。
“原来你这么关心君小姐是因为欠了她钱啊。”他说道。
四凤顿时拍腿大笑,朱瓒呸了声。
“你瞎了啊,哪只眼看到我关心她了?”他瞪眼说道,没好气的摆手,“滚滚滚。”
说罢大步向马棚里去了。
四凤前仰后合的笑着跟着,张宝塘站在原地摸摸头。
“哪只眼看到?”他自言自语,“哪只眼都看到了啊。”
…
相比于马场的热闹,黄诚的书房里就显得阴沉冷清,虽然屋子里也站着四个人。
黄诚坐在几案前看着其上摆着的信,他的眼角嘴角都重重的低垂着,显得人更苍老更阴沉。
屋子里鸦雀无声,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忽的黄诚猛地大喊一声,伸手将面前的几案掀翻了。
屋子里响起杂乱的声音。
站在四周的人也吓的活了过来,看着黄诚。
对于一个腿脚不便又上了年纪的老人来说,掀翻一个几案是很耗费力气的事。
黄诚剧烈的喘息,人也摇摇晃晃像是立刻要倒下,四周的人涌上。
“老爷。”他们喊道,声音紧张又不安。
黄诚没有倒下,被这些人搀扶着,伸出手指着地上跌倒几案散落一地的狼藉。
“欺负我老了吗?”他沙哑的喊道,“觉得我黄家要断子绝孙了吗?”
“老爷你别生气。”
“老爷,我们从长计议。”
“老爷,事情再看看。”
“或许是成国公贿赂了他们呢。”
扶着他的男人们纷纷劝道。
黄诚一阵冷笑。
“贿赂,别的时候说贿赂也就罢了。”他说道,“这次可是锦衣卫亲自去的,对于陛下来说,没有人可以贿赂锦衣卫。”
四周的人一阵沉默。
“都是这金人闹的。”一个男人叹口气说道,“大家安稳日子过久了,实在是怕了。”
“是啊,就连陛下不也怕金人再次兵临京城。”另一个男人说道,“现在离不开成国公啊。”
黄诚神情阴沉。
“离了他朱山,这大周就要亡了吗?”他说道,“没了朱屠夫,天下人就吃不到猪肉了?”
在场的人对视一眼。
“这天下的好将领多得是。”一个男人点头说道,“但在这北地,朱山一手遮天,其他的将官都被打压难出头。”
“是啊,咱们派过去那么多人,都被朱山的人打压着。”另一个男人说道,“真是让人恼火。”
“好容易这次有个机会让朱山受些教训,结果…”大家纷纷说道,也都看向地上散落的信纸,“这么多说好话的,又是这么个时候…”
看来只能让朱山再次逃过一劫了。
这句话大家谁也没说出来,但谁心里也清楚。
黄诚更清楚,他站着呼哧呼哧的如同拉风箱一般喘气,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人,一瘸一拐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地上的一片狼藉脚用力的踩着一张信纸。
“我还没死呢。”他狠狠说道,“我还没死呢。”
…
暮色降临,嶂青山高大的身影笼罩了整个山村。
“小姐。”
柳儿的喊声从山下传来,站在院子里的君小姐将手札收起来,看着在灶间忙碌的妇人。
“婶子,我回去了。”她说道,就好像做客的人告别,丝毫没有在这里枯站一日的尴尬和失望。
妇人转过身看着她笑了笑。
“君小姐走好。”她说道,也没有被缠着的恼火和烦躁,更没有告诫不要再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也不在意。
君小姐施礼转身走开了,柳儿已经接过来,顺便又看了眼这边的妇人,带着几分不悦撇撇嘴,不过小姐高兴的事她自然不会反对。
“小姐,累了吧?”她殷勤的搀扶着君小姐,“你就按我说的带着小凳子来,坐着跟站着不是一样嘛。”
君小姐笑了。
“坐着和站着怎么能一样。”她说道,“要不然只有程门立雪,没听过程门坐雪的。”
柳儿眼睛溜溜转。
“可是我觉得坐在雪地里更有厉害。”她说道,伸手摸了摸屁股,缩头做出瑟瑟的样子,“好冷好冷。”
君小姐哈哈大笑。
“是啊,坐在雪里是更厉害。”她说道,“而立雪的本意不是为了显得厉害,而是为了恭敬,太厉害了就不是恭敬,而是胁迫了。”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她没有哭闹没有言语哀求,但对于师母来说这样天天的站在眼前也是胁迫了。
她抚了抚柳儿的头。
“柳儿说得对,坐着和站着一样。”她点点头说道。
是吗?她说的对吗?柳儿糊里糊涂,但被小姐夸赞总是好事,带着几分得意嘿嘿笑了,扶着君小姐的手轻快的迈步。
虽然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但不管她也好这里的人也好,心里都确定张青山就是赵志宜,这位萧婶子和女孩子也就是师父的妻子女儿。
不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婶子这样怨愤。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扔下妻子一走十多年,怨愤也是很正常的。
君小姐叹口气,俗话说父债子偿,这些人的怨愤,那就由她来替师父承受和化解吧。
只是,要怎么做,做些什么才能化解呢?
第一百六十九章 比想象的还要穷困
有些事发生了,就没办法弥补。
更何况师父已经不在了,她再怎么做也不能代替师父。
君小姐轻叹口气。
“小姐,你不要叹气了,叹气会让人变老的。”柳儿说道,“一路走来你叹气好几次了。”
君小姐笑了点点头,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放牛的孩子们赶着牛唱着童谣打闹着归来。
树下一天劳作的男人们坐着说笑等候吃饭。
看到君小姐走来,孩子们忙缩头躲在牛后,男人们则拘束又故作镇定。
君小姐含笑对他们打招呼,不待回应便走过去,不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的人们松口气,落在她背上的视线满是好奇。
他们好奇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自己也何尝不好奇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她承载着师父的现在,而他们则是师父的过去。
慢慢来吧,总会熟悉的。
“小姐回来了,可以吃饭了。”柳儿跑进院子高兴的喊道。
夏勇媳妇也含笑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君小姐。”她说道,“饭好了。”
作为小姐第一大丫头,也算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柳儿不会做饭。
在路上行走时,都是雷中莲带着护卫们做饭。
到了这里自然也是,夏勇媳妇看到了当然不肯。
“男人能做出什么可口的饭菜。”她说道,每日两餐都过来。
君小姐一再说不用,她只是坚决不听,君小姐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便随她自在。
夏婶子告退离开了,雷中莲等人在院子里摆好桌椅,就如同他们在野外行走时那般,又有两个护卫将灶火间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热腾腾的烙火烧,切丝的白菜疙瘩腌菜,一大盘切好的卤野兔肉,山上采的蘑菇炖的野鸡,滚着菜叶的米粥。
吃喝都是山上地里所出,简单美味。
“总吃这个也不好吃了。”柳儿嘀咕道,将火烧夹了兔肉递给君小姐,“这里的面不香,不知道掺了什么。”
君小姐接过咬了一大口,肉很香,面的确吃着粗糙,应该是掺了糠。
这里的日子过的不富裕。
“很好吃啊。”君小姐说道。
“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嘛。”柳儿嘀咕一声,见君小姐看她一眼,便忙吐吐舌头坐下来刚要吃饭,看到一旁木墩上摆着一个银镯子。
那是夏勇媳妇做饭时摘下的。
“她忘了,我给她送去。”柳儿说道,放下碗筷,“我看她对这个镯子可宝贝了。”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做活的时候特意摘下来。
君小姐点点头。
“快去吧。”她说道。
柳儿抓起镯子颠颠的跑出去。
虽然给这个夏勇媳妇送镯子很掉份,但现在小姐愿意对她们好,那她也只能对她们好一点。
夏勇两口子就住在旁边,但此时院子里却没有人的踪迹。
“夏婶子?”柳儿喊了声。
屋子里也没有动静,似乎没有人。
“这吃饭的时候去哪里了?”柳儿不解的嘀咕,难道串门去了?
那就好人做到底。
柳儿又向其他的人家走去,但奇怪的是,这一家依旧没有人。
一家,又一家,接连两三家都没有人。
不可能啊,刚才回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炊烟做饭,此时都该在家吃饭啊。
有鬼!
柳儿立刻想到,她攥紧了手,小心翼翼的沿着村子一家一家看去,很快就听到一间院子里传来热闹。
“二牛,这是你家的饭。”
“大刘,你家的,三个人的。”
内里传来夏勇的声音。
“…我的我的…”
“别抢,都有。”
夹杂着孩童迫切的喊声。
蹲在墙角的柳儿顿时恍然。
原来,他们竟然,躲起来,吃好东西!
太过分了!
柳儿愤愤的起身,重重的咳嗽一声冲进去。
院子里的人被这陡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到柳儿,顿时哄的一声,畏惧的向后躲去,更有人把手里的饭碗往身后藏。
“柳儿姑娘。”夏勇媳妇神情尴尬又慌张的上前,“你怎么来了?”
柳儿看着院子里的人。
“我呀,来看看你们吃什么好吃的呢。”她说道,抬脚就冲身边一个妇人走过去。
夏勇媳妇没想到她这样开门见山,根本没来得及阻拦柳儿已经到了那妇人身边。
那妇人吓的躲,被柳儿一把抓住碗,啪嗒一声,碗落在地上。
没有什么美食佳肴,只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一般的饼子。
柳儿愣了下,又去看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好吃的?
…
“这是糠饼子。”
君小姐伸手拿起一块,递到嘴边。
“君小姐。”夏勇媳妇忙阻拦,神情局促不安,“你吃不得…”
她的话音落,君小姐已经咬下一口,用力的嚼着,用力的咽下去。
“我们也不是总是吃这些。”夏勇神情不安的说道。
君小姐没有看他,只是扫过面前的男女老少,以及他们手里的碗。
没有菜,没有肉,连米粥都没有。
她吃的那些被柳儿嫌弃的不好吃的饭菜,是举全村之力给的。
怪不得夏勇媳妇要主动给她们做饭,正因为她做饭,她们才不注意饭菜有多少从哪里来的事。
而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炊烟,也只是做给她看的,其实他们最后都来这里领一块饼子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