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姑…”她说道。
话出口随着视线扫过字条,她的声音又停下来。
小丁受公子吩咐前来,柳儿姐姐你不要喊出来,免得对君小姐不好。
对小姐不好啊,那就不说了。
柳儿将余下的话咽下,对小丫头摆摆手,一溜小跑的向门外而去。
从自己家门上让人递纸条,方老太太当然立刻就知道了。
“这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她大怒说道,“这不是私相授受吗?”
“其实也算不上,宁公子跟君小姐有婚约在身,未婚夫妻见个面捎句话也不算什么,不会影响君小姐的声…”元氏说道。
话没说就被方老太太瞪了一眼呸了声。
“有婚约怎么了?一日不成就不是夫妻。”她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论这个,我们承宇还拜过堂呢。”
大意了,元氏哦了声,原来不是担心君小姐的声誉,而是担心少爷。
“这种事门上就应该拦住。”她立刻义愤填膺说道,“成何体统。”
“说找她的,门上也不敢拦着。”方大太太柔声说道。
以前是怕君蓁蓁胡搅蛮缠,现在则是担心耽搁君小姐的事。
方老太太哼了声。
“那姓宁的要干什么?”她问道。
元氏和方大太太对视一眼。
“宁十公子的小厮拉着柳儿嘀嘀咕咕几句,没人敢靠近,所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元氏说道,“而且柳儿这个丫头这次竟然没有到处嚷,连句姑爷都没提。”
柳儿这丫头可不是这样的人,有点事都恨不得喊的天下都知道。
方老太太再次哼了声。
“肯定是宁家那个读书人教的。”她说道,“论起偷鸡摸狗,自古以来没有人能比得过读书人。”
这话说的实在不客气,元氏和方大太太忍不住笑。
“我们承宇这么老实,哪里是这个读书人的对手。”方老太太又叹口气。
这个嘛…少爷多么老实还真看不出来,元氏忍着笑。
“我去想办法打听一下?”她低声说道。
方老太太摇摇头。
“别去她哪里问东问西,这样不好。”她说道,“对她不尊重。”
老太太还是很老实,元氏点点头心里想道。
“…盯着她就好。”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抚着桌角眼神闪闪。
好吧,元氏忍着笑应声是。
而在另一边,柳儿也忍着话一直等到方承宇离开才上前。
这也是小丁千叮万嘱的,不要告诉别人。
这世上除了小姐,所有人在柳儿眼里都是别人,方承宇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对于小丁的要求柳儿原本是不乐意的。
“为什么要避着人?姑爷…不是,宁公子对小姐好,这是人人都应该知道的。”她不满的说道,“当初我家小姐就是这样对你家公子的。”
当初君蓁蓁的确喊的满城人都知道她喜欢宁十公子,但除了她真没有人觉得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吧?
难道她现在要宁公子也这样做,好算是对等回报?
这真个想法清奇的孩子啊,小丁擦了擦额头的汗。
“主要是君小姐名气太大了。”他低声说道,“大家看到君小姐那还不都围上来了?那君小姐还怎么和我家公子说话?你想象一下他们坐在一起,身边无数人围观这样很好看吗?”
柳儿想象了一下,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这场面很好看啊。
小丁几乎要吐血。
“可是宁公子和君小姐不是要让大家看的,他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说。”他咬牙说道。
柳儿哦了声点点头。
“早说啊。”她说道,“啰嗦这么多。”
什么早说,什么啰嗦啊,难道我家公子找你家小姐就是为了让大家看热闹啊?你这丫头脑子里想的什么啊。
小丁挤出一丝笑对柳儿施礼。
“辛苦姐姐了。”他咬牙说道。
宁公子让柳儿传达的并没有方老太太揣测的小条子,只有一句话。
“请我去城外落梅轩?”君小姐听了说道,看着柳儿,“有什么事?”
柳儿摇摇头。
“宁公子没说啊,只说请你去。”她说道,一面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别告诉别人。”
君小姐失笑。
这个别人指的是方承宇吗?
是不是要说婚约的事怎么解决?涉及到宁家的顾虑,他大概不想方承宇在跟前吧。
“好。”她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饱饭,讲道理
宁大老爷轻书房里父子相对说笑正开心,门外有仆妇战战兢兢的探头。
“老爷,夫人不太好…”她低声说道。
宁大老爷的脸立刻沉下来。
“父亲,这件事对于母亲来说,的确是难以接受。”宁云钊说道,“这件事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让母亲知晓我的心意,就不会如此了。”
虽然对于妻子的做法不满,但这不代表如果儿子也随之符合他,他就会开心。
就算有自己出面表明了态度,宁云钊对于宁大夫人还是一般的维护,宁大老爷很满意。
“这本不是心意不心意的事,婚姻大事是你的事,也是家族前程的事。”他说道,“这世上哪能事事遂心意,要讲道理嘛。”
宁云钊应声是。
“父亲说的是。”他说道,“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宁大老爷点点头,神情更加满意的看着宁云钊跟着仆妇疾步去探宁大夫人,他的儿子就是这般的完美无缺,才不会像那些人说的有了媳妇忘了娘,知进退明事理忠孝两全。
正感叹着,有女声哭着跑近。
“父亲。”宁云燕一头闯进来跪下抓住宁大老爷的衣袖,泪流满面,“哥哥要把我赶回婆家去。”
宁大老爷吓了一跳,皱眉看着跟进来的两个仆妇。
“老爷,是姑爷来接小姐了。”两个仆妇忙说道,“说亲家夫人身子也不舒服,家里实在周转不开,想让小姐回去安排一下,再来侍奉我们夫人。”
“不是!”宁云燕尖声喊道,摇着宁大老爷的衣袖,“是哥哥把他叫来的,是哥哥要赶我走。”
这样吗?
宁大老爷若有所思。
这家里如今最反对和君小姐亲事的除了宁大夫人,就是宁云燕了,这些日子也是宁云燕守在宁大夫人身边,帮着哭帮着闹帮着煽风点火。
她说的没错,姑爷肯定是被叫来的,要不然不会自己上门。
什么亲家夫人病了,家里照顾不开,要云燕回去主持中馈,怎么可能,且不说宁云燕还没轮到主持石家的中馈,就算是宁云燕主持,宁大夫人病了她回来侍奉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石家也不敢闹着要她回去。
除非是宁家赶她回去。
这个家里能赶宁云燕走的只有他们夫妻以及宁云钊,他没有这样做,宁大夫人不会这样做,那就只有宁云钊。
宁云钊啊。
我会和母亲好好的讲,道理是要讲才能让人接受的,如果不说不问是不行的。
道理是好好讲,但讲道理之前,要把可能影响讲道理的人和事解决掉,这样才能好好的讲道理。
这就跟朝堂政见不同相争一样,先除去对方的拥簇,待其孤立,然后再论高低。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治家治国其实一个道理。
虽然读了十几年的书,但自己这个儿子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迂书生。
宁大老爷捻须笑了,他对儿子即将步入的官场再无忐忑疑虑。
“这话怎么说。”他看着宁云燕,“你回你家,怎么能叫赶呢?”
什么?
宁云燕停下干哭,不可置信的看向父亲。
“燕燕,那是你婆家,也是你的家,不要再耍孩子脾气了。”宁大老爷说道,“快点跟你女婿回去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那这里就不是我的家了吗?
宁云燕再次咧嘴哭起来。
“父亲,母亲还病着,你们就赶我走,你们不要我了。”她哭道,“你们不要我了。”
宁大老爷沉下脸。
“燕燕,你不要跟我胡搅蛮缠。”他说道,“你母亲是不是病,你心里清楚的很,我为什么赶你走,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宁云燕咯噔一下,想到了宁大老爷先前对宁大夫人发火的样子,停下了哭。
“父亲,我没有…”她神情不安咬着下唇攥紧了手颤声说道。
宁大老爷再次打断她。
“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装疯卖傻了,别人也不会再哄着你。”他说道,“你心里想什么你清楚,别人也清楚,你不喜欢所以竭力的阻扰,可以理解,但是,燕燕,你耍脾气闹小性子,闹吃喝玩乐都没问题,但是你不能乱了家里的安宁和前程。”
前程。
那个君蓁蓁成了宁家的前程了?
宁云燕看着父亲,神情绝望又茫然。
而她则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别人家的人,决不允许侵扰到君蓁蓁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才是宁家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君蓁蓁才是被嫌弃的烂泥,怎么突然就反过来了?
…
晨光未亮的时候,宁大夫人就醒过来了。
其实她一直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饿的。
昨天一天没见到宁云燕,仆妇说石家来人接走了,说石夫人身子不太好。
石家也真是胆子不小,这时候来接人,难道石夫人要死了?
宁大夫人没好气的撑起身子,饿死了,宁云燕不在,连吃的都没人给她拿,宁云钊还一直守在这里,好在晚上退到外间去,只是她不知道宁云燕把吃的藏哪里了,又不好起来翻找,只得忍着。
宁大夫人看着外间,门被带上了,外间悄然无声,想来宁云钊还睡着,她起身下床拉开了床边的多宝柜。
一格又一格,怎么都没有?
宁大夫人只得去桌子前,打开几个匣子,从床边走过来手脚发软有些踉跄,扶住桌子用力过猛发出咣当一声。
这声音吓了宁大夫人一跳,外间也响起了脚步声。
“母亲?”宁云钊疾步进来,“你没事吧?”
宁大夫人顺势坐在椅子上,板着脸。
“我没事,还死不了,不能如你愿。”她哑声说道。
话音落,门外又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大嫂。”
伴着宁三夫人四夫人的声音,她们人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仆妇。
先前宁云燕说宁大夫人要静养,阻止了家里这些人来探望。
眼前陡然出现这么多人,宁大夫人只觉得眼晕,一时间看不清,但她却闻到了香气。
荞面凉粉、炸糕、酥饼、香酥鸡、鱼羊包…
宁大夫人视线模糊,脑子里却冒出一溜吃食,这些吃食在她眼前晃动,越来越近。
“大嫂,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宁三夫人痛声说道。
“是啊,吃的什么药啊?怎么就不见好呢?”宁四夫人也喊道,“难道这药要忌口吗?”
“婶娘,不忌口的。”宁云钊的声音也在其中。
“不忌口就快吃饭,吃了饭才好吃药。”
“大嫂,你有什么事,有什么不痛快跟我说。”
宁三夫人宁四夫人将宁大夫人左右围起来,仆妇们也将手里的美食佳肴摆在桌子上。
宁大夫人只觉得满耳乱乱,吵的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视线如同着了魔一般黏在桌子上。
好饿啊。
要不先吃了东西再说?
不行,这肯定是宁云钊的鬼主意…
还是先吃吧,吃了再饿就是了…
屋子里的夫人仆妇丫头们挤满了,宁云钊慢慢的退后到一边,看着宁三夫人亲手递到嘴边的炸糕被神情有些茫然的宁大夫人咬了口,他的脸色缓和,浮现了一丝笑意。
事可以慢慢说,饭是要吃的,吃饱了有力气,才能好好讲道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并不能如愿
日光明亮,院子里的蝉鸣一片。
方云绣和方玉绣走进方承宇的院子。
“真是稀奇,我听说她出门了,去哪里?”方玉绣进门就问道。
方承宇哦了声。
“不知道呀。”他说道。
方玉绣咿了声啧啧两声看着方承宇。
方承宇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认真的将账册递给方云绣,方云绣更不会多想,坐下来开始翻看。
“你怎么不知道呢?你一天天恨不得变成她影子。”方玉绣问道。
“二姐,等我们看完了账册再说这个。”方承宇说道。
方玉绣伸手啪的按住账册,方云绣吓了一跳,不解的看着方玉绣。
“看什么账册啊,都什么时候了。”方玉绣眼睛亮亮说道,“快告诉我,她出门,你为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瞒着你?”
还有这种事?方云绣也看向方承宇。
“她为什么瞒着你?”她问道。
“怎么会,不是这样的。”方承宇认真的说道,“九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能说她瞒着谁,自己家人哪来的什么瞒着不瞒着?难道我出门做什么都要事无巨细的告诉你们吗?我如果不说,姐姐们就觉得我是故意瞒着你们吗?”
也是这个道理,方云绣点点头。
方玉绣抿嘴一笑。
“说人话。”她说道。
什么话,方云绣嗔怪的看她,还没说话,就见方承宇起身扑在一旁的软榻上。
“我不管我不管她为什么不带我去。”他拍打着引枕,将头埋在引枕上,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不带我去不带我去我什么都不想做我不要看账册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方云绣目瞪口呆。
方玉绣笑的弯下腰。
“肯定是那个读书人哄的她。”她一面说道,“你还在这里装乖巧贴心好弟弟,再装下去,就只能一直是弟弟了。”
方承宇将埋在引枕上的头抬起侧了侧,一双眼看着窗边摆着的盛开的夏花,嘴角浮现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
如果不装弟弟,只怕连弟弟也没得做。
…
这边君小姐出门,方老太太也立刻就知道了。
“我就知道肯定私相约了。”她拍了拍桌子说道。
“承宇竟然没跟着?”方大太太有些惊讶问道,“难道他不知道她要去见谁?”
“君小姐一直没说。”元氏笑道。
“没说谁猜不出来,除了那个卑鄙无耻的书生还有谁有着胆子和脸。”方老太太呸声。
“平日有关她的事跑得比谁都快都上心,怎么这时候怂了?”方大太太皱眉说道,一面抬脚迈步,“让他跟着去。”
方老太太喊住她。
“我们承宇才不会做这种事。”她说道,“我们承宇才不是死缠烂打的,蓁蓁她不说不让跟着,我们承宇就尊重她不问不跟。”
方大太太和元氏都看向方老太太。
她说得对,这样的确有些太没脸面。
“我跟着去。”方老太太又接着说道。
方大太太和元氏瞪眼。
这,这…
“我的外孙女还这么小独自出门,我当外祖母的不放心,跟着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吗?”方老太太哼声说道。
这听起来的确没什么不对,但关键是你的这个外孙女虽然这么小,但已经独自走过很远的路,对抗过刁难的乡绅,闯过官匪的杀阵,冲过痘疮的疾患,这般很多大人成年人都经不住的事她都过来了,独自去外边见个男人,还真不觉得让人不放心。
方老太太扬眉。
“男人,别小瞧了这男女之事。”她说道,“那是世间极其凶险的事,一步错便千古恨。”
说罢不待她们再说话,抬手示意。
“备车。”
…
城外的落梅轩,顾名思义必定种了很多梅树,才有梅花开,也才有梅花落。
落梅轩便物尽其用,酿了梅子酒,做了梅子饼,梅子糕,算不上多么美味,但也是阳城一特色,且落梅再多也是有限,所以限量供应,并不是随时来都能吃到。
宁云钊站在窗边视线里出现一辆马车,与先前驶来的马车不同,这一辆带着方家的标记,宁云钊认得。
她来了。
宁云钊深吸一口气,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车。
马车停在了门前,宁云钊准备挥挥手打个招呼,但却看到后边还有一辆马车驶来。
马车也停下来,看着从上下来的人,宁云钊摇摇头笑了。
看来今日是又不能安静相谈了。
宁云钊收回视线向外走去。
等他下楼的时候,君小姐和方老太太已经进了大厅。
“怎么这么巧,你也来了?”方老太太正认真的询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着落梅轩了?怎么一个人来?也不叫上承宇云绣玉绣她们?”
听到这里宁云钊笑了笑,迈步向前。
“这么巧。”他说道。
看到是宁云钊,方家的丫头们再次发出惊讶的低呼,方老太太则挑眉。
这句话亏他说得出口。
当然她完全不认为自己说出口有什么问题。
“真够巧的。”她说道,“宁公子你也在这里啊。”
宁云钊含笑要说话,君小姐已经先开口了。
“我是与宁公子相约这里的。”她说道,“真巧外祖母你也来了。”
还是我们蓁蓁坦诚,没有被这读书人引诱继续撒谎欺瞒。
方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这样啊,那宁公子也随我们一起来吧。”她说道。
这下完了。
小丁看着方老太太身后的那些丫头们,想到这一顿饭的场面将会多么的热闹。
公子别说跟君小姐相谈甚欢了,能不能有机会说话还不一定呢。
宁云钊看了眼君小姐,君小姐对他笑着点点头。
看到她的笑,宁云钊脸上的笑意便也更浓了几分,他不自欺欺人,先前看到方老太太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确有些小小的心塞。
至于是不是真是巧合,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愉悦轻松的独处不能如愿了。
此时忽的看到君小姐一笑,笑的坦然又愉悦,他的那点小心塞就烟消云散了。
先是能相见,再者能愉悦而谈,是不是独处,又有什么关系?
宁云钊才要伸手做请,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真是不巧,今天这里人不少啊。”
厅内的方老太太宁云钊等人都闻声下意识的看去,见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口又来了几个客人。
他们背对着光,身材高大,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似乎一堵墙遮住了日光,让原本明朗的落梅轩瞬时变的阴暗。
看到他们的面容,伙计们面色一白,方老太太宁云钊都渐渐散去了笑,唯有君小姐神情依旧。
这几个人她还记得,虽然只在很久以前的缙云楼三月三见了一面。
锦衣卫嘛,也的确该出现了。
大厅里雅雀无声,但这安静却引得很多包厢的门打开,落梅轩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低呼声。
“君小姐!”
这是欢喜的。
“宁公子!”
这是惊喜的。
“…”
这是无声的。
声音起又伏,伏又起,似乎喧闹,又似乎凝滞。
看来今天并不能愉悦而谈了。
宁云钊心里轻叹一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人多嘴杂话未尼
宁大夫人这边的院子一天都很热闹。
“大嫂,你不能这样想啊。”宁三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我怎么能不这样想?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清楚吗?”宁大夫人看了眼屋子里的妇人们,拿起手帕掩住脸一声哭叹,“她到底还是不放过我们。”
原先宁大夫人是瞒着并不说自己为什么病了的。
这种事对她来说是太丢脸的事,丢他儿子的脸,也丢她自己的脸。
冷傲的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也不需要对别人解释,但今天这些女人们都挤在这里,关切她询问她。
对于女人们来说,只要她们愿意,再冷场也能自顾自的将话说下去。
而对于一个憋了很久,郁郁其心的女人来说,实在是无法抗拒这种诱惑,就好像饿了很久的人,面对递到嘴边的美食咬了一口之后,就再也控制不住一口气将桌子上摆着的美食佳肴逐一尝了一遍。
反正现在也瞒不住了,反正儿子已经铁了心了,他不要脸面,自己何必替他留脸面。
宁大夫人便将心中的郁结全部倒了出来。
这一下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陪着宁大夫人哭笑骂。
“她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当然清楚。”宁四夫人说道,虽然语气同宁大夫人那般恨恨,但却在加上了曾经二字。
这曾经两个字就意味深长了,说曾经自然是因为现在作对比。
“只不过人总是要长大的,谁小时候还没个荒唐。”宁三夫人紧接着说道,“她娘死的早,被小妾养大,爹又管不周到,能养出什么性情,以后有你呢,你好好的教导她。”
宁大夫人听得怔怔,脸上还带着眼泪。
“我为什么要教导她?”她哑声喊道,带着几分恼怒,“我不要和你们说了,你们都是看到了她的好处。”
但这一次并没有人因为她的不悦起身离开。
“好处,她有什么好处,大夫人你可是冤枉我们了。”
“咱们就来说说她的好处。”
“不就是治病嘛,说到这治病,前几天董家夫人去见老夫人了。”
“董家夫人不是不跟咱们家说话吗?还说什么一辈子不见。”
“她倒是想一辈子不见咱们,但她那宝贝孙子也就要一辈子不见了,得了病了,大夫说治不好。”
“这是要求咱们九龄小姐了?”
屋子里叽叽喳喳嘈杂热闹,宁大夫人脸上还挂着泪,已经忘记或者说顾不得哭了,呆呆的听着这些话,想要反驳想要吵闹,但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这些女人一句接一句,不带这句话说完就又说道另一句。
站在窗外的宁大老爷捻须摇摇头。
可怕。
女人太可怕了。
所以还得女人来对付女人。
他走出院子,刚要乐滋滋的哼小曲就见宁云钊缓步而来。
宁大老爷愣了愣。
回来了?
他又抬头看看天,这时候不对啊。
“父亲。”宁云钊已经看到宁大老爷,含笑上前,将手里的纸包举起来,“我给你带了一瓶梅子酒,已经让人送书房去了,这是给母亲带的梅子糕,新鲜刚做的。”
哦,宁大老爷想道,不错,出门和女孩子吃饭还记得给爹娘带回来。
不过,现在谁在意这个。
“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皱眉问道,“她没见你?”
“怎么会,她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宁云钊笑道,停顿一刻,“见了是见了,就是见得不止她一个。”
不止她一个?
宁大老爷更不解了。
“来来,快说说怎么回事?”他说道。
宁云钊还是先将糕点递给丫头让送进去屋子里去,这才跟着宁大老爷离开。
身后的屋子里因为宁云钊送进去的糕点爆发出更大的热闹。
“大嫂,你看看云钊多记挂你。”
“大夫人,最重要的不是儿媳妇,是儿子啊。”
“是啊,只要儿子孝顺,儿媳妇都无所谓。”
“大嫂你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把儿子推开啊,而是要把儿子拉住,要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人。”
…
宁大夫人的屋子里妇人们说的道理语重心长,宁大老爷的书房里描述的事情却很简单。
因为事情就是很简单,相约的相谈先是被方老太太加入,紧接着又出现了锦衣卫,这当然不是巧合。
“所以在梅林里简单的喝了一壶酒,大家就散了。”宁云钊说道,“锦衣卫也在梅林喝酒,所以也并没有说什么。”
甚至完全谈不上愉悦。
宁大老爷似乎也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脸上的神情很不愉悦。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陆千户自然不会就这样罢休。”宁云钊再次说道,“但这里毕竟是阳城,落梅轩里很多客人看到君小姐,而且还有更多的闻讯而来的人,方老太太虽然来的随兴,但她的身边护卫却并不随兴,所以不用担心锦衣卫会对君小姐做出什么威胁的事,我也亲自送君小姐和方老太太回家,看着她们进了家门才回来…”
“就这样?”宁大老爷打断他,皱眉问道。
宁云钊点点头。
“就这样,不用担心…”他说道。
“谁担心这个!”宁大老爷再次打断他,“就是说这样的机会你也没有给她说成亲的事?”
这样的机会?宁云钊稍许愣了下,什么样的机会?
“锦衣卫都已经到了家门口,说明陆云旗要下手了,你们必须成亲,将这一切来个了结的机会啊。”宁大老爷瞪眼说道,“你怎么这么傻?竟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这原本比先前更能说的郑重。”
宁云钊怔了怔旋即笑了,听起来的确是,但…
他想到那个坐在一旁,热情而又认真的向他请教殿试的每一个细节的老太太。
“我要问清楚一些啊,我们承宇这辈子是没希望了,虽然他要是去考的话应该也能中状元,不过我们承宇的儿子肯定是要去考的,我要替他打听清楚一些。”她认真的说道。
“那个时候他还可以来问我。”宁云钊也含笑认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