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他大声说道,“车马都准备好了。”

看着过来的十几辆马车,大夫们又惊讶又笑。

“看来君小姐早就知道我们来。”一个大夫说道,“车都准备好了,要是我们来晚一些,估计就去家里接了。”

“那还不如晚来一些,我还能在家热乎乎的多喝一碗饭。”一个大夫玩笑说道。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有,有的是饭,光华寺那边陈掌柜已经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安排的妥当,住的吃的,都已经到位。”方锦绣大声说道,“你们一同去,有酒有肉,要什么有什么。”

只要你们一同去,你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话说的嚣张,方锦绣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因为她已经很久不是方家的三小姐了。

但现在,这一刻,她方锦绣就想这样说,也敢这样说。

第十七章 沿途有相送

这话让笑声更大了。

“果然有钱好办事。”有大夫说道。

这话没什么贬义,方锦绣也不会认为是贬义,只会认为是褒赞。

“钱不一定什么事都能办到,但办事离不开钱。”她说道,“你们只要治病救人,其他的事我们来做。”

大夫们看着这个女孩子。

第一次注意这个女孩子,年纪跟君小姐差不多,眉眼气势也一样,都是一般的嚣张。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冯老大夫说道,自己先上了一辆马车,其他的大夫们互相谦让着各自上了车。

柳掌柜对着小厮们摆手示意,小厮们立刻甩起鞭子,清脆的鞭子回荡在街上,马车粼粼的前行。

方锦绣和柳掌柜站在九龄堂前目送车队的离开。

“掌柜的,你动作还挺快。”方锦绣说道。

柳掌柜捻须长吐出一口气。

他几乎是一晚上没睡,一大早听到这个消息真是吓了一跳,他当然也没准备。

“谁让咱有钱呢。”他笑道。

有钱就算是一大早,就算没有任何准备,也能立刻凑齐十几辆马车。

方锦绣笑了没有再说话看着沿街而去的车马。

“我看我还是跟去吧。”柳掌柜又说道。

方锦绣叫住他。

“陈七在那边就行了,君小姐有别的事请柳掌柜帮忙。”她说道,一面从袖子拿出一张纸。

柳掌柜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面色愕然。

“要这些做什么?”他问道。

方锦绣摇摇头。

“她没有说。”她说道。

她做事自有主意,问也没用,照做就是了,柳掌柜将纸张收起来。

“好,我这就去。”他说道。

九龄堂这边的动静一直是全城人关注的,再加上街道上清脆的马鞭声,引得很多人向这边涌来。

因为痘疮的畏惧如今街上早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又是大早上街道上空无一人,完全不需要甩马鞭提醒别人让路。

这很明显是被吩咐过故意造势的。

不过现在没人在意这细节,更没人去鄙视有钱人的粗俗不要脸。

“君小姐带着这么多大夫去治疗痘疮吗?”

“当然君小姐一个人不行,外边可是有好多患者呢。”

“太好了,人多些就更有保障了。”

“可是这些大夫行不行啊?那不是冯大夫吗?他不是正骨的吗?”

“还有刘大夫,这些都是城里的大夫啊。”

“城里的大夫怎么了?不是有君小姐在吗?”

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

“这些大夫敢跟着君小姐去治疗痘疮,就是了不起。”

那倒也是,那毕竟是痘疮,很多大夫根本就不接诊的,众人纷纷点头,人群里忽的有几个妇人冲出来。

“恩人啊。”她们冲着马车上的大夫就跪下去,“多谢你们解除厄难,护的我家孩儿平安啊,我给你们立长生牌位。”

这动作让人群顿时喧闹起来。

是啊,解除了痘疮,可真是保住了他们家中孩儿的安全,现在因为畏惧痘疮,孩子们都被关在屋子里,连院子都不敢去。

那可是孩子们,一个个被困的鬼哭狼嚎,家里也不得安宁。

只要解除了外边的痘疮之难,他们才能结束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啊。

顿时更多的人涌出来对着马车施礼道谢。

不知又是哪里跑出来两三个妇人将篮子里装着的瓜果熟食向马车里扔去,引得街上更是喧闹。

坐在车里的大夫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待遇,一个个面色涨红又难掩激动。

“太过了,太过了。”他们坐在车里自言自语,又觉得被民众们这样信赖感激无比的让人热血沸腾。

“妈的。”

站在街角的耿大夫看到这一幕啐了口骂道。

“这他娘的太假了,哪里找的演戏,太不要脸了。”

“师父,你是没见到那场面,这九龄堂简直不要脸。”

太医院里,耿大夫对着大家讲述着民众送行大夫们出城的场面,又是气又是好笑。

“搞什么啊,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啊,这还没治好病呢,就成英雄了?”

太医们纷纷点头。

“太不像话了。”

“成何体统。”

“无耻之极。”

江友树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随他们去吧,搞得越热闹越好。”他说道,“现在有多被人喜欢,将来就有多被人痛恨。”

说罢看着诸人。

“大家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宫里皇子公主王公们家中走动,毕竟出了这事家里有孩子的都人心惶惶,大家尽兴些让他们都放心。”

这才是他们现在应该做的要紧事,太医们点点头应声是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友树一人,他的神情也不复先前的淡然,而是带着几分恼恨。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说动了那么多大夫。

她是怎么说动的?说自己一定能治好,此一去是名扬财发吗?

这群傻大夫,真是蠢到家了,不就是那女人治好了他们治不好的病,给他们做了一些指点,就一个个真把她当神供起来了。

等着瞧吧,有你们哭的时候,一群蠢货。

马车驶出城门后小厮们收起马鞭子跳上车,加快速度向前而去。

城墙上几个年轻人视线看着马车。

“行啊,这君小姐还真一呼百应了。”四凤说道。

张宝塘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

“四妹你输了给钱。”他说道。

四凤摊手。

“穷,没钱。”他说道。

张宝塘立刻扭住他,正嬉闹着,有人喊住他们。

“你们看,姓陆的也出来了。”

张宝塘和四凤忙看去,站在一边的朱瓒也垂下视线。

一队锦衣卫从城门中驶出,被拥簇在其中的陆云旗格外的显眼,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

朱瓒与他的视线相对,二人皆是面无表情。

陆云旗很快收回视线,在锦衣卫们的拥簇下疾驰而去。

“这狗东西干什么去?”四凤说道。

话音未落,朱瓒转身走开了。

“哎,二哥你干嘛去?”他忙喊道。

朱瓒冲他摆摆手没有说话,大步流行的走下了城墙。

第十八章 听佛有慈悲

光华寺距离京城只有八里地,出了城没多远就看到官路上设了关卡,还设立了告示给痘疮患者指明去的地方。

马车沿路疾驰很快就看到了矗立在一个丘陵上的光华寺。

光华寺占地大,又地势高,将患者关进寺庙里能阻止他们乱跑。

车队到了光华寺下时,陈七已经带着人迎接,进了寺庙更是患儿的家眷列队在门口,看到君小姐一行人进门齐齐的涌上。

“君大夫,救命啊。”

有人大声的哭喊道。

陈七立刻冲那人啧了声。

“这不是就是来救命的吗?”他瞪眼道。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们。”其他人忙紧跟着喊道。

比起城外那些仅仅是担心自己孩子染病的民众,这里的都是孩子已经染病,这些人的感情更为汹涌,更有不少人哭晕在地上。

这场面让大夫们看的又是激动又是心情沉重。

“被给予这大的厚望,如果做不到可怎么办啊。”一个大夫说道,看着被劝走的民众。

这话让大家的心情都沉重几分。

是啊,一路上只顾着热血沸腾了,都忘了他们要做的事是没有多少把握的事。

现在民众的热情被彻底的挑起,在他们眼里这些大夫就是能解救他们的,如果万一…

刚站到光华寺正殿里的大夫们都安静下来。

殿内和尚都被请走了,威严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像还安静的盘坐,两边是满墙的水陆画。

这光华寺曾经是前朝的皇家寺庙,内里的佛像以及水陆画规格、笔法、着色、制式及规模,比起其他的寺院要气派很多。

以往这里善男信女和尚涌动满满只有嘈杂,此时安静的殿内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

细碎的脚步声在这一片安静中响起,引得大家看去,见是君小姐走动到墙边的画前,带着几分好奇看去。

“这是九佛十菩萨十明王十六罗汉。”她视线将堂内扫了一遍说道,“真是妙相庄严栩栩如生。”

光华寺的水陆画闻名遐迩,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

大夫们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

君小姐看完了壁画收回视线,又站在了正中的佛像抬头凝视。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大夫们却心静不下来了。

这是干什么啊?来了怎么也得说个章程吧,这女孩子怎么赏景了?

“君小姐。”冯老大夫跟她最熟,主动开口。

话刚开口,君小姐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声。

“你们听。”她说道。

听?

听什么?

冯老大夫等人有些不解,但还是安静的竖耳听,每个人都忍不住屏气噤声专注。

大殿里更加的安静了,就好像一切都不存在。

不知道是屏气噤声还是四周佛像庄严的缘故,大家只觉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不过…

“听什么啊?”一个大夫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没有听到佛在说话吗?”君小姐说道。

佛在说话?

大夫们神情惊讶,搞什么啊?他们都是大夫,虽然不是学子们敬圣人道,但跟生老病死打交道的人,自然也是不语怪力乱神的。

佛说什么话。

君小姐看着他们笑了笑。

“你们没听到啊。”她说道。

我们听到才见鬼呢。

大夫们看着她,有几个耐不住脾气眉头皱起来。

君小姐合手微微垂目。

“那我告诉你们。”她说道,“我听到,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大殿里的大夫们一愣,心中默念这句话,旋即神情变幻。

他们听明白君小姐的意思了。

“是啊,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冯老大夫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了力,我们就问心无愧,就不后悔也负疚。”

另一个大夫也点点头。

“是啊,先圣也说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他拱手说道,“我等既然接诊这么多病患,那就一心赴救便是。”

大夫们也都纷纷点点头,神情没有了激动但也没有了焦躁不安,他们抬头看了眼这佛殿,如同君小姐适才做的那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妙相庄严,让他们觉得心神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吐口气。

这口气是从昨日君小姐上门请他们帮忙以及冯老大夫夜里说服到他们答应以及从城内到光华寺一路所积攒下来的。

这口气有震惊有激动有畏惧有小欣喜等等五味杂陈,全都积攒着心里扰的心内乱纷纷脑子涨呼呼。

现在这口气吐出去了,整个人都觉得脱胎换骨一般。

“君小姐,我们先做什么?”冯老大夫看向君小姐问道。

“我们先去看看这些患儿。”君小姐说道,“然后在集中商讨下治疗办法。”

大夫们点点头应声是,跟随着君小姐迈出佛殿。

陈七带着人等候在外边。

“大家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他说道,一面亲自伸手指引,“患者们都安排在后殿。”

随着他的引路君小姐带着一众大夫向后殿而去。

“七掌柜,这些大夫看起来神情不对啊。”一个伙计站在陈七身边低声说道。

“怎么不对了?”陈七说道,瞪了那伙计一眼,“叫我陈掌柜。”

伙计嘿嘿笑,看着前边走近后殿,在患儿家属激动引领下走进屋子。

“看起来心情不好拉着脸。”他低声说道。

陈七呸了声。

“你懂个屁。”他说道,“那明明是沉稳,你见过哪个大夫给人看病嬉皮笑脸的?感同身受,慈悲为怀,不骄不躁,悲喜不显,这才让患者得到安慰,这也是看病。”

小伙计嘿嘿笑了。

“七掌柜你知道的真多。”他说道。

陈七懒得理会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些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屋子的大夫们。

也真是奇怪,这些大夫们的神情变得真是不一样了,这才像个大夫看病的样子,不像先前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神态。

看来大夫们看病之前拜佛也挺管用的,怪不得君小姐一进来不去看病人而是先带着他们直奔佛殿呢。

将十几个屋子的痘疮患儿看完,大夫们又重新聚集到佛殿里。

“关于怎么用药开方诊治的事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商议。”君小姐说道。

这个殿太大了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后殿还有几间空房。

大夫们下意识的扫了眼,看到殿内已经安置了桌椅,就摆在佛像前,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又不是医馆,做什么都奇怪,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还是说治病这件目前最大的事吧。

“关于这痘疮,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已经病发三天以上了,着实危重。”

“那这些人用药也必然不同。”

“那就用蜜麻之法吧。”

大夫们纷纷议论,君小姐听着也提起笔。

“除了蜜麻,我还有一个方子。”她说道。

果然她有应对之法。

大夫们心中松口气,看向她,君小姐却没有落笔,反而停顿一刻。

“只是这个法子会让患者很痛苦。”她说道。

大夫们嗨了声。

“君小姐这时候别想这个了。”

“能治病救命就不错了,难道还能痛苦过丧命吗?”

君小姐笑了笑。

“也是。”她说道,“不过这样吧,这个法子对三天以下病患用,他们的精神还能扛得住,三天以上的危重,就还是用蜜麻之法吧,再用药让他们精神好些,然后再用我这个。”

大夫们纷纷点头。

君小姐提笔写药方,大夫们一起观摩。

“这个方子的确没见过。”大家说道,神情很是激动,没见过的一定有奇效,当下便纷纷向外走,“我们这就按照法子配药用药。”

君小姐看着他们疾步而出,回头看了眼高大的佛像,垂目走出去。

第十九章 病苦可奈何

清晨的光华寺薄雾蒸蒸,没有蜂拥而来的香客,也没有早课敲钟的和尚们,望之空灵如同仙境。

站在其中的人一时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声痛哭打破了这安静,这哭声尖利,就如同正在受刑,让人听的不由身子发毛。

陈七修仙的感觉瞬时没了。

“又开始了。”他自言自语,“仙境变地狱。”

这一声哭开始之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大孩子的嚎哭,小孩子的尖叫瞬时笼罩了整个光华寺,饶是已经听了几日的陈七还是受不了急忙忙的用布团塞住了耳朵。

后殿这边声音更是响亮,不止孩子哭大人们也在流泪。

室内摆着的三张床上躺着年龄不等的三个孩子,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屋子里却站了十几人,显得拥挤逼仄。

每一张床前都站着四五个人,三个按着孩子,两个大夫忙碌着。

屋子里弥散着浓烈的药味以及酒气。

君小姐也在其中,遮住了口鼻,神情专注的用一块棉布擦着这个孩童身上的创面,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大夫也在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身旁摆着一个药碗,其内盛着黑乎乎的药汁,这汁液里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每一次棉布蘸着药汁落在疮面上,被按住的孩子的哭声就拔高,身子也剧烈的扭动,三个大人都几乎按不住,可见这疼痛有多厉害。

“不治了不治了。”

终于屋子里响起一个妇人崩溃的哭喊,发疯一般推开围着床的大夫,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孩子放声大哭。

“我们不治了,这般的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君小姐被推到一边,另一个大夫也站在一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妇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边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影响到另外两张床,那边的家人虽然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死死的咬着牙按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大夫则也依旧稳稳的毫不留情的将药棉擦在患儿的疮面上,哭声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哭声中这边床前的妇人渐渐的耗尽了力气,她看着怀里张着口急促呼吸的孩子,看着他身上破肿流脓遍布的疮面,孩子的脸上发红发黑,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了。

妇人伸手抚上孩子的脸。

虽然痘疮多是在孩童们身上病发,但大人也是会被传染的,只不过不会那么危重,再加上这痘疮病发状况恐怖,除了自己的父母其他人真的不敢靠近,更别提这样面贴面的抚摸。

孩子犯了痘疮,连家人都畏惧避退,没有大夫肯接诊,只能被困在一个屋子里等死。

现在有人给他治病了,有人愿意试一试了。

妇人抬手擦了眼泪坐直了身子按住了孩子的肩头。

“好了,大夫,请吧。”她声音沙哑的说道。

站开的两个男人也上前重新按住孩子,那孩子已经熟知这动作,顿时嚎哭起来。

孩子就是孩子,不懂生的痛苦不知死的悲伤。

君小姐和大夫也没有说话继续重复先前的动作。

相比于这边的鬼哭狼嚎如同炼狱,另一排屋子里则是安静一些,但却也并不轻松。

“三牛,快喝啊,接着喝啊。”一个妇人扶着一个闭着眼似乎没有只觉得半大孩子,哭着催促道,将手里的药碗递到他的嘴边。

那孩子一动不动。

“他娘,灌下去。”旁边的男人说道。

妇人将那孩子又扶起一些,将药碗灌了进去,那孩子尚且有意识的吞咽,但到底已经气力不足,被呛的连连抽搐。

妇人看的哭的更厉害。

大夫走过来,看着摆着的药碗。

“隔着一个时辰后再接着用药。”他叮嘱道,一面拿出一个碗,跟那边哭嚎的屋子不同,这里并没有浓烈的酒气,反而带着丝丝的甜香。

这药碗里盛着蜜。

大夫用棉布蘸了蜜擦拭在那患儿的疮面上,这并没有引起患儿的哭嚎,是因为这蜜糖的刺激很微弱,又或者是因为这里的患儿已经性命垂危无知无觉了。

“江太医,你是没听到那光华寺简直跟北镇抚司的大牢似的,惨不忍睹。”一个太医说道面色满是不满和同情。

“山下的人都吓跑了,听了都做噩梦。”另一个也跟着说道。

“治个痘疮用得着这么恐怖吗?”江友树皱眉说道,“她怎么治的?”

太医们对视一眼。

“还能怎么治,蜜麻法呗,她要走了那么多蜜和升麻,自然是这样用的。”一个太医说道。

“还要了很多酒。”又一个太医补充道。

“酒是用来驱邪的吧。”另一个太医说道。

烈酒白灰什么的常用作于此,掩埋死了的患者免得再传病邪,这也是他们常用的。

大家点点头。

“死的人很多吗?”江友树注意到这一点问道。

“应该是不少。”一个太医说道。

江友树皱眉。

“什么叫应该?”他问道,又想到先前这太医说的那句听到光华寺里怎么怎么样,“你们没去亲眼看到吗?”

太医们对视一眼,神情有些讪讪。

“大人您还不知道。”他们说道。

自从那日君小姐挑动锦衣卫来太医院闹了一场后,江友树虽然不让大家去告状,但却请病假回家歇了两天。

这样将来说起的时候也是证据,且显得隐忍避让。

“陆千户也在光华寺,严禁闲杂人等进出。”一个太医说道,“连我们送药材的车去了都不让人进,他们内里有人出来接车。”

所以寺庙里到底什么情况,他们也只能靠着听来猜测。

陆云旗竟然带着人去那边了?江友树皱眉,他有这么闲吗?

他当然没这么闲,把那边封闭严禁,外边也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将来论罪的时候才能随意添加,这的确是锦衣卫的一贯作风。

江友树点点头,一定是这样。

“小姐小姐你快坐下,水就要烧好了,你先吃点东西。”

柳儿围着君小姐前后急急的说道。

君小姐也的确累了,便在廊下的蒲团上随便坐了。

柳儿又去端了一碗参汤过来。

“这是咱们家的还是…”君小姐问道。

柳儿嘻嘻一笑。

“当然是太医院的。”她说道,“皇帝说药材随便用嘛,陈七就顺便要了一些人参鹿茸什么的,让小姐和大夫们补身子,陈七说这也是治病。”

君小姐笑了,忽的笑容一凝看向一个方向,柳儿也看过去顿时脸也拉下来。

小小的垂花门下站着陆云旗,他正负手看着君小姐。

“这人真讨厌,怎么又来了?”柳儿说道。

“他不是说奉皇命戒严光华寺。”君小姐说道垂目慢慢的喝参汤,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这个人还真的阴魂不散了。

那日自己的一个动作一句话竟然效果这么大。

大的让人心烦。

她有时候就有些控制不住脾气想要对他狠狠的大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落在身上的视线忽的移开了,同时又有脚步声响起,君小姐抬头看去,见陆云旗似乎被人撞开几步,站到了院子里,垂花门下重新站来一个人。

朱瓒。

他怎么也来了?

君小姐看着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第二十章 各有不安

陆云旗的视线再次落在君小姐身上,看到她的笑,他依旧面无表情。

“光华寺戒严。”他说道。

虽然没有回头,但这话自然是对朱瓒说的。

朱瓒也没看他,站在垂花门下挑眉。

“你死了心吧,我有那么傻给你借口抓吗?”他说道,“我也是奉命来的。”

陆云旗看向他,不过有人比他先开口。

“你奉什么命啊?”君小姐问道。

“戴罪立功啊。”朱瓒说道。

君小姐噗嗤笑了。

都要忘了他还是戴罪之身,没想到这戴罪之身这么好用,想做什么了可以打着戴罪之身的旗号,不想做什么了也是打着戴罪之身的旗号。

“笑什么笑。”朱瓒说道,看着君小姐神情肃重,“你还笑的出。”

君小姐看着他将参汤一饮而尽。

“怎么?”她说道。

朱瓒伸手指了指后边。

“现在死了多少人了?你是来治病的吗?”他沉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