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豪气早就没了,满心都是后悔,突然也很羡慕李县令,一刀被抹脖子简直太享福了。
还好刽子手再一次举起了刀,这一次刀起头落。结束了行刑。
所有人都松口气,民众们也摸着身上头上的汗连连喘气。
“今日可是来值了。”说书先生们抹着汗纷纷说道,“方家手笔,果然厉害。”
这场面足够记入县志。也成为阳城经典奇闻异事,足够他们说上几年。
人群外站着的君小姐虽然听到惨叫声喧哗声等等,但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因为前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小姐,我们要过去看看吗?”柳儿踮着脚问道。
“不用看了。”君小姐说道,转过了身。“已经看到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就足够了。”
柳儿哦了声跟着迈步。
她们向外走,还有更多听闻消息奔来的人挤进来,这长长的一条街上不止是看热闹的人,还有叫卖的小贩到处乱钻。
“糖人,糖人,看砍头,吃糖人喽。”
人群中一个小贩钻出来,肩上举着的草圈子插的糖人已经基本都卖了,只余下寥寥几个,小贩脸上满是笑意,准备站到人少的角落里数数钱,抬头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们都胆子小,肯定不敢靠太近看杀头。
这个女孩子穿着粗布衣衫,却不伦不类的用纱巾裹着口鼻挡住面容。
搞什么啊,又不是大家闺秀,还怕被人看到啊?
他心里啧啧两声,再次看着女孩子一眼,眼睛不由一亮。
“哎,这不是方家小姐吗?”他说道。
听到方家小姐四字,面纱遮住脸的方锦绣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露出的大眼里带着戒备以及躲闪。
小贩已经扛着糖人跳过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怎么没去前边啊?”他一叠声的问道。
听起来跟自己很熟。
“你?”方锦绣看着面前的小贩,一时没认出来。
“我呀,我呀,缙云楼我们见过的,我是陈七啊。”小贩眼睛亮亮的指着自己说道,“托你的福,我那天可是发了大财了。”
缙云楼啊。
方锦绣想到,三月三的缙云楼,发生了多么惊险又多么刺激的事。
那时候她还把君蓁蓁当做仇人,而自己还是解救方家与水火中的英雄。
结果这才三月时间,一切都变了。
被她当做仇人的实则是方家的英雄,而她这个英雄原来是个…
方锦绣的眼泪顿时忍不住掉下来。
陈七吓了一跳,但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你,你别难过,你看,你们家的仇人还是得到惩罚了,你们也报了仇了。”他忙说道。
说到这里也就罢了,偏偏他心里的疑问盘旋的太久,忍不住顺口就问了出来。
“不过,你怎么不去前边?”
方锦绣抬袖子擦了眼泪,瞪眼看着陈七。
“因为我没资格去前边。”她说道,“我连穿孝衣哭长亲的资格都没有,你知道了吧。”
陈七被这陡然的话喊的有些懵。
其实他们也不熟的,话题到这里也该打住了。
“怎么,怎么就…”但他还是结结巴巴的就问了出来。
方锦绣喊出这句话反而觉得轻松。
“怎么就没资格吗?你知道我是方家小姐,你知道我是方家行几的小姐吗?”她说道,看着陈七扯下面纱,“我是方三小姐。”
方三小姐啊。
陈七一怔旋即恍然。
方家的恩怨事阳城已经人尽皆知了,一个李县令,一个宋运平,还有一个意图夺家产的姨娘,这个姨娘生养了一个女儿,就是方家的三小姐,据说这个姨娘做这些事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霸占方家的家产。
当然适才官府的宣告书上,也提到了这件事,不过说的是宋运平指派死士苏氏潜入方家为妾,趁机毒害了方家少爷方承宇,在故伎重演对方少爷的子嗣下毒时,被识破抓住而畏罪自尽。
虽然没有说图谋家业的事,但肯定了其的恶毒行径。
那作为其女的方三小姐的身份地位就尴尬了。
陈七看着方锦绣,神情也很尴尬。
说点什么好呢?这种情况下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呢?
“那个,你要不要买个糖人?”他握着手里的竹竿说道。
第七十二章 且顺心意
方锦绣掉头就走。
陈七咳咳两声忙追上去。
方锦绣没有理会他低头疾走。
“不是,不是。”陈七紧追不舍,一面忙说道,“我说错了。”
他说着话将手里的杆子递过来。
“我请你吃糖人,你不要生气嘛。”他说道。
方锦绣差点被竹竿上的草圈子戳脸上,不得不停下脚。
“你干什么?”她没好气的伸手狠狠一甩。
草圈子被甩开,陈七一时没抓稳,竹竿掉在地上,其上余下的糖人也散落一地。
陈七哎呀哎呀两声。
“这都是钱呐。”他喊道,人也蹲下来忙忙的去捡,一脸的心疼。
一个糖人才几个钱啊,这地下掉的也不过七八个而已,有什么可心疼的。
方锦绣撇撇嘴。
不就是钱嘛。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她日常随身的钱袋里多得是钱。
但摸到之处空空,人也反应过来。
她已经不是那个腰缠万贯一掷千金的德盛昌三小姐。
方锦绣垂下头要疾步跑开,却见陈七还蹲在地上捡糖人,嘴里还嘶嘶声不停。
“一次也就赚这七八个糖人的钱呢,真是可惜了的,可惜了,我做了好久呢。”他嘀嘀咕咕的说道。
方锦绣停下脚。
“我不是生你的气。”她说道,又停顿一刻,“对不起了。”
陈七抬起头笑了。
“没事没事,你不生气就好。”他说道,将糖人在草圈子上一一插好,左右看了看又冲她挤挤眼。“还能接着卖。”
方锦绣微微愕然。
“这还怎么卖啊,都脏了啊。”她说道。
陈七对着糖人吹了吹。
“哪里脏,一点都不脏。”他说道。
这人怎么这样啊,方锦绣翻了个白眼,不过经过这一闹适才的郁结散去了不少,她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去。
“那,你现在。是。是怎么样了?”陈七追上了问道。
“没怎么样。”方锦绣爱答不理。
陈七看到她肩头的小包袱咂咂嘴。
“其实被赶出来也好,出来了反而更自在。”他说道。
“我没有被赶出来。”方锦绣瞪他一眼说道,“是我自己要走的。”
陈七看着她哦哦两声。
“你爱信不信。”方锦绣说道。不再看他疾步前行。
陈七忙再次追上。
“我信啊。”他说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绝对不是会被方家赶出来的人。”
方锦绣脚步微微一顿,再次迈步没有说话。
陈七扛着糖人跟着她穿过还在涌来的人群。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要去哪里?”他问道。
方锦绣停下脚。
“这关你什么事?”她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嘿嘿一笑。
“你看这不是我们恰好认识。又恰好遇到了,你现在一个人。我总要关心一下吧。”他说道。
“用不着,我跟你也不熟。”方锦绣说道,继续前行。
陈七忙跟上。
“亲友肯定不会去投奔了吧?你是要离开阳城吗?”他继续问道。
这个人烦不烦啊。
方锦绣走路不理会。
去哪里,其实她自己也还没想好。不过陈七说得对,亲友她不会投奔,而阳城也不能呆了。
她从小学的最多的是票号的生意。不如就去别的地方,不认识她的地方的票号里找个活干吧。
“你一个人行不行啊。你到底是个女孩子。”陈七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
“我以前常自己在外边走的,我不是没出过门。”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
陈七摇头。
“那可不一样。”他说道,“方家三小姐出门,跟其他女孩子出门可不一样。”
必然是护卫严密,车马彪壮,人未行,名号已经扬出去,闲杂人等退避。
方锦绣脚步再次微顿。
“以前方家三小姐,第一次出门也一样不习惯,会害怕,会不适应。”她说道,看着陈七,“什么事第一次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都会不适应都会害怕,但做多了习惯了就好。”
陈七看着她,神情微微惊讶,旋即笑着冲她点头。
“不管是不是方家三小姐,你都还是你。”他说道。
方锦绣哼声。
“说的你跟我多熟似的。”她说道。
陈七哈哈笑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见如故。”他说道。
方锦绣再次翻个白眼,刚要迈步,她的神情怔住了。
陈七跟着看过去,见街对面站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丫头模样的手里举着一大堆吃食,嘴里还鼓鼓囊囊,她也看向这边,眼睛陡然瞪圆。
“嗯嗯。”她嘴里塞满不能说话,伸手指着发出嗯嗯声。
君小姐看过来,对上了方锦绣的视线。
方锦绣的事她听柳儿讲述了,而元氏做主说服方锦绣离开方家的事,方承宇今早也告诉她了。
对于方锦绣,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真是造化弄人
虽然相信天有公道,也不得不感叹一句,方锦绣真是太倒霉了。
柳儿已经跑过来了,君小姐跟着走过来。
君小姐看方锦绣,方锦绣也看她一眼,移开了视线。
陈七恍惚记得这个女孩子也在缙云楼见过,大约是方家的人吧。
察觉气氛的尴尬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句话化解一下,努力将食物咽下去的丫头终于腾出了嘴出声。
“你在这里干什么?”柳儿问道,看着方锦绣。
方锦绣自然不会理会她,柳儿的视线又落在陈七身上。
陈七对她咧嘴一笑,柳儿撇撇嘴嫌弃的移开,看着陈七扛着的糖人,带着几分恍然。
“哦。”她说道,“你是不是想买糖人,没钱啊?”
方锦绣离开方家的事柳儿自然也知道了,不过她并不认为是离开,而是被赶出去。
被赶出去的方三小姐自然身无分文。
方锦绣翻个白眼没理会她,柳儿也翻个白眼没想让她理会自己,翻出钱袋就递给陈七。
“你这糖人我替她都买了。”她大声说道。
陈七看着递过来的钱袋眼睛一亮,伸手就接。
“好啊好啊。”他高兴的说道。
方锦绣抬手就打在他手上,钱袋落在地上,陈七缩回了手。
“不买就不买嘛,干嘛打人嘛。”他讪讪说道。
方锦绣没有理会柳儿和君小姐越过她们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陈七扛着糖人,看了看地上的钱袋,最终忙跟了过去。
“真是不知好歹。”柳儿气的跺脚,从地上捡起钱袋。
君小姐则看着方锦绣的消失的巷子收回视线。
“那卖糖人的干嘛跟着她?她有钱吗?”柳儿也看过去,看到陈七扛着的糖人高高的一晃不见了。
“不是要卖给她糖人。”君小姐说道,“这个卖糖人和她认识。”
柳儿哦了声。
君小姐抬脚向前走,她忙跟上,与方才的叽叽喳喳不同略沉默一刻。
“小姐。”她紧走几步,有些犹豫的开口,“要不,你说句话,让她回来吧,你说的话,方家的人肯定听。”
君小姐笑了,伸手抚了抚柳儿的头。
“柳儿真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她赞道。
“我当然是知恩图报的好人喽。”柳儿理所当然说道,“说我不好人都是瞎了眼嘛。”
君小姐再次笑了。
“不过,我不能让她回去。”她说道,收了笑神情认真,“那样是为难她,她也是个好孩子,让她且自在随意吧,这样她才能过的舒心一些,聊做安慰。”
第七十三章 不该出现的人
让她回去是为难她?
柳儿倒也可以理解。
纵然有小姐在,没人会欺负方锦绣,但方锦绣的生母做了那样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与她无关,但心里难免芥蒂。
不止是方家的人心存芥蒂,方锦绣如何不是?
纵然是方家的人放过她,她自己也放不过自己。
如此这般,还不如就此一刀两断,不相见不相念。
“老太太承宇还有大小姐二小姐,都会暗地里照看着她的,不用担心。”君小姐接着说道。
小姐说的话肯定没错,柳儿重新展开笑颜,丢开了这个担忧。
“小姐,你尝尝这个。”她说道,将手里的一包吃食捧过来。
正说到这里前边有些嘈杂,二人停下脚看过去,此时她们已经走进了县衙所在,县衙里正有一群官员带着随从走出来,看样子要上马离开。
这次阳城的事来了很多官员,并不是所有官员都需要去监斩的,大家出来时候不短了,今日事情都了结了,先后都要离开。
因为民众都聚集在行刑台,县衙这边安静的很,所以这些官员们出行也不用官兵开路,大家说笑着轻松随意的上马。
君小姐也收回视线和柳儿继续前行,这些官员们以及随从多而不乱的沿街而行,双方擦肩而过。
就在走过两三匹人马后,君小姐猛地停下脚,似乎想到什么人也陡然转过去。
她的视线落在刚走过去的人马身上。
柳儿没提防走了过去,才发现君小姐停下忙回头。
“小姐怎么了?”她不解的问道。
君小姐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街上正走过的这群人马。
小姐到底也是想要看热闹的,砍头太吓人了不看也罢。这些府城的来的官员日常也是难得一见,遇到了难免要看一看稀罕。
柳儿也跟着看过去。
这些官员多是文官,年纪在三四十岁,同所有的文官们一样带着书卷气,以及官场历练出的威严。
他们已经习惯了众人的注视,所以虽然察觉路边两个女孩子看过来,但并没有丝毫的在意。目不斜视的端正而行。只有一个青衣随从看过来。
君小姐的视线也正看着他。
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面皮白净,留着两撇小胡子。相貌普通,带着所有随从具备的淳朴老实的气息。
看到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他并没有太在意,伸手抚了抚两撇胡子收回了视线。
君小姐的视线也随之移开。同时眼中再难掩惊讶。
“他怎么会来这里?”她喃喃说道。
柳儿听到了。
“谁啊?小姐认得的人吗?”她忙也向走过去的人马张望,“是老爷的同僚吗?”
不是君应文的同僚。
君小姐看过去。因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官员。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青衣随从身上。
他是随从,但是并不是这些官员中任何一个的随从,他是太监袁宝。
太监袁宝并不是多么有名的太监,相反很不起眼。甚至齐王登基后都没有在皇宫里当差。
君小姐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齐王还是齐王的时候,为数不多的进京觐见来东宫时就是带着他。
那时候自己正被母亲罚站。她干脆就跪在父亲书房外,九黎怎么哄也哄不下。侍立在门外的袁宝变了几个小戏法逗笑了她,她很高兴的赏了他一块玉佩,还问了他叫什么,记下了他的名字。
后来齐王登基,宫里新人换旧人,她还问过袁宝。
齐王说袁宝身子不好,不想离开故土,所以就在山东守潜邸了。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因为小时候的印象深刻,她还是一眼认出了袁宝。
虽然多了两撇胡子,但适才他伸手抚胡子恰好遮住,完全就是袁宝的样子。
她认错了?这人只是跟袁宝长得很像?要不然这真是太奇怪了,守潜邸怎么会跑出来跟人当随从?
谁又能用得起皇帝潜邸时的太监旧人为随从?
难道是像锦衣卫一般被安插下来监视地方的官员的?
还是跟这次方家的事有关?
君小姐神情变幻一刻。
“柳儿。”她收神说道,“你且先回去等着老太太她们,告诉她们我觉有有些事不太对,我去看一看,可能晚回去一些。”
柳儿神情紧张。
“什么事?”她问道。
“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君小姐说道。
“那,我陪小姐一起去啊。”柳儿更紧张了,说道,“万一有事呢?小姐一个人。”
“我一个人行事才方便。”君小姐柔声说道,“而且你去告诉家里人,这样万一有事,才能更好的帮我啊。”
柳儿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那小姐你小心点。”她说道。
君小姐点点头,对她摆摆手,柳儿依依不舍的掉头,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君小姐沿着大街疾步而行。
…
“方小姐,方小姐。”
陈七喊道,看着前方依旧疾步而行的方锦绣。
方锦绣听而不闻,陈七无奈只得加快脚步绕到她前边伸手拦住。
“干什么?”方锦绣没好气的说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陈七吐口气。
“方小姐,你在这巷子里乱钻,到底要去哪里啊?”他问道。
方锦绣看向前方,巷子口外就是一条大街。
“我要出城。”她说道,“我要走了。”
陈七看了看外边,也认出正是出城的大街,他又抬头看看天色,日光已经倾斜。
“方小姐,你就是要走,也别捡这个时候啊,你出了城走不了多远天都要黑了。”陈七说道,“你想好去哪里了吗?天黑了走到哪里能投宿啊?你是走着去,还是租个车啊?”
这些事方锦绣哪里想过,她昨晚半夜离开家,在街角枯坐半夜,本来决定一大早就走的,但还是想要看看坏人被砍头,看看家里的祭奠,也算尽一尽方家女儿的心意。
至于离开后去哪,她根本就没想过。
“反正只要离开就行了。”她说道,一把推开陈七疾步向外走去。
陈七只得再跟上。
“我说你姑娘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也这么糊涂啊?”他说道,“你既然都决定离开方家了,你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你得把以后怎么过这么做想好了,当回事,你这算什么?赌气啊?”
他说着一头撞在方锦绣背上,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却并没有见这姑娘扭头转身打他,反而是贴着墙边向外看。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巷子口,一步迈出去就是大街。
“怎么了?”陈七不解的问道,也跟着探头去看。
街上人来人往,比先前多了很多人,看来行刑台那边已经结束,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街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神情激动手舞足蹈,显然在讲述砍头的热闹。
难道是忌讳被人说方家的事?
陈七顺着方锦绣的视线看去,看到了就在巷子口不远处站着说话的两人,一个中年男人,一个女孩子。
他不由咦了声。
“那不是刚才那位…”他伸手指着说道。
话没说完就被方锦绣打下手。
“别说话。”她低声喝道,视线看着君小姐,视线又落在那男人身上。
虽然比起当初在缙云楼看上去消沉很多,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林瑾儿的父亲,林主簿。
她怎么和他走一起了?
第七十四章 切切絮絮叨叨
虽然最终也不知道林主簿到底被君蓁蓁说了什么而忍下了女儿被羞辱,但方锦绣并不觉得林主簿还会感激君蓁蓁,更不会见到君蓁蓁而欢喜。
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说的。
方锦绣小心的看着那边,君蓁蓁在说话,林主簿听得很认真,面色带着几分郑重。
君蓁蓁说完,林主簿也开口说话,又摇摇头似乎叹息,君蓁蓁则立刻又说了几句什么,林主簿笑了。
“看起来他们谈的很愉快。”陈七在方锦绣身后说道。
方锦绣似乎忘了他的存在,被吓了一跳,差点走出去,但这动静也似乎引得街上说话的人看过来。
方锦绣推了一把陈七忙退回巷子里。
猝不及防的陈七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干什么…”他问道。
“别说话。”方锦绣瞪眼低声喝道。
陈七忙自己捂住嘴神情严肃的点头,方锦绣懒得理会他作怪,再次小心翼翼的扶着墙探头出去。
街边已经看不到林主簿和君蓁蓁了。
去哪里了?
方锦绣站了出来四下乱看,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聚众说笑,热闹依旧,却看不到林主簿和君蓁蓁的身影。
“也许走了吧。”陈七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压低声说道,“要找他们吗?我对城里很熟,沿街的小贩们我也都熟,找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方锦绣收回视线。
找她干吗?
以前是方家三小姐的时候,她还什么事都不跟自己说呢。
现在自己不是方家的人了,有什么事更跟自己无关了。
“不用。”她闷声说道,站在原地却没有走。
陈七思忖一刻。
“对,别人的事咱们先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你的事。”他说道,一面伸手指着街边一个茶棚,“来来,方小姐。我们先去那边坐下来商量一下,去哪里合适,什么时候启程合适,坐车还是骑马。考虑周全,前路无忧。”
这一次方锦绣没有像先前那般闷头向城门外冲去,而是迟疑一下。
陈七立刻抓住机会。
“我觉得骑马好,天热,骑马快。”他说道。似乎方锦绣已经应允,他认真的考虑这接下来的问题,一面向茶棚走去。
方锦绣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不过天热,骑马晒得慌,还是坐车吧。”陈七又回头认真说道。
“先想去哪里吧,再看路程决定骑马还是坐车。”方锦绣绷着脸说道。
陈七连连点头。
“对对,还是你想的对,我都糊涂了。”他摸着头哈哈笑道。
二人已经进了茶棚。
“陈七,又哪骗钱呢?”茶棚的老板笑着打招呼,视线却在方锦绣身上扫了扫。
陈七对他呸呸两声。
“我好好做小买卖呢。”他说道。一面从钱袋里倒出几个钱仔细的数了数,认真的分出三个,冲茶棚老板一抬下巴,“上好茶。”
这茶棚里有什么好茶,三个钱又能喝什么好茶。
方锦绣看着这个男人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将余下的钱装进钱袋,她一眼扫过都能数清不过是十几个钱,看他那样子好像捧着金山银山似的。
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少的钱,出门随身的钱袋里装的最少的也是一把碎银子。
“过惯了好日子的方小姐,可喝过这样的茶?”
陈七忽的抬头笑道,茶棚的老板也将茶端了过来。陈七将茶碗推到方锦绣面前。
大陶碗,里面是褐色的茶水,闻不到茶香气。
“你以为我没喝过吗?”方锦绣说道,端起碗喝了一大口。
她学会骑马后跟着票号的人出过一次门。赶路途中一切不方便,也曾经在路边简陋的茶棚歇脚。
不过,那不是因为没有钱,而是因为有钱也买不到好的茶。
而且那时候出门在外的新奇盖过了途中的不便,喝一次不好的茶水也只是乐趣点缀。
当点缀成了日常后,也许就不是乐趣了。
她连喝了几口。茶水的苦涩适应了,倒也挺解渴的。
解了渴她的肚子咕噜叫了声。
陈七看过来,方锦绣的脸红了下。
她这几个月没有好好的吃过饭,但吃喝是从未间断的,连小食点心都有,说实话并没有挨过饿。
昨天半夜出门一夜未睡,又清晨赶去看砍头,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
也是觉得饿了。
“老板老板,过油肉来…”陈七转头对茶棚老板喊道,伸出两个手指,话到嘴边又收起一根,“一碗。”
他说完又对着方锦绣一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没什么钱,只能请你吃碗过油肉了,你别介意。”
方锦绣要说什么,陈七又抢先开口。
“当然也不要推辞,我什么情况,你什么情况,咱们心里都明白,情况是这样,事就怎么做,咱们坦坦荡荡,也别悲春伤秋,更不要说些恩情啊还债之类的话。”他笑着说道,“咱们就是朋友相见,坐下来吃顿饭喝口茶这么简单。”
方锦绣再次要开口,陈七又抢先。
“当然,也不要同情我,我也不是同情你。”他整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