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少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大太太这才看到方承宇已经站到了面前。

“太太太太。”元氏哭着伸手搀扶她。

方承宇已经先伸手按住她的胳膊,自己也跪下来。

“娘。”他仰头看着她笑,“我回来了。”

那个健康的有希望的有明天的孩子又回来了。

那些棋盘的憧憬的欢乐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方大太太伸手抱住他大哭起来。

“承宇对不起,当初是我害了你。”她哭道。

这么多年了。她也终于能亲口大声的说出这一句话了。

方云绣靠在元氏胳膊上哭的站不住,元氏一面拍扶她。自己也泪流满面。

满院子的丫头下人纷纷跟着哭。

一直在后跟随着方承宇慢行,此时也才归来的方老太太和方玉绣站在门口也是忍不住再次哭起来。

方家宅院里一片哭声,如果在别的时候,外边街上听到了只会认为这被诅咒的方家又死人了。但现在没人会这样认为了。

“喜极而泣啊。”

“真是得哭,虽然跟我无关,我都想哭。”

外边跟过来看热闹的民众们纷纷说道。

但就在这一片喜庆的哭声中。响起一个尖利的喊声。

“我家小姐呢?”

柳儿不知什么时候从里面跑出来,在人群中一通乱撞。并没有找到君小姐的身影。

小丫头并没有哭,转过头竖眉瞪眼尖声。

“你们是不是把我家小姐扔了!”

悲伤的气氛顿时消散,看着扑过来的柳儿,丫头们也不敢阻拦,方承宇起身松开了方大太太,转身拉住她。

“没有,我因为有事快马赶回来,她不急慢慢行路,也免得太辛苦。”他含笑说道。

柳儿看着他一脸不信。

“真的假的?”她说道。

方承宇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这是你家小姐给你写的。”他说道。

柳儿将信将疑的伸手。

“我告诉你别想模仿我家小姐的字迹,我可是跟我家小姐一起读书写字的。”她说道,一面说话一面打开了信,“要用那床绿萝花的被褥,帐子用莲花细纱的,花房的花你去挑,新鲜的就行…”

她念道,脸上的担忧怒气消散,取而代之是绽开的笑。

“…我大约在你见到少爷后的第二天到。”

她看到最后一句话,将信纸拿在手里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按照小姐的吩咐收拾屋子里喽。”

她跑开了,这边的气氛也被打断接不起来了。

“少爷也累了,快,快咱们进去说话。”元氏拭泪笑道。

悲伤散去,只余下欢喜,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去了,丫头仆妇们欢天喜地的准备着接风的宴席,如今家里就这些人,方老太太也没有隐瞒将方承宇杀了李县令的事告诉了大家。

方大太太深吸一口气神情悲愤交加。

方云绣也抬手擦泪。

“真是便宜他了,死的这么痛快。”元氏拭泪恨恨说道。

方大太太伸手拉住方承宇,神情欣慰又怜惜。

“你能为你爷爷和爹亲手报仇,他们泉下有知能瞑目了。”她说道。

“是啊,真没想到小弟会这样痛快的下手。”方云绣说道,“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敢动手杀人。”

这件事方承宇当时给出的解释是血仇难消。

但能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的,毕竟那是杀人啊。

方承宇笑了笑。

“大姐,生死这种事我是最不怕的,也是最有胆量的。”他说道,“别忘了,我可是最接近死的人。”

先是病,待死,然后行路中做诱饵,待死。

他坐在车上,外边是厮杀,血溅在车窗上车帘子上。

虽然一刀也没有砍在他身上,但又似乎刀刀砍在他身上。

他没有握刀,但从这一片血战场中走出来,心中已经杀人无数。

随着夜色的降临,外边的喧嚣沉寂,但偶尔还有笑声传来,那是小丫头们在跑。

“快点快点,少爷亲自给红包呢。”

一个小丫头在院门口喊道。

方锦绣坐在窗边,无神的眼睛转动着,听到这句话人打个机灵,眼一下子亮起来。

少爷?

承宇?

她猛地抓住窗栏。

“谁?”她喊道。

她许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僵硬很是怪异。

小丫头们听到了回过头,看着窗边的方锦绣,神情犹豫。

“少爷回来了。”一个丫头最终说道,说罢不再理会拉着另外一个丫头蹬蹬跑了。

承宇回来了?

原来白天那外边的哭声是承宇回来了。

“他怎么样?他怎么样了?”她扶着窗户站起来,人几乎从窗子里探出来,急切的喊道。

小丫头们早就跑远了,没有人理会她。

方锦绣抬脚从窗户里跳了下来。

因为身子虚弱跌趴在地上,她用力的撑起身。

去看看,快去看看,承宇怎么样了?

第六十六章 道是无情皆有情

方锦绣被关在这个院子里,其实不能算关。

因为屋门没有锁,院门没有禁,只是除了分配来的丫头仆妇,没有别人来,而方锦绣也不出去。

此时她走出了院门,暮色已经沉沉,家里都亮起了灯,视线所以璀璨如星。

这住处虽然偏僻,但路上也偶尔有丫头仆妇走动,看到走过来的方锦绣都吓了一跳。

苏氏畏罪死后,家里始终没有说对方锦绣的处置,衣食住上没有丝毫的苛待,只是不予理睬似乎当做没有这个人。

丫头仆妇们站住了脚,方锦绣也看到了她们,她站住了脚下意识的侧身扭过头。

似乎怕被人看到,因为被人看到而窘迫。

元氏站在一旁的路上正好看到这一幕,眼底陡然酸涩。

一向以男儿身自居,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不在乎名声不在乎别人看法的三小姐方锦绣,变成这样的瑟瑟畏惧。

就好像信念倒塌的壮士,就像被抽去枝液的小树。

她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仆妇低语两句。

仆妇点头越过她从路上疾步走出来。

“你们干什么呢?”她对着那几个仆妇丫头喊道。

丫头仆妇看过来后退几步。

方锦绣也有些局促。

仆妇却没有看她。

“快点快点,少爷现在在老太太那里,饭已经吃过了话也说完了,就要回去歇息了,你们再去少爷院子里帮忙收拾。”她摆手催促道。

少爷院子里还用的着她们收拾吗?

不管少爷在不在家,方老太太方大太太一天让人收拾三次。

但大家都是机灵人,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方锦绣。明白这仆妇是告诉方锦绣方承宇在哪里呢。

不过,这毕竟是三小姐,是苏氏生养的女儿,让她知道少爷在哪里好吗?

仆妇丫头们面色迟疑但知道这仆妇是元氏的人,苏姨娘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和大太太依旧对元氏极其的信任。

既然是元氏的安排,那就听从吧。

她们应声是急急忙忙跟着那仆妇向方承宇的院子而去。

元氏也在路上调转离开了。

四周恢复了安静。方锦绣怔怔的站了一刻。又自嘲的笑了笑,抬头看准一个方向咬了咬下唇,疾步而去。

路上也遇到了更多的仆妇丫头。但大家对她都视而不见,方锦绣走到了方老太太的院门前。

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

她站在门外一阵恍惚,正恍惚间院子里一阵热闹,方老太太的门帘被丫头们打起。有人走了出来,方锦绣下意识的就躲在了一旁的大树后。

说话声笑声接连不断。搅动着整个夜空都热闹。

“祖母你不要送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二姐你也快些歇息吧。”

少年温和清亮的声音传来。

承宇!

方锦绣抓住树皮,探头看去。

灯笼辉映,人影交错中那少年人缓步而行。侧头听方云绣说话,又含笑点头。

形容俊逸,姿态丰润。再也不是以前那般死气沉沉。

方锦绣笑着眼泪涌出。

真的治好了,真的平安的回来了。

她忍不住要迈步出去。抬脚又停下。

她出去干什么,恭喜他没有被她的生母害死吗?恭喜他终于逃脱了她的生母十年的毒害吗?

方锦绣扣紧了树皮,看着方承宇走过来,走过去。

“大姐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呢。”他说道。

“你还顾得上给我们买礼物啊。”方云绣嗔怪的笑。

“当然啊,出门就要买礼物回来嘛。”方承宇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得意,“我虽然没有出过门,但这个规矩还是知道的。”

方云绣和方玉绣都笑了起来。

方锦绣也忍不住笑了。

小弟一点也没变呢,还是这么懂事又风趣。

她流着泪笑着看着他们在丫头们的拥簇下远去了,方老太太的门前也恢复了安静,丫头们开始散去,值夜的丫头们忙着自己的差事,所有人都似乎看到了方锦绣又似乎看不到。

方锦绣呆呆的站了一刻,转过身慢慢的向回走。

院子里的丫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对于方锦绣没在没有惊慌,对她的归来也没有惊喜。

“水烧好了,饭也摆好了。”她们一如往日的简单说道。

方锦绣也一如往日不理不睬进了屋子。

屋子里点亮了灯,摆设的也奢华,甚至还摆放了冰盆,驱散夏日的闷热。

方锦绣看着屋子,这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是这是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家,陌生的是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

她的视线一怔,落在惯坐的窗边的罗汉床上,那里摆着一个小包袱。

这不是这里原有的,是新送来的。

方锦绣慢慢的走过去,似乎想到什么,又觉得不敢相信,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一堆小东西,有巴掌大的香包,有泥捏的小狗小猫,有铃铛,乱七八糟,似乎一路走一路买。

方锦绣的眼泪再次泉涌。

“大姐我给你们买了礼物呢。”

原来那个们,还有她。

夜色渐渐沉静,有的人欢喜的无法入眠,有的人则悲伤着睡去,当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街上宵夜的摊子灭了炉火,清晨的早汤茶摊子支起了炉火。

牛老汉在这条巷子口买汤茶已经快要二十年了,比起年轻时动作缓慢了很多,但手艺更加娴熟,虽然慢但一锅香喷喷的山楂汤茶在清晨的空气中很是诱人。

他正忙碌的时候,有人走到了摊子前。

“老板,我要一碗茶汤。”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牛老汉抬起头也看到了少年的形容。

少年人长得很俊俏,穿的也好,一看就是个富贵人,不过在这条街上人人都熟悉的牛老汉却认不得他。

认识还是不认识,并不妨碍做生意。

“年轻人,起的这么早啊。”牛老汉说道,一面利索的盛了一碗茶汤。

年轻人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来,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气氤氲中眉眼满是满足开心。

烧茶汤这么多年,一是为了养家糊口,二也是看着吃到的人欢喜,这一刻牛老汉也是很高兴。

“老伯,我记得这附近应该还有个卖糖人的吧?”少年人问道。

牛老汉哦了声想了一刻才想起来。

“那个啊,六七年前就不做了。”他说道,又打量这少年人一眼,看起来他的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难道是小时候吃过?

“是啊,我小时候吃过一次。”少年人说道,露出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好多年没出来,都不知道他原来不做了。”

没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牛老汉有些不解,但少年人没有再说话,将茶汤小口已经喝完站起来。

“我再要一碗带走。”他说道,取出钱递过来。

牛老汉利索的装了一碗。

“喝完了碗送回来就好了。”他说道。

少年人笑着应声是,拎着盖碗迈步而去,牛老汉看着他所去的方向是城门,这么早,城门还没开吧?

啪的一声脆响,雷中莲一只左手甩了鞭子,他的右手因为伤重裹了伤布吊在身前,但他的人却没有丝毫的颓废,而是精神奕奕。

“少奶奶,我们到了。”他高兴的说道,指着前方,又咦了声,“这么早城门竟然打开了。”

城门不仅打开了,还有一个人站在城门前。

“九龄。”他也看到了这辆马车,高兴的喊道。

君小姐掀起车帘,看着疾步而来的方承宇。

“饿了吧?”方承宇站定在车前,第一件事就是将汤茶递来,“我刚才尝过了,可好喝了。”

君小姐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还烫着呢。”她说道,将手指在耳朵上捏了捏,“昨晚走了一路,现在真的饿了。”

第六十七章 闲言碎语不要讲

天色大亮的时候,宁大太太也走出了佛堂。

六月的天日头一出就闷热无比。

佛堂里厅房里都摆着冰,添了些许凉意。

宁大夫人还是用扇子用力的扇了几下坐下来,丫头们忙捧上茶。

“大嫂。”门外传来声音。

宁大夫人忙放下扇子,神情平和的端起茶。

伴着声音,不待丫头们掀起帘子,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就进来了。

不知道是走的急还是心里急,两个人都是一头的汗。

“问清楚了。”宁三夫人说道。

“大嫂你都想不到。”宁四夫人说道。

宁大夫人看着她们笑。

“急什么,看着一头汗的。”她柔声说道,“坐下,喝茶。”

丫头忙捧茶,宁三夫人接过,宁四夫人则直接放在桌子上。

“大嫂,原来不是金人奸细。”她急急说道,“你猜怎么着?是跟方家有仇。”

她们说的自然也是城里县衙李县令被抓的事。

虽然在北留镇,但县城发生那么大的事,宁家自然立刻就知道了,虽然消息众说纷纭,县城也戒严了,但宁家还是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李县令已经畏罪自杀了。”宁三夫人说道,“现在马知府那些大人们都还在,明天就要当街斩了宋运平。”

“以及宣读罪状。”宁四夫人喝了口水补充道。

宁大夫人念了声佛。

“我说呢,这方家真是厉害,调动了兵马和太原知府,几乎是围剿了阳城,原来是这般的血海深仇啊。”她感叹说道。

“对啊。真没看出来,这方家还真有本事。”宁三夫人说道,“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这可不仅仅是钱能办到的事。”宁四夫人说道。

宁大夫人捻着佛珠连声叹气。

“真是没想到,真没想到,这是多大的仇啊。”她说道。

“可不是,说李县令从二十多年前就谋划了。”宁三夫人说道。

“二十多年前?”宁大夫人笑了笑,“方家还是山东东平一个农户吧?李县令那时候已经是官身了。方家是欠了他三斗米啊。还是四升豆啊?值得他这样谋划?”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对视一眼,笑了。

“要我说,肯定是方家有什么不干净的事。”她们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宁大夫人笑而不语。

“幸亏没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宁三夫人撇撇嘴说道,“太可怕了。”

“三嫂。”宁四夫人又一脸不安,“可是咱们没跟他们结亲,岂不是跟他们结仇了?这才是太可怕了吧。”

宁大夫人笑了。将佛珠放下。

“好了别胡说了。”她笑道,“把官家当儿戏呢。马知府他们肯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这道理可不一定就是方家。”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也都笑了。

“大嫂,明天县里斩首宣读罪状。要去看吗?”宁三夫人说道。

“你都多大了,还看杀头啊。”宁大夫人嗔怪道,“不许胡闹。”

宁三夫人和宁四夫人再次笑了。

她们当然不用去亲自看。要知道什么,县里总有人把消息详细的送来。

“不要理会他们家的事了。”宁大夫人说道。“他们家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这家人。”

宁大夫人摇了摇扇子。

“晦气。”她说道。

白日里方家的喜庆又再一次掀起,这一次是柳儿的欢天喜地。

“小姐小姐。”她满口就剩下这句话,跑前跑后。

君小姐不得不拉住她。

“不要乱跑了,有什么事让她们做,你跟着跑什么。”她说道,“跑的我头晕。”

“我不是怕她们做不好嘛。”柳儿笑着说道,摇着君小姐的衣袖,看着君小姐忽的又哇的哭起来,“小姐,你瘦了,肯定在外边吃不好。”

在外边何止吃不好。

君小姐笑了,抚着她的头。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第一次因为这丫头的哭而跟着心酸。

“蓁蓁…”方老太太说道,话刚出口就被方承宇打断了。

“祖母。”他说道,几步走到方老太太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祖母,蓁蓁现在不叫蓁蓁了。”

方老太太哦了声。

“叫假假了?”她说道。

屋子里的人一怔,旋即轰的都笑起来。

君小姐也抿嘴笑,柳儿原本觉得方老太太打趣她家小姐是不敬而不高兴,但看到小姐笑了,便自然也就跟着笑。

“哎呦。”元氏笑的最夸张,眼泪都出来了,“老太太还会说笑话。”

老太太以前连笑都懒得笑,更别提逗别人笑了。

方老太太看了她一眼。

“你以为就你会啊。”她说道。

元氏再次大笑。

“好了祖母,蓁蓁现在有新的名字,是她祖父留给她的。”方承宇说道,“叫九龄。”

九龄?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啊。我们家的九龄堂。”柳儿第一个喊道,“是我们家的九龄堂。”

君小姐看着她笑了。

“你也还记得啊?”她问道。

柳儿点头。

“当然。”她说道,又嘿嘿一笑,“虽然我平常不记得,但硬要想的话当然想到了,这可是君家祖上传下来的医馆。”

在场的人明白了,方老太太和方大太太也想起了君家是有个医馆。

“我回到汝南想要重整祖业,所以以医馆名为名以示激励和提醒。”君小姐说道。

“蓁…九龄,你的医术一定能的。”元氏立刻恭维说道。

君小姐含笑没说话,方承宇接过开口。

“当然,九龄可厉害了,你们不知道在汝南发生多少事。”他眼睛亮亮的说道,说到这里又一笑,看着屋子里都专注好奇倾听人们,“不过九龄赶路归来很累了,等她休息了好了再说吧。”

屋子里的人响起笑声和咳声。

“少爷不带这样的。”还有丫头大着胆子凑趣。

听着这笑声方大太太忍不住又要拭泪,家里多久没有这样轻松愉悦的气氛了,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自在,不像以前总有几分强装。

“好,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大家都去休息。”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养足了精神,明日我们去看斩。”

明日由太原知府亲自主持斩首宋运平,公布李长宏的罪行。

屋子里的人神情都肃重起来。

“是。”她们齐声说道。

“明日我们去祭奠老太爷和老爷。”方大太太说道。

“是。”大家再次齐声应。

人群散去,喧嚣声却似乎还在方家宅院里不时的响起。

“我想起来了。”

走在路上的方玉绣忽的停下脚说道。

“想到什么?”方云绣忙问道。

“九龄。”方玉绣说道,“先太子的女儿,陆云旗的亡妻就是公主九龄。”

方云绣也恍然想起来。

“我说呢怎么有些耳熟。”她说道,又默默一刻叹口气,“说起来蓁蓁和这位九龄公主,还真有点想象,也是父母双亡,九龄公主是成亲却不寿,蓁蓁则是亲事被拒。”

方玉绣笑了。

“不过,虽然没有公主的身份,但我想蓁蓁要比九龄公主过的好一些。”她说道,“至少她还活着。”

是啊,活着,只要活着总是有期盼,能等到好日子的。

方云绣点点头,不过,她神情又是一顿,不由看向一个方向轻轻叹口气。

只是有些人的活着可没有期盼了。

锦绣可怎么办才好。

而与此同时,被方大太太扶着躺在炕上的方老太太也坐了起来。

“我想到一件事。”她说道。

“想到什么?”方大太太忙紧张的问道。

“蓁蓁的住处还和承宇一起呢。”方老太太说道,看着方大太太,“这,合适不?”

方大太太也怔了下,想到了一个她都要忘了的事实。

君蓁蓁和方承宇是假成亲,为的是迷惑敌人治病,现在敌人抓了,病也好了,那他们这假夫妻还要继续扮下去吗?

“承宇亲自去城门接的蓁蓁呢。”方老太太忽的又幽幽说道。

迎接是很简单的事,起个早等一等,但迎接又不是很简单的事,她走到哪里了还差多远什么时候会到,都是要清清楚楚时时刻刻详详细细的记在心里算在心上。

第六十八章 共话西窗夜雨时

君小姐走进了院落,柳儿已经如花蝴蝶一般飞了进去。

院子里一如以前,并没有丫头仆妇成群,依旧只立着麦冬和白芍两个丫头。

此时看到君小姐,她们依旧神情战战。

以前的战战是因为畏惧无奈不平,现在战战是因为以前的畏惧无奈不平而不安羞愧。

君小姐神情依旧。

以前没有看她们在眼内,现在也没有。

“还不打帘子。”柳儿在内喊道,“杵着干什么?”

柳儿也一如以前般的凶。

麦冬和白芍忙打起帘子。

方承宇和君小姐前后进去。

“小姐,小姐,快快坐下来。”柳儿已经亲自捧茶过来,“累了吧?饿不饿?”

君小姐坐下来笑着接过茶一一答了。

“不累。不饿。”

听她说道不累不饿,柳儿立刻就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你不知道,你走了之后发生了很多事。”她激动的说道,“就在你和少爷走的那天夜里,你不知道啊,吓死我了…”

要是从那时候说起,到天黑前估计是说不完的。

方承宇看着围着君小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柳儿笑了笑,自己转身走了出去。

“晚饭安排了什么?”他站在廊下问道。

麦冬忙小心的将一张单子递过来。

“这是柳儿姐姐安排的。”她说道。

方承宇认真的看,他也不知道什么饭菜好吃,这将近十年他的饮食都是单一寡淡。

“我去厨房看看吧。”他说道。

去厨房仔细的问一问,尝一尝。看一看,不是说美食是色香味俱全嘛。

麦冬应声是,看着方承宇走了出去。

“你怎么让少爷自己去了?你怎么不跟着去?”白芍走过来低声说道。

麦冬看她。

“你怎么不跟着去?”她哼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