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

  “‘菊门’?‘菊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员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郝少

峰。

  叹了一声,都少峰苦笑道:“它实在不是个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花十万两

银子来买你的命,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更何况你又是丐帮缉

捕的叛徒。”

  李员外退了三步。

  郝少峰和楚向云进了三步。

  这情形很微妙,也很明显。

  李员外明白了什么?

  他瞪着眼,有些慌乱的说:“郝……郝大叔。我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我随你们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员外鲜艳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摇了摇头道:“你已非我丐帮中人……”

  “我这么做无非……无非……”一时之间李员外不知如何解释。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我想死在丐帮也不成?!……”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李员外急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菊门’的人没出现吗?”郝少峰岔开了话题道。

  红灯笼,这应该是“菊门”约定的信号。

  那么“菊门”的人为什么没来?反而丐帮的人来了?

  是不是郝少峰先歼除了此地“菊门”的人?

  李员外虽知丐帮行事一向不愿假手他人,可是他却不明白郝大叔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

的话来?

  他本是个不太花脑筋的人,然而这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逼得他学会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来。

  李员外苦笑了下声,他说:“郝大叔,我想‘菊门’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门’里的人他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知道谁是谁。”郝少峰一直视线没离开

李员外说。

  “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来?!”

  “他们已经来了。”郝少峰淡然道。

  “来了?!在哪?!”李员外骤听此言还真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这两张他原本极为熟悉的面孔已让他觉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

已变得可怖。

  李员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与楚向云仍然进了三步。

  他们始终保持着和李员外的距离。

  这种距离习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最好功击,也是一种最难逃脱的距离。

  “菊门”,李员外到现在才知道它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

  他也才明白这个组织就像个阴魂一样,随时都可能在你的身边出现。

  他现在的圆脸已由圆变扁、变凹进去——

  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着这两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人家说李员外的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现在看到李员外的眼睛,恐怕你宁愿去看一条死鱼的眼睛。

  毕竟死鱼的眼睛也比他现在的眼睛来得漂亮和来得生动。

  “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和云儿正是‘菊门’中人。”郝少峰轻叹一口气说。

  “你……你们……”李员外语不成声。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李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李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名’、更

为‘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李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李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李员外虽然不懂得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李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李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个束

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李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李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门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人物。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李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李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

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李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拼斗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员外那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李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

李员外徒劳无功的进袭。

  李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

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李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李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李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小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

接。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

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

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

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

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

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

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

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

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

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

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

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

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

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

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

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

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

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李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李员外已稍为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

的混球……”李员外气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