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跑出没几步,从这栋尚未建好的楼房的某一层猛地飞出来一个形状近似人形的物体,正向他所在的方位砸了过来。路晗衣自然不会被砸中,轻巧地一闪避开了,那样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几滴热血和一些疑似肉块的东西飞向路晗衣,却被他的蠹痕挡住。

路晗衣低头一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落在地上的这样东西,从体型来看很像是一个人,也有着和人差不多的四肢,但脸型和肤色却甚为怪异,无论色泽还是肤质都像是商店用来展示服装的模特假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这个“人”却依然没有死,只是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所以无法站起来了。但他的四肢还在拼命挣扎,假人一样的脸上没有丝毫痛楚的表情,双目有如死鱼眼睛一般冷漠,视线从路晗衣脸上扫过。

“你如果老死了,会是什么样呢?”路晗衣轻笑一声,黑色的蠹痕包围住这个人形怪物的躯体。他明显地感到对方的身上产生了一股排斥的蠹痕,对他的蠹痕产生了抵抗。他继续加大力道,终于碾碎了对方的防护,蠹痕侵入对方的身体。

路晗衣的蠹痕的致命之处在于让人迅速衰老,不知有多少敌人被他在转瞬间变得衰迈不堪,继而化为枯骨。单论威力而言,这个蠹痕对生物身体的伤害要超越四大高手中的剩余三人,所以尽管他的绝对力量并不如范量宇,却仍然是很多人心目中最可怕的守卫人。然而,蠹痕侵入这个人形怪物的身体之后,对方却并没有显出丝毫的老态,只是身体越来越僵硬,皮肤上慢慢现出木头的色泽,最终变成了一具木像。

“半动物半植物?”路晗衣看着地上的这具木质的尸身,“是为了增强妖兽的抗打击能力么?”

他抬眼看去,梁野和王璐也正在和这样的人形妖兽作战。梁野所操纵的烈焰能够很轻易地点燃妖兽的身体,但妖兽却好似完全没有痛觉,只要手还没有被烧断,就可以继续挥舞攻击,只要双腿还没有烧断,就可以继续移动。梁野只能加强火焰的热度,争取能尽快将妖兽彻底烧为焦炭,这样才能让妖兽停止下来。

王璐则相对游刃有余一些,似乎在不断尝试有什么最优的办法来应对这些没有痛觉而又生命力强韧的妖兽。她能很轻松地把妖兽瞬移到半空中再摔下来,几次摔打后,妖兽结实的身体也难免要散架。此外,她还不断运用自己瞬间移动的能力,将建筑工地里的一些石块、钢筋之类的物体拆下来,砸在或者刺在妖兽的身上,以此测试妖兽的强韧度。

借着王璐的试验,路晗衣发现,这一批人形妖兽果然非同寻常。它们比过去的妖兽更加强壮坚韧,并且完全没有痛觉,在运动能力被摧毁之前根本不知道停止。而它们的攻击方式也和人类相仿,都是运用拳脚,力量却比普通人类大出许多,往往一拳头就能在水泥墙面上砸出一个坑。它们动作灵活,反应迅速,体能旺盛,现场的守卫人里,除了三大高手外,只有少部分能力较强者可以与之抗衡,更多的守卫人与之一对一较量都会吃些亏。

更糟糕的是,这些人形妖兽的数量相当庞大,不断从工地的各处角落里涌出,已经有不少实力稍逊的守卫人受伤。在过去,那些旧形态的妖兽往往数量稀少而身躯庞大,但智力并不高,如果有几名高手在场,就可以稳稳地控制住局面。但今天的妖兽群反其道而行之,数量多而分散,并且懂得尽量避开路晗衣等巨头,专门向普通守卫人下手,令守卫人的局面有些被动。

“有些不太妙啊!”王璐瞬移到路晗衣身旁,“照这么再打下去,恐怕只会剩下我们几个了,其他人都得挂。”

“我们得找到那个发号施令的魔仆,”路晗衣说,“除掉了魔仆,这些人形妖兽失去指挥,就好对付了。现在它们采取的这种战术,显然是魔仆授意的。”

“但是魔仆现在反而把自己的精神力量隐藏起来了,”王璐说,“我已经找了一圈了,也找不到它具体的位置。我们甚至连它的具体形态是什么样都不清楚。”

“好像是有预谋的,”路晗衣说,“我有点怀疑,这只魔仆并不是那种沉睡了许久刚刚复苏的,而是另外一只老早就苏醒了、只是一直没有被我们发现的。”

“它的目的就是吸引守卫人到这里,然后给我们造成杀伤,”王璐说,“再想想在埃及等等地方发生的事情,这说明它们已经开始有意识地反击。而这样的反击,或许意味着——魔王真的快要重现了。”

“看着这些进化型妖兽的力量,我想那几个被灭门的家族并非巧合,”路晗衣说,“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只有一两个家族,被团灭也是说不定的事儿。当然,现在我们四个同时在场,还有翻盘的可能,尤其是范兄……”

他一努嘴,只见前方又摔落下来七八具妖兽的尸体,每一具都残破不堪,像是遭受到了极度暴虐的打击。

“也只有他老人家最喜欢这种场面。”王璐叹了口气,“我收回刚才的话。他要是杀得兴起,大部分人的命都可以保住。”

祝清散这些年看来真是卷了不少钱,竟然能在北京置办下三套房产。现在他带着冯斯和魏崇义所来到的,是其中最新的一套,位于北京的某个郊区,开发商自带精装修,不过还没来得及添置家具电器,偌大的房间显得空落落的。

“祝道长真是生财有道,”冯斯感叹说,“这套房子虽然在郊区,也得值个四五百万吧?”

“开发商是我的朋友,打了个很大的折扣,”祝清散有些得意,“最后花了不到三百万。”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住过这样的好房子了,”魏崇义叹息一声,“叨扰了,叨扰了。”

安顿好魏崇义,冯斯和祝清散一起离开。这座小区刚刚交房不久,住进去的人并不多,小区里清清静静,只有几名物业工人在清扫卫生。

“祝道长,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冯斯忽然说。

祝清散愣了愣:“冯经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虽然做出一副被魏崇义胁迫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很慌张,甚至可以说是镇定,”冯斯说,“也许,你也有着一些特殊的身份,比方说,来自于某个家族?”

祝清散停住了脚步。他盯着冯斯看了一会儿,忽然间笑了起来。而这笑容也让他的气质发生了一些改变。几秒钟前,他看上去还是一个随时准备骗钱骗色的花花道士,但在这一刻,他的身上仿佛突然间多出了一些气势,一种令人不敢小视的气势。不过片刻之后,这股气势迅速隐去,他又回复了先前的样子。

“哎呀,不愧是天选者,”祝清散说,“我原本希望能多瞒你一阵子。”

“你果然是魔王世界里的人,那么,你是守卫人还是黑暗家族?”冯斯问。

“二者都不是。”祝清散回答得很干脆。

“二者都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斯一怔。

“很抱歉,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祝清散说,“不过,你可以放心,魏崇义的行踪我会替你保密,他的秘密对我也并不重要,我不会觊觎的。”

“好吧,再见,”冯斯点点头,“回头别忘了多向你的粉丝宣传宣传我们的网站啊。”

这回轮到祝清散的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了:“你居然也不多追问两句?”

“如果说我在过去的一年里好歹学会了一点什么的话,那就是魔王世界里的人个个都是保密大师,”冯斯说,“虽然我被认定为天选者,但似乎所有人都希望我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天选者,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愿意向我多透露一个字的信息。所以我早就习惯啦,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也没有任何能力勉强你。除了再见,我还能说什么呢?”

祝清散微微一笑:“我很欣赏你这样的性格。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冯斯也不推辞,跟随祝清散来到他的车里。祝清散发动汽车,向着城里开去,但刚刚开出十分钟,他的手机响了。

“对,我是,”祝清散接通电话,“好,我明白了,马上到。”

“有事儿吗?”冯斯说,“把我放在路边就行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的确是有事,不过么,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瞧瞧热闹。”祝清散说,“正好我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我当然去。”冯斯毫不犹豫。

于是汽车掉头开往东面。此时刚过中午,还远远不到交通高峰期,一路畅行无阻,一个小时后已经开到了河北省地界。

“咱们这是要去燕郊?”冯斯问,“燕郊有什么事儿?”

“有一只魔仆,带了一堆妖兽,在北京买不起房,所以决定到燕郊置业。”祝清散虽然开着玩笑,倒也把事情讲得很明白。冯斯叹为观止:“好家伙!这是要在守卫人的眼皮底下闹事儿啊!我估计范量宇他们都得到场吧?”

“四大高手,还有一些中小家族,都到了,听说场面很热闹,”祝清散说,“不过,未必打得过。”

“这一年里,四大高手好像都通过不同的方法极大地提高了力量,再加上其他帮手,也干不掉这个魔仆吗?”冯斯问。

“人类在进化,魔仆也在进化,”祝清散说,“而守卫人的力量本来就来自于魔王的赐予,怎么可能超越魔王本人?”

祝清散这句话别有深意,冯斯听得一愣,希望对方再多说几句,但这位花花道士却不再多说。不久之后,车停在了燕郊的一座建筑工地外。冯斯看见工地的大门已经被封锁了,一辆警车停在那里,严禁任何人进入。他知道四大家族一向背景深厚,能动用警力倒也不足为奇。

两人下了车,走向工地大门。一名警察正准备走上前拦住两人,却被旁边的同伴拉住了。

“那个是天选者,”这名同伴说,“让他们进去吧。”

警察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冯斯这个传说中的天选者,然后让开了一条道。

“我也算沾沾天选者的光了。”祝清散拍拍冯斯的肩膀。

两人走进了工地,冯斯的视线立刻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到处都在战斗,到处都在拼命,但拼命的双方乍一看竟然都是人,他恍惚间以为这是一场守卫人之间的内斗。不过观察了一小会儿之后,他也看出来,其中的一方并不是真人,而是一种形似真人的非人怪物,他猜测这是妖兽的一种。

路晗衣曾经告诉过他,并不是外表恐怖、身形巨大的妖兽就意味着强大,相反,过于庞大的身躯可能反而意味着笨重孱弱,妖兽的进化方向应该是越来越小,越来越近似于人。现在,路晗衣的预言成为了现实,人形的妖兽已经出现,数量巨大、动作灵活,力量也并不弱,而且看上去抗击打能力极强,守卫人们与之作战,大多数人都有些吃亏。

他寻找着四大高手的身影,并且很容易就辨认出了梁野、王璐和路晗衣这三个人,却并没有见到范量宇。不过,从某一座在建的楼房里不断地飞出妖兽的尸体,多半范量宇一个人在里面享受杀戮的乐趣呢。

“我虽然是天选者,但是面对这样的场面,恐怕是无能为力的,甚至自保都困难,”冯斯说,“你呢?你的蠹痕是什么?”

“我没有蠹痕。”祝清散说。

“那你……你的附脑能给你的身体带来什么特殊的变化吗?”

“我也没有附脑。”祝清散回答说,“不过,我有自保的方法。”

“那我就靠你了。”冯斯说着,心里却在猜测,祝清散没有附脑的话,那岂不是就是一个普通人?那他凭什么自保?难道还能手握桃木剑画符捉鬼不成?

他用蠹痕创造出了一把比瑞士军刀大不了多少的锋锐的匕首,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力的极限了。尽管这把匕首在那些体质特异的妖兽身前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总算是聊胜于无。再看看祝清散,嘴里叼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烟斗,居然悠闲地抽起了烟。

真是个让人看不透的花花道士呢,冯斯想。

倒是祝清散似乎对他的蠹痕颇感兴趣:“前一阵子就听说天选者的附脑终于觉醒了,现在看起来,真是个妙不可言的蠹痕啊。如果我也有你这样的本事,就不必成天赚钱那么辛苦了,直接变钱就好啦。”

“遗憾的是,我暂时还没能掌握直接变钱的诀窍,”冯斯叹了口气,“我试过好多次,创造出来的钞票和真钞一模一样,外表完全看不出真假,但就是通不过验钞机。看来附脑不想让我发财啊。”

“慢慢来,总会有进展的,”祝清散说,“魔王把无中生有的力量赐给你,绝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变出一把刀子来打架的。”

这句话似乎又是话里有话,冯斯想,但具体藏着什么样的深意,一时间还是揣摩不出来。他也顾不上去思考,因为眼前的战况又起了变化。

范量宇出现了。看来他已经清干净了那栋楼里所有的妖兽,于是离开楼房来到了工地上。他的蠹痕就像是一匹正在嚣张怒吼着的巨狼,或者像是一团疯狂肆虐的登陆台风,沿路被卷入蠹痕的妖兽几乎是在瞬间就四分五裂,其状惨不忍睹。

“范哥哥,你悠着点儿啊!”王璐移动了一根钢筋,把一个冲到她身前的妖兽穿透后钉在地上,“弄得这么血肉横飞的,一会儿打完了不好洗地的。”

“洗地这种事儿我管不着,你去负责头疼吧。”范量宇轻松地回答着,顺手揪过一个妖兽,双臂用力,硬生生把妖兽的身体撕成了两片。

范量宇凶悍的杀戮似乎也激发了守卫人们的斗志。在四大高手的带领下,守卫人重整旗鼓发动反击,渐渐占据了优势。与此同时,不断有新生力量投入进来,冯斯甚至发现了何一帆和俞翰。俞翰虽然不能激发蠹痕,但附脑令他的身体格外强壮,还是马虎能和妖兽抗衡一阵子。

“看来我还是有点小瞧了这帮家伙,”冯斯说,“过去我总觉得,这帮人满脑子都是各自家族的利益,永远不可能团结起来。现在看起来,团结或许是奢望,但要他们暂时抛开裂痕合力对敌,倒也能合作得像模像样。”

“但可能也仅限于此了,”祝清散说,“这样的力量,还是无法对抗魔王。”

“我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冯斯说,“今天你说了好几句话,我都不是很明白,但是现在,把这些话组合起来,倒是可以勉强猜到一点。你觉得守卫人千百年来借助附脑提升自己的力量是一个错误的方向,因为这样的力量原本就源自于魔王,不管怎么提升,终究还是无法和魔王抗衡。”

“你领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祝清散的眼神里有些赞许。

“你还说,你既不属于守卫人,也不属于黑暗家族,我猜测,你应当是属于另外一群人:不愿意借助魔王赐予的附脑来提升力量,而打算另辟蹊径,用其他的方法来对付魔王。那么,那到底是什么方法?”

“你马上就能看到了。”祝清散努努嘴。冯斯抬头一看,一个断了一条胳膊的妖兽大概是发现了两人,正在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来。冯斯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应对这样一个力量和速度都超越常人的怪物,尤其对方还不知道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