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以后尽量不要见范量宇。”梁野说。

文潇岚愣住了:“为什么?”

“因为你会让他心软。”梁野回答。

这句话让文潇岚更加迷惑。她回想着自己和范量宇认识以来的种种事由,隐约觉得梁野话里有话,又一时间难以分辨。最后她问:“你和他不是仇敌吗?他心软了,也许你的家族就会少死很多人,那有什么不好?”

梁野摇摇头:“除了天选者之外,范量宇是我们当中最有可能超越自身能力的极限、进而对抗魔王的人。我宁可他多杀我们几个人,也不能失去这一丁点儿微茫的希望。”

文潇岚叹了口气:“虽然我还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见不见他,恐怕不是我能决定的。能不能让我最后问一个问题?”

“问吧。”梁野说。

“他的身上有一个项坠,里面藏着一个女孩的照片。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女孩是谁?”文潇岚问。

“她…是范量宇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直接原因。”梁野说完,快步走出门,把门从外面关上。文潇岚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

直到双腿都开始麻木了,她才反应过来,连忙挪动到沙发旁坐下来。那张黑白照片上的清秀面庞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她和双头怪物之间到底有着怎么样的过往?她到底做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令范量宇变成了今天这样?

文潇岚靠在沙发上,心里涌现出无数的猜测和无数的疑问。透过窗户,雪夜里的大气呈现出古怪的暗红色,白色的雪花扑簌簌向下掉落,窗外一些脆弱的树枝承受不了积雪的重量,开始发出断裂的声响。

北京城今冬的第一场雪。到了明天、不对,是今天早上天亮之后,那些洁白的雪将会被无数的轮胎和鞋碾压成肮脏的黑色冰渣。人们抱怨着下雪带来的交通灾难,在自己的车或者公车上堵着,在能把铁块挤扁的地铁上窝火连天。这是人们的生活,简单、平凡、糟心而美好。他们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们的身边,存在着一个全然不同的诡异世界。这个世界能改变他们的历史,摧毁他们的生活。

“我到底是怎么陷进去的…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优秀学生干部多好…”文潇岚疲惫地自言自语着,终于感到眼皮子睁不开了,慢慢沉入梦乡。但并没有睡多久,钥匙开门的声音就惊醒了她。她睁开眼睛,正看见冯斯推门走进来,手里还扶着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紧跟着进门的还有第三个人,那是一个脸上颇有几分野性的漂亮姑娘,打扮很成熟,但仔细看脸,年纪应该和冯斯差不多。该美女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就像是刚刚睡醒一下。

“你的身边总是不缺美女啊,”文潇岚揉着发酸的肩膀站了起来,“你不是在疯人院里养老么?怎么跑出来了?”

“发生了大件事,不出来不行。”冯斯脱口而出粤语腔。

“我这里也发生了大件事,咱们先听谁讲?”文潇岚说。

“谁也不讲,先救命,”冯斯费力地把手边扶着的年轻人放在了沙发上,“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傻大个俞翰在家里的一通闹腾吗?”

“当然记得,差点帮政府省了拆迁钱,”文潇岚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眉头皱了起来,“喂,我说,他不会也像那个傻大个一样闹起来吧?”

的确,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满脸痛苦,肤色一会儿赤红一会儿青紫,眼睛鼓得就好像要爆炸,喉咙里发出近似野兽一般的咆哮声。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当时附脑失控的俞翰的翻版。

“他如果真闹起来了,恐怕会更糟糕,而且是糟糕得多。”冯斯说。

“谢谢你的这个好消息,”文潇岚喃喃地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这颗定时炸弹扛回来?”

“因为他救了我们的命。”冯斯说。

第五章、疲于奔命

一、

何一帆穿着一身动漫式的萝莉装,双手托着下巴,看着身前的金链汉子。该金链汉子脑袋光秃秃的,一身发达的肌肉,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依然穿着露出手臂的短褂子,两条胳膊上分别纹着老虎和龙图案的刺青,一看就绝非善类。可惜的是,如此威武雄壮的汉子,此刻的姿势却是狗啃屎一般趴在地上,形象就未免有些滑稽了。

“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不要大吼大叫,那样很不礼貌。”何一帆低下头,声音轻柔地说。

金链汉子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他的挣扎显得很无力。俞翰的右脚正踩在他的背上,就如同如来佛的五指山,让他没有半点翻身的可能性。而在他的周围,他所带来的小弟们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是货真价实爬不起来,有的是看见俞翰的拳头就不敢爬起来。

最后金链汉子郁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算你牛逼,老子认栽。”

“也就是说,你愿意从此离开这一片,是么?”何一帆笑眯眯地问,“那以后这里我就接管啦,多谢。”

金链汉子一瘸一拐地带着手下离开,何一帆站在这条重新变得安静的小巷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雪已经停了,地上是夹杂着冰渣的黑色泥泞,灰蒙蒙的太阳正在无精打采地升上天空,小巷口所正对着的大街上,汽车喇叭、自行车铃铛夹杂着早餐叫卖声响作一片,炸油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这正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北京的雪天清晨。

“美好的世界啊…”何一帆有些惆怅地自言自语着。

“好了,又帮你干掉了一个小团伙,你所谓的‘帮会’,”俞翰说,“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游戏你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难道你真的想当个大姐头?”

“第一,不是‘真的想当’,而是我现在已经是大姐头了,”何一帆嗤之以鼻,“第二,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好玩,当然是有目的的。现在告诉你你也不明白。”

“是啊,反正我就是个傻大个,什么都不明白…”俞翰嘟哝着,还想再说什么,何一帆的手机响了起来。何一帆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接通手机:“天选者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了?”

“我找你,是求救的。”电话那头的天选者大人冯斯说。

“求救?”何一帆有些意外。

“我需要酒,确切地说,是我的一位朋友需要酒,”冯斯说,“我想来想去,只有找你来讨点儿酒了。”

“还是那位宁哥的家里对吧?”何一帆的反应很果断,“二十分钟后到。”

何一帆很准时,二十分钟后已经赶到了宁章闻家里,并且如约带来了酒。注射之后,刘岂凡终于安静下来了。他皮肤上的古怪颜色完全消褪,面孔恢复了平静,沉入睡眠中。何一帆摸了摸他的脉搏:“没什么问题了,睡一觉就好。他的附脑力量可真够强的,”

冯斯松了口气:“总算不至于导致地球毁灭了。”

一旁的俞翰张大了嘴:“我怎么没听说过有那么可怕的蠹痕呢?”

何一帆踩了他一脚:“蠢材!我们的天选者大人一向满嘴跑火车,你难道不知道?”

俞翰尴尬地搔搔头皮,何一帆转向冯斯:“这个人到底是…当然,你不愿意讲我也不勉强,谁叫我上次差点拆了你的房子呢?就算是还债好了。”

“其实你赔偿的毛爷爷已经够还债了…我还是告诉你吧,也许你能帮我解惑。不过稍等一会儿,我先安顿一下我的朋友。”

何一帆斜眼一看:“又是漂亮姑娘,冯大少桃花很旺嘛。”

“你们能不能不要用同样的台词?”冯斯咬着牙,撇下她走向黎微。黎微正站在窗边,神情有些漠然地看着窗外,仿佛是在欣赏着雪景,周围人无论在说什么,都和她不相干。

“早上那一场大架,你住的地方毁了,也不可能回去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冯斯问。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邀请我住在这里呢。”黎微头也不回地说。

“你是一匹孤狼,不会答应的,我何必白费唇舌?”冯斯说,“但是我也得友情提醒你一句,现在证实了你有很大可能…和我是同样的人,那你就已经不属于那个寻常的世界了。无论你去到哪里,都躲不开那些危险的同类的。”

“反正那些蠹痕在我身边就起不了作用,”黎微耸耸肩,“见机行事吧。”

冯斯轻轻摇头:“随便你吧,反正谁也不可能约束你的。”

“不过你得借我点儿钱,”黎微说,“现在这种情况,我没法开工,很快就得饿死了。”

“你就连点应急的积蓄都没有?所以说你真是除了罩杯什么都没变…”冯斯叹息一声,“先给你点儿现金,你留个卡号,一会儿我转账给你。”

黎微点点头,在冯斯递过来的纸笔上写下卡号,并没有多说什么,很快离开了。冯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种种复杂的情感。何一帆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我怎么感觉你和这位美女之间有些故事呢?”

“她是我高中时候的女朋友,”冯斯简短地回答,“不过现在你似乎应该有更重要的问题要问我吧?”

“人都有八卦的心嘛。”何一帆撅着嘴,“好啦好啦,我已经准备好瓜子茶水了,冯大爷快开始说书吧!”

几个小时前。

“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可能也是一个拥有附脑的异人。”冯斯如是说,“欢迎来到魔王的世界。”

听完冯斯的话之后,即便是黎微这样无论什么境况下都能强行镇定的人,也足足愣了好几秒钟。她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伸手指向对面的胖厨师:“你是说,我和你,和他,都是同一种人?是因为那个什么什么附脑的原因,让我可以抵御你们的特殊能力?”

“恐怕是的。”冯斯的表情显得很是沉重,“一般人是不可能不受蠹痕影响的。这位胖大叔会那么轻易被我打中,应该也是你消除了他的蠹痕的缘故。”

“没错,这也是我的判断,”与冯斯相比,胖厨师则是一脸欣悦,好像被砍了一板凳是十分开心的事情,“这样的蠹痕,和小刘的一样,都是千金难寻的。我们当然要弄到手了。”

“我可不像这个废柴那么好摆布。”黎微哼了一声。

刘岂凡的脸色变得惨白,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屈辱,冯斯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忍不住想:这个半自闭的家伙,好像很在意黎微说的话?

不过容不得他多想,胖厨师所带来的两个壮汉已经跨步上前,他只能随手抄起桌上的一个装饰用的青铜烛台,观察着这两个对手。这两个壮汉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打架老手,光是指关节上的老茧就有厚厚一层,自己单挑都未必能赢,何况是要一对二。

“考虑到这位小姐的附脑能够防护蠹痕,我专门带来了两个纯正的打手——他们的附脑并不能激发蠹痕,只是令身体更强壮而已。这下子就算是万无一失了。”胖厨师搓着手,就像是正在看着砧板上的三条肥鱼。

黎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抓起了一把瑞士军刀,冯斯拦住她,低声说:“这两个是打架老手,没用的。准备好逃跑。”